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兒。」那人在她脖子裏拱了拱,貪戀的吸著氣兒,像是離開水很久的魚,又重新迴歸,哼哧哼哧的,「媳婦兒。」


    蘇婉如沒說話,將他耳朵揪起來,冷笑著道:「我當是我家二狗子呢,沒想到是鎮南侯啊。」說著,膝蓋一弓,沈湛嚇了一跳護著自己側翻過來,蘇婉如就看到他還是和下午一模一樣,也沒有洗漱滿身的風塵。


    「媳婦兒,你下手太狠了。」沈湛一臉哀怨,「媳婦兒,我錯了。」


    蘇婉如揪著他的耳朵不鬆,怒道:「閉嘴,誰你媳婦,你媳婦跟著你老娘在家裏等你呢。」


    沈湛哼哼了兩聲,耳朵被扯的老長,也不敢動,一個大塊頭就半曲在腳踏上蹲著,黑乎乎一堆,「媳婦兒,你聽我解釋。」


    「聽個屁!」蘇婉如氣的說髒話,「你給我走,我不想看到你。」


    沈湛也不管自己耳朵了,蹭過來摟著她的腰,抬著眼睛眨巴著,一副委屈的樣子,「我不記得你是我不對。你別氣,氣壞身體怎麽辦。要不你使勁打我兩下,出出氣,氣消了我們好好談談。」


    「我有許多話和你說。」沈湛小心翼翼的拉了拉蘇婉如的袖子,「婉婉!」


    蘇婉如瞪眼,揮著拳頭踢著腳,摁著沈湛沒頭沒臉的打,「誰讓你喊婉婉的,我根本不認識你。」


    劈裏啪啦的一頓打。


    沈湛趴在床上,「打,打,打,出氣了就行,隨便打!」


    「不打了。」蘇婉如打的手疼,怒道:「我不想和你廢話。在沒有你的時候,我發現我做事情做的更順利,日子過的更自在,交友更廣,簡直是多姿多彩。」


    「所以,你對於我來說沒什麽意思了。你愛去哪裏去哪裏,愛和誰解釋,就和誰解釋。」蘇婉如在桌邊坐下來,也不看他,自己斟茶喝。


    一件外套披在她肩上,還貼心的撫了撫,柔聲道:「天冷,小心著涼。」


    就好像在說,你看,我還是有點作用的。


    「你要臉嗎。」蘇婉如瞪著他,「你可是堂堂鎮南侯,你要這樣傳出去,我看你這爵位也不要,丟人現眼。」


    沈湛在她對麵坐下來,給她斟茶,伏低做小,「在我媳婦兒跟前,臉不要也罷。」


    「再說。」沈湛端著茶盅,小心翼翼的吹了吹,「我這臉都媳婦給的,你生氣了,還談臉麵就沒意思了。」


    蘇婉如就鼻子裏哼氣,啪的一聲,將茶盅拍在桌子上,指著他鼻子道:「別在我這裏甜言蜜語,裝的可憐巴巴的。前段時間我可是明白和你說過,讓你不要後悔的,你現在就是跪地求我,我也不理你。」


    「婉婉。」沈湛看著她,「我這不是忘情了嗎,你的事我都不記得了。可通過這件事,也側麵證明了一點,就算我不記得你,我對還是不一樣的。」


    蘇婉如用眼角睨著他。


    「當時是你跟在我身邊說話,你想想要是別人,我會怎麽樣。」沈湛道:「所以說,不管我記不不記得我們之間的情,我對你感情,這是滲透在骨子裏的,不因外力發生任何改變。這多感人,你應該換個角度想。」


    「換個角度想,也隻能證明你笨!」蘇婉如道:「還有,我對你會因外力而發生改變,所以,請你立刻從我麵前消失!」


    「我可不情深,我不但不情深,我還記仇。」蘇婉如蹭的一下站起來,拍了桌子道:「我數三聲,你要不走,我就走!」


    她說完就真的去開門。


    「我走,我走。」沈湛拉著她的手,笑眯眯的,「我走還不行嗎,外麵這麽冷,你凍著涼著怎麽辦。」


    他說著,磨磨蹭蹭的去拉門栓,念念叨叨的,「連趕了十幾天的路,也沒睡幾個時辰的覺,可真是累的厲害。」說完,迴頭看了一眼蘇婉如,滿以為她會心軟,卻瞧見對方衝著她翻了個白眼,摔了外套就爬床上蒙著被子睡覺去了。


