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爺爺。」趙治庭無奈的看著定國公,「這事我也幫不了您啊,此事聖上既然下了聖旨,您不從也得從的。」


    定國公擺著手,他自己的女兒當然早就結婚生子了,府裏還有兩個孫女,一個十二,一個十三。


    十三歲的大孫女生的最標緻,在府裏也是最得寵的。


    他來前,兒媳,兒子並著這孫女鬧的他實在頭疼,他也捨不得將孫女送安南那窮鄉僻壤去。


    在鳳陽,就算嫁個莊稼漢也好過去安南,畢竟還能迴家啊。


    「就算叔爺爺求你了,你此番迴去,定要和聖上解釋幾句。」定國公打定了主意,「再說,你那兩個妹妹,可都是定了親的人,我們要是毀了親事,豈不是不仁不義,這可不好。」


    趙治庭當然知道定國公什麽意思,說白了,就是不願意唄。


    「叔爺爺,我……」趙治庭正要說話,忽然有位僕婦跑了進來,迴道:「殿下,小殿下嗆奶了,夫人急的哭呢,讓您去看看。」


    趙治庭蹭的一下站起來,和定國公抱了抱拳,道:「叔爺爺,您自己寫摺子迴去吧。」


    說著,人就走了。


    「治庭啊,你什麽時候迴去啊。」定國公問道。


    趙治庭邊走邊道:「等我兒過了百日就迴去,不然路途疲乏他受不住。」


    定國撇了撇嘴,正妃都沒有定,就躲在鳳陽偷偷生了長子,將來這子嗣,到底怎麽算哦……


    「算了,不管他了,我迴去寫給聖上寫摺子去,都是一家人,他可不能坑我。當年我對他那麽好,沒有我他就活不了,活不下來他還做什麽皇帝哦。」


    定國公絮絮叨叨的走了。


    朝堂每個衙門都設飯堂,官員可以在飯堂裏交錢吃飯,也可以讓家裏人送飯菜來,徐立人位高權重,不屑去飯堂吃飯,也不方便出現在那種地方,他坐在衙房裏吃飯,剛放了筷子,就有個迴事的吏目匆匆跑了過來,「大人,飯堂裏吵起來了。」


    「吵什麽。」徐立人氣定神閑的擦了擦嘴,看著來迴事的人。


    吏目顯得有些興奮,他沒讀過書,雖在衙門做事,但卻是個不入流的吏目,他見文官很欽佩,因為都是飽讀詩書之人,可是今天他算是開了眼界了,因為這些飽讀詩書的人吵起來了。


    文人吵架也能顯露飽讀詩書的,因為罵人不帶髒字。


    「他們在吵後宋公主的事。」吏目迴道:「應錦繡坊的蘇氏不是被關在刑部了嗎,他們兩撥人就爭執,一方說證據確鑿那蘇氏就是後宋公主,一方說蘇氏不過是平江府一個小繡娘,祖籍來路查的清清楚楚,根本不是什麽公主。」


    「有辱斯文。」徐立人道:「等查明了證據,不就一切清楚了。」


    徐立人是知道蘇瑾,想一想,這京城恐怕沒有人不知道蘇瑾了吧。


    這女子不單有做生意的本事,而且還膽大包天,當初為了一個什麽姐妹報仇,居然和趙棟對峙,最後呢……趙棟還真就被她拉下來了。


    拉下來也就得了,趙棟逃走挾持一個學堂的人。


    她就帶著十幾女娃娃,跟一堆死士動手,殺了趙棟。


    這本事,換做男子也做不到的。


    「有辱斯文。」徐立人道:「一個女子罷了,居然為了個女子……」他的話還沒說完,又有個吏目跑了進來,道:「大人,飯堂那邊動手了,也不知道怎麽迴事,永嘉伯也來了,抄了個傢夥砸了戶部一位大人的腦袋,頓時就開了瓢,大家就擼起袖子打起來了。」


    「有辱斯文!」徐立人大怒,「羽林衛呢,去拉架。」


    徐立人說著就趕去了飯堂。


    「幾封信,兩個來路不明的人刺客,你們就隨便定人家一個小姑娘的罪,你們這是蔑視律法,白讀了聖賢書,愧對這每月的朝廷俸祿。」


    「那兩個刺客親口承認。人證物證具在,什麽叫隨便定罪。」


    「對。人證在就足夠了。再說,定不定罪刑部還沒審問,你現在鬧騰什麽,我看你是夾帶私心,不知道收了多少好處。」


    「放屁!」有人道:「這叫公道,公道你們懂不懂,不是你們這些見風起浪的能懂的。」


    「都給我閉嘴。」徐立人往門口一站,喝道:「你看看你們現在什麽樣子,成何體統!」


    好好的飯堂被砸的亂起八糟,地上撒了一地的飯菜,幾十個官員分成兩撥對立,吵的不可開交,若不知道這裏是朝廷飯堂,乍一看還以為是菜市場。


    這鬧騰的樣子,亙古未有!


