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濟寧府,段震和劉長文就地方歇腳去了,畢竟在明麵上他們隻是走鏢而已。


    「蘇姑姑。」蘇婉如一到鋪子裏,裏麵的人就迎了出來,掌櫃姓單掌櫃,也是司三葆派來的人,但除了他以外,所有的人都是龍衛。


    幾個是跟著她從京城來的,司三葆是知道的,而其他的人,明麵上都是濟寧府本地的百姓。


    「單掌櫃。」蘇婉如拱了拱手,道:「喬掌櫃怕你想家,所以特意讓我帶了一些燕京的糕點來。」


    單掌櫃忙笑了起來,他長的白胖,笑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看上去特別的和氣,「他也真是事多,這種事讓別人跑一趟就好了,怎麽好勞動蘇姑姑您親自送來。」


    「和我客氣什麽。」蘇婉如說著進了門內,就瞧見幾個半大的孩子,正拿著貨架上的千裏眼互相看著,小心翼翼的捧著,生怕打碎了。


    是啊,這一個千裏眼就要五十兩銀子,他們打碎了確實是賠不起的。


    一邊的導購小姑娘笑盈盈的看著,目光靜靜盯著千裏眼,生怕幾個孩子滑了手。


    蘇婉如看著一笑,進了後院裏,濟寧天下百貨的後院比京城大了很多,真有個透風的天井,兩邊拖著十幾個房間,她讓人都打通了,做倉庫和員工宿舍。


    麵積很寬敞。


    「蘇姑姑,這是帳本。」單掌櫃搬了帳本過來,「按照您教的方法,進出帳都寫的清清楚楚的。」


    蘇婉如點頭,頷首道:「辛苦你們了。」她接過來翻了翻,帳冊確實記錄的很詳細,「很不錯啊,比我想像中好多了。」


    大概是才開業的原因,這個月濟寧府比燕京居然高出不少。


    「可不是。」單掌櫃道:「奴婢就怕這些貨根本不夠賣的,你看看這庫存量,左看右看都撐不到年底。」


    兩船的東西一個鋪子賣還綽綽有餘,可是分成兩個鋪子賣,確實有些不夠了,她蹙眉道:「……看來,新船要趕快找到,不然到年底我們都要關門歇業了。」


    更何況,她還想在徐州也建一個,南北都有這樣才好。


    「姑姑打算再添幾艘船?」單掌櫃看著她,問道。


    蘇婉如迴道:「兩艘。人手暫時騰不開,隻能再等等。」她說著端茶和了一口,道:「我們走的太快了,後方的補給給不上了。」


    單掌櫃點頭,想了想,道:「如果,奴婢說如果鋪子裏的貨真的不夠,那您可有什麽打算,總不能關門歇業吧?」


    「賣鹽。」蘇婉如噓了一聲,請單掌櫃坐下來,低聲道:「我們為什麽要在濟寧和徐州開鋪子?這單買舶來品累死累活可不能發財。」


    單掌櫃愕然,結結巴巴道:「姑姑,這……這個抓到了是要殺頭的。」


    「怎麽抓,誰來抓你?」蘇婉如和他笑了笑,小聲道:「別怕,我和司公公商量好了,所以,往後您這裏的任務可重多了,您也是我和司公公的主心骨啊。」


    單掌櫃蹭的一下站起來,有些激動的樣子,拱手和蘇婉如道:「您和司公公盡管放心,交給奴婢的事,奴婢一定赴湯蹈火,絕不允許出任何紕漏。」


    「就是因為相信你,才讓你來的呀。」蘇婉如小聲道:「我先在這裏待兩日,等過幾天我要悄摸的出去一趟。你不要聲張。」


    單掌櫃應是,頷首道:「您盡管出去,這裏有奴婢守著呢。」想了想,又問道:「那……我們時候開始賣鹽。」


    「鹽井不夠啊,司公公說很快了。」蘇婉如笑了笑,將帳冊放桌子上,「你取紙筆來,我再教你做一種帳,隻有你我能看得懂的,將來就算東窗事發,也晾他們奈何不了我們。」