    沈湛哼哼了兩聲,開門,又依依不捨的迴頭看了一眼,動作極慢的將門關上。


    院門口,一條狗立著,狗的影子在朦朦朧朧的光線下拉的老長,沈湛眼睛一亮,招了招手,「二狗子,過來。」


    二狗子站著沒動,看著他,忽然一擺尾巴,頭一甩,走了。


    沈湛目瞪口呆,怒道:「這蠢狗,你憑什麽不理我。」


    二狗子沒迴來,擠在杜舟房裏睡覺。


    「侯爺!」隔壁的房門打開,周嫻披著衣服一臉驚訝的看著沈湛,「你……想起蘇瑾了啊。」


    沈湛負手,麵無表情的鄭重點了點頭,「這段時間,勞煩你們照顧她了。」


    「不客氣,我們應該的。」周嫻朝隔壁房裏看了一眼,小聲問道:「打您了沒有啊,她床頭放了個木棍,沒往您身上招唿吧。」


    放木棍就為了打他的?沈湛咳嗽了一聲,迴道:「沒用木棍!」


    那就是打了唄,周嫻同情的看了一眼沈湛,指了指自己的房間,「那侯爺你慢走啊,我們今天哭了一上午也好累的,我去睡覺了啊。」


    說著要關門,沈湛正要開口,想了想又忍了下去。


    他想問問繡坊外院有沒有房間給他用用的。


    「媳婦兒。」沈湛又將門推開一條縫,「你別怕,我就在門口守著你,誰都不敢來騷擾你。」


    砰的一聲,一隻枕頭砸在了門上,蘇婉如怒道:「除了你騷擾我,沒別人!」


    沈湛嘴角抖了抖,攏了攏袍子,在門檻坐下來,靠在門一會兒就睡著了。


    蘇婉如知道沈湛在外麵坐著的,她以為自己會睡不著,可是沒有想到,她這一覺睡的特別沉,等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她穿好衣服開門,就看到院子裏站著一個男人。


    黑色的長袍,負手立著,背影如山,微微昂著頭望天,神色顯得落寞而孤寂。


    應該讓人心疼的。


    蘇婉如卻白了他一眼,打水洗漱,洗的一臉水摸著帕子擦臉,還不等她拿著,帕子就自己遞了過來,她奪過來胡亂的擦了擦,緊接著,洗臉水就被某人倒院子裏。


    等抹好了臉收拾好頭髮,桌子上的新茶已經泡好,熱氣氤氳散著香氣。


    沈湛端著茶盅給她,下巴上的亂七八糟的鬍渣顯示著誠意,「媳婦兒喝茶。」


    這樣子,認錯的態度要多誠懇,有多誠懇。


    蘇婉如沒喝茶,掉頭就出了門。


    「婉婉。」沈湛喊了一聲,沒人理他,他了立刻將茶喝了,小跑著去了前院,蘇婉如正在香山館裏說話,昨天的事太多問題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


    杜舟正和劉媽媽一起買菜迴來,他今天自掏腰包請大家吃飯慶祝,所以親自去買菜。


    一進門就看到了沈湛,兩人對上,杜舟哼了一聲,陰陽怪氣的道:「有的人這是腦子清楚了啊……」


    「叩見侯爺。」劉媽媽可不敢打趣沈湛,忙行了禮,沈湛嗯了一聲,道:「都是自己人,無需多禮。」


    劉媽媽應是,喊人提著籃子去廚房,杜舟就狠狠瞪了一眼沈湛,走了。


    沈湛就站在香山館門口聽著裏麵的說話聲。


    「你去宮裏,我們都嚇死了,聖上都怎麽問你的?」


    蘇婉如道:「就問我畫像的事,我說我不清楚畫像怎麽來的,但可以確認的是畫像確實是我。」


    「畫像真的是你嗎?到底什麽人,太陰險毒辣了。」周嫻嚷著道。


    春娘壓著周嫻,「陰險毒辣是肯定的,所以我們先不說這事。蘇瑾,聖上為什麽又封了你姑姑的封號,這個封號我想一個晚上都沒有想明白,還享有郡主的儀仗。為什麽不定你的罪,還加封你了呢。」


    蘇婉如說著昨天在宮裏的事情。


    這是她第二次上金鑾殿,在趙之昂的午朝之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麵……不過,她是被審問者,而四周旁觀之人,不下百十至多。


