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已至臘月,天氣愈發寒冷。許雲蘿每日都在西海池箭道之中,練習槍法。陪同她一道來的本多秀彌和深田小紀兩個,在寒風之中瑟縮發抖。許雲蘿卻是身姿挺拔,穩穩地端住手裏的火槍,壓鉤,瞄準,扣動扳機,砰,周而複始。


    親衛營的官兵也時常過來練習槍法,見此情形,無不佩服許雲蘿刻苦勤勉。郭繼恩聞訊趕來瞧時,隻見許雲蘿舉槍射擊,十有九中,也不禁讚道:“進益很快啊。”


    “太重,”許雲蘿放下沉重的火槍,隻覺兩臂酸麻,“並且每十息才能打出一發彈丸,射速太慢了。”


    郭繼恩從她手裏拿過火槍,點燃火繩,瞄準箭靶,砰地一聲,準確命中。


    許雲蘿欽佩地瞧著他,郭繼恩卻若有所思:“等軍械公司造出自來火槍,那情形就大不同了。不過,以為有了一兩樣新式兵器,就可以天下無敵,則大錯特錯矣。”


    於是等到霍啟明過來西海池,許雲蘿就問他,自來火槍造出來了未?霍啟明無奈撓頭:“哪有那麽容易,不過你隻管放心,遲早會打造出來。貧道已經答應了專為你造一支象牙柄的,說到就一定會做到。如今天寒地凍的,許令史也不必天天在這裏苦練!對了,內子托我傳話與你,這迴旬休之時,務必去瞧她們演戲。”


    大戲台經過改造,兩邊建起了磚牆、柱子,搭起屋架,上麵覆瓦,長長的屋子從外麵瞧來有似工廠的廠房,正立麵是三層高的樓房,進去之後是台階式的看台。於是往後不論刮風下雨,大戲台都可照常演出。前來觀看演出的看客們已經陸續進來,包廂都設在兩邊的二樓,已經懷孕的阿迭努招手叫許雲蘿等人坐到自己這邊來。白吟霜也帶著藤原美紀從後台過來,與她們說話。


    白吟霜瞅著小腹微微隆起的阿迭努:“蘇洛怎麽也不陪著尚服一道來瞧戲?”


    “崔班首那邊,也在加緊排演新戲,他如今也忙得很。”阿迭努捧著手爐,笑眯眯的,她見白吟霜欲言又止,便自己先說道,“我和他兩個,依然沒有成婚的打算,這孩子生下來,他願意與我一道養,固然是好。便是他不願,我也一樣能將孩子帶大,才不用求著男人。”


    白吟霜隻好笑了笑,不再接話。阿迭努又瞅著她身邊身形高挑的藤原美紀:“一個倭國女孩,生得這樣高,不過這體態當真是好看。我聽說,好幾家的公子哥兒都有意於你,也不知你相中了誰?”


    “並沒有相中誰。”藤原美紀笑著迴話。


    “你如今是十八,還是十九啦?也該找個男人了。”


    白吟霜拉了藤原美紀就走:“罷罷,如今她可是我樂社裏的搖錢樹。尚服開口就是教她嫁人,豈不是斷人財路麽,咱們還是走了好。”


    這兩個女孩走後,阿迭努才轉頭笑問許雲蘿:“我自打懷孕之後,宮裏便去得少了。聽說那位小森充容已被遣放出宮,你們去瞧過她了?”


    “去過一迴,如今她在西山紫霞院,離講武堂倒是不遠。”許雲蘿輕聲說道,“那裏很是安靜,甚少人去。即便有什麽事,講武堂也可火速遣出人馬救護,霍天師這樣安排,奴婢覺得很是妥當。”


    “這樣也好,總是勝過在宮中苦熬日子。”阿迭努點點頭,“長公主大婚之事,如今都安排妥當了?”


