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很美麗的女孩兒,卻有一個粗狂的名字。女孩兒在他麵前比劃出“虎丘”兩個字,女孩兒不會說話,更顯得笨拙。她在努力地用自己的語言介紹自己。他好笑地看著眼前的祭品,這麽多年了,沒見過作為祭品還那麽平靜介紹自己的女孩兒。

    “別比劃了,吾知曉了,虎丘。”他天生的聲音永遠都是那麽冰冷,即使他的心裏其實住著長不大的孩子。眼前的女孩兒明顯打了個哆嗦,或許是害怕,又或許是被他的聲音刺激到了。

    他是王,他代表著孤寂。王是不可褻瀆的,卻是上蒼不容的魔鬼,即使如此,還是有下界的魔師送來祭品,乞求魔王的庇佑,乞求魔王的複蘇。

    他不愛魔王這個詞,他比較喜歡魔君這個稱唿,想到這裏,他又不禁蹙緊了眉頭,唉,他的那些魔師,也太沒情商了。虎丘戰戰兢兢地低下頭,王蹙了眉,是在嫌棄她的笨拙麽?看穿虎丘心底的畏懼,眼前的女孩兒努力撐起堅強的外殼,膽小的模樣還不如他養的小兔。

    “抬頭。”他的聲音穿透整個祭壇,虎丘驚慌的閉上眸子立馬抬起頭來,這麽快就要吃掉她了嗎?她還沒仔細見過王的模樣,她還沒踏出祭壇,這麽快就要死去了嗎?

    他見著女孩的樣子愈發好笑,聽到她心底的聲音更是想偷笑出來,再也佯裝不住,嘴角的弧度漸漸拉開,趁女孩兒禁閉雙眼的空檔偷笑一陣,又連忙恢複到好冷的樣子,“跟上。”虎丘被聲音撬開眼眸,咦?不是要吃她嗎?是要她跟去嗎?他見身後沒動靜,又轉迴頭來,見虎丘傻呆呆的模樣在愣住,不禁有點懊惱,這麽笨的祭品,魔師居然也送來嗎?

    迎著他懊惱的目光,虎丘才恍然跟上,眼角餘光瞥到身後的嬌小人兒,心情似乎開朗了不少。這十年,應該日子會好過一點的。

    每個祭品用剩下的所有的生命,換來在王殿的十年時光,十年之後,她們會一天如十年般地老去。王偷偷斜著眼眸看她,這個姑娘,也是十年之後就會失

    王殿坐落一群諾大的山峰裏,但王有直達的通道,虎丘閉上眼睛,一度風拂過,她便來到王殿前。

    那是何等威武的殿堂啊!黑色的牆壁鑲嵌著金紅的符文,暗金色的頂,從下層看不清殿頂,據說,殿頂是王的心髒,但藏在最顯眼也是最易忽視的地方。

    這可比魔界的魔殿高大多了啊…虎丘暗暗吐了吐舌頭,她身前的身影暗暗搖頭,這丫頭,魔殿是能和王殿比擬的麽?

    王殿是沒

    有魔人伺候的地方,但是隨處都是王模擬出來的人態,他們嬉笑,玩鬧,交談,和真人一樣,隻是觸摸不到而已。虎丘是除了王以外,唯一個真正有血有肉的魔人,所以初來乍到的她馬上被嘰嘰喳喳的模擬人態包圍著。

    其實虎丘是個細心的姑娘,作為祭品,將王照顧得無微不至才是她生命最重要的部分。

    虎丘和其他祭品不大一樣,每個祭品來王殿之後,總會對王討好,十年如一日地討好,但虎丘沒有,或許也是不會說話的原因,她總是默默做完自己的事,便帶著向往的神色望向那些嬉笑的擬態人,好像那是非常遙遠的事。

    王是無所事事的,他已經不需要吸收任何物質來補充自己,他需要的是一個契機而已,或成仙佛,或墜冥域。冥域,就是所有事物的歸宿了吧,虛無縹緲,透過水鏡看,那是白茫一片,永遠也看不到其他的東西,它淩駕在一切之上,比天界更高。