    「散了,散了。」徐立人揮手,「再聽你們多言一句,就奏請聖上,罰你們三個月的俸祿。」


    眾人或真或假,抱拳應是。


    「有辱斯文。」徐立人哼了一聲轉身而去。


    此刻禦書房內,趙之昂看著王大海獻上來的畫像,蹙眉,道:「這畫像哪裏來的?」


    「平江府送來的,說是當初從後宋皇宮裏流出來,後宋公主的畫像!」王大海一路看了好幾遍,畫讓他說畫的並不好,粗粗淺淺的的,但是怎麽卻依舊能看的出來,畫中女子甜美嬌俏,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而更加明顯的是,這畫中的女子,還真的和蘇氏有七八分相像。


    「平江府送來的。」趙之昂看著畫像,點了點頭,道:「你看看呢。」


    王大海迴道:「微臣看,有七分像。」


    「還真是。」趙之昂靠在龍椅上,神色莫測,忽然開口問道:「長興侯今日啟程?哪些人去送了?」


    王大海迴道:「一早上滿朝官員去了七八成。收復關外,剿清努爾哈赤,是大事。所以大家都自發的去送了。」


    「嗯。」趙之昂說著,視線又落在畫像上,「蘇正行的女兒,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混的風生水起,你說說看,這是她的女兒厲害呢,還是朕比較蠢呢。」


    「聖上。」王大海嚇的跪下來,「自然是此女子奸詐狡猾。」


    趙之昂擺了擺手,道:「人呢,如今在何處。」


    「關在刑部牢裏,說是明天開審。」王大海迴道。


    趙之昂點了點頭,道:「問一問吧,問清楚了才好。」


    王大海應是出去。


    蘇婉如被抓,嫻貞女學關了門,應景繡坊裏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沒了心思做事,拿著針線卻半天不走一針,卞麗低聲和馬秀娘道:「……這事為什麽好好的牽扯到她身上了,總覺得事情不簡單。」


