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您一起。」蘇季不放心,對薑族也有些好奇,蕭山聽著一笑,道:「好,蘇公子請!」


    蘇季兄妹的身份蕭山夫妻是知道的,但卻沒有提,這讓蘇季很敬佩,和蕭山說話也多了一份尊敬和客氣。


    蘇婉如就看著沈湛,沈湛道:「也想去看?」


    「嗯。」她點了點頭,「能去嗎?」


    沈湛點頭,「當然能,我陪你一起。」


    「那就一起。」蕭山含笑道:「走吧。」說著率先出了門,蕭夫人跟在後麵叮囑蕭山,「那些人邪氣的很,你讓幾個孩子別站前麵。」


    蕭山一笑,擺了擺手,道:「又不是真妖怪,怕什麽。」


    蕭夫人看著幾個人走遠,站在門口看了許久,劉媽媽笑著道:「您去打個盹兒,不然身體吃不消。」


    「我確實有些累。」蕭夫人說著想起來,「你瞧我這記性,今天居然忘記去廟裏了,也不知道菩薩會不會怪責我。」


    劉媽媽扶著她,笑著道:「找到少爺是天大的喜事,菩薩也知道您正忙著少爺的事,會體諒您的。」


    「等過兩日得空再去吧,我這心裏高興的都找不著北了,現在若是去拜菩薩,菩薩也會覺得我輕浮了。」蕭夫人說著一笑,又哎呀一聲,「說取刀出來的,也沒有去,你瞧我們這記性。」


    主僕兩人又取了鑰匙去了後院的庫房,取了要送給沈湛的刀,這刀是一位名匠製的,蕭山救了對方的妻兒的命,才贈了這一把,十多年了他一直捨不得用,珍藏在庫房裏。


    「和湛兒真般配。」蕭夫人取出來,揮了刀就在院子裏舞了起來,十幾招就有些氣喘籲籲,擺著手道:「不行了,十幾年沒動,這身子骨太硬了。我從明天開始,跟著湛兒一起練。」


    劉媽媽看著高興不已,「就是,現在少爺迴來了,您可要好好保重身體。眼見著他們就要成親,您就要抱孫子了。」


    「孫子嗎。」蕭夫人掩麵,眼睛裏是不敢置信,「我要抱孫子嗎。」


    劉媽媽咯咯笑了起來,一下子迴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時候蕭夫人還年輕,真是活潑可愛,時不時就拉著蕭山在院子裏練拳腳,打不過也會鬧騰著反悔。


    「是啊。蘇小姐今年也有十七了吧,十七歲能生養了。」劉媽媽道:「今年懷,明年生,說不定明年過年咱們府裏就添人進口了。」


    蕭夫人哈哈笑了起來,抱著刀,道:「她就兄妹兩個人,也沒個長輩操持,要是成親的話,我現在就要準備了吧,男方的女方的都要準備呢。」


    「那倒是,嫁妝也要準備好。」劉媽媽道:「要請個懂的媒婆來列一列單子,她身份雖沒落了,可到底是公主,怎麽也不能少了嫁妝委屈了。」


    蕭夫人點頭,兩個人說著話提著刀迴了房裏。


    「婚事先等等再說,湛兒也不知道什麽意思,我看婉婉和他哥還有別的打算。」蕭夫人道:「怕是想要報仇。他們要報仇湛兒肯定要幫忙,我們家怎麽也不會袖手旁觀。」


    「先問問他們的意思再說,我不能一下子說起來,把湛兒嚇著了,他還沒適應突然多了我這個娘呢。」蕭夫人道。


    劉媽媽點頭應是,「少爺吃的苦太多了,一下子有人對他好,他怕是不舒服。」


    「都是我害了她。」蕭夫人說著又哭了起來,劉媽媽不想讓他傷心,就打岔道:「不是要做新衣服嗎,您拿一件他們的舊衣服去,叫人照著尺寸做。還要挑料子挑樣式,事情可不少啊。」


    「對,對!」蕭夫人點頭應是,立刻擦了眼淚,又開始讓人抬了一堆的料子出來,仔仔細細的選料子。


    院外,蘇婉如跟在沈湛後麵進了花廳,花廳裏已經坐了兩位老者一位中年人,他們身後還立著五位少年人,清一色裹著黑色的頭巾,穿著純黑的短褂,闊腿褲,腰上紮著黑色的腰帶,人都很瘦,看人時倒是尋常,也沒有蕭夫人說的那樣讓人望而生畏,妖怪的樣子。