    單掌櫃激動不已,點著頭,跟著蘇婉如學記帳。


    單掌櫃很聰明,學東西特別的快,前後花了兩天的時間,蘇婉如叫的記帳法他就會了,有時候她也佩服司三葆,識人和用人的本事,確實了不得。


    「我下午要出去見個人,你不用管我,自己忙自己的就好了。」蘇婉如收拾了紙筆,笑著道:「單掌櫃,按照你這樣的學法,沒幾日我就沒動教你了。」


    單掌櫃謙虛的笑,心裏卻覺得奇怪,這記帳法一開始聽著特別的複雜,借,貸,餘,還有她的庫存檔點的奇怪表格,學的時候腦子像是灌了漿糊,可是按照她指點的方法,用了兩次記住後,真是極其的省事。


    不但如此,天下百貨裏的帳本,除了她教過的人能看懂外,別人就算是拿到了帳冊,也摸不到門路。


    單掌櫃送蘇婉如出去,又迴了房裏接著畫表格練習。


    蘇婉如一個人在街上轉悠,繞著一條巷子走了兩圈,又在盡頭等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確定沒有人跟著她,她才繞道去了如月鏢局。


    鏢局裏的人不如以前多,因為是她讓鄭掌事抽調了幾個能幹的人去學跑船去了。


    進了門,門口的小廝不認得她,隻當她是普通的客戶,引著她去正廳裏坐,不一會兒就見鄭掌事從後院匆匆而來。


    見著她一愣,頓時上前拱了拱手,道:「小姐可是要談買賣,若是談買賣,還請隨在下去後院。」


    「好。」蘇婉如起身走在前麵,鄭掌櫃讓小廝關了門,就跟著蘇婉如去了後院,一去了後院,他便行禮道:「屬下叩見公主。」


    「還是喊小姐吧。以前是公主,以後說不定還是,但至少現在不是啊。」蘇婉如笑著扶起鄭掌事起來,道:「我把你得力的人都借走了,可妨礙你生意了?」


    「我們做的都是老客的生意,他們幾個走了以後,我又調了個年輕的上來,能用得上。」鄭掌事親自給蘇婉如倒了茶遞過來,小心問道:「公主,二殿下近日在何處,屬下已經有近一個月沒有收到他的信了。」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估計和那個人有關。」蘇婉如低聲道:「那個人很有可能在京城出現過,二哥也可能發現了他的端倪和蹤跡,說不定這會兒正跟著對方呢。」


    「那……二殿下會不會有危險。」鄭掌事道:「要不,屬下派人去協助二殿下吧。」


    蘇婉如擺了擺手,「危險應該暫時不會有,因為二哥暫時不會動手。」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那個人為什麽會去二哥身邊,為什麽要害後宋,既然讓後宋覆滅以後,他為什麽又出現在京城?


    他到底是誰,為什麽這麽做,他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所以,那個人不是殺了就能解決的,而是要知道他是誰,他的目的又是什麽。


    「屬下明白了。」鄭掌事應是,又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公主,我怎麽聽段震說您從琉球進一批銅迴來?」


    鄭掌事不太明白,進銅做什麽。


    「嗯。」蘇婉如道:「他們跟著周康去了兩趟,我叮囑他們注意幾處的銅的價格,都要比我們便宜很多,如果我們能運一船迴來……」這樣私下走貨的銅都是提煉過的,所以迴來她們都提煉的工序都免了。


