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蘇婉如咳嗽一聲,道:「我和沈湛商議過,現在不是成親的時候,還要再等幾年。」


    長興侯眼睛一瞪,「等什麽,打仗的時候沒時間成親,現在天下大定,就該趕緊把大事辦了,開枝散葉。」


    「我……我還小。」蘇婉如嗬嗬笑著,給長興侯添茶,「侯爺,現在說朝堂的事呢,您怎麽又說到別處去了。」


    長興侯喝了口茶,擺了擺手,道:「你早點迴家去吧,老夫迴去了。」邊走邊咕噥著,「現在年輕人,管不了了。」


    早點迴家去吧!蘇婉如聽著鼻尖一酸……


    想到了蘇正行,她有迴和沈湛偷偷出宮,遇到騎馬迴來的他,他明明很生氣,卻捨不得訓斥她半句,語氣哄著她道:「婉婉乖,早點迴家去。」


    快一年了,她想去法華寺,給他們辦一場法事。


    「侯爺您慢走。」蘇婉如笑眯眯的送長興侯出去,又笑著道:「侯爺,我今晚想吃魚,您讓廚房給我做條魚吧。」


    長興侯迴頭看了她一眼,「想吃魚啊……我迴去給你釣去。」說著,就上馬走了。


    給她釣?


    蘇婉如站在門口笑看著長興侯離開,剛要轉身進來,就看到一輛馬車在巷子口停下來,隨即簾子掀開,趙衍徐徐走了出來,她眉梢一挑出了門,道:「叩見王爺。」


    「最近怎麽樣。」趙衍很驚喜她出來迎他,含笑道:「又做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蘇婉如輕笑,迴道:「最近就忙著繡坊的事,還真沒有什麽大事。」說著,請趙衍進去,頓了頓道:「若要說大事,我們把後院拆了,算不算大事。」


    「算啊。」趙衍和她一起去了門口的茶水房,因為內院兩個宴席室滿滿當當的,實在接待不了人,「還聽說你昨晚搬去了長興侯府了?」


    蘇婉如將長興侯的茶盅收走,換上新茶給他倒上,點頭道:「是啊,這裏實在沒地方住,正好朱世子邀請,我就卻之不恭了。」又道:「侯爺剛走,王爺看到他了嗎。」


    趙衍點頭,他在車裏就看到長興侯騎馬離開的身影,不過他還是高興的,蘇婉如和他之間,說話更加從容自然,「住在長興侯府倒是合適,朱正言還有一位妹妹,和你年紀相仿吧。」


    蘇婉如想到了朱音,就覺得有趣,笑著點頭,道:「比我小一兩歲吧,不大說話的性子,和朱世子的性子正好相反,一靜一動。」


    趙衍沒見過,其實也不太想聊別的女子,「長興侯今早遞奏摺交兵權的事,是你的主意嗎。」


    蘇婉如一愣,沒想到趙衍這麽直接,「王爺聽到什麽話了嗎。」


    「嗯,聽到了。」趙衍一本正經的看著她,「所以你要和我細細說,等哪日父皇要殺你的時候,我好知道內情出麵保你。」


    蘇婉如瞪眼。


    「長興侯一向老實,為何好好的就鬧上這麽一出,聖上當然會覺得是你教他的。」趙衍說著,身子微傾,再加把火,「而你一個繡娘,為何攛掇這件事呢……你是什麽人,目的是什麽?不得不讓人多思多慮啊。」


    一瞬間,蘇婉如的周身繃了起來,她緊張的不是趙衍說趙之昂殺她,而是緊張他為什麽會說這樣的話……


    難道他查到了什麽,知道了什麽。


    這次他去山東幹什麽?