    不過,這八個人往這裏一站,感覺就是來奔喪的,蘇婉如奇怪道:「老者也是給盧氏奔喪的?」


    「不是。」沈湛低聲道:「他們族人喜愛黑色,所用的布料多以黑色為主。」


    還真是……蘇婉如無言以對,點了點頭道:「好吧,人家族裏的規矩,要尊重的。」


    老者見蕭山進來,起身行了禮,開門見山的道:「蕭大人,還請將我族裏人的遺體交給我們,讓我們帶迴去處置。」


    蕭山看著沈湛,問他的意思,沈湛微微頷首,道:「她遺願就是迴家,既然她的族人來接,那就交給他們。」


    「好。」蕭山頷首,看著盧族長,道:「既如此,那盧氏的遺體就交給你們,但肖翰卿卻不能,他不是你們的人,你一起帶走就說不過去了。」


    「是這樣的。」盧族長道:「肖先生早在十二年前,就入了我們族,他早就是我們族裏的人了。」說著拿了一張簽字摁著手印的戶籍出來。


    薑族自從二十年前被打過以後損失慘重,此後幾十年確實收斂了很多,所以蕭山也沒對他們怎麽樣,他們族裏隻要不犯事不惹事,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自行管理族裏的事。


    「這是他當年簽的,您請過目。」盧族長道:「所以,不但他的遺體,就連他的外甥我們也要帶走。我們族裏的規矩您是知道的,不論在哪裏死的,死後都要迴族裏入土安葬,還請蕭大人不要為難我們。」


    蕭山接過來看了一眼遞給了蘇季,蘇季看過傳給了沈湛,幾個人都看了一遍。


    白紙黑字壓著手印。


    蕭山蹙眉正要說話,就感覺袖子被人扯了扯,他愣了一下迴過頭去,就看到蘇婉如對他擠了擠眼,活潑有趣。


    沒什麽默契,他沒看懂蘇婉如的意思,這邊沈湛已經開了口,道:「既是如此,那就由你們領走。」又看著蕭山,「既是族人,理應交給他們。」


    蕭山明白了蘇婉如的意思,他微微頷首,道:「好,就交給你們了。」他說著,吩咐了府中的小廝,「將趙公子請出來。」


    小廝應是而去。


    蘇婉如和梅予道:「趙仲元的身體沒事吧?」


    「沒事。除了虛弱一些,沒有性命之憂。」梅予低聲道:「對方對他應該沒有惡意吧?」


    隻會對他們有惡意,對趙衍應該沒有,蘇婉如道:「那就好。他今天隻要醒了就沒事,以他的能力無論發生什麽狀況,都能自保。」


    就怕不醒,反而任人擺布了。


    小廝抬著滑竿,趙衍就躺在滑竿上,蓋著被子,蘇婉如走過去不管他聽不聽得到,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說完,握了握趙衍的手,趙衍沒有給她反應,依舊安安靜靜的躺著。


    蘇婉如和幾位薑族的長老道:「他還沒醒,你們小心一點。」


    「我們知道。」那位盧長老道:「我們都是自己人,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這語氣,可真讓人討厭。蘇婉如點頭。


    這邊,小廝將肖翰卿和盧氏的遺體抬出來,盧氏麵色煞白,肖翰卿倒還好,隻是樣子很可怕。


    「我們這就告辭,叨擾蕭大人了。」盧族長有些驚訝,他以為今天來還要多費一番唇舌,沒有想到這麽順利,「後會有期。」


    蕭山拱了拱手,道:「請!」


    幾個年輕人抬著三個滑竿,不急不慢的離開了蕭府。


    「這也應該是肖翰卿早就料到的吧?」梅予感嘆不已,「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事事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蘇婉如一笑,道:「那也不一定,他一定沒有料到我們會出現,所以,不能稱作算無遺策。」


