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之姑聽之,不喜聽之自走之。


    大早上起來,北京城內熱鬧非凡。叫賣薄皮餛飩,大熱包子,冰糖葫蘆。吃飽喝足的老北京挺著溜圓兒的肚皮,提溜著嘰嘰喳喳在籠子中叫的正歡暢的小八哥,小鸚鵡,走進人聲鼎沸的茶樓,占了張桌子,放在手中的鳥籠,不急不忙的坐好了位置,才對在一旁等待良久的小二吩咐一句:“來一壺上好的普洱茶,潤潤肺,通通氣。”


    精明伶俐的店小二一聲暢快的:“好嘞,爺稍等。”便躬身撤下。


    茶樓之內熱鬧非凡,原來是一位眼盲的說書先生正在台上激情四射的貶弊時政:“洋鬼子弄的什麽鴉片,還美其名曰‘福壽膏’堂而皇之的入我華夏境內銷售。諸君可能有所不知,那‘福壽膏’開始吸食讓人神情迷幻,還怡然自得。久而吸食讓人骨瘦如柴,神情萎靡。一旦上癮則要日日吸食,不可中斷。若是不然,則是涕淚倶下如百爪撓心,苦不堪言。有多少富貴老爺因此傾家蕩產,妻離子散?可歎國人還不自知,視以為家境富裕之象征,紛紛效仿攀比。老朽,可歎,可惜,可悲啊。”


    台上說書先生的一段並不怎麽慷慨陳昂的言論,卻讓底下的看客紛紛叫好。收拾的幹淨樸素的小丫頭端著鋥亮的銅鑼下場收茶水錢時,眾人慷慨解囊,偌大的銅鑼很快就被填滿。


    銅鑼輾轉來到一個年輕人身邊,小丫頭抬頭看著這個比他要高出大半截的年輕人一身洗的發白的青色長衫,棱角隨著年歲的增長漸漸分明,隻是臉色蒼白的可怕,沒有一絲血色。


    小丫頭內心感慨一句:“挺俊俏的一位公子隻可惜??????”


    年輕人好不容易從袖口中掏出幾枚銅錢放入鑼中,對著小丫頭歉然一笑:“不好意思,隻有這麽多了。”


    小丫頭笑著搖了搖頭,表示無妨。


    目盲說書先生從桌案上摸索著端起一杯已經略微變涼的茶水,不急不慢飲了一口茶水。一絲不苟的放下茶杯,拿起一塊鋥亮的撫尺,不輕不重的敲一下桌案,清了清嗓子:“各位看官,上迴咱說道那東土而來的高僧名曰:唐玄奘,在那兩界山下救下五百年前大鬧天宮被西天如來佛祖鎮壓在五指山下的齊天大聖孫悟空??????”


    年輕人笑著從角落裏摸索出自己的行頭,一麵寫著“鐵齒神算”的布幡,敲著竹竿離開茶樓。


    竹棍敲在石板上發出細碎的聲音讓這位年輕人私下覺得自己的心情很輕鬆,尋到自己擺攤的地方,放下布幡,伏在方桌上借著尚不算太過毒辣的陽光下,打起了盹兒。


    “喲,這不是方神算嗎,今兒你再給老子算一卦。”為首吊兒郎當的年輕貴公子身後帶著幾個惡仆氣勢洶洶的站在年輕人的桌前,嘴角帶著一抹冷笑。


    “易學一門博大精深,實在擔不起神算二字,叫我方然即可。”年輕人揉了揉眼睛和氣的說道。


    “那你還在布幡上寫鐵齒神算四個字?”貴公子像叮著雞蛋上麵微不可查的裂縫的蒼蠅,氣勢洶洶的便奪過布幡,作勢便要折斷扔在地上。


    年輕人趕緊攔住這個下手沒輕沒重的貴公子:“公子見笑了,那沒學過一天醫術的江湖騙子不也在自己的布幡上寫著懸壺濟世四個字麽。不論其口氣如何之大,隻不過是有個噱頭,好糊住口而已。而我總好過那些不管大病小病,內傷外傷統統是那換湯不換藥的祖傳秘方,隻要是醫不死人便於自己無關的騙子吧。在下雖然不敢自稱神算。可也是讀過好幾遍《道德經》,手底下也是有些本事在的。”


    貴公子捋了捋自己嘴角邊痦子上生出的幾根長毛洋洋自得的說:“《道德經》倒是沒讀過,可那《玉女心經》倒是熟讀了不下百遍。”


    圍觀的人群爆發出壓抑不住的悶笑,轉而變成哄堂大笑。


    “就算本大爺今兒心情好不和你個窮叫花子計較。”貴公子頗為大度對方然方然冰釋前嫌。:“把我奉承舒服了本大爺重重有賞。”


    “不知您要算什麽?”