    蘇婉如麵色不善,正要說話,忽然聽到趙衍輕笑出聲,隔著桌子打量著她,滿眼的趣味,「被我嚇著了我嗎,原來我們的阿瑾膽子這麽小嗎。」


    蘇婉如一愣,轉頭看著趙衍,他滿麵的笑意,目光中透著趣味,她頓時反應過來,不由懊惱自己太緊張了,遂哼了一聲,對著趙衍很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王爺下次來袖子可以裝一條蛇,您會發現我膽子更小。」


    「哈哈。」趙衍覺得這樣的蘇婉如真好,他笑道:「這個提議不錯。」


    蘇婉如無語,睇了了一眼趙衍,道:「王爺變了,以前您可不是這樣的。」


    「我以前是怎麽樣的。」趙衍好整以暇的看著她,蘇婉如撇了撇嘴,道:「總之不是這樣的。現在都拿我打趣了。」


    趙衍輕輕笑著,心情很不錯。


    蘇婉如餘光看了他一眼,他看著長興侯丟出來的兵權不心動嗎?為什麽這麽從容淡定呢。


    難道他真的一點別的心思都沒有嗎。


    蘇婉如心頭轉著,趙衍已經道:「在想什麽?」他頓了頓,「不如我們來打個賭,我來猜你方才在想什麽。」


    「猜我想什麽?」她也來了興致,就看著他,道:「好,賭什麽。」


    趙衍就頓了頓,轉眸看著她,「就賭……如果我贏了,你陪我去香山遊覽一番,近日風和日麗,去爬山剛合適。」


    蘇婉如怔了一下,道:「那……我能多帶幾個人嗎。」不然沈湛知道了,肯定會和她翻臉,「算了,我不打賭了。」


    「不聽聽我的賭注,你就拒絕了?」趙衍見她猶豫,就拋出了自己的誘餌,蘇婉如不解,看著他。


    趙衍就道:「如果我猜錯了,你可以讓我幫你做任何一件事。」


    殺了趙棟行不行?蘇婉如心頭動了動,看著趙衍挑眉道:「什麽事都可以?」


    趙衍頷首。


    「那……請王爺去長街上披頭散髮舞一曲也可以?」蘇婉如笑道。


    趙衍一愣,輕輕笑著,敲了一下她的頭,道:「行!隻要你贏了,做什麽都行。」


    這個賭注很合適啊,她要是贏了,可以留作以後用。蘇婉如就點了頭,道:「既然你這麽有誠意,恰好我也想看看王爺披頭散髮跳舞的樣子,我就應了這賭了。」


    「一言為定。」趙衍頓了頓,看著她道:「那我猜了。」


    蘇婉如點頭。


    趙衍就起身,煞有其事的走了兩步,露出苦思冥想的樣子,又忽然迴身在她麵前停下來,挑眉看著她,道:「你剛才是不是在想,我為什麽對長興侯的兵權絲毫不動心。這麽大的事,我不去找幕僚商議應對之策,卻來你這裏和你閑聊?」