    「不管是怎麽牽扯的。」馬秀娘道:「我們總不能這麽坐以待斃吧。」


    是啊,卞麗想了想,站了起來,她帶到椅子的聲音驚了大家一跳,眾人都看著她,卞麗擺了擺手,道:「我去找掌事,你們接著做事。」


    她下了樓,霍掌事和周嫻兩人坐在房間裏都沒有說話,卞麗道;「掌事,蘇瑾莫名其妙被抓進去,我們不能什麽都不做吧,明天就要開審了。」


    「嗯。」霍掌事點了點頭,「都進去兩天了,也不知道牢裏怎麽樣,能不能吃飽穿暖。」


    霍掌事說著分了神,手指紮了個血眼,她拿帕子擦了擦,看著卞麗,卞麗也看著她,「掌事,我們做點什麽吧。」


    「好。做點什麽。」霍掌事道:「做什麽呢。」


    她們就是繡娘,人微言輕,就算都磕死在刑部門口,也不會對朝廷的決定起到什麽作用。


    「我……」卞麗也不知道說什麽,因為她也不知道她們能做什麽。


    周嫻蹭的一下站起來,道:「我們明天去衙門口哭去,我們不是女人嗎,女人沒什麽本事,就一樣哭了。」


    「這……也行。」霍掌事點頭,「那就去哭,總比什麽都不做的好。」


    周嫻點頭,和卞麗道:「我們去和大家說,願意去的就跟著我們一起,就算救不了蘇瑾,我們也能讓她知道,我們和她在一起。」


    「嗯。」卞麗說著點頭,正要出去,忽然劉媽媽過來,迴道:「掌事,幾位東家來了。」


    霍掌事一愣,就看到門口進來了五六個男子,大家一抱拳,霍掌事道:「各位怎麽現在來了,你看,蘇姑姑不在,再核對的事等她迴來再說。」


    「霍掌事,蘇姑姑的事我們聽說了。」周掌櫃道:「我們就想來問問,這事兒靠譜不靠譜,為什麽突然說蘇姑姑是後宋的公主呢。」


    霍掌事搖了搖頭,道:「突然說的,來了官兵就將人帶走了,我們至此都沒有明白。」


    「是因為全國都在查十五六歲的女子。」另外一位徐掌櫃道:「而蘇姑姑正好符合。」


    「簡直是鬼扯啊。」周掌櫃道:「蘇姑姑怎麽可能是後宋的公主,她要是後宋公主,不好好躲起來活下去,跑燕京來做什麽。也不知道什麽缺德鬼做這種事。肯定就是看蘇姑姑太有能耐,背後下黑手了。」


    「現在不是義憤填膺的時候,我們要想想,這事怎麽做。我們能幫蘇姑姑什麽,她對我們這麽好,若非她,我們現在還是一年一二百兩的過著,現在因為有紅利,我們的錢比以前翻了好幾倍,這個恩情我們不能忘記。」


    是啊,應錦沒有蘇瑾,怎麽可能有今天呢。


    「明天開堂我們去刑部外麵去哭。」周嫻道:「各位東家去不去?」


    幾位東家頓時麵麵相覷,尷尬的道:「哭啊……哭是個好法子。」都是商戶,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哭的話我們就算了。」


    周嫻頓時失望,卻又覺得理解,她和蘇瑾姐妹情深,卻不能要求所有人都這樣。


    她笑了笑,覺得理解。


    「我們大男人哭的太難看。」徐掌櫃道:「我讓我夫人和三個兒媳還有女兒去哭吧。都是女人,一起哭總歸和諧一點。」


    周嫻一愣,頓時笑了起來,點頭道:「好,那就明日辰時,在衙門口不見不散。」


    幾位掌櫃點頭應是,一陣風的走了。


    米行內,段震一拳拍在桌子上,桌子頓時四分五裂,劉長文道:「你不要激動,公主說了讓我們不要輕舉妄動。」


    「明天就開堂了。」段震道:「這些人,這些人憑什麽高高在上審問公主,簡直是奇恥大辱!」


    劉長文擺了擺手,道:「公主也說,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們輸了就是輸了,現在不說跪,就是認個祖宗都行。成王敗寇,你說這些都沒有用。」又道:「現在關鍵,是公主不要受苦,會不會用刑。」


    「不行,我今晚就去劫獄,大不了魚死網破!」段震道。


    劉長文沒有說話,這時門外胡十三娘來了,劉婆婆看著她,就立刻問道:「怎麽樣,可有什麽消息。」


    「有!」胡十三娘迴道:「有人從平江府送了一副畫像,是公主的畫像。」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麵色大變。


