來,隻要嫌疑人帶著張慶生從監控攝像頭下走過,我就有信心把他給找出來!”這涉及的是胖磊的領域,他一向都是這麽有底氣。

    “好,那就按照這個辦法走!”明哥做了最終的拍板。

    海量的視頻分析,在整個偵查破案中是最為痛苦的一件事,因為視頻的觀看者不能遺漏任何一個細節,否則可能會給案件的偵辦造成極大的影響。

    大家可能有所不知,路麵的監控設備分為很多種,常見的有交警監控、城市監控、城管監控、銀行監控、營業性場所監控以及大量的私人監控。這些監控設備的型號不一致,這就導致監控畫麵各不相同。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你穿一件紅色的衣服在路麵上行走,經過不同的監控設備,設備上所記錄的畫麵有可能都不一樣,有的把你拍高了,有的把你拍胖了,甚至有的因為成像的問題,把你所穿的紅色衣服拍成了別的顏色。所以視頻分析工作必須要能沉下心,要能記下每一段視頻畫麵的個體差異,這樣才能做到案件追蹤。

    由於這個案件的視頻分析量過於龐大,所以由胖磊組織領導的視頻偵破組,從之前的10人一下增加到35人。所有人都玩命地加班加點,胖磊則負責篩選每一個可疑的圖像。

    整整48小時,胖磊連眼都沒敢多眨一下,終於,一個走路有些跛腳的男性被鎖定了。照片經過胖磊的細致處理,最終勉強能夠分辨出三分之二的麵部容貌。當照片被打印出來的時候,葉茜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難道會是他?”

    “誰?”

    “賈兵!”

    “賈兵?你確定?他不是還在服刑嗎?”我一連甩出三個問題。

    “我也不確定,就是感覺有點像。”葉茜也有點拿不準。

    “葉茜,現在讓徐大隊派人去監獄核實,看他到底在不在監獄服刑。再查查這個叫賈兵的有沒有什麽跟他長得相似的兄弟!”明哥果斷下令。

    “明白,冷主任。”

    “小龍!”

    “明哥,你說!”

    “抓緊時間跟局領導匯報,讓他批一張搜查令,不管是不是,我們現在需要聯合刑警隊對賈兵的住處進行勘查。目前來看,就算嫌疑人不是他,也跟他脫不了幹係。”

    “好,我這就去辦!”

    當我們手持法律文書推開賈兵家的雙開大鐵門時,院子中密密麻麻的條紋鞋印立刻讓我吃了一顆定心

    丸。在之後的搜查中,我們在他家中起獲了死者李芳的一整套紙質病曆以及一把被清洗過的軍刺。老賢在這把軍刺上檢出了兩個人的混合dna,一個是死者李芳的,另外一個就是賈兵的。

    同時葉茜那邊也傳來消息,賈兵因為在獄中表現良好,有重大立功表現,被多次減刑,早在一個月前就被釋放迴原籍,但因他遲遲沒有至派出所落戶戶口,所以這一消息得以隱瞞。

    一切均證實:賈兵,就是那個殺人兇手!

    十三

    專案組出動數十人,在多部門的配合下,最終在湖州將嫌疑人賈兵抓捕歸案。

    在嫌疑人押解迴局的這幾天,一些問題始終困擾著我:究竟是什麽仇什麽怨導致賈兵剛一出獄就急著殺人滅口?為什麽一個人可以兇殘到這種程度?為什麽就不能給這可憐的娘倆一點活路?一想到這些,我的怒火便燒滿心頭。

    最終,在日盼夜盼中,這個沒有人性的劊子手坐在了刑警隊的審訊椅上。

    嘭!隨著審訊室的鐵門重重地關閉,明哥端坐在審訊桌前準備訊問。

    我用憤怒的眼神瞪了一眼被五花大綁的賈兵:30多歲的年紀,一米七五的個子,骨瘦如柴的身軀,留著服刑人員特有的板寸頭。我在他那張國字臉上沒有找到哪怕一丁點後悔的表情,相反,他竟然一臉輕鬆,嘴角還微微揚起。我最後的一絲忍耐被他這皮笑肉不笑的賤樣給徹底破壞了,我抓起桌麵上的一杯冷水,隔著鐵欄杆一下潑到了他的臉上。

    咳咳咳,他很顯然沒有想到我會這樣做,被迎麵而來的水嗆得著實不輕。

    “小龍!”明哥喝止了我。

    賈兵的唿吸很快變得均勻起來,他忽然抬起頭,竟然露出了解脫的笑容。

    “怎麽?想通了?”明哥把手中的審訊大綱使勁地往審訊桌上一拍,開口問道。

    “你們這裏誰說了算?”賈兵忽然問出了這麽一個問題。

    “是不是想討價還價?我告訴你,在我這裏行不通!”明哥參與過不知多少次審訊,這點伎倆瞞不過他。

    “這麽說,這裏你說話算嘍?”