    市麵流通的銅錢,兩文錢可以買一個燒餅,三文錢一個不大的肉包子,這是當下錢的價值,比當年戰亂時要升值了一些。


    當年是兩文錢一個肉包子。


    而從外麵進銅迴來,她仔細算過,一船就能賺到七八萬兩,這個差價看著似乎不如天下百貨那麽能掙錢,可是一本萬利,而且,是真正屬於她的私產。


    這件事,她連周康都沒有說。


    「這……行嗎。」鄭掌事聽懂了蘇婉如的意思,「若是被發現,恐怕會有大麻煩。」


    蘇婉如點頭,「這件事鎮南侯會幫我,他手中的衛所多是設在荒郊野嶺,給我們騰出一個地方來,不但隱秘,還有人手。」


    鄭掌事心頭砰砰的跳,激動不已,「公主……那我們是不是能多買幾船,一次運個十幾船迴來。」


    「不行啊。」蘇婉如笑著道:「運個兩船就行了,後麵我們再做別的,不然往市場投入這麽多貨幣,到時候貨價上漲,我們也會受牽連。」


    這事鄭掌事不大懂,但他相信蘇婉如,她說什麽,吩咐什麽,他做好就行了。


    「那屬下要做哪些事?」鄭掌事道。


    「還早,船還沒有買到。等敲定了你跟著一起去,這段時間你得空也走走船,海上和河麵不一樣,如果真暈車就不能勉強,免得有生命危險。」


    海上有海盜,就怕遇到那些人,不但血本無歸可能船員還有生命危險。


    所以,跟船和走鏢一樣,能有武功高強的人護著,也保險點。


    鄭掌事應是,「那我多練練,一定不讓公主失望。」鏢局一年除去開銷其實不掙錢,他們掙錢的還是米行,私下裏偶爾帶點私鹽走一走,但也不敢做大。


    如今看,還是蘇婉如的手筆大啊。


    事情交代好了,蘇婉如便打算迴去,「有事你就讓段叔去和我說,最近主要還是船的事,別的再等一等。」


    「好。」鄭掌事送她出去,邊走邊道:「鎮南侯最近在西北幾處走動,可要來濟寧?」


    蘇婉如搖頭,「暫時還不知道,不過我在這裏他應該迴來的。」說著出門走了。


    街上都在討論長興侯和努爾哈赤的事情,似乎努爾哈赤帶著兵逃走了,長興侯沒有緊追,人停在甘肅休養調息。


    這也有半年多了,長興侯這一仗,沒有三五年怕是難出結果。


    也不知道長興侯的身體能不能受得了。


    「蘇姑姑。」路過一條街時,蘇婉如聽到有人在喊她,她聽著微楞,一抬頭就看到了一個陌生的男子坐在窗口,她一愣揚了眉頭,對方似乎知道她不認識自己,就喊了一聲,「等我一下。」


    人就蹬蹬下了樓。


    男子身量高瘦,生的眉眼清秀,穿著一件天藍的直裰,很有讀書人的清朗之氣,他衝著蘇婉如一拱手,道:「在下楊長貢,久不見麵,蘇姑姑貴人多忘事啊。」


    楊長貢?蘇婉如恍然大悟,當年在應天錦繡坊的那位浪蕩畫師,她頓時笑著迴了禮,道:「你如何在濟寧,是入官了嗎?吳平怎麽樣了?」


    「托姑姑的福,她剛生了長子,在應天休養呢。」楊長貢笑著道:「至於在下,去年剛過了舉人,還不入官。」


    哦,那春闈要再等兩年才行了,蘇婉如朝樓上看了看,就瞧見樓上還有幾個人,正探頭往底下看,她笑著的道:「你現在就長住在濟寧嗎?」


    「倒不是,在下這次是出門訪友,過幾日就啟程迴江南了。」楊長貢笑著道:「在江南不覺得,來了北方以後,蘇姑姑的名字是人人熟知啊,在下一開始還以為是重名,後來一打聽就知道,這位蘇姑姑除了您,不會是別人了。」


    蘇婉如掩麵一笑,道:「楊公子若是去燕京,歡迎隨時去找我。吳平也是,我們好幾年沒見了。」


    「一定,一定!」楊長貢抱拳道:「姑姑可用過午膳了,若是不介意,不如和我們一起吧?」蘇婉如是買賣人,買賣人隻做買賣,不講究男女大防。


    蘇婉如頷首,很不客氣的道:「還真是湊巧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果然啊,都說蘇姑姑為人豪爽,他當時聽著還覺得他記憶中的蘇瑾和豪爽似乎不搭邊的,倒是個狡猾的人……現在一看,大約是但是他們的局麵是對立的,所以他並不了解她罷了。