    她一笑,將昨天的事情前後的事情細細和眾人說著。


    而此刻的街上,茶樓裏,也是熱鬧非凡,說書先生猛灌了一口濃茶提神,要知道,這事兒他昨天花錢打聽後,花了一個晚上時間整理出來的,為的就是要做第一個說出來的人。


    這震驚的,匪夷所思的,驚人的事,但凡說出來,說清楚了,以後他在燕京的說書界就能稱霸了。


    「要說著蘇姑姑也是當今奇女子!」說書先生姓張,人稱張鐵嘴,他堂木一拍,道:「她人到衙門裏,裏頭的齊大人剛一說動刑,這衙門口幾百個女人,就開始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這哭聲,盪氣迴腸……我這輩子都沒聽過這麽多女人哭。讓我做了一夜的夢。醒過來,還覺得有女人在我耳邊哭,」張鐵嘴道:「才知道,這女人的哭聲,也不一定是無理取鬧,還能哭出義薄雲天來。」


    眾人一陣笑,有人道:「張鐵嘴,你老婆都沒娶,你還知道女人的哭是無理取鬧呢。」


    張鐵嘴呸了一聲,道:「總之,這一迴蘇姑姑可讓我見識了,這女人確實不好惹啊,有本事的女人更加不好欺負。」


    「張鐵嘴,你快說宮裏的事,這順天府外的事我們都知道。我們大家昨天都去看了,也聽到了。」有人喊著道:「蘇姑姑能不能欺負我們都知道,你趕緊說正經的。」


    張鐵嘴就咳嗽了一聲,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這可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打聽到的。別人這會兒都不知道呢。」他洋洋得意,一拍堂木,道:「這一哭二鬧後,驚動了聖上。蘇姑姑順勢就說告禦狀,這尋常人說告禦狀也就等於青天白日做了個夢。可蘇姑姑不一樣,她可是宮裏的常客,今年皇後娘娘的壽宴她都去了,更何況,這案子定的可是後宋公主的事。所以,聖上立刻同意了。」


    「午朝,滿朝百官都在呢。」張鐵嘴道:「蘇姑姑也不驚也不怕,上去,一拂袍子拜了聖上。」他說著,還做了個女人的姿態出來,惹的大家一陣罵,「少說廢話,你今天要是敢分兩天說,晚上我就堵在你家門口,打的你這輩子都娶不到老婆。」


    張鐵嘴嘿嘿一笑,接著道:「這上去,順天府周大人就接著審,問蘇姑姑,這畫像你怎麽解釋。」


    「你們猜,蘇姑姑怎麽說,她一口認了,說著畫像畫的就是我,這天下容貌氣質這般出挑的,沒有別人了。」


    眾人大笑,有人喊道:「蘇姑姑這話不假,她的容貌氣質,在京中沒有人能及得上一二。」


    「這齊大人又問,那兩個刺客言辭條理清晰,清楚指正蘇姑姑就是帶著她們刺殺的後宋公主,並且連路線都說的清清楚楚的。」


    張鐵嘴道:「這一次,蘇姑姑沒有反駁。」


    「為什麽不反駁?」有人問到。


    張鐵嘴啐了一口,道:「這事怎麽反駁,除非立刻去查這兩個人口供是假的。可這也不是憑空說一說的,你也得有證據啊。」


    「對哦,這沒有證據。既然有人要害,肯定是做好了準備,想要推翻肯定不容易。」又道:「那她到底怎麽做的。」


    張鐵嘴指著那人,一副虧得你很聰明我欣賞你的表情,接著又道:「這你們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蘇姑姑沒有去證明自己的無辜,她反其道而行之,她去和聖上證明,京中到底有哪些官員,和荊州貪墨案有關。」


    呃、眾人不解,這好像比證明自己不是兇手更難吧?有人喊道:「這事兒也不好證明啊。」


    「重點來了。」張鐵嘴扇子一開,喝道:「蘇姑姑沒出去,但是她請別人查了,她拿了證據,拍在了桌子上,一二三四列出來,方才說話的齊大人,他去年中秋節,收了荊州的16萬兩銀票,那袁大人收了十二萬兩……」


    「這麽多,這些當官的心真夠狠的。」下麵聽眾一陣唏噓,張鐵嘴又道:「姑姑就當庭和眾人辯駁,舌戰群儒……」他便開始學著那樣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的精彩至極。