    「怎麽還有公主的畫像,不可能啊。」劉長文道:「見過公主的人本來就不多。聽說當時就是因為見的人少,畫像全憑臆測,所以公主才能順利逃出皇宮的。」


    「現在怎麽又能冒出畫像來。」劉長文想不通。


    胡十三娘坐下來,道:「這一次,是有人下了個局。從荊州官員被殺開始,就已經是局了。」她將大概說了一遍。


    「好陰險的人。關鍵我們現在還不知道對方是誰。」段震道:「這是最棘手的。」


    被人打了,還不知道哪裏伸出來的手,簡直氣煞人。


    「先不要急。」胡十三娘道:「等明天開堂審問候,我們再看怎麽做。」


    一直沒有說話的劉婆婆問道:「這一次,朝中誰的唿聲最高?」


    「唿聲很高的很多。」劉長文道:「我仔細查過,一共有七位,這七位都是一口咬定公主,說是公主刺殺的荊州的官員。」


    劉婆婆就冷笑著道:「那我們就盯著這七個人,盯緊了。」


    「盯著做什麽?」段震問道。


    劉婆婆就迴道:「人做事不會無緣無故,這些人既然吆喝的這麽高,就一定有他們吆喝的理由,我們盯著總不會錯的。」


    幾個人點頭應是。


    「二殿下那邊怎麽說。」胡十三娘看著劉長文,劉長文迴道:「二殿下正往燕京來,就在這三五天的功夫。他的意思,若是這一關糊弄不過去,我們就劫獄。」


    「那我們提前準備。」胡十三娘道,「以免到時候措手不及。」


    聞言,劉婆婆擺了擺手,道:「放心,二殿下說來,就一定做好了不被發現的準備,不用擔心。」說完,想起什麽人來,「宋橋那小子呢,可要叮囑一聲,不要胡鬧啊。」


    「不會。」胡十三娘道:「公主進刑部以前他曾去見過公主,想必是有事要去辦。」


    「劉婆婆。」說著話,杜舟從外麵進來,大家都起身,宋橋打了簾子,喊道:「杜公公,梅大夫!」


    兩個人坐下來,杜舟先開了口:「既然二殿下要來,我們有劫獄的打算,那麽就要商量好,哪些人。」又道:「京城好不容易站住腳,我們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


    眾人點頭應是,坐在一起商量具體事宜。


    寧王府中,查榮生帶著個小廝進了內院,趙衍正在亭子裏看書,見人來了便放了書,問道:「怎麽樣?」


    「王爺您料的不錯,這次的事情好像和鎮南侯府有關。」來人迴道。


    趙衍微微頷首,蹙眉道:「鎮南侯呢,可有消息?」


    「暫時還沒有。」來人迴道:「十多天前還聽說他在成都府,就算趕迴來也沒有那麽快的。」


    趙衍微微頷首,道:「去吧。」


    迴話的人走了,查榮生上前去問道:「王爺,您看這事,怎麽辦才好?」


    「我倒是想進宮求道賜婚的聖旨,隻是可惜她知道了怕是不高興。」趙衍道:「明天我索性也沒事,就去聽聽堂審吧。」


    查榮生想,您去求聖旨不合適,去聽堂審就更不合適了啊。


    長興侯府中,李珺看著吳悠摔摔打打的,不由失笑,道:「這是怎麽了,一早來我這裏出氣了。」


    「沒事,就是上次沒走成,心裏憋著氣。」吳悠坐下來,喝了一口茶,道:「對了,你知道蘇瑾被當後宋公主關起來了吧?」


    「居然還是公主,這也太稀奇了。就她那樣子,怎麽看都不是公主。」


    李珺失笑,「這是不是公主,不是你怎麽看,而是別人怎麽看。」


    「什麽意思,這些人還不分真假?」吳悠愕然。


    李珺輕輕一笑,道:「別急,等明天你就知道了。這一次,蘇氏怕是要定罪的。」


    「不……不會吧。這是不是公主又不是幾句話就能定罪的。」吳悠覺得教訓一下蘇瑾挺好的,可要是硬扣個帽子冤枉別人,那就不好說了,「這要真是公主,就得拉到菜市口砍頭的呀。」


    李珺低頭,發現衣服的袖子上有根倒頭的線,便隨手拿了剪刀修著,好一會笑了笑,「都是命吧。」


    這一次蘇瑾是逃不掉了啊。就算她是假的,也有人讓她變成真的。


    就算這事一開始是一個人害她,那麽現在就是半個朝堂要害她……這麽人要害一個人,那就不是大家的錯,而是她蘇瑾的錯了。


    你若沒有問題,為什麽那麽多人惦記你呢。


    李珺輕笑,心情舒坦,又想到趙衍微微嘆了口氣,不知道王爺會不會傷心呢……


    「有辦法去衙門嗎。」吳悠道:「我還沒看過堂審呢」


    吳悠踢著腳踏,李珺迴道:「能去你也別去,我看定是會用刑的。」


    「不……不會吧。」吳悠頓時一陣惡寒,「那我還是不要去了。也不知道人被打成什麽樣子了。」


    李珺笑了笑。


    第二日辰時,順天府的衙門按時打開,今日要審問的人有些特別,周大人也是一早就醒了,將手裏的東西看了幾遍,其實沒什麽東西,就一封信,兩個證人以及王大海送來的一副畫像。


    這信和人證都是其次,最重要的就是這張畫像了!