    明哥陰著臉沒有搭腔。

    “我有兩個請求,如果你們不答應,我就算死,也不會說一句。”

    “你威脅我?”明哥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

    賈兵可能是被明哥強大的威壓給驚住了,態度有些收斂,解

    釋道:“不是威脅,是請求,如果你不答應我……”

    “我答應你!”明哥還沒等他說完,便應了下來。

    雖然嫌疑人賈兵已經被緝拿,但是從他被抓獲到目前為止,有關案情的信息他沒有透露一句。現在張慶生生死未卜,我們沒有時間再耽擱,所以明哥才答應得如此爽快。

    “當真?”賈兵再次確認。

    “整個審訊室都有錄音錄像,我這人一向說到做到。”

    賈兵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明哥,可能是沒有看到一點敷衍和欺騙,接著他長歎了一口氣,用相當誠懇的語氣說道:“謝謝你,警官。”

    我們都不知道他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為什麽態度會轉變得如此之快,所以隻能靜觀其變。

    “說說你的條件!”

    賈兵如釋重負:“你們刑警隊從我身上搜走了一張建設銀行的銀行卡,密碼是六個一,裏麵有九萬八千八百塊錢。那是我留給慶生的,我希望你們能轉交給他,但你們必須給我保密。”

    “張慶生還活著?”

    “活得好好的。”

    “這是唱的哪一出?”胖磊嘀咕了一句。

    這種情況,我也是第一次遇見,所以我心裏也很不解。

    “還有什麽條件?”

    “等我被槍斃之後,希望你們能告訴慶生,我殺他娘是因為我恨她,恨她當年把我送進了監獄。”

    “難道你不應該坐牢?”

    賈兵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這兩個條件我答應你,我們可以開始了。”

    賈兵曾經接受過刑事處罰,很顯然他知道明哥所表達的意思。

    “我……”

    “從七年前你拐賣張慶生開始說。不要落下一個字!”

    “好!”賈兵重重地點了點頭。

    明哥抽出一支煙卷在桌麵上敲了敲煙屁股,接著用打火機點燃,使勁地吸了一口:“說吧。”

    “我欠慶生他們一家的,這輩子都還不清。”賈兵懊悔地抬頭看了一眼,“我十九歲出去打工,本想著能在外麵闖出一番事業,衣錦還鄉。可當我走進大城市才發現,像我們這種沒錢、沒文化、沒技能的農村人永遠隻能是可悲的城市建造者。我們每天在工地上玩命,可到了年底還要麵臨討薪。我在城市闖蕩了十年,省吃儉用,到頭來手裏竟然連一萬塊都沒

    有剩下。當我想安定下來時,已經虛歲三十了,在農村,像我這種年齡還沒成家的根本沒有幾個。”

    “當年家裏人給我張羅了一個對象,我們兩個也相對了眼,女方家裏開出了五萬塊的彩禮,我爹娘為了我能娶上老婆,該借的親戚都借了,但還是差兩萬。可女方家裏就是不鬆口,拿不出錢,就死活不願意。我實在是被逼得沒辦法,才想到去拐賣小孩。”

    “你把你拐賣小孩的經過和我們說說。”

    “農村人都想要男娃,有很多人願意出高價買,剛出生的男娃賣個三四萬根本不費勁,我以前在家的時候就經常聽村裏人說起這事,說誰誰家的男娃是買來的。”

    “因為極度缺錢,我開始四處打聽男娃的銷路,隻用了不到兩個禮拜便找到了下家,對方願意出三萬買一個一周歲以內的男娃。”

    “條件談妥,我便開始在集市上尋摸。我家離鎮上的集市不遠,每到禮拜天逢大集,有很多人帶著娃上集耍,這是下手的最好機會。當年我就是在那裏把慶生給抱走的,賣了三萬塊錢。”

    “我用這錢填了彩禮的窟窿,把媳婦娶迴了家。可能是作孽太深,結婚沒一年,老婆就把家裏的錢全部帶走,跟別的男人跑了。後來又過了一年,搞人口普查,我的那個下家嘴上沒把住風,把我拐賣孩子的事情給說了出來,公安局緊接著就找到了我,法院給我定了一個拐賣兒童罪,判了我五年,我被送到了農場監獄服刑。”

    “服刑第二個年頭,我在田裏幹活時,小型收割機出故障衝向人群,情急之下,我推開了我身邊的幾名獄友,自己被卷進了收割機底下,收割機上的鐮刀把我左腳大拇指連根斬斷。因為這個,監獄給我申報了重大立功,再加上我在監獄表現良好,所以我隻蹲了三年多就被釋放了。”

    十四

    賈兵說到這裏,問我要了一支煙卷:“我頭天剛從監獄到家,第二天一早,我家院子外就站了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小男孩。小男孩告訴我他叫張慶生,就是我當年拐賣的那個男娃。”

    “他不提這個我還不來氣,我蹲了幾年大牢全是因為這小子。我剛想拿棍子揍他一頓,沒想到他突然跪在了我麵前。”

    “跪在了你麵前?”