    下麵的人聽的緊張不得了,等拍了堂木,有人恍然想起來,問道:「張鐵嘴,你……當時也在金鑾殿,要不然你怎麽這麽清楚?」


    「嘿嘿,都說我上麵有人,這種大事,我自然是要打聽的清清楚楚。」張鐵嘴說完,又道:「至於,蘇姑姑為什麽會封了姑姑,且聽下迴分解。」


    「你這個龜兒子的。」一隻鞋丟了上來,張鐵嘴早有預防,拿著油紙傘撐住,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蘇婉如擺了擺手,道:「……我哪有這本事,就是舉證反問。我能說清楚說明白,不是我多厲害,而是在聖上的心中,他或許相信後宋公主還活著,但卻並不相信,後宋公主會去殺荊州的官員,我一提,他自然就應允了。」


    「舉證太難,這也不是我要做的事。我隻要證明我沒有機會和時間,以及動機殺人,推翻了這個,我是公主的說法也就不攻自破了。」蘇婉如道。


    她沒法辦法證明她不是公主,因為趙之昂肯定是知道她在平江府所謂的出身,既然都不信了,她解釋也無濟於事。


    所以,重點是要抓住她沒有殺人這件事,兩件事是互存,推翻了一件,那麽第二件也就無所謂了。


    但這路繞遠了,所以,她進去前就找了宋橋,讓他去查這一次死咬她是後宋公主的官員,人做事必然有理由,這些人和她無冤無仇卻在證據薄弱的前提下,一口咬住她,就必然有理由。


    盯著他們,就一定有收穫。


    「是司公公奉命在查!」蘇婉如笑著道:「找到了那些位官員受賄貪墨的證據。證明了他們我也就無罪了。」


    她被抓前就交代了宋橋,讓他藉助親恩伯府的人脈,鼓動親恩伯府去查,果然有收穫,但最後定奪的卻不是宋橋拿來的線索,而是司三葆。


    東廠辦事的能力,果然越來越有手段了。


    「原來如此。」周嫻鬆了口氣,道:「那聖上為什麽會封你做姑姑,這姑姑到底是怎麽迴事?」


    蘇婉如笑了笑,拍了拍周嫻的肩膀,道:「因為是立了大功呀,立了大功就封賞嘍!」


    「你這不叫立功吧。」周嫻都懂,「你都在自辨,算什麽立功。」


    蘇婉如一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們去問聖上好了。」說著,揮著手,「行了,疑惑都解開了,趕緊做事,我去女學看看。」


    「你一定你有事瞞著我們。」周嫻眯著眼睛,盯著蘇婉如。


    蘇婉如噗嗤一笑,道:「你快去做事吧。」她說著,背著手出來,打眼就看到了沈湛,她眉頭一簇,怒道:「你怎麽還不走。」


    「在禦書房,你和聖上單獨說了什麽?」沈湛昨天迴來後就弄清楚事情來龍去脈了,但是趙之昂封賞蘇婉如,是在禦書房和她聊天之後。


    這很讓人起疑,無罪釋放是在情理之中,但再加封,就奇怪了。


    「不關你的事。」蘇婉如哼了一聲,沈湛就拉住她的手,「你許諾了什麽事?」


    還真是聰明,蘇婉如目光動了動,道:「對,我許諾了什麽事,賣了麵子得了個封賞,怎麽著吧,和你有關係嗎。」


    沈湛還有再說話,蘇婉如就戳著他的胸口,道:「侯爺,你要弄清楚,咱們兩個,現在,沒、有、關、係!」


    說著,甩頭就走。


    沈湛嘴角抖了抖,就跟著蘇婉如出了門,她也沒有坐車,兩個人一前一後就上了街,她一出去,來來往往的人就抱拳恭喜,喊著道:「恭喜您啊蘇姑姑,逢兇化吉,否極泰來。」


    「是啊,是啊。托您吉言。」蘇婉如笑著道。


    「那些當官的實在太可惡了,自己貪墨殺人,居然去拿栽贓到您一個女子身上,實在是卑鄙無恥。」


    「是啊,是啊。太卑鄙無恥了。」


    「蘇姑姑,那些當官今早被抓刑部了,過幾天定案,您說是不是最少也得判個流放充軍?」


    「是啊,是啊,我也覺得至少得判個流放罪!」


    「蘇姑姑,你是不是原諒鎮南侯了?」有個聲音混進來,在他身後。


    蘇婉如點頭,「是啊。是啊……」說了一半,忽然迴頭就看到某人正笑嗬嗬看著她,完全沒有架子的混跡在百姓之中,她冷哼一聲,轉過身來就拱手道:「哎呀,是鎮南侯爺啊,您這麽不修邊幅,滿臉憔悴的,是被人打了嗎?嘖嘖,可真是可憐哪。」