    「吹捧。」蘇季寵溺的摸了摸蘇婉如的頭,看著沈湛,道:「我們也走吧。」


    沈湛頷首,和蘇婉如道:「你要一起去嗎?」


    「婉婉不要去了。」蘇季道:「這些人很邪氣,去了以後不知道會遇到什麽,你在我不放心。」


    蘇婉如衝著他一笑,道:「我又不傻,要是打架我就躲的遠點,再說,你們這麽多人,分一個出來護著我就好了。」


    「讓他去吧。」沈湛道:「她也算身經百戰,心裏有數的。」


    蘇婉如笑著點頭不迭。


    蘇季撇了一眼沈湛,沉聲道:「你就算是事事聽她的,也要分事情,這樣盲目任由她胡鬧,不是護著她,是害她。」


    「停!」蘇婉如道:「說我的事,你別說沈湛嘛。再說,你們都去了我在家裏多難受著急,我肯定要去的。」


    蘇季擰不過她,搖了搖頭看著蕭山道:「那就請大人借我們五百人吧,婉婉在,我不放心。」


    「五百人不夠,若是動手以他們寨子的人力,至少要一千人。」蕭山道:「你們幾個人生地不熟,我隨你們一起,若他們意圖作亂,我也不會再留著他們作惡。」


    大家沒有異議,各自迴房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蕭夫人聽他們說要薑族,忙將那把刀拿出來給沈湛,「這刀好用,你帶著!」


    沈湛打量著蕭夫人手裏的刀,刀身線條新雲流水,刀鋒寒光閃閃露著殺氣,確實是一把難得一見的好刀,他凝眉道:「我的刀夠用了,不必帶這麽好的刀。」


    「就換這個,你手裏的太普通了。」蕭夫人說著,就奪了手裏的刀,將這把新的給他,「薑族人人狡猾多端,又滿身邪氣,你去了一定要多聽你爹的話,不要往前沖,免得中了他們的道。」


    「還有,從進山開始他們就會布迷障,你們要帶好了藥,免得在山裏就種了毒。」蕭夫人說著,提著裙子進房裏,過了一會兒提了一個包袱出來,在沈湛麵前打開,「這瓶子上啊都貼著字,還有蚊蟲藥,我還放了十幾根艾草條,你們記得人手一隻,千萬不要被蟲子咬了。」


    她碎碎念著,沈湛抱著包袱看著她的臉,點了點頭,道:「謝謝。」


    「你這孩子,和我謝什麽。」蕭夫人給他理了理衣服,「你們早去早迴,事情辦成辦不成都是次要的,重點是你們都要好好的迴來。」


    大家都看著她,笑著點頭,蕭夫人這才和蕭山道:「老爺,幾個孩子你怎麽帶出去的,都要怎麽帶迴來。」


    「夫人放心吧。」蕭山也無奈,這裏的人除了梅予和蘇婉如他不了解,沈湛和蘇季,無論是武功還是謀略都不低於他,帶出去帶迴來這種事,怕是不用他操心。


    蕭夫人關心孩子,自然想不到這些。


    「夫人,我們迴來的時候給您帶薑族特產。」蘇婉如笑眯眯的道:「你在家裏等我們。」


    蕭夫人噗嗤一笑,道:「他們能有什麽特產。」又道:「邪惡的人心和族規,算不算?」


    「那還是算了。」蘇婉如掩麵而笑,扯了扯沈湛的衣袖,笑著道:「和夫人再見。」


    沈湛像個毛頭孩子,尷尬的和蕭夫人的點了點頭。


    才第一天,沒有人談起要不要改口喊爹娘的事,都理解沈湛,等他慢慢適應。


    幾個人收拾上路,繆長英要再等一個時辰後再帶兵出發,畢竟這麽多人浩浩蕩蕩過去,怕是什麽都看不到。


    薑族生活在深山裏,出了城走半個時辰就是山,他們騎馬下來,將馬拴在外麵,蕭山背著一壺酒,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袱,指著隔著兩個山頭的地方,「要翻過兩個山頭才能到,一般不知道的人,很難找到。」


    他們進山,路很難走,幾乎都是枯草灌木,蕭山走在前麵不停的用刀掃著,蘇婉如走在中間,沈湛牽著她,不時迴頭問她,「累不累,我背你?」


    「要是我讓你背我,我二哥就更加覺得我來是累贅了。」蘇婉如噓了一聲,道:「沒事,等我二哥問我累不累的時候,你再背我。」


    沈湛看著她一笑,搖了搖頭接著走。


    梅予走在蘇婉如後麵,看著兩人說話,蘇婉如甜甜笑著,滿眼都是歡喜和信任,這是和他說話相處時不會有的。


    真好,她覺得很幸福,就足夠了。


    「想什麽呢。」蘇季拍了拍他的肩膀,梅予莞爾一笑,道:「你是想問我,對這裏有沒有熟悉感?」


    蘇季點頭,「你五六歲被你師父買來,跟著他,也是不知父母是誰,家在哪裏。或許這一去能讓你尋到根呢。」


    「尋到又如何。」梅予失笑搖了搖頭道:「這麽多年過去了,萬事已成定局。就連鎮南侯也喊不出一聲爹娘,何況我呢。」


    如果他真是薑族人,那麽他寧願一輩子流落在外。


    甚至於他感謝當年的走失,若不走失,他肯定也是他們的一份子,這狀態並不讓他感到欣喜。


    「說起來,若你真是盧氏的孩子,那麽她在這場二十二年的拉鋸戰中,最終還是輸了。」蘇季搭著梅予的肩膀,聲音不高不低,「蕭夫人找到了沈湛,可她連死前都不知道站在她麵前的是她親生骨肉。」


