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之姑聽之,不喜聽之自走之。


    席間老乞丐高談闊論,對那遍桌的美酒佳肴看都沒看一眼,處處透著一股得道高人的仙風道骨。


    與主家一家親戚嬉笑怒罵,倒是混的如魚得水,讓人忍不住讚歎一句:“嬉笑紅塵的活神仙!”


    其中提到養生煉丹一說更是深得眾人之心,什麽抱元守一,固守明台,唬的眾人一愣一愣。老爺子則是打心眼裏高興:“這些詞,可不是我昔年在書中看到過得麽?聽高人這麽一番講解,倒是茅塞頓開啊!”


    本來心存疑慮的人看到老爺子笑的像一朵菊花,皺紋都散了不少,則是放下心中疑慮,不在考究。


    方然沒有老乞丐那樣高風亮節,畢竟在世人眼中一個得道高人座下必定有一個不成器的徒弟,二者這麽比較,才能凸顯出高低不是?雖不知老乞丐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壓下心中的疑慮,任由老乞丐在那裏東拉西扯,自己則是大快朵頤。


    主家姓張,倒是這方圓百裏之內數一數二的一個大家族,來往賓客絡繹不絕,攜帶壽禮經管家念過名頭,走上前來,一拱手賀一聲:“張老爺子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老爺子哈哈大笑,彼此謝過,倒是滴水不漏,賓客謝過主人,坐在席位上,好酒好茶好肉獻上,這個一定管夠,根本不怕你什麽大肚漢前來攪席。要是路程較遠,還提供住宿,盡顯一方豪族的底氣。


    張老爺子年輕時是為兩廣道上有名的二道販子,低賤到鍋碗瓢盆,高雅到金石玉器,隻要你想買,我們這店就能弄到你滿意的貨物。


    靠著這二道販子的生意,張家生意也是越做越大,張老爺子錢賺夠了,家底厚實了,一日三餐比不上帝王將相的鍾鳴鼎食,可那好歹也是四菜一湯啊!


    於是張老爺子決定追求更加高遠的享受,那就是修道成仙,可惜自己沒遇到名師,自己也不是個明徒,人力,物力在這方麵花的不少,幾次還被野道士騙去不少錢,可在這方麵就是不得要領,再到後麵人也老了,這方麵的心思也就淡了,反而想著怎樣葉落歸根,於是又舉族遷迴甘肅。


    方然餓了幾天,正在席上吃的正開心,張老爺子的小重孫,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約摸六七歲,挺著個渾圓的肚皮,老氣橫秋的問方然:“臭道士,你這麽厲害,會求雨麽?”


    方然哪還顧得上他,聽見有人問他問題,也就隨意敷衍過去:“嗯。”


    哪知這熊孩子張口就來:“這個臭道士說自己會求雨!”


    眾人一下愣在原地,雖說童言無忌,可你對老爺子的坐上賓說一句臭道士,這也就難免太沒眼色了。


    果不其然,張老爺子一張臉頓時拉了下來:“把這個丟人現眼的東西給我帶走!”然後趕緊對老乞丐道歉道:“大師千萬不要介懷,小兒有口無心麽。”


    老乞丐擺了擺手:“我修道數十載怎會和一乳臭未幹的孩童置氣?”端起桌子上重新添上熱水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罷了罷了,今天我就在眾人麵前獻醜了!”


    老乞丐站起身來,四周環繞的賓客隨即散開,想要一睹高人風采。


    眾人搬開桌子,留下一片空地,支起一口銅鍋,倒上半鍋清油,堆好木柴生起火來。


    火勢熊熊,老乞丐站在鍋前,神情肅穆,屏氣凝神,擼起袖子,露出一隻胳膊,嘴裏念念有詞。


    不一會兒半鍋的清油,冒出滾滾熱煙,老乞丐手放在鍋上,笑著問站在一旁的眾人,誰先來試試油的溫度?


    眾人擺手,示意不敢。


    老乞丐從袖口中摸出三文錢,放入鍋中,發出清脆的響聲。


    油煙越冒越大,老乞丐看著鍋中的三文銅板,伸出胳膊,從油鍋中不慌不忙的取出銅板,眾人愣在原地,隨即發出陣陣喝彩聲。


    老乞丐洗了一下手,抬頭問眼前的一群人:“你們可還有誰不信老道我的本事?”