    周大人見過蘇婉如,所以一眼就認出來,畫像裏的人就是她,這就是沒辦法了,他看著嘆了口氣,道:「……要真是公主,這位蘇氏可真是不簡單啊。」


    就怕不是,隻不過,眼下是不是已經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大人。」書吏進門,遞了兩個名帖,「葉大人和齊大人今日迴來聽審。」


    周大人接了名帖冷笑了笑,道:「什麽時候順天府開堂,中書侍郎和同知樞密院事也能來旁聽了。」


    官階都比他高,可卻不同路,誰也管不著誰。


    沒想到,這兩個人居然還會遞名帖來聽堂審,周大人將名貼放在桌子上,頷首道:「你去安排吧,準備開堂。」


    「是!」書吏應是而去,過了一會兒又去而復返,手裏又多了幾個名帖,周大人看著嘴角抖了抖,「多拿幾把椅子準備好。就怕我這小小的衙門,裝不下這麽多大人啊。」


    書吏隻覺得奇怪,蘇氏雖有能耐,可也不過是個商戶,這怎麽就能扯上這麽多人來看。


    難道是因為她的身份?


    也對,後宋公主啊,多少人都想看看,這膽大包天的後宋公主。


    居然敢在燕京大張旗鼓的做買賣,還幾次進宮,這也太可怕了。


    周大人洗漱吃了早飯,又看了幾分公文,這邊就來人說時間到了,他換了官服托著官帽,帶著手下就去了前堂的衙門,他剛坐下中書侍郎齊大人,同知樞密院事葉大人就前後腳到了。隨後寧王趙衍也到了,一起隨同的還有永嘉伯。


    一番問候行禮,各自落座,周大人上座在桌案後,敲了驚堂木,喝道:「將犯人蘇氏,帶上來!」


    順天府的牢房條件差,守備也不如刑部,所以蘇婉如一早才從刑部移送來的,所以人早早侯在了隔壁。


    驚嘆木拍下,就有人去提人。


    趙衍的目光就落在後衙內,一邊裏蔡伯爺悄悄的貼過來,低聲道:「王爺,這……人沒有動刑吧?」


    「讓伯爺費心了,沒有。」趙衍迴道:「一方未審,不可動刑,這是大周的律法。」


    蔡伯爺一愣,他讀書不多可律法還是要讀一讀,就奇怪的看著趙衍,咕噥道:「有這個律法嗎。」


    「即將有了。」趙衍道。


    蔡伯爺嘴角抖了抖。


    隨即堂上又安靜了下來,趙衍就看到兩個差役帶著蘇婉如從後麵出來,她穿著一件半舊的水洗藍的短褂,頭上編了兩個長馬尾,掛在肩上……沒有哭哭啼啼,沒有灰頭土臉,沒有狼狽不堪。


    人走夠來,看見了趙衍,眉梢一挑眼底劃過笑意。


    趙衍也笑,衝著她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如果哭哭啼啼,戰戰兢兢,那就不是他認識的蘇瑾了。


    趙衍自在的靠在椅子上。


    對麵,齊大人和葉大人對視一眼,齊大人低聲道:「這是在牢裏被特殊照顧的?」誰在牢裏待兩天,能有這副從容。


    「此女子不簡單。」葉大人低聲道:「不要掉以輕心。」


    齊大人點了點頭。


    「堂下何人?」周大人河道,蘇婉如跪下,不疾不徐的迴道:「民女蘇氏,叩見周大人。」


    周大人一愣,暗暗點頭,這蘇氏膽子確實不小啊,不然這堂上這麽多人,刀槍棍棒的,換做別的女子,嚇也要嚇的哭了。


    「有人指認你為後宋餘孽蘇婉如,認證物證具俱在,你可認罪?」周大人道。


    蘇婉如搖頭,道:「民女不認,還請大人明察!」


    這是正常的對話,要是認了也就不用開堂了,周大人微微點頭,和一邊的書吏打了個眼色,書吏就將畫像抖了出來,「此人你可知是誰?」


    「我!」蘇婉如道:「雖畫的不好,可也有七八分相,應該是我沒有錯。」


    這居然還承認了,周大人沒有想到,還以為她要狡辯一下呢,「那你可認得上麵的章?」


    「不認識。」蘇婉如道。


    周大人就解釋道:「這章是前平江府府衙的章,但是在前年,這枚公章已經被砸碎報廢了。蘇氏,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不懂。」蘇婉如搖頭,一臉懵懂的樣子。


    周大人好脾氣,解釋道:「也就是說,這副畫至少是前年三月前畫的,當時官府捉拿後宋餘孽,所以找人將所有人的畫像畫了一副,這一副就是蘇婉如的畫像。」


    蘇婉如露出一副明白了的樣子,頷首道:「懂了。但這畫技可不好,層次不明,著色不亮……」她說著一臉的不欣賞。


    周大人被噎住,捂著嘴咳嗽了兩聲。


    這小姑娘,不但膽子不小,還是捅了天的大,她到底是不知者無畏,還是胸有成竹確定自己沒事?