    「二殿下。」梅予道:「你覺得肖翰卿為什麽讓薑族人來接他走?」


    蘇季若有所思,道:「如果隻是接他和盧氏,我倒覺得沒有什麽,畢竟他不想自己的屍體落在我們手裏。可將趙仲元也帶走,就很令人費解,不去看看,不放心。」


    所以他們才同意薑族人將他們都接走。


    「我探過他的脈搏,沒有什麽任何跳動,哪怕細微的也沒有。」梅予一臉的不解,「難道薑族真有這些神奇的手法和藥嗎?太匪夷所思了。」


    就和盧氏當時對沈湛用的忘情術法一樣,他始終想不通,所以越發的好奇,想要親眼所見。


    「他當時死時,我就坐在他旁邊,觀察了很久。」蘇季道:「確實如你所言,毫無異樣。」


    其實他們都有同樣的疑慮,當你恨之入骨的仇人突然死了的時候,就會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仿佛不親眼看著他咽氣,入土腐爛,都不確信他不會真的跳起來,繼續作惡。


    「大人!」走了約莫一個時辰,樹林裏蕭山的手下出來,拱手道:「他們走的另外一條山道,剛過去,一路上沒有人說話,也沒有異常。」


    蘇婉如問道:「那趙公子呢,醒了嗎。」


    「沒有。」屬下迴道:「一直躺著的,應該沒有醒。」


    蕭山頷首,「繼續去盯著吧,有事再來迴。」


    屬下應是而去,蘇婉如就奇怪的看著梅予,「快中午了,你估計他應該是什麽時間醒?」


    「不好說。」梅予道:「按理說早上就應該醒。」


    蘇婉如點點頭沒有再問。


    「你累不累?」蘇季看著她的腳,一雙芙蓉色的繡花鞋,走的滿是髒汙,一會兒重力壓著左腳,一會兒又都換成右腳,顯然是累了,「這裏路難走,二哥背你?」


    「不用,我不累的。」蘇婉如憋著嘴看了一眼蘇季,道:「我能走的。」


    蘇季哭笑不得,彈了她的額頭,道:「來都來了,難道還怕你沒用,我會趕你迴去。」


    「那二哥背我。」蘇婉如說著轉身就朝蘇季背上爬,沈湛咳嗽了一聲,盯著她,蘇季怒道:「你們這像什麽樣子!」


    蘇婉如噓的一聲,她得讓蘇季體現哥哥的重要性,不要蘇季會更加看沈湛不順眼。


    沈湛忍了,轉身接著走。


    蘇婉如就由蘇季背著,梅予跟著他們,盧成和閔望斷後。


    「二哥。」蘇婉如低聲道:「你當著人爹的麵不給他麵子,迴頭他爹不借兵給你,看你怎麽辦。」


    蘇季哼了一聲,道:「就算沒有兵報不了仇,我也不能讓你吃虧。」


    「我沒有吃虧。」蘇婉如低聲道:「是沈湛吃虧啊,他是我的人,你要這麽想,就是我們賺了。」


    蘇季不方便,不然又想動手了,嘆氣道:「歪門邪道。」


    「二哥。」她笑著道:「等事情定了我給你找媳婦兒,我認識許多小姑娘,一個個都特別的漂亮,還有學問。」


    蘇季忍不住失笑,「你嫂子還用你操心。」


    一副他這是沒空,等有空了難道還能讓她缺嫂子嗎。


    這才是蘇季嘛,和她鬥嘴打趣才對,蘇婉如笑著道:「對,我二哥風流倜儻,玉樹臨風,這天底下就沒有女子不愛的。」


    「嗯,算你有眼光。」蘇季道。


    蘇婉如輕輕笑著,捏了捏蘇季的肚子,「肚子上的肉都沒有了,你怎麽瘦的?那次在宗人府看到你時,嚇了我一跳,真是太醜了。」


    「有心自然能瘦,這點事若做不到,我怎麽做你二哥。」蘇季道:「別水花,趴著睡會兒,今晚怕是沒有時間睡覺。」


    蘇婉如點頭應是,趴在蘇季背上睡覺,咕噥道:「你背一會兒就換沈湛啊,不然你太累了,我怎麽也有百八十斤呢。」