    蘇婉如愕然,驚訝在臉上藏不住。


    「看來我猜對了。」趙衍彎腰,兩人的臉離的很近,他輕笑逗著她似的,道:「嗯,讓我來想想,我們明天去香山什麽時辰出發呢。」


    蘇婉如覺得被趙衍擺了一道,不爽道:「不行,這次不算。」


    「小丫頭。」趙衍敲了她的頭,「做人要有誠信,你現在可是大周最大繡坊的姑姑,傳出去,你還怎麽做買賣。」


    她做買賣是有誠信的。


    蘇婉如後悔了,很後悔!她發現趙衍也開始變的油嘴滑舌了,「王爺,您編書的事還是要上點心的好,免得大家都覺得您是不務正業,遊手好閑的。」


    「我現在確實如此。」趙衍坦言道:「這樣也很好,我正有時間做自己想做的時候,享受這大好時光,比如和阿瑾去香山。」


    蘇婉如咳嗽了一聲,正色和趙衍道:「王爺,我最近很忙。恐怕不能陪您去遊香山。不過,我既然輸了就一定認,不如這樣,」她頓了頓,「等我清閑點,再陪您去可以吧。」


    趙衍就露出一臉失望的表情來,嘆了口氣,道:「原來阿瑾是這樣的人,著實讓人失望啊。」


    蘇婉如端茶喝著,掩飾此刻的尷尬。


    她不是不知道趙衍的心意,本來想避開他,可是他幾次幫她,她就沒法再避,何況燕京就這麽大,抬頭不見低頭見,再若他有意尋來,她就更是無處躲了。


    但是,見見麵說說話就行了,要是一起出遊,就有些過了。


    「要不……您換個別的?」蘇婉如認真思考了一下,「想個我能做到的?」


    趙衍就在他對麵重新坐下來,頓了頓,道:「那你幫我做一件事,如何。」


    蘇婉如心頭又跳了跳,蹭的一下站起來,「那個……這茶不好喝,我給您換一壺。」她說著,拿了茶盅要出去,忽然,趙衍抓住了她的手,將她一拉,正色看著她。


    蘇婉如掙了掙,抿唇道:「王爺,這樣不合規矩。」


    「我並未想要做什麽。」趙衍不想嚇著她,語氣柔和的道:「聽說你蒸的饅頭很不錯,何時也讓我嚐嚐?」


    這是沈湛最愛吃的,蘇婉如立刻擺手,可一看到趙衍的表情,她的話就收了迴去,道:「好。」總比去答應他去香山好吧。


    趙衍輕笑,道:「何時。」


    「明天,行吧?」蘇婉如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她怎麽就聽了他的話和他打賭,簡直是給自己挖坑。


    趙衍滿意的點了點頭,鬆了她的手,道:「那就明天。」


    蘇婉如無奈的嘆了口氣,想起上次段震說德慶侯府在準備嫁妝的事……就最後一次好了,等他賜婚了以後就不會來了吧。


    畢竟有了未婚妻,再來來去去,豈不是不給德慶侯麵子。


    趙衍做事向來有分寸,不會亂來的。


    趙衍目的達到了,就又坐在那邊,出塵脫俗的喝茶,正要開口,查榮生在門口咳嗽了一聲,道:「殿下,再不進宮,就太遲了。」


    「你才迴來還沒進宮嗎。」蘇婉如驚訝的看著他。


    趙衍起身,撫了撫衣袍,道:「許久不見你,便先來看你了。」說著,笑了笑,帶著查榮生走了。


    蘇婉如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說什麽。


    「公主。」杜舟忽然湊了上來,蘇婉如嚇了一跳,道:「走路都沒聲音嗎,嚇了我一跳。」


    杜舟嘿嘿一笑,也盯著趙衍的背影,笑著道:「……拋開身份,隻論個人的話,寧王可比鎮南侯好多了。」寧王最好的地方,就是拐不走她們主子。


    蘇婉如睨了他一眼,道:「不管沈湛好不好,都和你沒關係,我喜歡就好了。懂吧。」蘇婉如哼了一聲,拂袖去了香山館。


    杜舟一臉委屈的站在外麵,又想起來二狗子,瞪著他道:「就你家主子最壞,把我們公主拐走了。」


    「汪汪!」二狗子道。


    蘇婉如想要將鬥篷早點做好,下個月劉、孫二位應該就有消息了,沈湛說幫他找水手,如果兩樣都能定下來,那今年內他們就能跑一船。


    一旦船能動起來,她手裏的錢多了一些,她接下來還有別的事情想要做……


    二哥那邊想要謀劃,一兩年內不會立刻有成效,在人眼皮子底下做事,隻能徐徐圖之,斷不能著急。


    晚上她和劉三娘一起會了長興侯府,天色已經黑了,家裏還沒有煙火氣,蘇婉如和劉三娘去了正院的宴席室,朱珣正在房裏鬧騰,「吃點心吃不飽,什麽時候擺膳。」


    蘇婉如揚眉,楊氏看見她們進來,就瞪了兒子一眼,「阿瑾和三娘迴來了,再等會兒吃飯,侯爺還在後院。」


    「好。」蘇婉如在椅子上坐下來,覺得有些奇怪,「侯爺在後院菜園裏嗎。」


    楊氏沒答她,臉色有些古怪的劃過笑意……朱珣就道:「什麽菜園,我爹在釣魚,釣了一個下午都沒釣上來。」


    長興侯是急性子,一輩子最不能理解和體會的事情之一就是釣魚。


    今天破天荒的跑後院釣魚去了。


    蘇婉如哭笑不得,尷尬的道:「我下午和侯爺說笑,說晚上想吃魚,侯爺說……他給我釣魚吃。」


    「原來如此。」楊氏再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我道侯爺今天好端端釣魚了。行吧,那我們等他一下。」


