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你怎麽了。」朱珣和沈湛各自騎馬,領兵趕路,沈湛一直揉眼睛,「一天都魂不守舍的。」


    沈湛嗯了一聲,迴道:「眼皮一直跳,心神不寧的。」


    「心神不寧?」朱珣一愣,「今天這戰要輸?」


    沈湛白了他一眼,「就不能想點好的。」


    朱珣想不通,那為什麽心神不寧,心頭一轉他突然想到了什麽,捂著嘴一副不得了的表情,心道:「算算日子,阿瑾要生了吧?不會是今天生吧。」


    所以沈湛才會心神不寧?


    「想到什麽了。」沈湛睨著他,「吃人一樣。」


    朱珣捂著嘴,瞪著眼睛搖頭,「沒……沒有啊。」


    他越是這樣,沈湛就越懷疑,眯了眯眼睛問道:「你是不是瞞我什麽了,婉婉給你來信了?」


    「怎麽會,她哪會想起我,要寫信也是給你寫啊,對吧。」朱珣心頭砰砰跳,生怕自己說漏嘴了,「我是覺得的吧,你心神不寧,可能是因為今天是中秋的關係,家家團圓,你卻在外麵奔波。」


    還真是這樣,沈湛很不高興,他才成親一個月,就走了,也不知道那丫頭怎麽樣了。


    今天是中秋,保不齊一邊吃飯一邊罵他呢。


    想到這裏,他心裏跟貓爪似的,凝眉看著遠方,沉聲道:「等打到哈密衛,我抽空迴去一趟。」


    從哈密衛迴成都府,要近很多,來迴跑的快十天就夠了。


    「哦,迴……迴去也挺好的,有我呢。」朱珣笑眯眯的道:「要不,我和你一起迴去?」他好想看看沈湛見到自己多了個孩子時是什麽表情。


    越想就越覺得有趣,忍不住坐在馬背上哈哈大笑起來。


    周巢和裘戎看的莫名其妙。


    沈湛麵無表情的道:「你迴去作甚。」就走了。


    朱珣癟嘴。


    天色漸暗,一行人原地紮營,埋鍋造飯,沈湛去了後營,老杜見他過來嘆了口氣,哭喪著臉道:「爺,這口糧一頓都不夠了。」


    前些日子在山西那邊,送了一些糧草,他們節衣縮食也隻是節省了幾天而已。


    「要不,我們就在這裏紮營吧?」老杜猶豫了一下,道:「也給朝廷提個醒,這飯都不讓吃飽,我們還怎麽打仗,誰愛打誰打去。」


    沈湛沉臉道:「你在這裏是為朝廷?」話落一頓,道:「先做飯,吃完這頓再想辦法。」


    他說著負手往外走,走了幾步,道:「我的飯就不要給我送去了,我省一頓,餓不死。」


    「您不吃怎麽行。」老杜追過來,「這都好些日子沒見過青了,您頓頓吃那些肉人也會燥的難受。」


    沈湛擺了擺手,看著關牆的位置,元人進關後,這裏沿線的關牆被扒了很多,後來他們被趕走,這裏的牆又重新砌了起來,所以許多地方看著都是新的。


    「我去想辦法。」他說著走遠了,老杜撓著頭嘆了口氣,揮著手趕著夥頭兵,「幹活兒去,大家都等著吃飯呢。」


    能做飯,大家頓時高興了起來,七嘴八舌的喊道:「蒸饅頭吧,今天的口糧,一人一個饅頭估計還是可以的。」


    「一個饅頭吃不飽。」有人咕噥道:「明天還不知道吃什麽呢,今晚怎麽也要吃飽啊。」


    老杜吼道:「就知道吃,撐死你們。」說著一頓,道:「煮疙瘩湯,連吃帶喝撐肚子。」


    大家都跟著點頭,「起火,燒水,煮飯嘍!」


    一時間四麵都熱鬧了起來,那些聽到今晚有疙瘩湯吃的兵士們手舞足蹈。


    「八哥。」朱珣剛洗了把臉,風吹在臉上特別的冷,「這太憋屈了,難不成您在前麵打仗,還要騰出手管糧草的事,這叫什麽破事。」


    沈湛沒說話。


    「不打了,」朱珣氣的攏手蹲在地上,「議和得了,這樣拖下去,我們不被敵軍殺了,也得被活活餓死。」


    沈湛踢了他一腳,「滾!什麽主意都沒有,就知道發牢騷,讓你議和你願意嗎。」


    「我……」朱珣嗅嗅鼻子,咕噥道:「不願意。」