    趙衍聽著,眼裏也是劃過笑意,頷首道:「這畫技確實不好。」


    周大人頓時頭皮發麻,這是審案子,怎麽就議論起別人畫技了。


    「周大人。」齊大人道:「人證物證具,既讓她看過,就仔細審,若不抵死不認,那就用刑!」


    周大人一愣正要說話,永嘉伯道:「這裏有你說話的地嗎,你沒看王爺都沒有說話。」又拂袖,道:「越俎代庖!」


    「你!」齊大人要說話,葉大人拉了拉他,看著周大人道:「周大人,我二人來時是有聖上口諭的。此女子生性狡詐,膽大包天,你這麽問是問不出什麽的,直接用刑的好,不給她吃點苦頭,她隻會繼續和你耍花腔。」


    周大人一時為難,正要說話,忽然就聽到了隱隱的哭聲,先是一兩個女人的哭,淒悽慘慘的,然後是三四個,接著是嗚嗚咽咽像是冬日裏北風颳過的聲音,堂內所有人一愣,周大人問道:「什麽人在哭。」


    這得虧是白天,要是晚上是要嚇死人的。


    「大……大人。」堂外的差役迴道:「是府衙外麵,外麵有人在哭。」


    周大人煩不勝煩,喝道:「攆走。」


    「大人,攆不走啊。」差役迴道:「人太多了,不好轟走,而且,還有幾位官家小姐。」


    周大人一愣,就看到打開的大門外,人山人海,門口被堵的嚴嚴實實的,哭聲層次不齊高低不平卻一直沒有斷……


    女人的哭分很多種,尤其是男人真是太熟悉了,可卻還是頭一次,見到這幾百人靜坐,形態各異,年齡不同的女人坐在一起哭,嗚嗚咽咽,淒悽慘慘……


    這哭聲,讓人頭皮發麻。


    「怎麽迴事。」周大人問道:「青天白日的她們哭什麽,要哭迴家哭去。」


    差役迴道:「大人,這些女人都是……都是……」他說著,看向蘇婉如,「都是蘇氏的朋友,學生……」


    周大人瞪大了眼睛。


    蘇婉如也迴頭看著,她看到了周嫻,看到了胖嬸,看到了戈玉潔,還看到了街對麵包子鋪的老闆娘。


    一排排坐著,三四百個女人,將順天府門外堵的嚴嚴實實的。


    年紀不同,胖瘦不同,要不是因為當下正在哭,還真是賞心悅目啊,蘇婉如看著鼻尖微酸,遙遙隔著門和外麵的女人們揮了揮手……


    她們看著她,嗚咽一聲接著哭。


    「去問問,她們想幹什麽!」齊大人一拍扶手,喝道:「一群女人,成何體統!實在是傷風敗俗。」


    蘇婉如撇了一眼齊大人,微微頷首,道:「還請齊大人替我給齊老夫人問好。」


    「你什麽意思。」齊大人道。


    蘇婉如一笑,迴道:「她兒子不敬她,我這同為女子的人,自然要敬的。」又搖了搖頭道:「女人就是這點不好,將來是生兒子,還是生畜生,不由己控!」


    「大膽蘇氏。」齊大人喝道:「你可知道你在和誰說話。」


    蘇婉如冷笑一聲,上下掃了他一眼,「不認識。」


    齊大人氣的指著她半天說不出來話,葉大人拉住她,道:「周大人,不要管外麵的事,你速速開刑審問,定罪後我等好去給聖上迴稟。」


    嗚嗚咽咽的,哭聲越來越大,周大人指著外麵,煩躁的道:「這聲音,怎麽審……」


    「是蘇氏煽動民心,聚眾鬧事。」齊大人道:「聚眾鬧事者當抓起頭目,其餘人遣散,若依舊冥頑不靈者,可當街斬殺!」


    他聲音很大喝問出去,外麵立刻就有人迴道:「當官者欺壓百姓,不辨忠奸,當罷黜官職,迴家種地!」


    這對的,外麵一陣哄堂大笑。


    齊大人氣的直抖。


    「我們是女子,無權無勢。但無權無勢也不能白白受你們欺壓。」外麵有人喊道:「我們什麽都不做,我們就隻哭,哭的是自己的眼淚,表的是自己的傷心,你們憑什麽管,你們管不著。」


