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曉悅朝柳大郎作了個揖:「柳老伯,我們相交一場,不必說這些見外話。事情到底是怎麽個來龍去脈,你和我說清楚,有什麽能幫上忙的,我一定盡力而為,如果兇犯真是我們梁王陵的人,我第一個不會饒他,一定給你們一個交代。」


    「陛下這麽說老朽就放心了,」柳大郎迴頭看了一眼,哽咽著道,「三郎媳婦兒,把孩子抱過來,昨晚你看到了什麽,一五一十地告訴陛下。」


    人群安靜下,往兩邊退去,讓出一條道來,一個荊釵布裙的年輕女人一邊嗚嗚咽咽地啜泣著,一邊從後麵走出來,懷裏緊緊摟著個紅布繈褓,正是柳家三媳婦,阿寶的娘。


    柳娘子走上前來,神情木然地給董曉悅行了個禮。


    董曉悅看見那繈褓中露出的小臉,心重重地往下一落,那孩子確實是阿寶無疑,隻是原本紅潤的臉蛋變成了死氣沉沉的青白。雖然知道是夢,可她親眼看著這孩子一點點長大,無數次抱著哄著逗他笑逗他玩,突然這麽沒了,不可能毫不動容。而且她一直以為燕王殿下的魂魄在阿寶身上,阿寶一死,將她的猜測全盤否定,一切又迴到了原點。


    更讓她忐忑不安的,是美少年昨晚的行蹤,怎麽這麽趕巧,他偷偷溜出去,阿寶就出事了?


    董曉悅定了定神,對麵前雙眼紅腫、失魂落魄的女人道:「柳娘子不必多禮,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你告訴我。」


    柳娘子深深吸了口氣,開始講述當晚發生的事:「那時大約是三更天不知四更天,妾聽見阿寶哭,起來給他餵了奶,拍了他一會兒,哄得他睡了,把他放迴床上,自己出去屋後茅房解了個手,迴來看到屋門大敞著,就覺得有點不對,我出去時記得清清楚楚把門掩上的,我想以為是毛賊,正要去叫當家的,就有個人影從屋子裏跑出來......」


    她說到這裏又哽咽了一聲,差點背過氣去,柳大郎安慰道:「三郎媳婦兒你別急,慢慢講來。」


    柳娘子抬起袖子揩揩眼淚,接著道:「我見那人身量瘦小,頭腦一發昏,不知哪裏來的膽子,上去扯住他,一邊喊捉賊,不想那人力氣很大,一下便把我撂在了地上,我撲上去拽住他的腿,撕打中隻聽得『叮鈴』一聲響,從他身上落下個東西來,我一分神,叫他掙脫了去,飛也似地逃走了。


    「我撿起地上的東西一瞅,原來是陛下送給阿寶那隻鈴鐺,再一迴想,那人身形看著有幾分眼熟,像是昨日同陛下一起來看阿寶的那個小娘子,我當她仍舊惦記那鈴鐺,專程來取,又叫我給截下來,很是過意不去,想著天亮了叫當家的跑一趟,將鈴鐺還迴來,也沒放心上,就轉身迴了屋裏,誰知......誰知......」


    柳娘子說到這裏,把臉伏在孩子身上泣不成聲。


    「我替她說吧,」柳小三郎咬牙切齒地道,「你那歹毒的妹子,把阿寶給掐死了,咱們貧苦人命賤,不值一個鈴鐺!」


    董曉悅把眼前的女人仔細打量了一遍,柔聲說道:「娘子可否讓我看看阿寶?」


    柳娘子下意識地把孩子摟得更緊,茫然無措地望向公公和丈夫,柳大郎沖她點點頭:「給陛下瞧瞧阿寶身上的傷。」


    柳娘子這才不情不願地把阿寶的屍體交出來。董曉悅雙手接到懷裏,小心翼翼地打開繈褓,解開絲綿小衫上的絆帶,隻見孩子脖子上赫然是烏紫的指痕。


    她看了一眼,心裏便有了數,把繈褓掩上,還給柳娘子:「娘子請節哀順變。」


    「阿寶的屍身也交你驗看過了,你還有什麽話說?」柳小四郎高聲道,「趕緊把那兇犯交出來抵命!」


    董曉悅目光從他臉上輕輕掠過,沒去接他的茬,卻對柳大郎道:「柳大伯,我看著阿寶長大,他遭此橫禍我很難過,但是這件事和我昨天帶去貴莊那個孩子無關。」


    柳大郎來不及開口,柳小四郎便冷笑著捋起袖子:「阿耶,我早說了他們蛇鼠一窩,肯定會包庇兇犯,和他們廢話什麽?直接砸了他們的老巢!」


    村民們也騷亂起來,柳大郎抬手往下壓了壓:「鄉親們稍安勿躁。」


    吵嚷聲漸息,柳大郎沉著臉對董曉悅道:「陛下方才許老朽一個公道,可還記得?」


    「我承諾的自然會做到,隻不過兇手的確另有其人,」董曉悅頓了頓道,「因為那孩子一整夜都和我在一起。」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一怔,柳小四郎年紀小,還懵懂著,傻傻地問道:「阿兄和妹子整晚一起甚麽勾當?」


    又有人問道:「許是趁你睡著了悄悄溜出去的呢?」


    董曉悅斬釘截鐵地否認:「沒這可能,他一整夜都在我床上,一整夜。」


    眾人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阿桃率先打破沉默,指了指那沉默不語的柳娘子,對柳家莊眾人道:「說起來這些都是你一麵之詞,又沒什麽真憑實據,紅口白牙地就誣陷我們陛下房裏人,真是好大的膽子!我看這婦人古怪的很,剛死了孩子,尋常人早就哭得暈死過去了,她還有精神走十幾裏山路,莫不是為了栽贓嫁禍?」


    那柳娘子聞言抬起頭,目光陰寒如水從阿桃臉上滑過,慢慢地從袖子裏摸出條紅纓繩來,對董曉悅說:「這是我與兇犯扭打時從她頭髮上扯下來的,既是陛下房裏人,你可見過這個?」


    董曉悅沒來得及說什麽,阿桃詫異道:「咦,這不是陛下劍柄上纏著的繩子麽?不對,一條繩子算什麽,我們陛下三天兩頭去你們柳家莊,說不得什麽時候落下的,必是你們含血噴人!」<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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