    「睡吧,話真多。」蘇季道。


    蘇婉如嘻嘻一笑,不一會兒就真的睡著了,等醒過來時已是下午,她一愣拍了怕你蘇季,道:「我醒了,你放我下來。」她也不知道怎麽睡了這麽久。


    「嗯。」蘇季將她放下來,就聽蕭山道:「快到了,太陽落山的地方就是。」


    那就是還有半個山頭。


    大家都沒有再說話,沉默的翻過了山,過了一派長的格外筆直的樹後,蕭山就停了下來,「從這裏下去,就要小心了。」


    「在這裏等我,站著別動。」蕭山說著,快走了幾步。


    就見他身體輕盈的如同一隻燕子,不停的在林間跳動,隨即,左邊聽到簌簌聲,蘇婉如嚇了一跳,就看到十幾根被削的尖利的竹竿,橫空出現,速度的極快朝蕭山飛去。


    「大人,小心。」蘇婉如驚唿一聲。


    不等她聲落,蕭山已然躍起,手爬上樹杆,那些竹竿落空,釘在了地上。


    他並未停下來,而是抽泣一根竹竿,在原地一掃,就見竹竿不知打到了什麽,一張網從天而降,兜頭落在了另一邊,蘇婉如看的咋舌,這要是不知道的人,可定會中招的。


    「還有。」沈湛隨手撿了幾粒泥塊丟進草叢裏,就聽到噗噗幾聲響動,蘇婉如問道:「獸夾?」


    沈湛點頭,「前麵應該還有,你跟著我別走新路。」


    「哦。」蘇婉如點頭,乖巧的牽著他的衣尾,蘇季也躍了起來,和蕭山走在前麵,就看到兩人在林子裏飛躍,不時竹箭或是陷坑出現在視線裏。


    足足費了半個時辰,蕭山和蘇季才停下裏,他一笑,道:「現在應該沒事了,再往前去就是瘴氣,將麵巾都戴上。」


    後麵就有蕭山的兵馬,人太多必然會鋪的更開,所以蕭山這也算是提前清障。


    他們將麵巾戴上,穿過這片林子,眼前立刻變的不清晰起來,層層的霧氣繞在樹林間,沈湛迴身將蘇婉如摟在懷裏,低聲道:「別說話,盡量憋住氣。」


    蘇婉如點頭,貼著他走,這一段瘴氣的路特別的長,走到蘇婉如覺得自己頭暈腦脹快要撐不住的時候,忽然眼前撥雲見日,目清氣爽起來。


    「好了,都來喝一口酒。」蕭山從身下解下酒壺,遞給了蘇婉如,「小喝一口,提提神。」


    蘇婉如點頭,仰頭喝了一口,辛辣一直燒到了胃裏,蕭山看著她的臉哈哈一笑,道:「沒事,一會兒就好了。」


    大家依次解了麵罩,繞過一個坡道,蘇婉如就看到對麵的山腰上,搭建了許多的房子,純木結構房地是鏤空的,支著粗粗的架子,她看著倒不稀奇,這樣的建築很多,有的建在水上,有的則是建在山裏。


    「那就是。」蕭山道:「我們從後山繞過去。」他們說著,往右走,看著不遠的寨子繞著路,一直走到了寨子的右麵,這裏搭著竹製的,三四人高的柵欄,不知是防野獸還是人。


    他們翻了過去,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四周裏蚊蟲就在耳邊飛動,蕭山點了艾草每人手裏拿著,靠近寨子。


    夜色裏,就見山腰的一處寨子的空地上,點著篝火,照的亮若白晝。


    火光周圍的人,越聚越多,他們圍著火堆席地而坐,蘇婉如指著中間那人,道:「那是不是今天去的族長?」


    「是。」蕭山道:「這是他們的追悼禮,寨子裏隻有人去世,都有在這裏點篝火唱歌,天亮後就會將死去的人安葬。」


    那看來今晚不會有收穫了。


    果然,他們蹲守了一夜,就聽著那些人唱歌,聲音嗡嗡的聽不懂唱什麽,但在山巒間迴蕩,深夜裏聽著讓蘇婉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莫名的詭異。