    沈湛這會兒滿臉鬍渣,穿著灰撲撲的袍子,頭髮梳的還算整齊,但和平日裏威武帥氣的樣子,大相逕庭。


    混在百姓之中,一時間大家居然都沒有認出他來。


    蘇婉如這麽一說,眾人頓時驚喜不已,一轉頭圍上來行禮,「侯爺,侯爺您迴來了啊。侯爺聽說您去成都府了,您收復了遼東後,是打算將成都府也收了嗎。」


    「侯爺,您才到嗎,吃飯了嗎。要不去我鋪子裏吃點吧。」


    沈湛一一頷首,臉上都是笑,平易近人的拱手道:「我才到。不用,我吃過飯了,多謝多謝!」他說著話,就看到人群外的蘇婉如,眼底劃過笑意。


    蘇婉如衝著他呸了一口,頭也不迴的走了。


    「當我好欺負。」蘇婉如哼哼了兩聲,去了嫻貞女學,今天依舊沒有開門,但意外的是趙衍在門口等她,她笑著過去,道:「你怎麽不進去?」


    「看到前麵的熱鬧了,猜想應該是你過來了。」趙衍看著她,她穿著一件鵝黃的短襖,膚色明亮氣色很不錯的樣子,不由道:「有些事和你說,我們去去茶館坐坐?」


    「好。」兩個人就去斜對麵的茶館,小廝認識兩人,安排二樓了臨窗的位置,上了茶,趙衍道:「荊州來的人,並非是齊大人幾人殺的。」


    蘇婉如點頭,她覺得大周才開朝,這些官員雖貪,但其實還不夠狠,所以,殺人滅口這種事,應該還不至於做出來,「你查出來是誰了?」


    「我已經派人跟蹤,」趙衍道:「似乎不是漢人,具體來歷,還不清楚。」


    蘇婉如立刻就想到了盧氏,她想問趙衍有沒有查到和鎮南侯府有關,可又忍了下去,這事還是她自己查比較好,「這次多謝你了。」


    「謝我什麽,我並未做什麽。都是你自己的努力。」趙衍道:「無論是衙門外的哭聲,還是司三葆及時送來的證據,都是因為你自身經營的關係。是你夠好,別人才會義無反顧的幫你。」


    尤其是司三葆,若非蘇婉如有足夠的價值,他又怎麽會在幾天時間內,那麽抓緊的將所有人的底子查出來。


    「司公公是我的靠山嘛。」蘇婉如含笑道:「我和司公公的價值,是要互相體現的。」


    趙衍輕笑,提壺給她續茶,垂著眼眸沒有立刻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看向她,問道:「……你在父皇單獨在禦書房時,和他說了什麽,他忽然封了你姑姑的稱號。」