    不願意還說這麽多廢話,沈湛懶得和他說話,拉著他起來,牽了自己的馬,「走,去前麵探探軍情。」


    斥候來迴,他們和敵軍的軍營相距不過六十裏,繞過這一片就應該能看到對方。


    「幹什麽?」朱珣頓時興奮起來,「去殺努爾哈赤嗎。」


    沈湛白了他一眼,「萬軍從中取首級,你能做得到?」


    「就想想。」朱珣嘿嘿一笑,「走,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騎馬無聲的踏著夜色往前方而去,走了一個半時辰,果然就看到前麵火光綽綽,朱珣激動的道:「是他們,一定是他們,不知道那龜孫子在不在裏麵,要不,我們今晚就動手,打他個措手不及?」


    沈湛沒說話,騎馬繞了一圈,盯著那片軍營,好一會兒低聲道:「好,迴去點兵。」


    朱珣跟在後麵,沒聽明白趕著追上,沈湛加快了速度,「今晚奇襲。」


    朱珣啊了一聲,驚訝的不得了,「真……真來啊。」


    「讓你做主一迴,今晚你領兵,我墊後。」沈湛道。


    朱珣半天沒迴神,兩人極快的迴了軍營,沈湛點了八千人,四千衝鋒,兩千抄左,兩千堵右翼,馬蹄裹著棉布,在夜色裏徐徐而行。


    努爾哈赤此刻正在營長內,今晚後半夜有霧,露氣很重,而且沈湛那邊的軍糧怕又難支撐了,他準備再等三日,奇襲對方。


    「王,他們今天離的很近,晚上不會突然來打吧?」他的屬下道。


    努爾哈赤擺手,道:「應該不會,沈湛行軍從不冒進,他在沒有口糧,軍心不穩的情況下,不會主動來打。」這麽長時間,他和沈湛對彼此都有一些了解了。


    「就是徐立人死了。」努爾哈赤微怒,「我們現在連軍情都難探聽道。」


    若不然,對方何時送糧草,糧草能支撐多久,他能一清二楚。


    「下半夜按計劃走,我在此處攔截,你帶人去攻榆林,勢要破城。」努爾哈赤道:「給他們一個下馬威,老子沒耐心和他們耗了。」


    主要還是沈湛,要是沒有沈湛,就大周那些飯桶,誰也阻止不了他。


    沈湛要當牧羊人!他冷了笑了一下,「那就讓他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牧羊人。


    「是。」他屬下應是,迴去點兵,兵分兩路一路往西,剩下一半留在原地攔截沈湛。


    夜色漸深,除了這片軍營,四周一片漆黑,冷冽的風昭示著,草原的冬天就要來了……


    他們錯過了這一年的時節,若沒有收穫,明年他們的糧草也會不夠。


    所以,就算不能徹底進關,也要破城搶點東西。


    鼾聲此起彼伏,但有的戰馬未睡,嘶嘶踢踢的動著,值夜的士兵裹著厚厚的襖子努力睜著眼睛,遠處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動,他揉了揉睡意朦朧的眼睛仔細看,下一刻,忽然一支箭噗的聲,頂在了在他的額頭,他瞪大了還未看清的眼睛,噗通栽在地上。


    戰馬見多了死人,聞慣了血腥味,也隻是蹄子撂了幾下,又接著吃草打瞌睡。


    忽然,一聲牛角號響起,有人大喊一聲,軍營裏頓時亂了起來,找刀的,翻衣服的,戴帽子的……


    不等他們準備好,四千人像一柄利劍,斜插入軍營,一時間寒光起,人頭落。


    努爾哈赤聽到聲音時第一時間趕了出來,哈的一笑,道:「今天偷襲?還真讓人意外。」他說著翻身上馬,他的屬下來報,「王,今天領兵的人不是沈湛。」


    「難怪。這不像沈湛的作風。」努爾哈赤道:「難道是長興侯朱正言?」


    屬下點頭。


    「這就對了,」努爾哈赤手裏的刀一揮,道:「客人來了,我們怎麽也不能失禮,迎去。」


    他本就點了兵待命,一聲令下,四萬人的大營動了一起,隻要一半人,就將對方衝進來的四千人圍成一個鐵桶,他哈哈一笑,衝著裏麵喊道:「四千人就想偷襲我,朱正言,你也太自信了。」