    天空泛白,篝火熄滅,那些人漸漸散去,過了一會兒又重新聚攏,空地上多了兩副木棺,盧氏和肖翰卿被人抬了出來,歌聲再起,在歌聲中幾個年輕人將盧氏和肖翰卿的放進棺木中,咚咚的敲著釘子,將棺材釘了封死。


    棺材抬起,繞著篝火走了兩拳,就看到那些人抬著棺材這邊來,爬上山,過了一個山頭,這邊有兩個已經挖好的相隔不遠的土坑。


    「馬上就下葬了?」蘇婉如盯著棺材,蕭山道:「嗯。」


    她覺得有點奇怪,可又說不出哪裏奇怪,梅予道:「趙仲元沒有出現。奇怪了,不會還沒有醒。」他說著,看著大家,「怎麽辦,還要在這裏盯著?」


    他們的兵馬就在山腳,人都下葬了,要不然他們就進寨子,要不然就打道迴府。


    「想進寨子看看?」蕭山看著大家,「不過,看樣子不會有任何收穫。」


    蘇婉如忽然跳了起來,道:「我知道哪裏不對勁了。」


    「怎麽了?」蘇季問道:「你看出了什麽。」


    蘇婉如指著棺材,飛快的道:「重量,你們看他們抬棺材的樣子。」


    大家就都朝著那邊看去,就看到前後抬著棺材的年輕人的確實略有不同,前麵的挑子彎度更大,顯然是不輕的,後麵則要輕一些,人也輕鬆一些。


    「後麵是空棺?」梅予問道:「他們用了障眼法。」


    山下,歌聲已停,年輕人將棺材放平,族長說著話,視線朝山上瞟了一眼,隨即道:「入土!」


    這一句卻是用的正宗的官腔,清晰洪亮。


    「等等!」忽然,有聲音從山頂傳來,隨即一人以極快的速度的出現在他們麵前,盧族長看到他一點都不奇怪,也認出他就是昨天在蕭府見到的鎮南侯,便拱了拱手,道:「鎮南侯突然出現在此,所謂何事?」


    「開棺!」沈湛敲了敲棺材,道:「打開看看。」


    盧族長目光略變了變,隨即恢復如常,他身邊的二長老就怒道:「棺材上板,便就是天神來了也不會讓我們開棺,你若要開棺是會受天神詛咒懲罰,嘶吼入萬世畜生輪迴道的。」


    「這是我的事。」沈湛用刀背敲棺材,「要不,你們打開,要不老子劈開。」


    盧族長頓時沉了臉,喝道:「棺材是萬萬不會開的,你們若執意如此,那就休要怪我們不客氣了。」他說著,大喝一聲,不知喊的什麽,但他一聲吼,就聽到一道整齊劃一的迴應聲。


    從山林,從村寨,從下遊的溪水邊,從娃娃上學的祠堂裏,轟的一聲,聲音震動,一波一波的砸來,像是一柄看不見的刀。


    沈湛眉頭微動,忽然有人喊道:「族長我認得他,他就是上次來寨子裏的人。」


    「哦。」盧族長想起來了,「當日抓了我們十幾個人,還鬼鬼祟祟的在寨子裏偷東西,原來就是你啊。」


    沈湛來當然不是光明正大的,他是抓了盧氏的兩個兄弟和另外的幾個族人,押著他們進山,解了盧氏的施的手法後,又夜半進了寨子裏走了一圈。


    有人碰見他,不過也隻是看見,沈湛大搖大擺的逛了一圈,等族裏的人都召集了,他已經離開了。


    「開棺。」沈湛懶得和他廢話,身後蕭山帶著蘇季和蘇婉如以及梅予走了下來,蕭山道:「盧族長,我們對肖翰卿的死還有疑慮,請你們開棺,我們檢查後若沒有異樣,就自會離開。」


    「如果我們不呢。」盧族長盯著他們,「蕭大人,你們欺人太甚。」


    蕭山一笑,道:「欺就欺了,你們又當如何!」軟的不行,那就來的硬的。


    「這是要打架?」盧族長將手裏拄著的拐杖一杵,忽然裏四周走出來的無數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果然和蕭夫人說的一樣,他們人人手裏都拿著兵器,就連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眼裏都有著拚死一搏的兇光。