    和沈湛問的一樣,蘇婉如目光動了動,端茶喝茶沒有說話。


    「怎麽了。」趙衍道:「我隻是好奇。這姑姑的稱號有些奇怪,前無古人,隻怕後也無來者,父皇這麽做的用意是什麽。」


    蘇婉如一笑,正要說話,忽然感覺桌子的另外一麵,人影子一閃,有人拂袍坐了下來。


    「鎮南侯?」趙衍側目看向沈湛,「昨日迴來的?還以為你去宮中復命了呢。」


    沈湛提壺給自己斟茶,餘光掃了他一眼,「因私出行,不用復命。」


    「原來如此。」趙衍笑著,就聽沈湛也看著蘇婉如,揚眉道:「王爺說的不錯,聖上為何忽然封了你做姑姑?這姑姑的封號,因為什麽。」


    他說著,趙衍也點了點頭,兩個人都看著她。


    蘇婉如頓時頭大,這兩個人何其聰明,連連追問,應該是猜到了什麽,她咳嗽了一聲,道:「我怎麽會知道,這事你們要是疑惑,可一起去問聖上啊。」


    「答案早晚都會知道。我現在在問你。」沈湛一本正經的敲了敲桌子,「此事你不提,聖上斷不會突然給你封號。」


    趙衍頷首,和沈湛達成一致,「阿瑾,到底是為什麽。」他派人去打聽了,但昨天隻有蘇婉如和趙之昂兩個人在裏麵,連杜公公都不知道為什麽。


    蘇婉如看看沈湛,又看看趙衍,嘿了一聲,蹭的一下站起來,拍了桌子,怒瞪著沈湛,「侯爺,我認識你嗎,我憑什麽要和你解釋!」


    沈湛被唬的一愣,嘴角抖了抖,認慫的指了指趙衍,「那……你和他解釋。」


    趙衍點頭,「說說吧。」


    「你問你爹去。」蘇婉如連著趙衍一起罵,「還有,你和你他關係很好嗎,好到一起來聯手逼問我。你要和他做朋友,咱們就割袍斷義,從今天開始絕交了。」


    「好,和他絕交。」沈湛指了指趙衍,「明智之舉。」


    趙衍冷看了一眼沈湛,又笑著和蘇婉如道:「我和鎮南侯不熟,我也不認識他。」說著站起來,柔聲道:「這裏太聒噪,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沈湛大刀闊斧的坐著,將進出的路都堵了。


    「寧王爺。」沈湛睨著趙衍,「正好遇上,我有事和你商議。」


    送茶上來的小廝一看這架勢,頓時嚇的一個激靈,蹬蹬跑下樓去喊道:「掌櫃的,樓上恐怕要打起來了。」


    「鎮南侯爺和寧王爺還有蘇姑姑喝茶喝的好好的,現在又吵起來了,看樣子兩個人為了爭蘇姑姑的寵,一會兒又要動手了。」


    樓下喝茶頓時眼睛一亮,有人喊道:「真的啊,真的啊。要不,我們今天押一局,等一會蘇姑姑是和誰一起走。」


    「押就押!我押王爺,王爺性格好啊,一直陪著姑姑在女學裏呢,多好的人,多深的情啊。」


    「我押侯爺一貫錢。侯爺和蘇姑姑可沒有接觸多少,可你看侯爺卻能和王爺一樣的待遇,那指定是蘇姑姑對侯爺不一樣啊。」


    「去,去!我說王爺好,王爺和蘇姑姑男才女貌天生一對。現在姑姑又有了封號,雖不是郡主,可有郡主的儀仗啊,這做正妃也不是不可以了吧。」


    「蘇姑姑就是我們老百姓的榜樣啊,隻要肯努力有本事,不管你男人女人,不論什麽出身,都能闖出一片天來。


    「這些等會兒議論,先押注。」


    「我押五十兩!」突然,有人拍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在桌子上,「我押一會兒蘇姑姑自己下來,誰都不要。」


    眾人大笑,指著那人道:「你腦子有病。錢放好了,不準反悔!」


    那人幹脆利落的將錢拍在了桌子上。


    大家剛要說話,忽然樓上傳來砰的一聲響,像是板凳砸在了地上。


    「動……動手了。」眾人興奮不已,聚眾在樓梯口,往樓上看著,一臉的興奮。


    又是砰砰幾聲,過了一會兒就聽到樓梯上傳來腳步聲,下麵的人一個激靈紛紛迴到座位上坐好假裝喝茶,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眾人悄摸的用眼角餘光去偷看,就看到鎮南侯和寧王爺,二人並肩齊步,一起下樓。


    不但如此,兩人神色和煦,一副友情深厚的模樣。


    眾人大跌眼鏡,想了這麽多,怎麽都沒有想到,一起攜手下樓的居然是鎮南侯和寧王!


    隻是他們沒有發現,兩人攥在一起的手,那用的力道,恨不得將對方給捏碎了。


    「怎麽樣。」方才押五十兩的人,嘿嘿一笑,將桌子上的錢都掃入自己的荷包裏,「今兒大家的茶錢算我的。」


    話落,就抱著一堆錢搖搖擺擺的出了門。


    茶館裏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好一會兒有人喊道:「難道姑姑一個都不喜歡?我聽說朱世子和姑姑也是極好的,莫非姑姑不喜王爺和侯爺,反而喜歡朱世子?」