    楊長貢引著蘇婉如上樓,樓上圍坐著的三位年輕人都起身拱手,楊長貢指著一位皮膚極白的年輕人,道:「這位是段公子。」一位略矮一些,鼻尖上長了個小小的黑痣的男子,道:「這位是錢公子。」而另一位相貌出眾,但人顯得有些瘦小女氣的男子,道:「這位繆公子。」


    蘇婉如福了福。


    「三位仁兄和在下一樣,都準備著兩年後的春闈。」楊長貢介紹完,又和三為公子介紹蘇婉如,「這位就是名動天下,有金手指之稱的蘇姑姑。」


    三個人頓時驚訝不已,沒有想到大名鼎鼎的蘇氏年紀這麽小。


    「失禮,失禮,」段公子道:「蘇姑姑來濟寧府,可是為了天下百貨?」


    蘇婉如頷首,道:「這邊才開業,我多來看看,幾位公子都是濟寧人嗎。」


    「姑姑請坐。」楊長貢喊了小廝撤走桌上的剩菜,重新收拾了一遍,點了新菜,大家就你來我往的聊了起來。


    蘇婉如笑著坐下來,段公子笑著道:「我是濟寧人,錢公子是濟南人,繆公子是成都府人。」


    「成都府?」蘇婉如還是第一次認識成都府人的,她好奇道:「從那邊過來可不近,繆公子打算留在這邊一直等考過春闈嗎。」


    繆公子有些尷尬,看了一眼楊長貢,麵頰微紅。


    「他考舉人純粹是玩兒。」楊長貢笑著道:「成都府那邊是不參加春闈的,他們的節度使大人,自有一套挑選人才的手法。」


    居然不科考嗎,那看來外傳成都節度使打算另開朝堂,建後蜀是真的了。


    「我就說吧,我們這裏的人對你那邊知道的真是不多,說起來就感覺特別的神秘。」段公子笑著道:「你們比當年遼東節度使要厲害多了,當年遼東我們是隨意進出,要不然鎮南侯也不會輕易帶人去收了。」


