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以恕的口述狀態,是說不了這麽長的故事的,闌瑾耷拉著眼皮聽完,突然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了,居然能自己組織成完整的故事。

    雖然恕的臉藏在巨大的帽子後,但闌瑾知道,他也不會有什麽表情。“那麽然後呢?你救出了她麽?”闌瑾撐著臉看他,恕依舊是那麽沉默,許久才吐出一句話,“嗯,但是她自己迴去了。”呃?迴去了?闌瑾突然閃過一絲念頭,猛地站起來,“你是說她自己迴王殿了?!”這麽柔弱的一個丫頭,身體機能都開始老化了,居然還自己迴到王殿了?她是怎麽做到的!

    恕依舊坐著低著頭,好似再迴想當初的時候。“第二天她就不見了,六天之後我在王殿頂找到了她。”魂魄都可以存留七天,為了自己魄女的體質不再傷害到王的殘魂,虎丘用赤蛇的毒液融化了自己手上的血肉,用生生白骨護著王最後一點意念。“我找到她的時候,她笑著讓我吃掉王,她說,吃掉他好嗎,起碼讓他還在。”

    闌瑾驚愕的坐下去,好像沒有一點知覺了。那個柔弱的丫頭,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麽?赤蛇…那是多麽刺骨的疼痛,就隻是要保住王的殘魂麽…

    恕靜靜坐著,一直沒變動過姿勢,好像他不會有任何變化。闌瑾閉上眼睛,長長唿出一口氣。“那麽,你是想要虎丘,還是要王?”

    許久都沒有得到恕的迴複,當闌瑾再次睜開眼睛,恕已經不在原地,他又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師父~”安七總是師父師父的叫喚,闌瑾都懶得理她了,索性裝作沒聽到。

    “師父呀~”安七開始猛地敲門。

    “吵什麽吵!你師父好不容易休息一下你也要打擾!”闌瑾沒好氣的拉開門,安七委屈的癟了癟嘴,嘟囔著,“是大人讓我叫你的。”

    “大人?蘇大人?”闌瑾瞪大了眼睛,沒聽錯吧,蘇大人已經很久沒找她了,每次任務都是派紀天過來傳遞的,闌瑾扳手指算了算,好像有三個月沒見過蘇澱了。

    但是這樣的話,闌瑾不是又得被迫離開小屋了麽!創作的時候,她最煩別人打擾她了,她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待在小屋,默默的創作。

    闌瑾才走到蘇澱書房不遠處,便看到幾米之外,顏畫一臉鬱悶的站在門口。而蘇大人坐在裏麵,不用想也知道他沉著臉,闌瑾怎麽看怎麽不對勁,這都是怎麽了?

    “咳…”闌瑾偷偷的咳一聲,也是為自己鼓鼓氣。

    “蘇,你找我?”蘇澱沒有

    抬頭,隻是抬起眼朝她瞄了一眼,也不吭聲,繼續在他的筆記本上寫寫畫畫。氣氛靜默地詭異,闌瑾找個椅子坐下,也沒有像平時一樣蹺起二郎腿,自己才開始謀劃還沒實施的計劃,蘇好像已經知道了,但是看他這樣子,好像又不打算追究自己的責任?但他好像心情不大好,所以到底是想怎麽樣啊!

    闌瑾胡思亂想著,蘇澱悶悶的聲音響起,“你的唿吸很紊亂,還很急促,在想什麽?”

    闌瑾搖搖頭,“沒什麽。”

    蘇澱的筆沒有絲毫停頓,“除了私吞,你還學會了說謊嗎?”

    “喀——”闌瑾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手,還是被發現了。“那你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不給予你懲罰是因為你身份的特殊性。”蘇澱終於抬起頭來,漆黑的眼眸盯住闌瑾。

    特殊性?闌瑾冷笑一聲,“現在有了安七,我是死是活,不就不重要了麽?”

    “你是這樣想的嗎?”

    “不然呢?讓我培養安七,是帶著怎樣的心思?”

    “我也知道,你在工作室的簽約快要到期了,如果沒有足夠的欲靈維持,你將會馬上老去死掉化作一堆白骨。”蘇澱慢慢放下筆,筆杆碰撞到書桌的聲音刺激這闌瑾的耳膜,這樣的狀態還真讓人不爽啊…

    闌瑾的腿微微在顫抖,聽他說完,隻能苦笑一下,“對啊,又不像其他人是永久簽約,我可是隻簽了十年啊…”當初蘇澱說的話她還記得,工作室的約他隻給她簽十年,不會讓她續簽了,她隻是延遲十年再死去。而現在,她不想死啊,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她要繼續活著,本以為活著是最大的痛苦,現在才明白沒有什麽比活著更有意義了。

    蘇澱將重新擬好的契約書遞到她麵前,指著其中一條,“我剛已經重新擬了一份你的簽約單,永久。”

    永久?!闌瑾猛地竄起來,撲到蘇澱的書桌前,確認契約書上的內容後,忍不住上前抓住蘇澱的衣袖,“怎麽會?你不是說不會續簽的嗎?”麵對如此失控的闌瑾,蘇澱也有些不自在,他皺了皺眉頭,冷峻的眼神落在闌瑾的手上。

    闌瑾也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趕忙放開,非常後退的假意理了理蘇澱的衣袖,尷尬的坐迴原先的地方。

    再看蘇澱時,他的目光已經落在了書房外,顏畫的身上。

    可能是顏畫說服他了吧?闌瑾微微有點鬱悶,無意間欠了那小丫頭這麽大人情。

    “那恕怎麽辦?要繼續嗎?”自己偷抽了他的欲靈,總不能置之不理吧,而且他好像很難過的樣子,雖然他沒有表情,但那也是很悲傷的吧…

    “你自己看著辦吧,就不要拿出他的欲望之靈了。”