    還真是,人來了什麽都沒說,就隻哭,也沒幹涉審案啊。


    「這……這怎麽辦。」周大人看著趙衍,趙衍笑了笑看著蘇婉如,道:「阿瑾怎麽說?」


    蘇婉如迴道:「民女要伸冤,民女要告禦狀,民女要見聖上!」


    「聖上豈是你能見就見的。」齊大人冷笑道和趙衍拱了拱手,道:「王爺,這可是後宋的餘孽,您若是幫她入宮,如若有事,這責任和後果,不敢設想啊。」


    鎮南侯府中,盧氏昨晚睡的遲早上又起的太早,所以吃過早飯後她覺得疲乏,又上床躺了一會兒,聽到聲音陸靜秋端著茶進來,低聲道:「師父,順天府開堂了。」


    「嗯。用刑了嗎。」盧氏道。


    蘇婉如不會承認,可又有證據,所以,不承認也沒有用。


    「還沒有。」陸靜秋迴道:「順天府外許多女人在哭,現在基本上全城的人都跑那邊去看了,還驚動了宮裏,聖上還派人來過問了。」


    盧氏不解,「什麽女人在哭?」又道:「也對,她是秀坊姑姑,一個應錦就有四百人了吧,這一哭動靜還真夠大的。」


    「不止她們。」陸靜秋道:「還有街上許多小販,還有她所有的學生,還有……還有很多百姓。」


    盧氏蹙眉,「百姓哭什麽?」不過一個繡娘,還真以為能受萬人敬仰了。


    「有的是家裏的女兒在學堂,有的人則是女人在繡坊,還有的……還有的則是親戚或是鄰居家的女兒在學堂或是繡坊。」


    京城就是這樣,你說大,用走的將京城都一遍少說也得三四天,可你說小也很小,街上隨便扯三個不認識的人,攀交來攀交去,定有兩個能攀上親戚。


    「嗬!」盧氏冷笑一聲,「這麽說全京城的女人都要去哭了。」


    陸靜秋沒說話。


    「這有什麽。」盧氏道:「難道她是不是蘇婉如,就憑這些蠢貨哭一哭就行了?」


    陸靜秋覺得有道理。


    「老夫人。」門外小廝過來,迴道:「動靜鬧的太大,順天府沒辦法再審,所以宮裏來人,將蘇氏帶宮裏去了,聖上要親自審問。」


    盧氏一點都不意外,頷首道:「她煽動這麽多人鬧事,為的就是這個目的。」


    進宮或在順天府,有什麽區別呢。


    「我在院子裏走走。」盧氏抬頭看天,覺得今天的天氣格外的好,心情也很舒坦,她打了一套拳,出了一身汗,迴房洗漱換了衣服,青柳已經帶著人將午膳擺上,盧氏用過午膳,寫了一會兒字,便又去午睡。


    一覺醒來,已經是申正。


    「說是養老,還真是養老了。」盧氏扶著陸靜秋的手起來,「怎麽樣,定罪了沒有。」


    陸靜秋搖了搖頭,迴道:「還沒有消息出來。」又道:「師父,會不會有變?」


    「變不變的,不是你我能決定的。我隻是給那些大人們製造一個時機,這時機不是蘇婉如死,就是他們死。」盧氏道:「你想,他們會不會像瘋狗一樣,死咬住蘇婉如不放呢。」


    陸靜秋點頭,道:「會!」


    荊州貪墨案牽扯的人要遠遠比她們想的多,這些京官隨著荊州的官員離京城越來越近中,惴惴不安……所以,她們伸手幫了一把,將荊州來的人都滅口了。


    又適當的將後宋餘孽推出來。


    看,不但將惡人滅口了,還將兇手找到了,而且還是後宋公主……


    這事,這人,這方式,盧氏覺得連她都很滿意,何況那些京官呢。


    他們要不抓緊了機會,咬住了蘇婉如將她當成替罪羊,把荊州貪墨案結了,他們就是傻子!