    「主要離的近的。」楊長貢迴道:「但收復遼東對朝政穩定起到不可磨滅的作用。而且,聽說從李茂家中搜羅了不少錢財充入國庫呢。」


    趙之昂缺錢,這是全國百姓都知道的是,但趙之昂花錢也厲害,遼東的錢,抄荊州的錢,甚至於安南送來的三百萬兩的聘禮,都沒有了、


    「……說是一多半投入了軍中,現在長興侯還好,前期曹恩清在時,不知道私吞了多少銀兩,聽說他在那邊建了個宅子,占地數百畝。」


    幾個人說的義憤填膺,蘇婉如聽的津津有味。


    「這麽說,你很快就要迴成都了嗎?」蘇婉如對成都確實好奇,「看繆公子氣質不俗,想必家境很好吧。」


    蘇婉如這話問的直接,但也不是不能問。


    「姑姑好眼力。」楊長貢笑著道:「繆公子的母親姓蕭,是節度使大人的堂妹。」


    原來如此,蘇婉如頷首,繆公子反而不好意思了,笑著和蘇婉如道:「家勢罷了,也非在下掙來的,不提也罷。」


    「這如何能不提,多少人羨慕都來不及呢。」錢公子道:「就這你不用春闈的一項,我們就羨慕你。此番繆兄迴去,我們幾位同窗想再相見就更加的難了。」


    「先不說這事。」段公子笑著道:「蘇姑姑可還在這裏,我們一直說自己的事,太失禮了。」


    蘇婉如擺手,「你們說的很有意思,都是我沒聽過的呢。」


    「姑姑想聽成都府的事,是打算去成都府開鋪子嗎。」繆公子問道:「您要是想去,這事我可以幫忙的,我們成都人熱情好客,民風也淳樸,很適合您開鋪子。」


    別說,還真的合適,她的舶來品過去,絕對好賣。


    「好,如果我去成都府開天下百貨,一定去叨擾繆公子。」蘇婉如說著以茶代酒敬了繆公子。


    繆公子笑著喝了,道:「可惜今日才認識蘇姑姑,若早幾日就好了。」


    「這是……要走了?」蘇婉如問道。


    繆公子迴道:「是啊,定了後日的船啟程迴去,我這次出來已經一年多了,今年無論如何都要迴去。」


    「他是出來找人。」錢公子看著蘇婉如道:「幫他舅舅家找人。」


    蘇婉如不解,繆公子就咳嗽了一下,示意錢公子不要再說,錢公子確道:「此事有什麽說不得的,蘇姑姑要是去成都打聽一下,立刻就知道了。」


    繆公子就喃喃的沒有說話。


    「他舅舅的孩子丟了。」錢公子道:「找了二十幾年都沒有找到。」


    什麽叫找了二十幾年都沒有找到?蘇婉如驚訝的不得了,以成都節度使的能力,還能在自己的地盤上弄丟自己的孩子啊。


    「說話都沒說清楚。」楊長貢見蘇婉如驚訝,笑著和他解釋道:「二十二年前,成都節度使蕭大人丟了一個女兒,他們這麽多年就這一直在找這個女兒。」


    原來如此,蘇婉如道「雖不是父母,可也能理解父母丟了孩子的心情。」


    「是啊。我舅舅和舅母這麽多年一直惦記著孩子。尤其是我舅母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就盼著早點找到我表姐,也好能一家團聚。」繆公子嘆氣。


    幾個人說著不知是不是因為想嫁的緣故,都沉默了下來。


    蘇婉如卻在想成都府丟孩子的事情,以前都沒有聽說過。


    而此刻,一段官道上稀稀拉拉沒什麽人,四麵叢山峻林,在這四月的天氣裏,還依舊透著涼意,但那騎在馬背上的人不冷,他速度極快,快到看不清他的臉,隻有馬蹄甩起厚厚的塵煙。


    走到中午,一人一馬終於停了下來,但也隻是一會兒,那人在河邊洗臉,用冷水泡發了饅頭,吃了幾口就丟河裏去了,翻身上馬接著趕路。


    夜半十分他到了城門下,但成都府的城門緊閉,他無法進去,隻能在城外亂石中縮躲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進了城,混在一群出城進城的百姓中,擠擠攘攘的走著。