    “這個奴婢不知。”許雲蘿搖頭,“都帥和天師兩個都不理會這事,隻由中書省辦理,並奏報太妃娘娘知曉。”


    “霍參政怒闖睿思殿,這大婚已然成了一樁笑話。”阿迭努輕笑一聲,“可是婚事若要推遲,長公主更加顏麵無存,這才叫自作自受呢。”


    許雲蘿沒有接話,這時候元二虎已經出現在戲台之上,開始出演滑稽戲,台下一片哄笑之聲。阿迭努便也不再說話,隻往戲台之上瞧去。


    對麵一處包廂之中,出現了兩位軍官,皆是相貌英俊,神色沉毅。引起了看台之中不少女孩的騷動。阿迭努也注意到這兩人,見他們身後都有親兵跟隨,知道乃是軍中高級將官,便問身邊的許雲蘿:“這兩個倒生得好看,他們是何人?”


    許雲蘿仔細瞧去:“一位是水師劉統領,另一位,瞧著似乎是營州來的薛將軍?”


    “嘖嘖,原來是兩位將軍,那想必都已經成婚了。也不知樓下這些個女孩兒,高興個什麽勁。”阿迭努撇嘴說道,她見許雲蘿陷入沉思,又笑道,“妹妹在想什麽呢?”


    “沒有什麽。”許雲蘿輕輕搖頭。


    迴到玲瓏院之後,許雲蘿小聲問郭繼恩:“今日在大戲台見著了薛將軍,他不是要往東萊去麽?”


    “迴京述職。如今勃海冰封,對東萊用兵得等到開春之後。”郭繼恩解釋道,麵色卻有些沉吟,“薛寧此番迴京奏事,神情頗有些恍惚,也不知是出了什麽事。”


    比薛寧早幾日返迴京城的駱承明也在共議軍務之時,察覺薛寧頗有心事,他便往西海池內為返京高級軍官提供住宿的涵儀館去拜訪薛寧。


    膳房給他們送來了點心,兩人對飲閑聊,駱承明於是問道:“於都監對駱某說,覺著薛將軍似乎有些心事,想是家中有什麽變故?咱們兩個,都是當初都帥掌兵之時就跟隨身側的,說起來也該多多親近,若是有事,咱們也可以一道想法子。”


    薛寧掃他一眼,隻是搖搖頭:“薛某雖有兩個侍妾,卻是並未成婚,父母皆已過世,家中無有什麽人。”


    “如此,則想必薛將軍是對來年開春之戰事,有什麽顧慮不成?”駱承明又問道,“如今朝廷大軍,威行遠地,戰無不捷,又有新式火器,很快配備各師,更是如虎添翼。薛將軍有何擔憂,不妨說出來一道參詳?”


    薛寧猶豫半晌,還是搖頭道:“我師無敵於天下,開春之戰事,的確沒有什麽可憂之處,這也是薛某多慮了。”


    駱承明見他不願多說,也隻好換了話題,看看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辭。


    於貴寶聽了他的稟報,拈須沉吟道:“薛副統領瞧來性情有些孤僻之處,其實本官也是想知道,他究竟遇到何事,也好幫他一把。既是不願咱們知道,那也就罷了。”


    大學堂已經閉館,懷明帝整日隻在福寧殿中,車婕妤和兩個倭國美人,終日相對,也覺得有些膩了,便帶了柴蘆,由幾個金吾衛士跟隨著,出了西華門往西海池去散心。


    一行人走在南北二湖之間的石徑之上,一個負手漫步的三品軍將瞥見他們,微微愣神,又退至一旁,抱拳行禮道:“末將營州軍副統領薛寧,拜見至尊。”


    “哦,薛寧薛將軍。”懷明帝停下腳步,漫不經心掃他一眼,“都說薛將軍是京城之中的美男子,今日一見,果然形貌出眾。”


    “何敢當至尊謬讚,”薛寧抬眼掃視皇帝身後扈從,低聲說道,“卑職有機密事與陛下商議,還請陛下上前一步,咱們這邊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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