    「有……有這個可能。」


    眾人一陣唏噓,而門外朱珣躲在巷子裏嘿嘿笑著,將錢全部拿過來,又丟了一貫錢給小廝:「就當小爺賞你了。」


    「謝謝世子爺。」小廝高興不已,好奇的道:「世子爺,您怎麽知道蘇姑姑不會和王爺或者侯爺一起下樓啊。」


    朱珣就哈的一笑,道:「因為他們兩個人都礙眼啊。」說著,拍了拍袍子,進了茶館裏,邊走邊喊道:「阿瑾,我來了。」


    「看,果然我說吧,朱世子來了。」


    「對,對,沒想到朱世子才是蘇姑姑的心頭良配啊。」


    蘇婉如看著朱珣上來,白了他一眼,拍了桌子道:「剛才押五十兩的人是你吧。贏的錢呢,二八分了。」


    「你要不要臉。」朱珣也拍桌子,「我贏的錢,憑什麽分給你。」


    蘇婉如冷笑一聲,道:「你不分我現在就下去告訴大家,剛才押注的人是你。我看你以後出門就能成過街老鼠了。」


    「火氣真大。」朱珣咕噥了一句,不情願的將錢袋子掏出來,蘇婉如倒了一多半出來,放自己荷包裏,敲了敲桌子,道:「侯爺出門打仗不是兒戲,你多去兵部還有戶部走動,別讓人剋扣了糧草軍餉。」


    「不用你說!」朱珣擺了擺手,道:「不過,聖上為什麽給你封號?」不定罪他能理解,這東西隻要有證據,就沒事了。可給她封號,這事兒就蹊蹺了。


    「因為是長的美啊。」蘇婉如哼了一聲,轉身下樓,朱珣也跟著她下來,「我剛才看到我八哥了,他恢復記憶了嗎,記得你了嗎?有沒有來和你認錯,有沒有痛哭流涕,悔不當初?」


    「不知道,我不認識他。」蘇婉如道:「你趕緊走,我要去天下百貨看看,閑的和你們這些遊手好閑的人磕牙。」


    朱珣嘴角抖了抖,道:「不說我自己去查!」


    他站在街角,蘇婉如一走,他就看到沈湛跟著蘇婉如去了,那乖巧的樣子,讓他眼珠子差點掉在了地上,「八……八哥。」


    「嗯。」沈湛掃過朱珣,朱珣指了指蘇婉如,「您這是打算跟蹤保護呢,還是想要做牛皮糖?」


    沈湛一本正經的維持麵子,「保護!」


    「我看不是吧。」朱珣嘿嘿的笑,「你這分明是牛皮糖啊。你打算就這麽黏著阿瑾?沒用,你當時可是說了不喜歡她,還讓她滾來著。她這脾氣,指定不會原諒你了。」


    「閉嘴!」沈湛掃了他一眼,「你再多說一句,我磕了你的牙,信不信。」


    朱珣捂著嘴,跐溜一下跑去跟著蘇婉如,「阿瑾,我八哥在後麵跟著的,你就這麽讓他跟著啊。」


    「你有好辦法?」蘇婉如看著朱珣,「你幫我去打他一頓吧。」


    朱珣頓時像被貓踩了尾巴,「你這是讓我找死呢,行了,我不管了,我管不起了行吧。」


    人掉頭就沒影了。


    蘇婉如就迴頭瞪了一眼沈湛,他還跟著,她忍著怒停下來看著他,叉腰,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求原諒。」沈湛站在她麵前,見她臉色好點,立刻含笑道:「媳婦兒,你聽我解釋,其中內情太多。」


    蘇婉如呸了一聲,隨即踢了他一腳,「你再跟著我,我弄死你。」


    街上行人停下來看著他們,一個個神色曖昧……


    蘇婉如掉頭就走,沈湛接著跟著,她去了天下百貨,沈湛就坐在大堂裏,離他不遠的地方,趴著二狗子。


    來往的人滿臉的驚訝……


    「侯爺,為什麽坐在這裏?難道侯爺也要和王爺一樣,在蘇姑姑這邊上工了嗎。」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王爺為了蘇姑姑而自降身份去當先生,侯爺當不了先生,準備道天下百貨裏來當長工?


    沈湛由大家議論,不羞不惱的,中午吃飯大家也不敢不給他準備,他就大刀闊斧的一人坐了一張桌子上,吃飯……旁的人不得不端著碗胡亂的扒拉兩口吃完了立刻去做事。


    蘇婉如走過來敲桌子,「吃完飯,要麽給錢,要麽去幹活,在這裏連二狗子都知道做事。」


    沈湛嗯了一聲。


    等蘇婉如轉了一圈,就看到某人正洗碗……寬肩窄腰筆挺,長腿紮著馬步,手在盆裏嘩啦嘩啦的捯飭著,就聽到稀裏嘩啦的碎了一地。


    「沈湛!」蘇婉如大怒,指著一地的碎瓷,「賠錢!」


    沈湛看了她一眼,轉身去門口背了兩袋米放架子上,蘇婉如一愣,就聽他道:「十袋米,一貫錢,夠賠了吧。」


    「你扛十袋米就要一貫錢?你可知道,我一貫錢都能買兩袋米了,你臉還真是夠大的。」蘇婉如怒道。


    沈湛沒說話,將名帖拍在了桌子上,上麵寫著三個大字,鎮南侯!