    不知從哪裏傳出一聲質疑:“那油根本就沒熱!”說話那人也是膽氣不足,看著附近的人盯著他,不自然的朝裏邊縮了縮:“有可能那油根本就沒熱!”


    老乞丐笑了笑:“哦?”差人從廚房切來一盤土豆,倒進鍋中,瞬間被炸的金黃酥脆。


    是夜,張老爺子和方然師徒在裏邊密談:“聽高人說有人想要害我張家,不知高人何出此言?”


    老乞丐沒有直接迴答張老爺子的問題,反而是問起張老爺子:“不知這座宅子修建之時,主家是否和木匠起了爭執,或者說有何處虧待過木匠?”


    張老爺子眯著眼睛思忖半天也想不起來主家有何處虧待過木匠之事,老乞丐見狀不在解釋,指著大廳之中得房梁說道:“卸下來,一看便知。”


    張老爺子對老乞丐得話深信不疑,尋來家丁拆了房梁,掌起油燈就看那房梁之上一道淡淡的馬車刻痕,張老爺子瞬間了然:“對啊,前幾年修建宅子之時犬子確實和木匠發生過爭執,事後雖讓犬子道歉,可也沒曾想到這木匠居然是這般心胸狹隘!居然刻著馬車,想要敗我家的財氣!”


    老乞丐娓娓道來:“我和徒兒雲遊四方,途經此地,遠遠就看見自東方一道紫氣入宅,心想這定是一戶家大業大的富貴人家。可不曾料想到,走近一看,居然有一輛馬車馱著一馬車金元寶向西駛去,老道我於心不忍,這才有了之前我徒兒敲門告知的情形。”


    張老爺子攥著老乞丐的手,感激的話都說不清楚:“我能創下這份家業,無非是從小處做起,積少成多,日積月累這才有了如今的這份家業,那木匠前幾年死了,不然定要讓他好看,我家業再大也經不住有人背後給我捅刀子!”


    張老爺子心情頗好指著整個富麗堂皇的客廳說道:“我這裏能入高人您法眼的東西,您盡管帶走,我絕不皺一下眉頭!”


    老乞丐不留痕跡的抽迴手,搖了搖頭,麵色沉重:“張老爺子先前也算的上是我半個同道中人,怎能如此入相?我和徒兒雲遊四方,要這些醃臢物何用?能比的上南海潮汐波瀾狀闊?能比的上秀美黃山的雲海蒸騰?能比的上東嶽泰山的氣象萬千?”


    老乞丐站起身來,背對張老爺子:“我入門之前,我師傅就曾說過,深山修行,紅塵修心,金銀細軟於我等修道之人又有何用?徒增負擔而已。我日日銘記師傅教誨,把它又傳給我這個不成器的徒弟身上,不信你看,我這半吊子徒弟可曾在進屋以後,多看過你家奇珍異寶?”


    張家確實珍寶很多,可方然一是對這個沒有經驗,二是在宮中比這還好得看多了去了,一直興致缺缺。


    在張老爺子眼中,老乞丐的身形已經無形被拔高不少,此時這番話,更讓其身形高到無以附加,訕訕說道:“是我入相了,修為沒高人您通透。”


    老乞丐轉過身來:“更何況,我和徒兒所求之物,您已經給我們了啊。”


    張老爺子不知何意。


    老乞丐笑著開口:“唯一頓飽飯矣。”


    第二天早晨,張家大門大開,師徒倆一頓飽飯之後,二人被吹鑼打鼓歡送了出來。


    半路之上,方然突然開口:“掏銅錢那個我懂,無非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倒上一點醋,看似起煙,其實不燙,再掌握好實際鍋中清油滾燙的時間,撈錢之時不燙,撈錢之後油就真的變燙了。”


    老乞丐拿出一個小酒囊,慣了一口美酒:“喲,你也不笨麽。”


    “可讓我真好奇得是,房梁之上馬車刻痕哪裏來的?”


    老乞丐哈哈大笑:“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幾年前路過張家,此時張家正在修建宅院,以備不時之需就刻下了這個馬車。”


    “可你怎麽知道木匠和他家起了衝突?”


    “這個我怎麽知道?”


    “不知道那你還問?你也就不害怕演戲演過了?”


    “所以說啊,這就是人心啊。”


    老乞丐瀟灑的拋給方然酒囊:“來一口,繼續上路!”


    大路朝天,方然看著瀟灑至極的老乞丐,嘴角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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