    在路邊吃了熱騰騰的早飯,他攏著手蓬頭垢麵的往城中而去,蹲在一個高門大院的門外,過了一會兒就見側門打開,一輛馬車徐徐出來。


    這是這家夫人的馬車,她每日這個時候都會去廟裏念經,午飯時間才迴來。


    十幾年如一日,不管颳風下雨,逢年過節。


    那人抽了抽鼻子,將戴在頭上的帽子往下拉了拉,一直跟著車去了城外的廟裏,那位夫人下了馬車,夫人個子高瘦,年紀約莫四十左右的樣子,皮膚有些蠟黃,周身透著一股病態的。


    那位夫人進了廟裏,那人就蹲在離車不遠的地方……


    手裏握著一封信,若隱若現。


    果然,午時過半,那位夫人從廟裏出來,上了馬車,僕婦和丫頭服侍著,隨著下了山。


    忽然,就聽到車裏的夫人喊了一聲,「停車!」


    車子停下來,夫人伸手矯健的跳下了車,左右四顧,跟著她的婆子嚇了一跳,問道:「夫人,您怎麽了。」


    「找!」夫人道:「方才有人接近過我們的車。」


    大家已一驚,隨即四散著去找人,但因為廟裏常年上午閉門謝客,所以此時此刻除了他們外,四周裏並無別人。


    一無所獲。


    「夫人,怎麽了,您是不是看到什麽人了。」婆子問道。


    夫人手裏多了一封信,轉頭看著婆子,壓著聲音低低的有些顫抖,「有人……送了一封信過來。」


    「送信?」婆子也是一驚,臉色大變的道:「信,說了什麽?」


    夫人將信給了婆子,人一下子沒了精氣神,踩著腳蹬重上了馬車,道:「走吧。」


    婆子看完了信,迅速收好,不死心的四處看看,馬車飛快的出了山門,不一會兒大家到了家裏,夫人將信給老爺看,老爺一掌將信震的粉碎,低聲道:「那就派人去確認!」


    「老爺,您明知道……」夫人的話沒有說完,老爺擺手打斷她的話,道:「隔牆有耳,他們既然露出了一點頭尾,我們就絕對不能呢錯開這個機會。」


    夫人應是,靠在椅子上人沒了精神。


    「來人。」老爺在門口,吩咐了自己得力的幕僚,細細交代了幾句,又道:「……記住,我要的是結果,過程如何,我不在乎。」


    幕僚應是,道:「屬下這就快馬加鞭趕去。」又道:「此番他們顯山露水,定然會有收穫。」


    「你說的沒錯。」老爺微微頷首,道:「這麽多年了,他們終於露臉了,應該是所求所想快要達成了吧。」


    幕僚想了想,道:「老爺,家中也要做好準備,就怕到時候措手不及。」


    「我心中有數。」老爺道:「你也多擔心。」


    幕僚應是,抱拳而去。


    沈湛是五月半到的濟寧,蘇婉如在鹽井等他,老遠就看到他帶著盧晨和閔望趕過來,沈湛跳下馬來,一把將她抱起來,啪嘰親了一下,道:「媳婦,是不是很想我。」


    蘇婉如輕笑,點了點頭,道:「想啊。」


    「怎麽沒覺得你想。」沈湛上下打量著她,「我可是聽說你吃的好睡的好,成天忙的腳不沾地,還認識了好幾位讀書人,沒事就一起喝酒吟詩呢。」


    「這麽說我要瘦上個三五斤你才滿意嘍?」蘇婉如捏了捏他冒出鬍渣的下巴,「怎麽又不刮鬍子,醜!」


    沈湛哈哈笑了起來,笑聲在平坦荒涼的四野迴蕩,仿佛一下添了許多生氣,熱鬧非凡,溫暖不已,「也對,你要是瘦了我也不高興。」說著,又親了親他,「鬍子是我特意留給你刮的,這是我媳婦的福利,別人沒有。」


    「合著我還要感謝你了,這麽大的好處,我真是謝謝侯爺你啊。」蘇婉如笑著下地,一邊裏閔望和盧成垂著頭,看都不看她,蘇婉如咳嗽了一聲,道:「老爺子說沒菜了,你們兩個進城去買菜吧,多買點,晚上我們要喝酒的。」


    閔望和盧成對視一眼,一個反對的字都不敢說,應是道:「那我們這就進城。」


    兩人說著,一拍馬腹,跐溜就跑了。


    「累不累。」沈湛拉著蘇婉如去棚子裏,鹽井早就出鹽了,再開一年應該就要封井了,盧老爺子打算年中離開這裏,去別的地方再接找。


    蘇婉如點頭,「是有點累的,對了,你知道我這次在濟寧見到誰了嗎。」


    「楊長貢。」沈湛查過了,也想起來當年在應天他還踹過此人,「這幾人是打算春闈?」


    蘇婉如點頭,邊走邊道:「一開始的還認識了一位姓繆的公子,你可知道他是成都人,他的舅舅就是成都節度使蕭山。」


    「知道。」沈湛點了點頭。


    蘇婉如想起來,「對哦,你去過那邊,是知道繆家嗎?我認識他的時候他正要離開,所以隻見了一次,互留了地址而已。」


    「不認識,我去成都沒有報家門,否則怕是要被困在成都出不來了。」沈湛失笑,「不過蕭山是有一位妹妹嫁去了繆氏,但是不是你說的這個人,我倒是不知道。可是有什麽牽連,我去查查?」


