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綴心中不免有些氣,皺著眉道:「恐怕別的院兒份例也不是這樣的罷?」


    聞言,阮管事笑了一聲,並不搭理她,隻是指揮著那些丫鬟們:「手腳都麻利些,拖拖拉拉的做什麽?盤點東西,怕是天黑了都盤不完,沒吃飯麽?」


    她催完,見玉綴仍舊站在那兒,便有些不耐地道:「你若是不拿,便讓開些,別礙事兒。」


    就在這時,簾子又被掀開了,門外進來一個丫鬟,眉清目秀的,瓜子臉兒,看上去文文靜靜的,那阮管事原本一臉的不耐立刻就緩和了,道:「紫喬姑娘來了,可是來領份例的?」


    那名叫紫喬的丫鬟應了一聲,問道:「前兒就跟你說過了的,可備好了沒有?院子裏還有事兒,忙得脫不開身,趕緊趕忙地打發我來一趟。」


    阮管事又翻了翻手上的冊子,笑道:「早就備好了,怎麽又忙起來了?」


    紫喬笑了一聲,道:「還不是少爺折騰的,非要給院兒改個名字,那些匠人們隻說這個改不了,需得去重新定做匾額,做就做罷,實在是麻煩得很。」


    阮管事道:「原來的名兒不好麽?又改成什麽樣的了?」


    紫喬掩唇笑道:「不知他發的什麽癡,改成了待月齋,那是個院兒來的,又不是書齋,好說歹說,就是不肯聽勸,今兒匾額都扛來了,一會子就換上去。」


    阮管事應和道:「這名兒也好聽嘛,四少爺是個風雅人。」


    紫喬又笑:「這話咱們倆說說就算,叫他知道了,隻怕又要狂了。」


    她說著,又半掩著唇咯咯一陣笑,阮管事也賠著笑,玉綴心裏納罕,想不到四少爺院子裏的下人丫鬟們竟然這樣隨意議論主子的。


    那紫喬又一轉眼,瞧見了桌上的那幾匹布,哎喲一聲,語氣有些意味不明地道:「阮管事,這些莫不就是給咱們備好的?」


    她說著,兩個手指伸出來,捏起那匹素雪絹的邊緣扯了扯,嫌棄地皺了皺鼻子,道:「你這都擱庫房壓了幾年了?」


    阮管事一看,連忙道:「不是不是,紫喬姑娘弄錯了,這些不是四少爺院兒的。」


    紫喬這才放下心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道:「我說呢,想來你也沒那膽子敢扣下我們院兒的東西。」


    阮管事賠笑道:「哪能有這種事情?紫喬姑娘多心了。」


    紫喬笑容甜美,道:「正是呢,咱們都是為主子做活兒的人,不該自己拿的,那是半點兒也不能動,阮管事想來也是清楚的。」


    阮管事不動聲色地瞥了玉綴一眼,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幹巴巴地道:「是是,紫喬姑娘說得有道理。」


    她說著,連忙把冊子攤開來,念道:「例銀五兩,素雪絹三匹,水波綾三匹,冰絲綢三匹,龍井一罐,姑娘給點點?」


    她話音剛落,便見一隻素白的手按在了冊子上,然後往後一拖,那冊子就被拖走了,阮管事頓時大驚失色:「你做什麽?!」


    玉綴不搭理她,把那冊子翻開了打眼一瞧,便對紫喬道:「她蒙哄你呢,還有一匹織錦緞子,一罐保和香。」


    那阮管事伸手欲往紫喬手中搶冊子,紫喬手腳伶俐,往後一撤,挑起眉來,冷笑道:「我說這個月的怎麽倒還不如前幾個月了,你好大的狗膽!居然敢克扣我們院裏的東西?怕不是從前的崔管事沒給你做好榜樣罷?」