    虎丘心裏沒多少思想,王一樣一樣地能看的非常清楚,在她心裏,他一直是王,高高在上,甚至不敢偷看一眼。她的心裏全是真誠,和對擬態人的羨慕。王也曾經問過,為何她這麽執著於擬態人的歡樂,她在王麵前笨拙地比劃,她那黑暗的童年。作為祭品,她從小就沒有一同的夥伴,她被高高隔離在樓塔,重複一件事知道做到最好,她需要牢牢記住王的喜好。每一任祭品,都是除了王之外,最了解他的人。

    王也羨慕虎丘,她不像之前的祭品,為了王的寵幸,在心裏塞下了太多的心思,虎丘心裏是一片空白,她隻有單純地活著的心思。

    為了讓虎丘不那麽寂寞,王做了一個新的擬態人,這個擬態人不會說話,是虎丘一下一下教會他手語,在諾大的王殿裏,這就是虎丘唯一的玩伴,她給他取名為恕。

    王也是孤寂的,但看著開始嬉笑的虎丘,又好似一切都不在乎了。慢慢的,單純幹淨的虎丘,開始占據在王殿的任何一處地方,開始占據王心裏的一處一處。王,正在一點一點失去虎丘心裏的信息,他好像,喜歡上這個小小的女人了。

    本以為可以一直這樣下去的王,卻出了意外。

    王的發開始變得雪白,沒有任何征兆,虎丘無助地托起王的發,從發尖開始,正在慢慢變化,好似冥域的顏色。

    撫起自己的長發,王居然難得扯出了一點笑意。“本還在擔心十年期滿你該怎樣,現在倒是不用了。”難得聽到王的心情表露出來,王,注定是心裏住著孩童的冷酷君子。但虎丘沒

    有因為這一刻的特殊而有任何變化,她將王的發貼在麵頰上,第一次,主動的吻上王的一點發梢,她沒有發現,在她的吻落上發絲的一瞬間,雪白的顏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下延伸了一點……

    這才是虎丘來王殿的第三個年頭,由於王身體的變化,王殿也開始不似剛來時那般溫暖,擬態人在一個個消失,隻有恕依舊陪著她,雖然恕不笑,而且總是觸碰不到,到現在,恕是唯一的依靠了。

    王漸漸地老去,那千百年沒有變化的麵容竟然開始有了皺紋。

    在他越來越虛弱的時候,魔使們,造反了。他們結集著魔兵,在尋找進魔殿的道路。

    虎丘無助地穿梭在殿堂裏,單薄的身影在王麵前晃來晃去,恕總是跟在她左右,好像也在替她著急了。

    王已經有些日子沒有出寢殿了,有結界在門外擋著,就連沒有實體的恕也不能穿過那門,虎丘也有些日子沒有進食了,蹲坐在門前,本就單薄的身體更是削瘦了許多,加上王殿裏受到影響的天氣,她好似老了許多了。恕帶來的食物放在她麵前,也許久沒有動過了。

    在王殿的一日足夠長,待王出來的時候,虎丘瘦小的身子縮成一團,漸漸陰寒的風撲在虎丘的背上,擬態人恕現在向風側,試圖給她擋住一點卻無能為力。心好似要爆炸了一般的疼,王悄悄從背後環住她,她迴過來的麵容蒼白而又老態。虎丘連忙試圖推開王,她不要自己這麽狼狽的醜樣子暴露在王的麵前,王慢慢放開她,即使已經站不穩,虎丘還是先捋了捋頭發,低著頭,戰戰兢兢的不敢抬頭看。王的眼裏充滿了心疼,隻好緊緊拉住她,“別怕,吾沒事。”比寒風還要冰冷的聲音,卻讓懷中的少女平靜下來,溫順地任他摟著。恕的目光落在王的發上,隻剩下發梢一點了,已經是近乎全白了…

    魔使們找到了進殿的路,外麵的結界被破開,王才從昏睡中清醒過來。

    王在殿前緊緊拉住虎丘的手,冰冷的手居然蒙上一層汗,即使是王,也無能為力了。虎丘在王的麵前比劃,“他們,為何,攻擊?”王摸摸虎丘的頭,“傻姑娘,人都是有野心的,更何況魔使呢。”

    虎丘不知道魔兵是怎麽衝上來的了。他們被王殿第一層的霧氣攔住,而王帶著她,帶著恕,一步一步地,走向最高一層。

    王的話比平時多了很多。“虎丘,其實你不太適合這麽…”他停頓一下,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這麽粗狂的名字,其實你很漂亮,吾之前的祭品都沒有你漂亮