    「不用,隻是因為離的太遠,大家沒什麽接觸。縱然當年戰亂,那邊也是穩如泰山,沒有牽連進來,所以我好奇而已。」蘇婉如道:「蕭山和遼東的李茂安看著似乎很不同啊。」


    都是節度使,李茂安讓沈湛一個人給端了,但聽沈湛的意思,他一個人去成都,怕是端不了蕭山。


    沈湛頷首,「那邊天險重重,便是我,也沒有把握能收復。」


    兩人說著話,盧老爺子迎了過來,沈湛抱拳,喊道:「老爺子,近來身體可好。」


    「還不錯,就是牙掉了兩顆。」盧老爺子笑著道:「人老了就靠牙,這肉啊不燉的稀爛,我都不敢吃了。」


    沈湛微微頷首,凝眉看著蘇婉如,「梅子青可會治牙。」


    「沒聽他說過,等迴燕京我去問問。」牙科這事還真是沒辦法啊,拔牙有辦法,鑲牙就不可能了。


    盧老爺子哈哈大笑,道:「行了,你也別為我擔心了,人老了就該有個老了樣子。什麽都好那就是年輕人了。」說著,四麵看看,道:「盧成那小子呢。」


    「我讓他買菜去了。」蘇婉如掩麵而笑,「老爺子,我在公報私仇。」


    盧老爺子一愣,點點頭道:「可勁兒整他,也讓這小子長點腦子,不然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讓我抱上重孫子。」


    「不過,丫頭你出了氣也幫他相看相看,你那繡坊裏那麽多姑娘,還有女學裏也是,說不定有人能瞧著上盧成呢,」盧老爺子道:「咱們盧家沒要求,隻要清清白白的姑娘,瞧得上我們盧成的,不嫌棄咱們窮,不嫌他笨,就行了。」


    要求還真低啊,蘇婉如笑著道:「成,我過幾天迴去,就給他相看去。」


    盧老爺子滿意的不得了,拍著胸脯道:「為了丫頭這句話,今晚我親自下廚,給你們燉肉吃。」


    「老爺子要抱重孫子,我們跟著沾光啊。」大家都跟著起鬧。


    晚上十幾個人圍坐在棚子裏喝酒吃肉,蘇婉如喝的微醺,沈湛抱著她出來吹風醒酒,蘇婉如就趴在他胸口,道:「這幾次迴去,找機會幫我打一頓趙治庭,打他悶棍,打的他不能生。」


    「就打悶棍?」沈湛揚眉,低頭看著她,就見她小臉微醺,一雙眼睛迷迷濛蒙的崩著寒光,咬著細白的牙,道:「先打悶棍,等以後我要親自卸了他腦袋。」


    沈湛哈哈大笑,歡喜的親了她好幾下,「成,迴去我就動手,打的他爹都不認識他。」


    蘇婉如嗬嗬笑了起來。


    「胡瓊月你就別管了,就她那手段,我收拾她就好了。」蘇婉如恨恨的道:「以前我對她雖不好,可我父皇和母後還有我大哥對她很不錯的,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我挑完就是她挑,我兩個哥哥都沒有呢。」


    沈湛好笑的摸了摸她的頭,道:「那你挑完給她剩多少?」


    「啊?」蘇婉如噗嗤一笑,道:「一開始我很客氣的,我隻拿一點,其他都給她留著,有時候我和她一起挑。我記得有一迴織造府送了幾匹雲錦來,我也很喜歡,可看她喜歡我就沒要,全給她了。」


    「這麽善良啊。」沈湛好喜歡她這樣子,沒了狡黠,隻有憨態可掬,像隻剛睡醒的小貓。


    蘇婉如往他身上蹭了蹭,抱緊了,道:「後來我發現她很虛偽,當我麵一套,背後又是一套,還和我母後告我的狀。然後我就天天欺負她了。」


    沈湛大笑,捏了捏蘇婉如的臉,「她活該。」


    「嗯。」蘇婉如道:「我這麽好脾氣都被她弄的爆了,可想而知這個人多討厭。」


    這是什麽歪理?而且,她脾氣很好嗎?