    因為他是鎮安侯,所以扛米錢更多。


    「懶得和你說。」蘇婉如和喬掌櫃打了招唿,帶著二狗子走人,沈湛丟了米抬腳跟上,喬掌櫃在後頭看著嘴角直抖,迅速拉著小廝,吩咐道:「你盯著,我有事先去辦。」


    說著,就喊了轎子,忙去找司三葆了。


    司三葆心情很不錯,端著茶盅吃著新來的貢茶,小田公公正跪在他腿邊給他捶著腿,「公公,這奴婢還是沒明白,蘇姑姑到底和聖上說了什麽,聖上怎麽會封她個什麽姑姑的稱號呢。」


    司三葆嗬嗬笑著,眉眼都是滿意,道:「不著急,一年後你們就知道了。」


    還要一年後,小田公公問道:「那……那漕運還做嗎?」


    「做,當然要做了。蘇姑姑這麽有本事,如今又得了聖上的認可。咱們就等於扛著聖聖旨在做買賣,這漕運當然要做了。」司三葆說著,敲了敲小田公公的頭,「給你賣個人情,收幾個自己人。這漕運啊勢必要派人去打點,你去挑個可靠的。」


    小田公公眼睛一亮,「多謝公公,多謝公公。」讓他派自己人,就等於是司三葆從手指縫裏漏錢出來給他啊。


    「行了。」司三葆說完,放了茶盅,門口喬掌櫃就哈著腰進來了,司三葆問道:「今兒蘇姑姑去天下百貨了?」


    喬掌櫃點著頭,道:「去了,這才走呢。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蘇姑姑一點都沒頹廢,看上去神采奕奕的。」


    「那是自然。」司三葆道:「雜家算算,他明兒定讓要來找雜家,你去和她說,雜家這兩日沒空,你讓她等一等再來。」


    喬掌櫃應是,想了想又道:「公公,還有一件事。今兒鎮南侯爺一直跟著蘇姑姑的,奴婢瞧著,這鎮南侯和蘇姑姑關係不一般啊,又是說好話,又是幫洗碗的。看來鎮南侯和蘇姑姑的事,應該是不假。」


    「年輕人嘛!」司三葆道:「侯爺血氣方剛,蘇姑姑又貌美又有本事,喜歡了也是正常。」


    喬公公聽著一愣,前幾天司三葆可不是這樣說的,他最擔心的就是蘇姑姑嫁人了,怎麽……現在又不擔心了?


    「忙你的吧,把天下百貨做好了就行。」司三葆嗬嗬笑著,「蘇姑姑的事,不要擔心,她做事有分寸,用不著我們操心。」


    喬公公迷迷糊糊的應是。


    門外又有人進來,迴道:「公公,荊州案子的證據送去刑部了,不過秦大人說,讓您過去一趟,這交接的手續,要辦一辦的。」


    「他算個什麽東西,說讓雜家去就讓雜家去嗎。要不是雜家讓人查出來,他們這群蠢貨,還盯著一個姑娘在吵架。」司三葆冷笑,眯這眼睛眸光陰寒。


    「公公,奴婢瞧著,咱們是不是也要設個牢房。這次的證據,可是兄弟們費了不少力氣查到的,潛去袁大人書房的時候,還差點被人發現了呢……可到頭來,東西都交給了刑部,功勞最後也是他們的。我們反倒成了跑腿的了。」


    司三葆哼了一聲,道:「說的沒錯,我們倒成了給他跑腿的了。」


    「公公。」門外,有個小內侍隔著門迴道:「聖上傳您入宮。」


    司三葆忙起身,一邊換衣服,一邊問道:「可知道什麽事。」


    「有人彈劾定國公在鳳陽欺行霸市,強搶民女。」小內侍道:「奴婢猜聖上應該讓您去查。」


    司三葆嗬嗬一笑,搖了搖頭,道:「這定國公也真夠蠢的,你家女兒捨不得嫁去安南,難道聖上就捨得了。在這裏耍花腔。」又道:「不查你查誰。」


    聯姻和親是勢必必行的,難道還要讓聖上把三百萬兩的銀子退迴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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