    長興侯說了,他不釣上魚燒好,誰都不準吃飯。


    所以一家人都在等他。


    「我們去看看吧。」蘇婉如朝朱珣打了個眼色,朱珣想了想,道:「也對,是你挑事的,你得去解決問題。再不擺膳,我就去館子裏吃了。」


    蘇婉如去了後院,老遠就看到後院的池子邊上掌了燈,朱珣朝那邊努了努嘴,「諾,看到了吧。」


    長興侯正站在池塘邊上,背對著這邊,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卻能感覺他現在心氣很不順。


    「侯爺。」蘇婉如快走了幾步,正要開口說我不吃魚了,您老不用特意來釣魚,實在不行您吩咐廚房買一條也行啊,可是她話還沒說,就看到長興侯爆吼一聲,摔了魚竿道:「不釣了。」


    隨即,抓著旁邊的魚食簍子往池塘一灑,緊接著他人往前一跳,噗通一聲……


    跳水裏去了。


    蘇婉如愕然,轉頭看著朱珣,朱珣也看著她,兩人一臉發懵。


    「侯爺做什麽。」劉三娘問道。


    蘇婉如搖頭,喃喃的道:「他不會是要去抓魚吧?」釣不到魚就下水抓去了。


    朱珣嘴角直抖,拉著蘇婉如和劉三娘道:「快走,等會兒被我爹看到了,咱們今晚都別吃飯了。」


    三個人點頭,一溜煙的迴來了。


    約莫過了一刻鍾,就聽到長興侯滿聲得意的道:「秋雲快來看,我釣了三條大魚!」


    「侯爺今天好厲害。」楊氏忙掀了簾子出去。


    蘇婉如和朱珣還有劉三娘麵麵相覷,朱珣指了指外麵,道:「誇,使勁誇,聽到沒有。」


    「聽到了。」蘇婉如點頭,跟著朱珣出去,長興侯已經換了衣服,頭髮梳的整整齊齊的,手裏用繩子拴了三條大魚,活蹦亂跳的動著。


    長興侯一臉的得意,「大侄女,一會兒讓廚房給你做草魚三吃。」


    「侯爺好厲害。」蘇婉如很捧場的豎起個大拇指,「一次釣到三條魚,我們今晚都要飽口福了。」


    長興侯以拳抵唇咳嗽了一聲,道:「嗯,釣魚這種小事,老夫信手拈來。」


    蘇婉如和朱珣對視一眼,一起笑著點頭。


    第二日一早,她早早起床,劉三娘也跟著起來,問道:「做什麽起這麽早。」


    「我答應寧王爺給他包餃子。」蘇婉如懶懶的起來,道:「欠了人的債,得趕緊還了。」


    劉三娘也跟著坐起來,靠在床頭看著她,「阿瑾,你……喜歡寧王還是喜歡侯爺?」


    「當然是侯爺啦。」蘇婉如笑著道:「還用問嗎。」


    劉三娘頓了頓,想到沈湛對蘇婉如的百依百順,道:「也是,侯爺這樣的人,世間恐難再有其二了。」


    蘇婉如突然很想沈湛,她去的信他應該還沒有收到吧。


    兩個月的時間,她第一次覺得很漫長。


    一早晨的忙碌,她和廚娘一起包了酸菜餡和薺菜餡的餃子,她裝了一食盒剩下就讓人端去給長興侯一家子,長興侯吃了幾個,頷首道:「這餃子不錯,大侄女一早起來包的?」


    「嗯。以報答侯爺昨天為我釣魚的恩情。」蘇婉如笑著道:「侯爺和夫人要是吃的習慣,過幾日我再包。」


    用過早膳,她提著餃子去了寧王府,趙衍見她來很驚訝,「……一早起來包的?」