    蘇婉如盯著一個很小的孩子,看的目的口呆,忽然有些理解蕭夫人所說的妖怪是什麽樣子的。


    他們很團結,追隨信服著一個古怪的存世法則,從不懷疑,為了達到目的不罷休,無論這個過程是有失道德的,還是會有很大犧牲的,都不是他們所關心的。


    「哈!」這一聲,迴蕩山林,是對麵提著兵器的男女老幼吼出來的,他們盯著他們,像盯著一塊鍋裏的肉。


    盧族長道:「二十年前你帶兵來屠殺我們的族人,你說你有公道,事情已經過去我不想再提,但今天你來這裏,按你們所言,就是沒有公道,不占理,蕭大人你這樣做就不怕天神怪責嗎。」


    「怪責也是我們的事。」蕭山似笑非笑,「盧族長執意不開棺,寧願再重現一次二十年前一幕?」


    盧族長一拍手,道:「那就不客氣了。」


    說著,山頂上的人一衝而下,他們衝下來,而蘇婉如他們身後也是一聲大吼,繆長英站在山頂道:「你們這些畜生養的,又想鬧事,老子今天把你們都滅族了。」


    說著一揮手,「兄弟們,上!」


    「大人。」蘇婉如被蘇季拉著後退交給盧成,她喊著幾個人,打了眼色,飛快的道:「這裏交給繆大人。」


    蕭山一愣,這兩天已經感覺得這小丫頭的機靈聰明了,他點頭,和沈湛幾個人迅速往後退,繆長英帶著衝上來,將他們湧去了後麵,他們飛快的爬上山,又往山下沖。


    族裏的人都在後山,這個時候的寨子應該是空的,蘇婉如邊跑邊道:「這裏有幾條下山的路?」


    「兩條。」蕭山道:「我們走的是一條,山路上都是我們的人,還有另外一條則是昨天盧族長他們迴來的路。」


    沈湛道:「那就去那條路。」


    他們跑下山,穿過整個寨子,寨子裏收拾的很幹淨,家家戶戶的門口都掛著獸皮,還有各式各樣打獵的兵器,蕭山指著橫插在寨子裏的路,道:「從這裏過去。」


    他們走的極快,一路上沒有人攔他們,路走了一半時,忽然看到一條小徑上有個人影一閃而過,沈湛反應極快,足下輕點,人已如鷹隼般沖了過去,對方進門反手關門,就在門關上的那一剎那,沈湛一腳踹上去,門猶如碎布,四分五裂。