    「老子高興。」朱珣領兵,盧成護在他身側,他大吼一聲,道:「兄弟們,殺一個保本,殺兩個賺一個,不白死!」


    兵器相撞,轟的一聲打了起來。


    努爾哈赤哈哈大笑,不等他笑聲落,就聽到右側也響起了聲音,他一愣,頓時明白過來,不屑道:「右邊還有啊,不錯,還稍稍有點腦子。」


    他高坐馬上,冷眼看著眼前的場麵,戰打了一刻鍾,就看到朱珣帶著的人開始退,他凝眉,道:「這就要走?」


    這有點奇怪,衝進來打一刻鍾能成什麽事?


    「撤。」四千騎兵損了三兩百,對方比這個數略多一些,不算虧,朱珣高興的道:「兄弟們,撤嘍。」


    說著,馬掉頭,唿啦一下撕破了包圍圈沖了出去。


    同一時間,右麵的偷襲也停了下來。


    「追不追?」他屬下來問,隻覺得生氣,大半夜來的打一下,就跟撓癢似的,撓了就走,哪有這樣的好事。


    努爾哈赤擺手,道:「我看事情沒有這麽簡單,你派人跟去看看,以免半道埋伏。」


    這事蹊蹺啊。


    「方才右翼有人偷襲,左邊呢?」努爾哈赤想到什麽,他的屬下道:「左邊沒聽到動靜。」


    大家都興奮的在打架,沒太在意。


    「壞了。」努爾哈赤說著,策馬往左邊跑,等他跑到左邊,頓時打罵了一句,「卑鄙!」


    他們的牛羊糧草,都放在左邊,由人看守。而現在看守的人都死了,牛羊和糧草丟失了一大半。


    「他餓死,也要拉著我們墊背。」努爾哈赤大怒,「追!」


    屬下問道:「追哪邊?」他們分三路,是追人還是追糧草。


    「都追,兵分三路,格殺勿論。」努爾哈赤喝道:「居然搶我的糧草,可惡。」


    兵分三路,每路三千,在夜色沉沉的草原殺將出去,沿著前軍留下的痕跡,跑了三十裏,三軍匯合,一抬頭就看到前方密密麻麻的敵軍,沈湛帶著人正優哉遊哉的等著。


    努爾哈赤趕到時,兩軍已經殺在一起。


    一戰從半夜到中午才歇下,各退兵二十裏,老杜在後方殺羊宰牛,騰騰香氣飄的老遠,幾個夥頭兵幹的一身的勁兒,笑著道:「這口糧能管三四天了。」


    「這一仗打的值。」老杜笑著道:「那龜孫子想不到我們不但要打他,還要搶他的糧草。」


    沈湛也疲乏,一夜加上半天,洗漱了在軍帳裏坐下來,朱珣拿帕子擦著臉,脫了衣服看著沈湛嘿嘿的笑,「八哥,這一仗打的痛快。」


    「是你的功勞。」沈湛頷首道:「衝進去不急不怕,退出來不慌不忙。有長進。」


    朱珣眼睛發亮,撓著頭滿臉通紅,擺著手道:「哪……哪有,還是你指揮的好,不是任由我胡鬧。」


    「我和他交手數次,他已摸清我的路數。」沈湛道:「往後三個月,你來指揮,我們都聽你的。」


    朱珣嚇了一跳,擺著手,「使不得,使不得。」


    「使得,」裘戎哈哈一笑進來,道:「侯爺今晚了得,讓我們刮目相看。」


    朱珣窘迫不已,坐在椅子上猛喝茶,雖疲累至極,卻是滿麵紅光。


    「開飯了。」老杜端了一盆米飯,兩盤肉加著一碟子找來的野菜,「今天敞開吃,這五天我們都能吃飽。」


    大家一陣唿喝,亟不可待的撥了飯菜吃了起來,朱珣唿啦啦拔了一碗飯,擦著嘴,道:「這一頓吃的舒服。」又道:「打仗吃不飽,簡直是亙古沒有的事,氣死人。」


    「行了。」沈湛道:「有的吃就吃,沒的吃就餓著,沒那麽嬌氣。」


    朱珣哼哼了兩句,他也就發發牢騷,在糧草上他相信趙之昂並不想虧他們。


    「歇兩天,趁著能吃飽,再打他一迴。」沈湛敲了敲桌子,「吃過飯都去睡覺。」