    賈兵點了點頭:“他告訴我,他打聽了好多人才找到我的住處,而且他每天都會來我家,看看我有沒有迴來。”

    賈兵說到這兒有些哽咽。我們不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會

    讓他突然變得如此傷感。

    許久,賈兵沒有說一個字,時間仿佛被定格在那裏。

    三支煙後,審訊室內再次傳出了聲音:“我當時看娃跪在我麵前,心也軟了,畢竟當年我有錯在先。正當我要把慶生扶起來送出門外時,娃突然抱著我的腿號啕大哭:‘我爹死了,爺奶也死了,家裏就隻有我和我娘。現在娘也快死了,叔叔,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娘……’”

    “我剛出獄,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我看娃哭得那麽傷心,就把他抱進了屋裏。從他的嘴裏,我終於知道我給這個娃帶來了多大的傷害,造了多深的罪孽,我一個人,毀掉了一個家庭。聽到最後,我甚至覺得我都不配做個人!”

    悔恨的淚水順著賈兵的眼角滑落。

    “可就算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我又怎麽去補償?坐了幾年大牢,除了我爹娘留下的三間平房、十幾畝田地,別的我一無所有。窘困的我隻能實話實說,對於他娘的病,我也無能為力。沒想到娃聽我這麽說,又一次跪在了我的麵前,對我說了一句我死都忘不了的話。”

    賈兵突然不再說話,我從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唯一能讓我感覺到他悔恨的,就是從他眼角不停落下的淚滴。他強忍著,不讓自己的感情那麽迅速地爆發。

    明哥耐心地等待著,可是過了很長時間,賈兵除了小聲地抽泣,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明哥此時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小聲問道:“慶生說了什麽?”

    這個問題就好像導火索,點燃了賈兵即將爆發的情感,他掛滿淚水的嘴唇微微顫抖,緩緩開口說道:“慶生說:‘叔叔,我好害怕自己長大,害怕再也見不到你。我真的好想好想救我娘,可是我連飯都吃不上,我求求叔叔幫我一個忙,我求求你……’”

    “他求你什麽?”

    “他說:‘叔叔,我求求你再賣我一次,這樣我就有錢救媽媽了。’”

    說完這句話,賈兵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悲傷與悔恨充斥著整個房間。

    感受著他濃濃的悔意,我卻更加困惑,既然事已至此,他為何又要對慶生的母親痛下殺手?很顯然,想弄清楚這個問題的不止我一個人。我們無法感受賈兵當時的痛苦,隻能等他稍微平複一會兒再聽他說下去。

    一支煙,兩支煙,三支煙,直到一包煙被我們幾個人抽完,賈兵才慢慢平靜了下來。

    “再來一支?”明哥舉起了煙盒。

    賈兵搖了搖頭,用肩膀擦拭了一下眼角:“我真的沒想到娃心裏能這麽想,從那天起,我便在心裏默默地發誓,他們娘倆這輩子我管定了。”

    “那天晚上,我去了一貧如洗的慶生家裏,從我進門那一刻起,我的眼淚就不受控製地落了下來。我二話沒說,跪在地上給他們娘倆磕頭謝罪。慶生他娘得知我的來曆後,什麽也沒說,靜靜地躺在床上,眼都不眨地看著我,就好像死人一樣。我以為娃他娘受到了刺激,就把手放在她的鼻子下試試有沒有唿吸。就在這時,娃他娘一口咬住了我的手,死命地瞪著眼睛瞅著我,恨不得把我給生吞活剝了。娃在一旁哭著喊著要把我拽開,我一把將娃抱在了懷裏,對他娘說:‘你如果想讓我死,我現在就死在你麵前,我要是閉一下眼就是狗娘養的。但我要是死了,娃怎麽辦?你想讓他養你一輩子?’”

    “話說到這兒,我明顯感覺她咬我的力道變輕了許多,接著我又告訴她:‘我對不起你們娘倆,我這次就是來贖罪的,你們娘倆以後我養。’可能是我的話觸動了她,她鬆開了嘴,哭得像個淚人。從那天起,我信守了我的承諾。”

    十五

    “為了防止他們村裏人說閑言閑語,我每天隻有到了晚上才會去他們娘倆那裏。也許是我的誠心實意打動了她,兩周後,她終於肯開口跟我說話。隻要有了溝通,這仇恨就有化解的可能,我自己本來就是個話匣子,這一番交談下來,她對我的態度總算有些轉變,也是從那時候起,我才知道娃的母親大名叫李芳。”

    賈兵稍稍有些釋然:“既然消除了心裏這道坎,我就尋思著讓她重新站起來。我拿著她以前的病曆去市裏的大醫院找醫生診斷,在醫生的建議下,我又用三輪車把李芳拉到醫院做了係統檢查。醫生告訴我,李芳因為積勞成疾,得了慢性病,再加上久拖不治引起了並發症,機體的很多功能都已經衰竭,基本上沒有根治的可能,如果想要保命,隻能在醫院做保守治療,總的治療費用最少需要四五十萬。聽到這個數字,我徹底傻了眼,別說四五十萬,就是四五千我也拿不出來。”

    “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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