    那阮管事還要辯解道:「紫喬姑娘聽她瞎說什麽?她如何認得冊子上的字兒?」


    玉綴在一旁道:「咱們明清苑的丫鬟,各個都識字兒的,又或者不識字兒的那個人是你?」


    她說著,又從紫喬手裏把冊子取了過來,翻了幾頁,找到了明清苑,念道:「明清苑,五月初一日,例銀五兩,水波綾三匹,素雪絹三匹,冰絲綢三匹,織錦緞一匹,龍井一罐。」


    玉綴快速念完,簡直要被氣笑了:「除了沒有保和香以外,與四少爺院兒裏的份例是一模一樣的,你克扣也就罷了,竟然連這種陳年舊布都能拿出來,你這是瞧不上我們明清苑嗎?」


    那阮管事撲過來就要搶那冊子,玉綴眼疾手快,把那冊子又塞迴給了紫喬,她撲了一個空,登時急了一頭汗,怒道:「你們做什麽?還有沒有規矩了!」


    紫喬樂了,譏嘲道:「規矩?我們不過是要拿五月的份例罷了,你倒說說,克扣我們院的東西是個什麽規矩?誰給你的膽子?」


    那阮管事見硬的不行,連忙軟下聲來,勸道:「紫喬姑娘,你把冊子先給我,許是我年紀大了眼睛花,看錯了也未可知,待我重新看過,倘若有缺的漏的,定然一並補給你。」


    紫喬猶豫了一下,玉綴見她隻字不提明清苑,心中的怒火騰地一下子就起來了,冷聲道:「可千萬別給她,給了她,她把冊子一改,我們可沒地兒說理去!」


    紫喬一聽,是這個理,便道:「你先忙你的,反正我是個白丁,大字不識幾個,也不偏聽偏信,這位明清苑的小姐姐說了不算,但是咱們主子近來閑得慌,我拿迴去,請他幫忙瞧一瞧,倘或你沒短缺我的,我自然拿迴來還你。」


    聽了這話,阮管事頓時急了眼,這要是給她拿迴去還得了,四少爺那個性子,要知道是真短缺了,恐怕整個唐府都會被拱個底朝天。


    她立刻軟語求道:「別,紫喬姑娘,紫喬姑奶奶,您先把冊子還來,咱們再慢慢說道。」


    玉綴冷笑一聲,道:「這有什麽可說道的,克扣了就是克扣了,之前咱們跟你說人話你聽不進,如今來硬手段了,你就沒法子了?但凡換了別的院子,你敢這樣做?不過是瞧著我們好欺負罷了,都是給主子做事兒的,你非要往自己懷裏偷摸,不讓我們好過,就別怪我們不給臉了。」


    那紫喬道:「跟她囉嗦什麽,咱們先迴,她不是要說道麽?待我們迴去一趟,再來好好與她說道。」


    說罷,兩人轉身便走,那阮管事隻覺得腦門上出了一兜子汗,急紅了眼,道:「還站著做什麽,那是咱們正房大院兒的庫房冊子,能隨便給她們帶走的麽?!快搶迴來啊!」


    屋子裏的俱是些不經事的小丫頭,聽了這話,都麵麵相覷,遲疑地放下手中的東西,阮管事眼見著那兩人都出了門,立刻奔去院子裏,叫道:「把她們倆都攔住!」


    院裏的小廝們正在搬酒壇子呢,聽了這話,連忙放下酒壇,要來抓玉綴兩人,紫喬機靈得很,一見這架勢,就知道手裏的冊子必然有貓膩,她有些興奮地一腳踹飛了一個壇子,咕嚕嚕衝著那幾個小廝滾過去,嚇得他們連忙伸手把酒壇子穩住,生怕打碎了。


    再一抬頭,那兩人早跑出了院子,紫喬一手拿著冊子,一手拖著玉綴飛快地往西廂院兒的方向奔去,不時往後看看有沒有人追出來,咯咯地笑,宛若灑落了一串銀鈴。


    玉綴沒成想看上去這麽個文文靜靜的小丫頭,撒起瘋來簡直讓人瞠目,比玉露有過之而無不及,或許也隻有混世魔王一般的四少爺院兒才能養出這種丫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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