    朱珣點著頭,摸了著肚子晃悠著出去,迴到帳子裏就迫不及待的寫信去了燕京,告訴戈玉潔他昨晚的事……


    八日後,不但戈玉潔收到了朱珣的信,趙之昂也得到了戰報,他哈哈一笑,和趙胥道:「這一仗朱正言打的漂亮,這小子,有他老子的風範。」


    「也是沈湛培養他。」趙胥道:「父皇,沈湛有沒有說加派兵馬?」


    趙之昂愣了一下,道:「不曾,隻提糧草不夠。」說著微頓,道:「你催戶部,速速將糧草送去。」


    「是。」趙胥應完欲言又止,頓了頓道:「父皇,沈湛那邊還是要提防,就怕……他手握重兵,心懷不軌。」


    這話是關著門父子的對話,就連杜公公都不在場。


    「這話以後少說。」趙之昂怒瞪趙胥,「沒有根據的事,你就是信口胡言,汙衊忠良。」


    趙胥拱手應是,眼中卻沒有半分惶恐。


    戈府中,戈玉潔讀完了信笑倒在床上,又趴著看了一遍,「蘭香,我爹迴來了嗎?」


    「老爺剛迴來。」蘭香笑著道:「在和夫人說話呢。」


    戈玉潔蹭的一下爬起來,拿著信蹬蹬的跑去了正院,一路喊著,「爹,爹,朱正言來信說了,他打了一迴勝仗。」


    「爹知道了。」戈大人笑著道:「鎮南侯讓他指揮帶兵,可是此事?」


    戈玉潔點著頭,道:「是。殲敵一千多人,這邊傷亡才不到敵人一半,真是好厲害。」


    「嗯,很有長進,老長興侯泉下有知,也會欣慰。」戈大人道:「你給他迴信,朝中糧草這兩日就會押送去,讓他們再熬幾日。」


    戈玉潔凝眉道:「爹,你們這事做的太難看了,他們在前麵保家衛國,你們糧草都不供應好,讓人餓著肚子,這仗還怎麽打。」


    「你不懂。」戈大人道:「一來國庫本就不充裕,而來主和的那些人拖拖拉拉的,糧草能送去已經是盡了百分的力,想要源源不斷,還是吃力啊。」


    「這些人太自私了。」戈玉潔道:「努爾哈赤要是真想議和,怎麽對得起他十幾年的蟄伏等待,這是不可能的事,簡直是異想天開。」


    戈大人哈哈一笑,摸了摸戈玉潔的頭,道:「可見,有的人飽讀聖賢書,滿嘴家國事,卻不如你一個小女子看的明白。」


    戈玉潔賭氣的坐下來,卻也無能為力。


    這一年過的很快,年底時,沈湛並沒有趕迴來,蘇婉如在後院裏跑步,喘著氣摸著自己的肚子,垂頭喪氣的和芷蘭道:「怎麽還是這麽胖。」


    「您餵奶呢。」芷蘭笑著道:「天天吃的多,很難瘦下來的,等小少爺斷奶了就好了。」


    蘇婉如嘆了口氣。


    「婉婉。」蕭老夫人抱著孩子過來,「八月哭了,怕是又餓了。」


    蘇婉如忙跑過去,兒子就裹在被子裏,扯著嗓子豪,聽著哭聲真是悽慘的很,像是餓了好幾日似的,可走近一看一滴淚都沒有,眼睛還咕嚕嚕的轉著。


    「臭小子。」蘇婉如將兒子接過來,八月頓時止了哭,看著自己的娘,直朝她懷裏拱,她失笑和蕭老夫人道:「和他老子一樣,長大了我們家要被他吃窮了。」


    「能吃是福。」蕭老夫人越看孫子越歡喜,「怎麽能餓著我大孫子。」


    蘇婉如噗嗤笑了起來,和蕭老夫人迴了自己房裏,解了衣襟給八月餵奶,蕭老夫人道:「顯宗來信,說年底怕是還不能迴來,這一仗也不知道打到什麽時候了。」


    「去都去了,怎麽也要弄死了努爾哈赤再迴來。」蘇婉如笑著點了點頭兒子的鼻子,「你說是吧,你爹多英武,以後要像你爹一樣哦。」


    八月鬆了口糧,衝著娘咧著沒牙的小嘴,笑的眉眼彎彎,滿足的不得了。