    沈湛歡喜的很,抱著她來迴的走著,又怕她冷,將人裹在懷裏,柔聲道:「是,我們婉婉脾氣最好了,溫柔可人,體貼周到。」


    「那是。」蘇婉如笑著道:「所以,你以後都要聽我的,要順著我,不然我發脾氣了,就都是你的錯。」


    沈湛甘之如飴,點頭不迭,「嗯,謹遵夫人之命。」


    蘇婉如輕笑。


    晚上兩人迴了城裏,找了客棧住下來,要了一間房,半夜賴在床上的某人被逼著抱著被子躺在板凳上,哀怨的看著她。


    「快睡覺。」蘇婉如瞪了他一眼,「你少和我磨磨蹭蹭的,動歪腦筋。」


    沈湛咂了咂嘴沒有說話。


    第二日一早,兩人梳洗用過早膳,打算在附近走動走動,再跟著盧老爺子轉轉,可剛退了房間,盧成拿了信來了,沈湛接過來掃了一眼遞給蘇婉如,她看著驚訝道:「什麽意思?蕭山身邊的第一幕僚要去燕京?」


    「人已經在船上了,估計八九天後就能到。」盧成迴道:「按教程算,應該在路上走了一個月了,而我們才收到消息。」


    還真是厲害啊!蘇婉如看著沈湛,「成都府的人忽然出來,會是什麽事?」


    「不知道,等人到了京城就知道了。」沈湛眉頭簇了簇,蘇婉如忽然想起什麽來,道:「對了,他們二十二年前不是丟了一個女兒嗎,會不會是來找人的?」


    沈湛目光動了動,頷首道:「或許是。」


    「那我要迴去了,」蘇婉如道:「我要迴去看看成都府的人到底來做什麽的。總之不會是求和投效吧?」


    要是成都府的人投效了趙之昂……她無論如何都要製止。


    「那就迴去。」沈湛道:「去和老爺子說一聲,我們迴京去。」


    幾個人去了鹽井中午吃過午飯,蘇婉如和沈湛就啟程迴燕京,沈湛也棄了馬窩在車裏,剃了鬍鬚的臉年輕朝氣,他看著蘇婉如笑,指了指左邊的胳膊,「這裏也酸疼。」


    蘇婉如從右胳膊換成了左胳膊,咕噥道:「怎麽現在變嬌氣了,抱我一會兒就喊著胳膊疼。」


    「不是我嬌氣了。」沈湛上下打量著她,「是你長胖了。」


    蘇婉如瞪眼,就掐著他,道:「你說清楚,是我胖了還是你嬌氣了。」


    「我,我嬌氣。」沈湛笑著,又貼著她耳邊,道:「胖點沒事,我不嫌棄你。」


    蘇婉如就哼了一聲,摸了摸自己的腰,皺眉道:「我明明沒有。」


    「逗你呢。」沈湛搖頭,「就這麽在乎胖瘦?怕以後不能用美人計了?」


    蘇婉如噗嗤一笑,看著他道:「你也知道了啊?不過我失敗了啊,趙治庭根本沒有被我迷倒。」


    「那是他眼瞎。」沈湛說完,覺得這話不對,唬著臉道:「不對,以後不許這麽胡鬧,你生的這麽好,要是他起了歹念怎麽辦,多噁心人。」


    蘇婉如點頭,摸了摸自己的臉,「也對,我貌若天仙,別人很容易起歹念。」說著餘光就掃了掃沈湛。


    沈湛就嗷嗚一口咬住了她脖子,哼哼了兩聲,道:「記住嘍,隻有我能對你起歹念。」


    蘇婉如笑倒在他懷裏。


    車外,趕車的盧成,跟車的閔望,還有隨行的段震和劉長文,都是一臉麻木……不怪他們,因為實在無法體會,這一對一答之間又什麽營養和樂趣,值得他們笑的這麽開心。


    走走停停,路上用了九天他們才到京城,他們到的那天,蕭山的那位幕僚也正好到,一行人前後腳進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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