    「嗯。」她將食盒放在桌子上,趙衍笑著打開食盒,裏麵擺著兩盤轎子,包的很小巧,他拿了筷子嚐了一口,道:「是酸菜餡的餃子嗎。」


    蘇婉如點頭。


    「很不錯。」他正經坐下來,慢條斯理的吃著,品著味兒,「薺菜的更好吃點。」


    蘇婉如點頭,兩個人就說起春天的蔬菜,聊著聊著趙衍就道:「……這次讓長興侯上交兵權,你最想看到的結果是什麽。」


    當然是趙棟跳出來,如果他不跳,她就會想辦法讓他跳。


    一個皇子想讓他死,如果刺殺不能成事,那麽就隻能是趙之昂親自動手了……


    可想要一個老子殺兒子,又談何容易。


    「我沒想什麽結果,就是為了讓長興侯自保。」蘇婉如看著趙衍,「王爺想要什麽樣的結果。」


    趙衍沾了點醋,抬頭看著她,道:「都是兄弟,雖不親可也並無仇恨。所以,我並沒有期待。」


    「哦。」若是以前蘇婉如是不信的,可是現在她莫名的相信了,或許在趙衍心目中,真的隻是想要一處安靜的地方,靜靜的待著而已。


    他挑了挑眉頭,含笑道:「你這態度,似乎是不相信我?」


    「沒有。」她搖頭,「王爺高風亮節,出汙泥而不染,自然是不會摻和這件事的。」


    趙衍覺得她不是在誇他,不由失笑。


    蘇婉如迴了繡坊,朝中在昨天的狂風驟雨後,忽然就歸於了平靜,但是她知道,那些暗流,都藏在了平靜之下。


    此刻朝堂到底如何,隻有趙之昂最清楚。


    蘇婉如要做的,就是等!


    一個月後的四月底,天氣漸漸熱了,蘇婉如開始焦躁了起來,因為沈湛從上次的信後,就沒有再給她來信,這太奇怪了。


    她喊了隨一出來,問道:「侯爺沒有給我迴信嗎?那他給周先生或者別人來信了嗎?」


    「有。」隨一目光躲躲閃閃的,「周先生每隔三日就會去一封信,將京中的事情報與爺,爺會批覆。」


    這麽說,他和京中有來有往,但就是沒有給她來信?


    蘇婉如蹙眉,這樣的感覺很奇怪,「那他現在衛所進行到什麽地步了,和李家沒有動手吧。」


    「衛所選了址已經動工和招兵了。」隨一也覺得奇怪,沈湛居然沒有給蘇婉如來信,「姑娘不用擔心,爺可能太忙了,兩麵應付,無暇顧及別的事吧。」


    「希望是這樣。」蘇婉如點了點頭,要真是因為忙的沒有時間,她倒是可以理解,畢竟正事重要,可若是出了事……也不對,出了事他怎麽能給周奉迴信呢。


    她不放心,看著隨一道:「你迴去和周先生說一聲,讓他派人去一趟遼東。就說我說的。」


    「是!」隨一點頭應是,「姑娘可有什麽東西要給爺捎過去的。」


    蘇婉如就迴房拿了兩件夏衫,一雙鞋和三雙襪子,包好給隨一,「把這些給他,別的東西遼東也買的到,這個天帶過去都壞了。」


    隨一接了,迴道:「那屬下現在就迴去,姑娘放心,爺不會有事的。區區李家根本不敢對爺怎麽樣。」


    蘇婉如也覺得,以沈湛的勢力,李茂安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和沈湛正麵對上,除非他想反了。


