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樞密院節堂突然諭令監軍署,調薛寧改任羽林軍副統領,而以駱承明為營州軍檢校統領,即日往遼東赴任。另外又以羽林軍第二師一旅巡檢張樹直為該師副點檢,兼領師監。軍令宣示之後,大小軍官無不驚訝,惟有霍啟明淡然一笑:“軍鎮主將對調,此乃應有之義。”


    “為何是薛將軍?”軍供司內,元燾頗為不解,“大戰在即,遽然換將,似乎有些不妥。”


    “或許都帥是為酬駱將軍收複雲中之功。”軍供司監李樊玉沉吟道,“不過的確是急促了些。”


    霍啟明心知事情如此突然,其中必有內情,但是他並沒有多說,隻吩咐道:“年假將至,各處工廠都會停工,你們這邊的購單,都要盡快清理出來。”


    駱承明、薛寧兩人也是大覺意外,駱承明徑往西節堂來問郭繼恩道:“名將用熟兵,薛將軍自跟隨都帥出征遼東之後,便一直留駐於彼地。營州各師情形,想必他最為熟悉。非是末將膽怯,隻是薛副統領率師出征,的確是更有成算一些。臨陣換將,確為兵家大忌,不知都帥何以突然有此鈞旨?”


    郭繼恩示意他坐下:“大將受任出征,常有之事。設若樞府遣你往河東、關內,難道你會畏懼不敢?”


    “這個自然不會,隻是——”


    “沒有什麽隻是,”郭繼恩打斷他道,“軍令如山,不可商議。”


    “是!卑職明白了。”駱承明起身抱拳。


    “帶著妻女一塊過去罷,”郭繼恩語氣和緩下來,“這幾年,尊夫人很是不易,讓她也去沈陽過些安生日子。本帥的意思,老夫人年事既高,不如就留在京中為好。”


    見駱承明麵露為難之色,郭繼恩輕笑一聲,擺手道:“也罷,此為駱兄家事,你自己決斷就好。”


    “是。”駱承明躬身退了下去。


    薛寧與駱承明同樣感到事出突然,於貴寶並未過多解釋,隻是說道:“羽林軍副統領,主掌京中城防事務,受樞府和兵部兩處轄製,薛將軍可好生去做。”


    薛寧恭敬接了軍令告身,退出監軍署辦事理政的武成殿,心中雖有疑慮,卻是頗為猶豫。他沉吟再三,還是沒有往西節堂去,而是直接去了西海池西麵的西苑軍營。


    冬日的陽光朗照,與綠樹掩映,水麵開闊的西海池不同,西苑軍營正中是寬闊的大校場,東麵麵密布營房,校場的西麵則是羽林軍統領署、糧庫、軍械庫等。統領署的東路院落為副統領辦事之處,薛寧慢慢踱步進了正堂,羽林軍第二師點檢何占海、師監張樹直已經在此等候了。


    羽林軍第二師兵員人數為各師之首,乃為京城戍衛軍,把守京城各處城門,並不擔負出征之任,是真正的禁軍。隻是羽林軍副統領雖說掌京城宿衛,看似顯要,然而僅僅轄製一師之兵,這職務便頗有些尷尬之處。


    何占海英武健壯,張樹直則身形瘦高,兩人俱都向薛寧抱拳行禮。薛寧忙迴禮道:“二位皆年長於本官,還請不必拘禮,咱們坐下說話。”


    “是。”兩人都坐了下來,向薛寧詳細述報麾下各旅情形。薛寧沉吟點頭,又微微出神,若有所思。


    何、張二人對視一眼,都有些詫異。這時周恆走了進來,三人忙都起身見禮。周恆示意他們坐下,目視薛寧道:“經年未見,薛兄風采依舊,如今咱們同掌羽林精銳,當精誠戮力,以期天下太平。”


    “是,卑職必當竭誠盡忠,不負所望。”


    周恆點點頭,與他們又聊了幾句,便告辭出來,負手往西海池去了。


    他到得西節堂,霍啟明也恰好來到,兩人對視一眼,一塊進去。郭繼恩見他們進來,立即起身道:“咱們去瓊台島。”


    三人出了廣寒宮,在冬日的陽光之下沿著湖邊大道漫行,周恆忍不住問道:“主將調任,事出這等突然,敢問都帥,可是有什麽內情?”


    郭繼恩輕輕搖頭,並不答話。霍啟明遠眺湖麵,岔開話題道:“取東萊易事爾,隻是南出密州之後,必會遭遇徐吳精銳,就得小心應對了。”


    “山東馬家,仍未迴書麽?”周恆問道。


    郭繼恩搖頭,周恆於是提議道:“既是如此,咱們眼下就可傳檄四方,教文謙兄領兵進據德州——此地咱們曾經奪下,又退迴了河間。可於年節之前複取之,然後越過大河,直逼曆城,不必等營州軍登岸。山東名將李神韜在南麵應對於善立所部的攻勢,餘者吳化友、石益三之輩,皆不足懼爾。”


    “何不教夥伴們先過了這個年節再說。”郭繼恩負手說道,“東西兩路齊進,得曆城之後,謝部南取鄆州,然後便直撲汴梁!”


    霍啟明點點頭:“原來你是在等槍炮廠的大炮?”


    “不錯,給炮十門,年節之前送至河間,能辦到麽?”


    “盡力而為罷。”霍啟明沉默了一會才慢慢答道,他想了想又問,“既是不放心薛寧,何不索性將何占海師遣往南麵,另調伍中柏部入城駐守?”


    “太顯形跡了。”郭繼恩緩緩搖頭,“不妨再觀望一段時候。”


    他們轉迴廣寒宮,耿衝向霍啟明稟報,原安東道觀察使乞仲烈雄已經入京,如今正在政事堂。霍啟明便向郭、周二人告辭:“正好就教他接任光祿寺卿,如何?”


    “可,這事,你與政事堂幾位相國商議便是。”


    霍啟明走後,郭繼恩又對周恆說道:“薛寧之事,不必放在心上,照常練兵即可。”


    “是,卑職知道了。”


    郭繼恩自己則往西海池小校場去,叫住依舊在苦練槍法的許雲蘿:“咱們去瞧瞧蘇先生。”


    “是。”許雲蘿將火槍交給一旁的軍士。郭繼恩替她捏著手臂,深田小紀眼中流露出羨慕之色,與本多秀彌一道跟在後麵。


    康瑞往蘇平安的小院來時,隻見三個女孩烹水煎茶,備紙磨墨,郭繼恩則與蘇平安對坐閑話。就聽得郭繼恩開口問道:“何謂大學也?”


    蘇平安一身白袍,沉吟未答。康瑞便立定說道:“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本多秀彌聽得,便順嘴背道:“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始終,知所先後,則近道矣。”聲音清脆,頗為動聽。


    “背得不錯。”郭繼恩覷她一眼道,“不過,你與康夫子所說,皆是學問之道,而非學校之義。”


    深田小紀替康瑞拿來椅子,他道謝之後坐下:“還請都帥詳為解之?”


    蘇平安這才說道:“大學者,即古之成均、上庠也。前賢曾有雲,五帝名大學曰成均,或曰,上庠為大學,在王城西郊。私有塾而國有學,即為天下俊賢求學之處也。”


    “蘇先生之言極是,既如此,大學乃是砥礪德行,研究學問之所。其既為國之學,則當為國家造就良材,而非為一家一姓所有也。”郭繼恩慢慢說道。


    康瑞與蘇平安對視一眼,有些困惑:“都帥今日為何有此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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