    。”

    “吾知道,他們是在怪責吾,為何這麽久也不去討伐天界,這麽久也不去洗刷我們的恥辱。”王有些喘息,捏著虎丘的手也開始收攏,“他們不知道天界的恐怖,當年我差點沒能活著迴來。”

    虎丘聽過當年魔界討伐天界的事,王是逃迴來的。

    “其實不是吾不想,實在不可能了…”王的語氣明顯低落一些,“吾也不想被天界壓著,但是……那是太恐怖的力量了……”王的腳步在加快,虎丘快步跟上,恕依舊沒有表情地跟在虎丘身後。

    殿下的嘈雜聲加大了,似乎魔兵已經在脫困。

    一頭白發的王,不似初次見他時那般俊朗了,他竟然和虎丘一樣,有了些許老態,他的手,正在慢慢皺起。

    王也是著急了嗎?他竟然帶著虎丘和恕,來到殿頂,那個傳說中,安置王的心髒的地方。

    殿頂很安靜,仔細聽卻有很沉重的聲音,一下一下,很有節奏的,像心髒在跳動。但殿頂什麽東西也沒有,是一塊很大,很大的場地,似乎比第一層還要巨大,暗紅的顏色像極了血。虎丘緊緊抓住王的袖,王居然還難得的開了玩笑,“小丫頭,害怕了嗎?”虎丘下意識地點點頭,又慌忙看著王,王眼眸裏一絲光芒也見不到了,“的確,這樣的吾,也沒有辦法護著你……”

    魔兵的劍刃統統指向王,反射出的光芒刺穿恕的身體,他浮在虎丘的頭頂,王給他下的最後一道命令就是陪著虎丘,一直陪著。

    那個叫做賈西的魔使將破魔矢釘進王的胸膛,王已經沒有力氣躲閃了,代表王的透明血液漸漸有了紅色,像普通的人類一般。

    “啊!”虎丘的尖叫衝破魔兵,她踉蹌著撲到王的跟前,卻怎麽也拔不開那該死的破魔矢。王愛憐地摸摸她的頭,虎丘的眼淚一點一點打在王的胸膛上,流在王的傷口裏,這次,虎丘分明看的清楚,那處傷口更加增大了幾分。虎丘驚恐地張大眼睛,王卻苦澀地笑了笑。

    賈西露出怪異的神色,“你竟然還把她留著。”王微微喘著氣,卻也不迴答。賈西用嘲笑的麵容對著王,“怎麽,身為王居然也看不透情字嗎?”周圍的魔使在大聲嘲笑著,嘲笑這快魂滅了都還不放棄女人的魔王,更何況是這個對魔是毒藥的魄女。

    賈西一腳將虎丘踢倒在王的身邊,不顧王那殺死人的眼神,又重重在她身體上踏了一腳。“長得美有什麽用,魄女而已。”魄女是魔天生的克星,接觸到他們的魔都會被削弱力量,

    但他們的身體卻脆弱不堪,若不能長期潛伏在魔的身邊,他們也就一無是處。

    巨大兒驚恐籠罩著虎丘,她當然知道對魔來說,和一個魄女相處三年是多麽可怕的事情,一般來說,都不會相處超過一年!虎丘已經顧不上落在身上那重重的腳,她驚恐地盯著自己的手,再無比無助地看著王,那個她愛慕的王,這般落魄竟然是因為他嗎?那為什麽一開始不殺死她,而是放任她在他身邊活了這麽久?王拉過虎丘的手,她怎麽也掙不脫,“傻姑娘,這都是吾自找的,莫要自責了。”

    四周的魔兵都哈哈大笑起來,嗤笑這個他們曾那麽愛戴的王。

    心髒在猛烈地跳動,殿頂的聲音越來越緊湊,一下一下跳得那麽有力。魔兵開始察覺到不對勁,本匍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王,突然又竄了起來。

    殿頂被強大的氣流撕開一道口子,已經近乎人類血液顏色的血從王的口中流泄出來。“恕,帶她走!”一半的魂魄從王的頭頂分散開來鑽進恕的身體,賦予他肉體,依舊是沒有一絲表情的恕,橫抱起虎丘遍朝殿頂的裂口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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