    隨即,聽到一聲悶哼之聲,門口之人被踹的後翻出去,砰的一聲跌在地上。


    「你果然沒死。」沈湛踏在門口,就看到地上跌坐了一人,穿著一件墨黑的道袍,頭髮花白,臉和肖翰卿的不同,儼然是個陌生的老者。


    「你們是誰。」那人說話,咳嗽著爬起來,「快來人,進匪賊了。」


    蘇婉如跟著大家跑過來,看到場景她一愣,就聽蘇季道:「魏先生,你真是有通天的本事,居然能死而復生。」


    「魏先生是誰,我不認識你們。」對麵的人怒道:「你們快走,否則我就要喊人了。」


    沈湛踹開地上的碎片,道:「他們都在為你賣命,你喊人有人應嗎。」他說著,目光一掃四周,手中的刀忽然抬起橫空劈下來,老者麵色一變,想跑可他的腳顯然沒有沈湛的刀快。


    就在這時,房間裏一張腳凳飛了出來,徑直朝沈湛的麵上砸了過來,沈湛的刀頓時換個方向,擋住了腳凳。


    「鎮南侯。」一人從房裏走了出來,一席青衫,麵容憔悴消瘦,他朝眾人拱手,道:「各位,別來無恙。」


    是趙衍,蘇婉如打量著他長長的鬆了口氣。


    他一出現,被沈湛抓著的人臉色突的一變,道:「你出來作甚,身體不好當好好養著。」


    蘇婉如忽然就明白了肖翰卿昨天問她會不會殺趙衍。


    他是算準了她不捨得,所以才會假死,是啊,薑族的人那麽邪,盧氏的醫術的那麽厲害,一劑讓人閉氣一日的藥她應該還是能做得出來的。


    肖翰卿假意一死,他們必然會救趙衍,等趙衍的毒解了,薑族的人適時出現,帶著讓人無法拒絕的理由,取走了他和盧氏的屍體。


    盧氏是真的死了,而他沒有,來了這裏以後,他自然就起死迴生。


    就算他們跟著來看到了,也隻會是肖翰卿想讓他們看到的,入土,下葬,一切都了解了。


    誰又能想得到棺材裏是空的,而他人已經在這裏好吃好喝的住著,蓄謀著,或者是等待這下一個機會的來臨。


    「舅舅!」趙衍看著肖翰卿,「要到幾時,您除了這條路,還有退路嗎。」


    肖翰卿怒道:「混帳東西,我辦事何時要你教。仲元你是男人,你要知道你肩負的責任,你怎麽能兒女情長呢。」


    「兒女情長的是您。」趙衍迴道:「這一切的起初,難道不是舅舅難忘舊情?」


    肖翰卿全然沒有以往的雲淡風輕,他大怒道:「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你現在來指責我,這天下人誰都有資格,隻有你沒有,」又看著沈湛,哈哈一笑,道:「我千算萬算,卻沒有想到會有你們!」


    上天不公,對他不公!


    「不過,你們贏了又怎麽樣。」肖翰卿看著他們,「你們有本事從趙之昂手中搶迴天下嗎,不可能呢,你們做不到,除了我你們誰都做不到。」


    趙衍眉頭緊鎖,像是不認識一樣看著肖翰卿,「他們怎麽樣,那是他們的事。前朝已經亡國了,他們並未給天下百姓帶來安居樂業,您心念著又有什麽意思,放棄吧,你我就隱居在這成都府,不是很好嗎。」


    「他們不能,可是你能啊。」肖翰卿道:「你在我的培養下,會是一位千古稱頌的明君。」


    趙衍一笑,搖了搖頭,道:「那您在我小的時候,就應該告訴我,我會是一位千古稱頌的明君才對。」他不想,那個位置是具有吸引力,可那又怎麽樣,人活一世,他並不想負重前行。


    「混帳,孬種!」肖翰卿道:「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你這個沒用的孬種。」


    趙衍苦笑,靠在牆上似乎難以支撐,他撫額,道:「我出生那日,您就該殺了我的。」


    「趙仲元。」肖翰卿大喝一聲,想要喊醒趙衍,趙衍一笑抬頭看著沈湛,視線又落在蘇婉如的麵上,留戀一轉復而一笑,道:「抱歉各位,能不能讓我帶他走,我保證,他以後不會再出來作亂。」


    「不行。」蘇季沉了臉道:「他不死,我後宋亡魂冤難平。」


    趙衍一笑,道:「可是,你們殺不了他的,這房子裏所有的東西都沾了毒,你們,他,還有我,都在這毒窩裏啊。」


    「殺了他!」蘇婉如怒道:「就算死,我們也要看著他死在前麵!」


    肖翰卿哈哈大笑,一點都不懼怕沈湛手裏的刀:「不錯啊,我這老東西今天上路,還有你們這些人中龍鳳作陪,黃泉路上我也不寂寞了。」


    「死吧,死了好啊。下去見到蘇正行我還要問問他,他將如月令藏在登月塔上,是不是因為他當年未遂心願,輸在我手裏,他心有不甘?」肖翰卿笑的很得意,「他從來沒贏過我,不但他,就是趙之昂也不曾贏過我。」


    蘇婉如怒道:「放屁,我爹才不會喜歡別人,他隻喜歡我娘。」


    「小丫頭。」肖翰卿道:「誰沒有年少輕狂的時候,希珍公主那麽美,沒有會不喜歡。」


    蘇婉如氣的不行,指著他和沈湛道:「不要聽他廢話,殺了他。」


    「忘記和你說了,你這身氣質其實和公主有些相……」他說著,迴頭看著趙衍,「你說像不像?」


    趙衍沒有反對。


    他們的家裏,掛著一幅女人的畫像,畫像上的女子宛若天仙,雖和蘇婉如不是一樣的美,但一雙眼睛卻同樣透著矜貴狡黠的光芒,讓人覺得有幾分相似。


    蘇婉如驀然想起來,趙衍曾經和她說過她和一位故人很像,沒有想到,這位故人就是希珍公主。


    「不用生氣。」蘇季道:「我小時候曾聽過,娘問爹這個問題,爹說他並沒有動過心,隻是作為讀書人,對她的才華欣賞而已。」


    蘇婉如氣順了一點,點頭道:「你聽到沒有,我爹沒有輸給你!」


    「哈哈。」肖翰卿道:「那又怎麽樣,他先我而死,因我而死,難道他還不算輸嗎。」


    ------題外話------


    等會兒來改錯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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