    隨一拿著東西走了。


    蘇婉如就來迴的在房裏走著,外麵就聽到朱珣的說話聲,「阿瑾,你在不在。」


    「怎麽了?」蘇婉如迎了出去,朱珣就道:「曹恩清遞摺子迴京求援了。」


    蘇婉如不奇怪,曹恩清能又熬一個月,已經很讓她驚訝了,不過朱珣興沖沖的應該不是為了和她說這件事,她問道:「難道聖上要這次決定要派人去增援?」


    「是!」朱珣一臉讚賞的看著蘇婉如,「現在朝中又亂了,都在說派誰去合適。」


    蘇婉如覺得趙之昂這個決定是不是有些倉促了,「國庫有錢了嗎?」


    「這個月要好些,各地上了一些稅。」朱珣迴道:「聖上上個月加了賦稅你知道吧,算賦加到每人二十錢,田畝稅漲到四斛,各地加緊將今年的算賦收繳上來。」


    蘇婉如愕然,思緒徹底從沈湛沒給她迴信的失落中迴來,「每人二十錢?」


    要知道大戰才結束,各地的百姓沒有誰日子好過的,以前後宋統轄的州府都不敢多收稅,算賦每人八錢,有的地方甚至直接免了,現在趙之昂居然漲到了二十。


    打個比方,若是一家五口人,每年不說其他的花銷,光此稅就要一百錢,若有女子十五未嫁者,還要多繳五倍……這還不算別的賦稅,和地方上私自名目征討。


    若放江南,百姓生活富裕,一年能有十多兩的收入,這點錢不算什麽,可若是貧苦一些,這些錢可就不少了。


    「你在京城不知道,此令發下去,不知道多少地方鬧了事,都被彈壓下去。」朱珣不想說這些,畢竟國庫空虛,而四周還有虎視眈眈的豺狼伺機而動。


    不將這些人滅了,就算是他都覺得心裏不踏實。


    可是賦稅若是重了,百姓的日子過的不好,他看著心裏也不舒坦。


    「所以呢,收了一部分的稅收後,聖上就打算動努爾哈赤了?」蘇宛如看著朱珣。


    如果是她,她會先將遼東的李家和四川節度使先殺了,抄了兩人的家,隻怕比一年收的稅都要多。


    「嗯。努爾哈赤是聖上心頭的一根刺。」朱珣道:「曹恩清的摺子上過幾封,聖上都留中未發,今天偏偏提出來了。」


    蘇婉如點頭,問道:「那麽聖上打算派長興侯去,還是沈湛?」


    「還沒定。」朱珣道:「我爹打算遞摺子去,要親自出征剿滅努爾哈赤,我覺得不妥當,說了他又不聽,所以來找你。」


    蘇婉如請他進房裏坐下來,倒了茶,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蘇婉如道:「侯爺不能去!」


    朱珣一喜,道:「你也覺得我爹不能去對吧,我就說,現在沒錢,去了說不定人在草原腹地就斷糧了,到時候莫說打仗,就是餓也能把人餓死了。」


    這就來了嗎。這一個月朝中表麵看著風平浪靜,可是內裏到底有多糟心,恐怕趙之昂最清楚了。


    「你去和我爹說,我爹現在願意聽你的。」朱珣道:「他就算手癢想打仗,也要再等幾年,現在去不合適。」


    蘇婉如沒有立刻說話,想了想,道:「再等一天,看朝中的反應。」


    此刻禦書房中,趙之昂靠在椅子上,手裏拿著一封奏摺,無意識的在腿上敲著,杜公公小心在一邊磨墨也不敢說話,好一會兒,趙之昂好像是自言自語似的,道:「你說,朕是不是個明君?」


    「那是自然,聖上不但是明君,還是仁君。」杜公公張口就來,被打過一次板子後,他在趙之昂跟前越發的小心翼翼。


    趙之昂又問道:「那你說,朕是不是個好父親呢。」


    「這事兒不用奴婢說,從幾位殿下對您的崇敬和親近中就能看出來,您是位頂好的父親。」杜公公道。


    趙之昂點了點頭,道:「朕也覺得,無愧於他們。」


    杜公公看著忽然就不知道說什麽了,一個月前長興侯遞來的摺子還擺在龍案上,聖上沒有再說這件事,朝中看著也風平浪靜,可是隻有在禦書房的他和聖上知道。


    從來沒有平靜過。


    先是五皇子婚事在即,卻鬧出房中妾室有孕的事,最後雖被壓了下去,卻著實讓聖上生氣了一通。


    前幾日,四皇子騎馬出城,不知馬怎麽癲了,將他摔下馬來……


    德慶侯生了場病,一直纏綿病榻未起,都督府的肖勇吃酒和人打架,失手打死了人,人還在大牢裏關著的。


    這些事,都被聖上壓下去了,朝中有人知道,但卻沒有任何人一個提起來。


    事情都從表麵轉為了地下,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公公。」門外,小內侍隔著門喊了一聲,杜公公輕手輕腳的出去,問道:「什麽事?」