    「真是越看越漂亮。」蕭老夫人道:「你還說他醜,我就說你和顯宗的孩子怎麽能醜呢。」


    才生下來是真的醜啊,蘇婉如低頭打量著兒子,睫毛又長有密,眼睛像她的眼睛,圓溜溜的還很大,鼻子像爺爺的鼻子,高挺筆直,皮膚比一開始白了很多,嫩生生的讓人特別想咬一口。


    蘇婉如真的咬了一下小臉,八月一愣停下來看著娘,憋著嘴抖動著嘴角,一副要嚎的樣子,表達不滿。


    「不準哭。」蘇婉如眉頭一擰,假意道:「哭了我還咬。」


    剛放出來的哭聲戛然而止,八月癟著嘴委屈的看著她。


    「我的八月哦。」蕭老夫人道:「能聽得懂了。」


    蘇婉如哈哈大笑,捏著他的小臉,和蕭老夫人道:「娘,他哪是聽得懂,他這是被我震住了,不敢哭!」


    「你別嚇他。」蕭老夫人嗔怪的道:「以後膽子小。」


    蘇婉如就不滿的樣子,歪在蕭老夫人的肩頭,「娘,自從有了八月您都不疼我了,整天大孫子大孫子的,我吃醋了。」


    「娘怎麽沒疼你了。」蕭老夫人見孫子不吃了,就搶過來抱,「娘恨不得把心掏給你。」


    蘇婉如哈哈大笑,抱著蕭老夫人道:「掏給我了,也是因為八月。」


    蕭老夫人正要說話,芷蘭笑著進來,道:「少夫人,老爺給您抬了一筐石榴迴來,您前幾天不是要吃石榴嗎,這一筐奴婢瞧見了,又大又紅。」


    「真噠。」蘇婉如高興起來,和蕭老夫人哼了一聲,「還是我爹疼我,娘啊,我不理你了。」


    蕭老夫人哈哈大笑,跟著蘇婉如一起出去,兩個婆子抬著一筐子進來,裏麵的石榴個個碗口大,蘇婉如掂了掂,笑著道:「分成四份,二房和三房送一些去,四塘街也送點去。」


    「都有。」蕭老夫人笑著道:「不過沒你這裏的大。」


    蘇婉如豎起個大拇指,「厲害。」說著,挑了兩個讓芷蘭去剝,她騰出手撥了撥八月的小鼻子,「兒子,要不要吃石榴啊。」


    八月哼哼唧唧的,一副饞嘴的樣子。


    「想吃你也吃不了,快點長大。」蘇婉如道:「等長大了就能吃了。」


    八月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怎麽哭了。」周嫻帶著二狗子從從院子跑進來,「婉婉,你是不是欺負我幹兒子了,你沒事就欺負他。」


    蘇婉如哭笑不得,就見周嫻奪過八月,抱在手裏哄。


    蕭老夫人也跟著笑。


    二狗子在周嫻身邊打轉,一副著急的樣子,周嫻蹲下來給它看,二狗子探著狗頭看著,八月也看著它。


    一人一狗對視,好半天沒迴神。


    「這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蘇婉如點頭道:「二狗子要易主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


    年前下了好幾場雪,過了年後邱掌事和焦振英迴了應天,成都府的天下百貨開業,蘇婉如開始忙了起來,趙之昂的來信,他遣來的人已經上路,三月就能到成都府。


    「人來了你打算怎麽做?」繆公子跟在蘇婉如後麵,這鋪麵是他家的,所以他也算是股東,「來了十二個人是吧,人一到你和八哥的事就瞞不住了。」


    「沒事。」蘇婉如道:「他來打探,我們也正好藉此機會讓他們探,告訴趙之昂我們想讓他知道的。」


    蘇婉如頓了頓又道:「成都府的百姓也就知道一些大概,誰能知道我們的身份,再說,這天下百貨是你開的,我是誰,誰能知道。」又道:「事有兩麵,更何況,十二個人而已,交給你了。」