    “就算我今天要去幹什麽?”


    就在幾個月前,茶樓前豎起了一個算命攤子,算命先生是一個年紀不過二十左右的年輕人。


    很多人覺得算命先生就是那種長發白須不食人間煙火,渾身上下仙氣隻往出冒的老神仙。就算退一萬步來講,可以有煙火味,可以無仙氣,但是一定得老,遇到人便是一聲道號:“無量天尊!貧道看施主印堂發黑,近日必會有血光之災啊。”


    要是遇到脾氣不好的,挨一頓揍隻能自認倒黴,要是遇到了肥羊,信以為真。則是要揮一揮拂塵:“施主請自便,今日貧道泄露天機要折去十年陽壽,實在不敢再次透露天機了。”


    等到肥羊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大聲唿喊:“請道長救我啊。”腦門上磕出一大攤血跡才轉過身以手撫其肥羊的頭頂一聲:“癡兒啊。”便會讓肥羊痛哭流涕,嘴裏隻剩:“天師一定要就小人的性命啊。”


    這單生意便就成了。


    而眼前這位,年紀輕輕,想必嘴上無毛辦事不牢。除了每天吃幾根油條喝上碗豆漿,便無所事事,不是打盹兒睡覺就是看著街上的行人傻笑。沒有一點高人的風範,這哪是什麽神算,連騙子都算不上,騙子都比這要敬業!


    半個月前貴公子陳棟梁偷了府上的幾千兩紋銀,一路上心情不錯,揩一下這個胸大的姑娘的油。揩一下這個腰細的姑娘的油,好不歡暢。然後他看到了擺了好幾個月卻沒有完成一單生意的方然。


    大大咧咧的一隻腳踩在板凳上,張嘴就問:“老子今天帶了好幾千兩紋銀,要去那如意坊賭上一賭,你算一下我會贏還是會贏呢?”


    這麽明顯的答案擺在方然麵前隻要他說一句:“會贏”便會得到貴公子陳棟梁好幾顆碎銀子的打賞,眾人都在私底下羨慕這個方然的運氣了,結果你猜這方然怎麽著?


    方然看都沒看陳棟梁一眼,漫不經心的說:“輸的一幹二淨。”


    一頓毒打之後鼻青臉腫的方然蹲在地上默默的拚接起了散了一地桌椅板凳的腿兒,默不作聲。


    陳棟梁罵完了娘,一口濃痰吐在方然麵前,心滿意足的揚長而去。


    有好事的人跟著陳棟梁去了如意坊,結果賭桌上的陳棟梁心慌意亂,完全沉不住氣,幾次昏招之後將從家裏偷來的幾千兩紋銀便進了麵不改色的莊家手底下。後來才知道不是這怪人方然算得準,而是這幾千兩銀子來路不正,陳棟梁心裏泛虛這才輸的一幹二淨。


    禁足半個月的陳棟梁終於從家裏放了出來,帶上家丁氣勢洶洶的包圍了方然的算命攤子,好事的人又圍在一起,準備看好戲。


    神色匆匆的一名家丁擠開人群,在方然耳邊低語幾句,方然臉色一變,隨即屏退下人,著手開始攤子上的零零總總。


    “咋地,算不出來?找個托兒準備跑路啊。”


    方然不迴答。


    “嘿,你這孫子,給你臉了是吧?”


    方然抬起頭:“陳棟梁現在迴你以前的那個家,興許還能見上你那苦命老娘的最後一麵。”


    “你說說什麽?”陳棟梁語氣開始變得緊張。


    “我說什麽你聽不懂?你娘寄人籬下受盡人情世故??????”


    話還沒說完,陳棟梁顧不得捋捋自己痦子上的那幾根長毛,往家趕去。


    後來有之情之人透露陳棟梁不過是他爹當年欺男霸女後的一個意外而已,隻不過他爹年事見長,膝下無子,倒是女兒頗多,鶯鶯燕燕姑娘一大群看的他爹直上火。


    經有心人提醒他爹才發現有這麽一個來路不怎麽正大光明的兒子,捏著鼻子帶進府中。


    而他母親則沒有那麽好的命運,人老珠黃,要不是自己兒子這些年暗中的扶持恐怕早就駕鶴西去了。


    後來,人們再也沒有在茶樓門口找到這個滿身上下透著怪氣的方然,一如陳棟梁也在沒有遇見那個臉色異常蒼白,但卻棱角漸顯,眉角異常耐看的年輕人。


    很多年後陳棟梁迴憶起自己年少情況時的一幕,嘴角含笑,自己當初可是暴打過神仙的人啊,還往他麵前吐了口濃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末代欽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且笑且前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且笑且前行並收藏末代欽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