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跑了老遠,眼見著明清苑就在前麵了,紫喬這才停下來,喘著大氣兒笑道:「這老貨,前頭好好與她說不聽,偏仗著自己識得幾個字兒欺負我們,迴頭跟少爺告一聲,不得揭下她一層皮下來,她怕是不知道我們院兒的厲害!」


    玉綴也是笑道:「可不是。」


    紫喬又笑著道:「原來你是明清苑的,方才我進屋便瞧著你了,還以為你是其他院子裏的去正房大院串門呢,這才沒有搭理你,還請姐姐不要往心裏去。」


    玉綴自然連聲道不會,紫喬拍手笑道:「既然這樣,咱們可是一邊兒的人了,從前四少爺便叮囑我們,倘或碰見明清苑有事,要過來搭把手呢,若有咱們幫得上的忙,還請姐姐和三少夫人千萬不要客氣,否則叫少爺知道,又要說咱們躲懶了。」


    她說著,兩人便到了明清苑門口,紫喬親親熱熱地道:「姐姐先迴去,這冊子叫我帶迴院裏去,向少爺稟明,咱們這樣被欺負,便是抹下臉來,也要叫她們正房大院兒的人知道咱們的厲害!」


    紫喬是個潑辣爽利的性子,與她的外表全不符合,玉綴想起從前蕭如初說靜若處子,動若脫兔,約莫便是這樣了,她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進了院子,去了東廂,見蕭如初正在翻找什麽東西。


    玉綴連忙道:「小姐在找什麽?」


    蕭如初微微皺著眉,道:「今日在山上買的那個扇墜兒,你見著了麽?」


    玉綴一聽,便想起來這迴事,道:「不見了麽?奴婢幫您找找。」


    兩人遂又找了半天,正房和東廂,前院後院都找遍了也沒見著,蕭如初道:「罷了,實在不見了也沒法子。」


    門前的兩株梅樹綠葉蔥蔥,玉露哼著小調兒從前院過來,手裏抱著一捆什麽,見了蕭如初,便笑道:「小姐您瞧。」


    蕭如初走過去一看,她懷裏抱著一捆艾草,香氣撲鼻,玉綴道:「這是哪兒來的?」


    玉露嘻嘻笑道:「方才想起來咱們的打絡子的繩沒了,出府買了些,正巧見著有人在賣艾草,也買了點迴來,都是新鮮的,你瞧瞧。」


    細長的葉子顏色蒼翠,即便是在午後,也半點沒有枯萎的樣子,蕭如初撥弄了一下,便挑了些不錯的葉子摘下來,道:「剩下的便拿去熏屋子罷。」


    玉露脆生生地應了,又去了前院,蕭如初拿著手中的那一捧新鮮艾葉,麵上若有所思,玉綴見了,便道:「小姐拿這些有什麽用麽?」


    蕭如初道:「也不知用不用得上。」


    她說著,又迴身進了東廂,把艾葉一一分開來,攤放在窗台上陰幹,見玉綴跟了進來,欲言又止,便道:「有什麽事要說麽?」


    玉綴想了,還是把今天在正房大院裏發生的事情說了,末了又道:「那冊子叫四少爺院裏的丫鬟拿迴去了,」她說著,麵有躊躇:「奴婢是不是給小姐惹麻煩了?」


    蕭如初先是訝異,後來便明了她的意思,笑道:「你做的沒有錯,理在咱們這邊,怎麽能算是惹麻煩?倘若你今天沒有指出她們的錯,忍氣吞聲地拿了那些份例迴來,她們日後隻會愈發放肆了,雖然說人不欺我,我不欺人。」


    她說著頓了頓,又接著道:「但是你要知道,這世上是從來沒有公平可言的,她們要的不過是便宜占盡,別人過得不好,她們心裏才舒坦,倘若別人過得好了,那些人就跟渾身長了刺兒似的難受。」


    玉綴聽罷,似乎確實是這樣,若有所思地點頭應道:「奴婢明白了。」


    等到了晚間,蕭如初正在東廂看書,卻聽前院鬧哄哄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便擱下書出門一看,正見著玉露過來,向她道:「是四少爺那邊來人了。」


    來得仍舊是紫喬,笑嘻嘻地向玉露矮身見禮,道:「三少夫人好,奴婢來給您送份例了。」


    她說著,又讓了開來,身後站著幾名丫鬟,手中俱是捧著錦緞布匹物事,蕭如初先是道過謝,而後略有好奇道:「怎麽是你們來送?」


    紫喬笑道:「下午正房大院自個兒送來的,可巧順路就把明清苑的一並也送過來了,少爺便著奴婢們送來明清苑。」


    蕭如初心中了然,今日聽玉綴說話,正房大院一向沒把明清苑放在眼裏,自然是想不起來送份例給明清苑的,或許是唐懷瑜又去了一趟正房大院。


    蕭如初道:「那就麻煩你們了,幫忙向四弟轉告一聲謝。」


    紫喬笑道:「三少夫人客氣,這是奴婢們應當做的,話自然會為三少夫人帶到,請三少夫人放心便是。」


    她說完,便與蕭如初告辭離去了,玉綴幾人一齊把那些布匹綢緞搬進後院,清點之後,玉綴咦了一聲,蕭如初道:「怎麽了?」


    玉綴道:「她們莫不是弄錯了?多了三匹布呢。」


    玉綴又重頭點了一遍,發現每種布料都多出了一匹,蕭如初在一旁看著,便道:「把多出來的都挑出來,給她們重新送過去,或許是弄錯了。」


    玉綴應下,收拾好了之後,便出門去了,過了許久才迴轉院子裏來,進了正房,對蕭如初道:「她們說這就是給咱們院兒的,多了便多了,死活都不肯收迴去。」


    聞言,蕭如初想了想,從妝台下的匣子裏取出幾盒製好的香來,玉綴見了,有些驚訝道:「這不是……」


    蕭如初自顧自把香盒整理好,放到一個新的雕花匣子裏,口中淡淡道:「香就是用來熏的,倘或收著,氣味和效用也就不如從前了,這香不大適合我,還是送給能用的人才不算浪費了它。」


    她說完,把那匣子輕輕合上,交給玉綴,道:「無功不受祿,我們也總不好白白拿人家的東西,這香你就給她們院子送過去,別的不必提起。」


    玉綴欲言又止,卻見蕭如初神色如常,便把話又咽下去了,道:「奴婢省的。」


    她說著就帶著匣子出去了,屋子裏的燭火顫顫跳躍著,過了一會,蕭如初才恍惚迴過神來,那香並不是她調製的,而是蕭林氏留下來的,名為舊局,品相上乘,香氣甘冽,卻又如春風拂麵。


    那幾盒香與蕭如初平常製出來的香大不相同,並不適合給女子熏用,蕭如初製出來的香,大多都是甘甜溫和,聞起來纏纏綿綿,在鼻尖揮之不去,即便是她最喜歡的青山貫雪,也有這樣的弊端。


    蕭如初從很久之前就想著要製出與舊局一樣的香來,但是這麽多年,她不知試過多少次了,從未成功過,她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調香手法差了蕭林氏一大截。


    蕭如初也不知自己是怎麽想的,竟然把僅有的三盒舊局全數送給了唐懷瑜,她想了想,或許也算是念著他的好罷,她長到如今十幾年,除了玉露與玉綴以外,從未有人為她出過頭,也從未有人想到過她。


    她得到的東西少,便愈發珍惜,有人待自己好,可以不說,但是心裏要記得,即便唐懷瑜隻是舉手之勞,順便關照自己同胞哥哥的妻子,但是受用了恩惠的人終究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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