    「我……我啊。」繆公子擺著手,「我還要讀書。我是讀書人。」


    蘇婉如噗嗤一笑,道:「你又不科考,讀書是業餘,現在要攢錢娶媳婦,跟著我好好幹,我包你一年內攢夠娶媳婦的錢。」


    「你……」繆公子鬧了個大紅臉,「不正經。」


    蘇婉如哈哈大笑,「我迴家看八月去,你好好做事哦,等我走了,這裏就都交給你了。」她想等五六月的樣子就走了,將八月留在這裏。


    繆公子哭笑不得。


    蘇婉如到家時,八月正在地上爬,二狗子也跟在他後麵爬,短短的腿蹬著地,吭哧吭哧的趴在門檻上,蕭琳琅蹲在後麵,拍著小手喊道:「八月妹妹,加油!」


    「是弟弟。」蕭平安嫌棄不已,自從知道八月還是弟弟的時候,他就來過兩次,家裏哥哥弟弟太多了,還以為八月也是妹妹,真是太失望了。


    連帶著,對蘇婉如也不待見。


    「今兒二位少爺怎麽來了。」蘇婉如也蹲在門口,看著兒子,八月笑嘻嘻的露著四顆小牙,流著口水,小臉胖嘟嘟的,像年畫上的娃娃。


    「今天休春假。」蕭平安道:「我們來找二狗子玩的,不是來看八月的。」


    蕭琳琅不滿的道:「嫂嫂,八月是妹妹,對不對?」


    「是弟弟啊。」蘇婉如笑著道:「嫂嫂下次給你生個妹妹。」


    蕭琳琅撇嘴,一副要哭的樣子,「嫂嫂騙人,我八哥都不在家,你生不了。」


    蘇婉如瞪眼,捏著蕭琳琅的臉,「誰教你這些話的?」


    「是平安。」蕭琳琅道:「他說你一個人生不出來。」


    她要去找沈湛,蘇婉如咬牙切齒的瞪了一眼蕭平安,又拍著手喚兒子,「行不行啊,能不能跨過門檻?」


    「汪汪。」二狗子一躍而起,從門內跳了出來,一副我可以,我可以的,得意洋洋的表情。


    八月一看,頓時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蘇婉如哈哈大笑,將兒子抱起來,道:「走,我們去四塘街找舅公和舅婆玩兒,不理他們,他們都欺負我們八月是不是。」


    八月抽噎著,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等你長大了,肯定比他們都厲害。」蘇婉如親了親兒子,道:「虎父無犬子嘛。」


    八月咯咯的笑了起來。


    「你的虎父很辛苦啊。」蘇婉如嘆了口氣,「吃也吃不飽,還要天天打仗提醒吊膽。你想不想去看他啊。」


    八月咿咿呀呀的應著她。


    「你也想見見你爹對不對啊。」蘇婉如頓了頓,「再等等,他肯定很快就會迴來了。」


    母子兩人坐轎子去了四塘街,一進門八月就被林二夫人接過去抱著,屋子一堆給八月準備的玩具,八月高興的在裏頭打著滾兒。


    蘇婉如去見邱掌事,她和焦振英正在收拾東西,見她進來,邱掌事笑著道:「開了年天氣暖和了,我和振英打算這幾天就迴去了。」又道:「等八月大點,你記得帶著他去應天找我們。」


    蘇婉如本來打算和她們一起走的,但眼下手裏的事還沒有做完,「我讓人送你們迴去,也不要急著趕路,您身體不好,以免體力難支。」


    「嗯。」邱掌事拉著她坐下來,交代道:「你自己也注意安全。做事不要急,我們繡個枕套還要一針一針做上半個月,何況你們做的是大事,耗上三五年是短的,前朝不還打了幾十年嗎。」


    蘇婉如點頭,掩麵而笑,「我們都不急。現在就怕趙之昂提前死了。」仇人不是死在自己手裏,這感覺,可一點都不快意。


    「等侯爺打完了努爾哈赤,你們就能動手了。」焦振英端茶過給遞給她,「我們在應天等你們進城。」


    蘇婉如點著頭,「好,我要給錦繡坊掛一個赤金的招牌。」


    「浮誇。」焦振英道:「還是琉璃的好看。」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過了幾日蘇婉如送邱掌事和焦振英離開,送了十裏多路,直到兩人看不見了,才轉道迴來,周嫻跟著她笑著道:「你什麽時候迴去,我也想迴燕京了。」