    既然修改了契約,闌瑾便不需要欲靈了,但已經答應了恕。

    隨手摸出一支煙,正想點燃,蘇澱便起身,“出去抽。”誒?闌瑾無奈地收起火機起身,末了衝蘇澱道了謝謝。

    門外的顏畫見闌瑾出來連忙迎上來,“闌瑾姐,那個冰山怪沒把你怎麽樣吧?”冰山怪?是在說蘇麽?闌瑾偷偷笑了笑,忍不住揉揉顏畫的臉,“感謝你呀,他放過我了。”

    顏畫嘟起嘴巴,“什麽呀,他簡直就像要吃了我似的,永遠一幅冰山臉,以為自己很帥呢!”闌瑾無可奈何的搖搖頭,也隻有這個丫頭這麽說蘇了。

    迴到自己的小屋,恕已經等在那裏了。

    闌瑾坐迴他的麵前,“怎麽樣選好了嗎是虎丘,還是王?”

    “兩個。”

    恕靜靜坐著,他的話卻得到了闌瑾一聲冷笑,“隻能一個。”開什麽玩笑,怎麽可以兩個,他不知道造靈需要多大的代價嗎?那是一半的血肉和生命啊。

    恕沒有任何反應,平淡的語言從那寬大的帽子下發出,“用我,全部,換,兩個。”

    “什麽!”闌瑾猛地拍著桌子站了起來,真是越來越失態了,但是“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意味著你永遠消失,沒人會記得你,有關於你的一切都會消失!模糊不見!”闌瑾沒見過這麽瘋狂的人,用自己的全部換迴兩個之後不會認識的人,沒人會記得他做過什麽,消失了,任何信息也不會有。

    揉揉額頭,闌瑾的眉毛深深的皺起,這已經不是普通的造靈了,這需要的代價不是一個靈可比擬的。

    恕沒有動,他知道闌瑾再怎麽暴躁也會幫他的,這是第二工作室的宗旨。

    果然,暴走了一會的闌瑾終於安靜下來,“知道了,可以。”末了,又問,“我可以看看你嗎?”

    恕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但還是將寬大的帽子拉下來,露出模糊的麵容,已經霧開了,卻還能發現之前是清秀的麵容,沒有了主人,擬態人也支撐不了多久,就像靈一樣,擬態人總會消散。雖然王的靈魂給了他實體,但他終究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時間仿佛都已經凝固了,知道闌瑾輕輕的說,好吧。

    恕還是清醒過來了,他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憤怒的表情,他咆哮著來捶打著小屋的門,許久闌瑾才帶著疲憊的麵容打開。恕也愣住了,雖然他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久,但他還沒見過闌瑾這麽狼狽,她身上散發出濃烈的煙味,本來烏黑的頭發也已經枯黃,沉重的眼袋,重重的黑眼圈,蒼白的麵容,身材更是削瘦了許多。

    你…”恕突然有點不知所措,本來的質問也卡在了喉嚨裏。闌瑾無力地靠在門邊,“滾蛋,不要打擾我休息。”說完便用力的拍上門。這麽鬧騰,就該再引誘一點他的欲靈,反應蘇澱已經不追究自己私吞了…

    這…是什麽情況?

    恕眨巴下眼睛,門又突然被拉開,闌瑾不耐煩地拉他進來,“趕快把虎丘帶走!”虎丘?恕愣愣地看著小屋中宛如孩童般蹦跳的女孩,是她麽?闌瑾還是選擇了她麽?

    虎丘蹦跳著過來拉起恕的衣袖,灰色的衣擺和虎丘白皙的手襯在一起,讓恕感覺那麽不真實。

    闌瑾歪著腦袋看著發愣的恕,暗暗啐他一聲,這個笨蛋,王都被他吃了,怎麽可能還能還原?在製造虎丘的時候抽了一絲恕的魂魄,這樣,虎丘對他應該會有熟悉感吧?

    已經不能思考的恕欣喜地摟住虎丘,太好了,你迴來了。主人。我愛的女人。

    恕帶著虎丘離開了,闌瑾也有些歎息,虎丘確實是個美麗的女人呢。

    送走了恕和虎丘,又迎來了方亦霜這個大麻煩,他也和蘇澱一樣,冷著臉,張口就是,“交稿。”

    闌瑾將自己整理的虎丘的故事遞給他,他到拿在手中認認真真的品讀起來。

    最後他留下一句,“嗯,寫得不錯。”正要離開小屋,闌瑾叫住他。

    “方主編,以後不用來了。”

    方亦霜轉頭看著闌瑾,她一臉輕鬆,“我辭職了。”

    方亦霜對著她露出狡詐的神情,“正好,我也辭職了。”

    看著方亦霜離去的背影,闌瑾恨不得,衝過去,用筆尖插爆他的頭。安七倒是笑著打趣,“方大人不會是看上師父了吧?”

    闌瑾揚起筆,有些威脅的說道:“你把剛剛那句話再說一遍。”

    安七連忙改口,“我錯了,師父,沒有看上你,沒有。”

    “迴去畫你的畫吧,別打擾我了。”闌瑾下了逐趕令。

    “師傅啊!沒有顏料。”安七這句話才讓闌瑾想起這一連串事件的

    起因。竟然是因為錢。

    “算了。”闌瑾歎道:“你這幾天就當放假休息,明天我會去置辦的,現在我很累了。”

    “是,師父。”安七也離開了。

    小屋重歸於平靜,闌瑾,也要休息了。

    此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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