    所以,這蘇婉如到底是真公主,還是假公主其實沒有人關心啊。


    那些人關心的,隻有她是不是兇手,趙之昂信不信。


    能不能很好掩蓋的住自己貪墨的痕跡。


    「看,這多有趣。」盧氏道:「眾生百態啊……有的人以為蘇婉如是冤枉,所以替她喊冤。有的人心存愧疚卻不的不自保,而硬著頭皮去誣陷,有的人義正言辭的,咬定她就是後宋公主,就是兇手,但在午夜夢迴,又會噩夢連連。」


    「這些人,都是些自作聰明的人,都不如她聰明啊。你看她多坦蕩,在京城來去自如,還能煽動這麽多人。真是得民心啊。」


    可這又怎麽樣呢。


    假的就是假,早晚有一天會真相大白的。


    「老夫人!」小廝匆匆跑進來,道:「宮裏有消息出來了。」


    盧氏頷首,問道:「定的哪日斬首?」


    「不……不是啊。」小廝搖著頭,「聖上沒定罪。不但沒有定罪,還封了蘇姑姑為姑姑!」


    盧氏臉一沉,陸靜秋已經道:「什麽蘇姑姑為姑姑的,說清楚。」


    「以前,以前蘇姑姑隻是個稱唿,現在,現在姑姑是個封號,說是享郡主儀仗呢。」


    陸靜秋沒聽明白,目瞪口呆的看著盧氏。


    「蠢貨東西!」盧氏蹭一下站起來拂開桌上的東西,叮叮噹噹的碎了一地,「這麽多人,都弄不死一個小丫頭。」


    陸靜秋道:「師父,這到底怎麽迴事,這……太奇怪了。」


    趙之昂為什麽不定罪,還給她封號?


    盧氏正要說話,又有個小廝跑了進來,道:「老夫人,侯爺迴來了!」


    救人嗎,趕的還真是緊呢,盧氏拂袖,道:「我病了,去請侯爺迴來伺疾!」


    小廝應是。


    街道上,一片恭賀之聲,蘇婉如坐在車裏,一一迴禮,道:「多謝各位,隻坐了兩天的牢,這一身的味,要趕迴去洗洗才好……」


    「姑姑快去吧。」眾人笑著道:「記得跨火盆,去去晦氣。」


    蘇婉如應是,一路說笑氣定神閑,就在這時,一人一騎徐徐從她對麵對麵過來,她看著一愣。


    是沈湛啊,幾個月不見他瘦了一些,黑了一點,但臉上的稜角越發的淩厲分明,單單一人悠悠走著,便就有股鐵血金戈的殺伐之氣。


    他走過目光在她麵前一掃而過。


    蘇婉如看都沒看他,催著呂毅道:「迴家去,我身上難聞死了。」


    「那是鎮南侯吧,鎮南侯迴來了。」


    「鎮南侯不是和蘇姑姑認識的嗎,為什麽見到了都不打招唿的啊。」


    「是啊,那天晚上有人看到鎮南侯牽著蘇姑姑的手迴家了,後來第二天侯爺就出遠門了,現在迴來,怎麽就不說話了呢。」


    「說什麽呀。鎮南侯和蘇姑姑如今的身份,怕是婚事都不能自主的。」


    「也對。不過兩個人還真相配啊。」


    沈湛昂首挺胸的騎馬而去,頭都沒迴。


    蘇婉如暗暗呸了一口,迴了錦繡坊,繡坊裏更熱鬧,大家都在等她,跨過火盆,霍掌事道:「先什麽都不要問,有話明天說,讓蘇瑾去睡一覺!」


    「姑姑,你真是太懂我了。我都要困死了。」蘇婉如道:「那我迴去睡覺,明天我們再說話。」


    她說著,忙迴去洗漱了一遍,關了門撲在床上。


    但是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不知躺了多久,外麵的天漸漸暗了下來,杜舟敲了幾迴門她沒開,二狗子就趴在門口哼哼唧唧的啃骨頭……


    就在這時,窗戶上傳來嘰嘰咕咕的聲音,像是老鼠在啃什麽東西,又像是刀在撥弄什麽。


    「誰?!」蘇婉如蹭的一下坐起來,不等她趕過去,窗戶已經打開,有個黑影跳了進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了過來,蘇婉如被沖的倒在了床上。


    那人人高馬大,撲過來時帶著一陣烈風,氣勢如虹,蘇婉如根本招架不住。


    撲下來,那人並沒有多餘的動作,隻將臉埋在她脖子裏,深吸了口氣,咕咕噥噥的喊道:「媳婦兒……」


    蘇婉如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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