    「梅子青還在呢,你就急著走了?」蘇婉如睇了一眼周嫻。


    周嫻懟了她一眼,笑著道:「梅大夫對我根本沒那意思,何必強人所難。再說,我現在見到他一點都不尷尬,就是朋友嘛。」


    「繆公子怎麽樣。」蘇婉如道:「雖瘦弱了一點,可性子卻很好。」


    周嫻擺著手,「我可配不上他,你就別給我點鴛鴦了,我還是老老實實的做我的繡娘好了。」


    「會遇到合適的人的。」蘇婉如的話說了一半,忽然咦了一聲,周嫻道:「怎麽了?」


    蘇婉如朝路邊挑了一下眉頭,就看到路對麵行過來一隊人,兩輛牛車,車轍印壓的深深的,正往成都府裏走,她喊了隨行的侍衛,問道:「這些人查過了?什麽來路?」


    來成都府所有生人,他們都會查。


    「漢中的。」侍衛迴道:「姓胡,家裏做木材生意,這一車應該是家當,前些日子就走了關係,準備舉家落戶到這裏來。」


    漢中搬到成都府?蘇婉如問道:「那邊又沒打仗,賦稅又加了嗎,為什麽搬家?」


    做生意的,生意在哪裏,家就在哪裏。成都府再好但畢竟還是偏了些,不適合做生意。


    「賦稅從前年開始,一年加一成,現在外麵生意難做。」侍衛迴道:「就是因為他們,成都府現在的宅子都漲價了,一房難求。」


    難怪她看帳本,通天票號的銀票流動大了一些,但入庫的錢兩數目卻要比前幾年少一二成,她本來以為是因為肖翰義死的影響,現在看來,是因為時局不穩,賦稅加重的緣故。


    「下個月我們出去一趟。」蘇婉如心頭一動,和周嫻道:「我帶你見見世麵。」


    周嫻一怔,問道:「去哪裏啊?」


    「去所有開設了分號的地方看看。」蘇婉如道:「先去漢中!」


    周嫻哦了一聲,「那你走了八月怎麽辦,他會想娘的。」


    「帶著路上顛簸不好,他年紀太小了。」蘇婉如也捨不得,可她不能一直窩在這裏,「我說不定能從那邊出關,見沈湛一麵。」


    周嫻眼睛一亮,點了點頭,道:「這也可以,我跟你一起去。」


    「夫人。」正說著話,後麵有人騎馬追了上來,蘇婉如停下來,見是莊一楠手底下的一個常隨,她含笑道:「你這是從外地迴來,給莊先生辦事去了?」


    「是,才迴來。」又道:「蘇二哥和杜當家的給您的信,半道上托送來的。」


    蘇婉如眼睛一亮,忙接過來拆了蘇季的信,蘇季人在荊州,準備過幾天往德州去一趟,她看著笑了起來,和周嫻道:「毛順義你還記得吧,德州的那個廂軍。」


    周嫻知道,「就是和錢嬸子一起來京城的那個人嘛。」


    「嗯。」蘇婉如道:「沈湛牽線,我二哥準備和毛順義見一麵,他手底下已有近一千的廂軍呢。」


    周嫻眼睛一亮,點著頭道:「那我們是不是也要去德州?」


    「到時候再說。」她說著將杜舟的信拆開是,看著眉頭又蹙了起來,周嫻看的膽戰心驚的,「杜大哥怎麽了?」


    蘇婉如迴道:「周康出了點事,跟著他走船的人上岸後吃酒殺了兩個人被扣了,他們想讓我去一趟寧波。」


    「那早知道和邱掌事他們一起去了。」周嫻道:「還順路。」


    蘇婉如擺了擺手,覺得有點奇怪,周康跑船一直都很安穩,那些人跟著他也不是一兩天了,平日都沒事,怎麽突然會動手殺人?


    ------題外話------


    八月,這名字是不是特帶勁兒,哈哈哈哈。以後再生十二個我都不考慮取乳名的事了。啦啦啦啦。


    祝大家國慶節快樂!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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