    小內侍就道:「太子殿下求見。」


    說著話,就看到趙標從偏殿出來,杜公公上前行了禮,道:「殿下稍等,奴婢這就去迴稟聖上。」


    趙標微微點頭。


    過了一會兒杜公公就出來請趙標進了禦書房。


    「父皇。」趙標行了禮,道:「兒臣有事請奏。」


    趙之昂問道:「為了曹恩清的事?」朝中隱隱分了兩派,一派主戰,言及早晚都要剿滅努爾哈赤,所以宜早不宜晚,時間拖的越久努爾哈赤隻會越來越壯大。


    到時候這戰就更加難打了。


    一派便從國之根基出發,國未穩,所以不能戰。


    「是!」趙標迴道:「此戰若要打,兒臣覺得除了鎮南侯和長興侯外,沒有更合適的人。」


    趙之昂就露出滿意之色,太子尋常太過懦弱膽小,行事也不夠果斷,這一次倒有點威儀果敢,「沈湛不能去,他手裏的事情也很重要,稍有差池,形勢就會更複雜。」


    李茂安也要安撫,若此番擺不平,他就真要封他節度使,到時候遼東就真成了李家的天下了。


    現在不能收,那就先將衛所安排好,到時候那邊有是動靜,他也不至於一無所知。


    「兒臣知道。」趙標道:「所以兒臣認為,長興侯去最為妥當。」


    趙之昂略頓了頓,點頭道:「也確實是他最合適了。」


    「不過,若真要去,那長興侯之前的摺子,父皇怕是要駁迴了。」趙標道:「他的兵他帶是最妥當不過。」


    趙之昂又翻了翻長興侯的摺子,這摺子上的妙啊,讓他看清了許多事……


    「朕再想想,你先去吧。」趙之昂心裏有團火無法發。


    趙標應是而去。


    趙標來過禦書房的事,一會兒就傳了出去,他舉薦長興侯帶兵援助曹恩清,聖上要駁迴長興侯月前交兵權的摺子,要將兵權再還給長興侯。


    等於說,鬧騰了一通後,誰都沒有咬到這塊肥肉。


    「太子舉薦長興侯了?」趙棟很興奮的起來,「你沒有聽錯?」


    馬文坡點頭,迴道:「沒有。太子確實舉薦長興侯了。」又道:「殿下,您可要去自薦,不然這兵馬就真是迴到長興侯手中了。」


    「不!」趙棟擺了擺手,起身道:「我去宮裏,等我迴來再說。」


    他換了衣服直接去了宮中,趙之昂剛午休起來,見趙棟來,問道:「中午過來,有什麽事?」


    「父皇。」趙棟道:「若要援助曹恩清,兒臣覺得沈湛去再合適不過了。」


    趙之昂喝茶的動作一頓,眼底劃過驚訝,又接著喝茶,幾不可聞的道:「嗯,為何是沈湛?」


    趙之昂以為,趙棟會毛遂自薦。


    「長興侯雖有將才,可畢竟身體大不如從前,草原腹地條件艱苦又是持久戰,兒臣怕他難以支撐。」趙棟道:「所以,兒臣認為沈湛去再合適不過了。」


    趙之昂放了茶盅,看著趙棟,道:「可沈湛手中另有衛所之事,他若去了這三五年怕是不能迴來,此事豈不是耽擱了,不妥。」


    「衛所的事並不難。」趙棟道:「父皇大可另派人手輔佐,而打努爾哈赤,卻非沈湛不可。」


    趙之昂點了點頭,道:「此事你說的有些道理。」又道:「那你認為,朕派誰去輔佐較好?」


    「此事兒臣不好說。兵部的劉侍郎,五軍都督府的崔大人或者長興侯去也不是不可……」趙棟說了三個人,其中兩人都是他的人。


    趙之昂沒有說話。


    「父親,既然要出征,就一定隻能贏不能輸,國庫空虛我們根本耗不起。」趙棟勸道:「而隻有沈湛去,才有七成把握能贏,別的人都無可能啊。」


    這句話打動了趙之昂,他也動了心,起身道:「去將許立人和鄭文舉喊來。」


    杜公公應是。


    他成功了,趙棟眼睛一亮。


    兩個時辰後,朱珣在寶應繡坊,將趙棟的原原本本的告訴她,蘇婉如聽著一愣,問道:「你說他舉薦沈湛去?」


    朱珣點頭,「聖上傳了二位丞相進禦書房,此刻還沒出來。」


    「他為什麽舉薦沈湛,而不是毛遂自薦?」蘇婉如有些想不明白,這一個月發生了什麽事,讓趙棟改變了主意,他不想要兵權了?


    不可能!


    那麽他為什麽讓沈湛去,要知道去打努爾哈赤不是一個月五個月就能成的,這一走少說要個兩三年才能迴來,等迴來後就算兵權上交了,這些兵也完完全全是沈湛的了。


    「我也沒有想明白。」朱珣低聲道:「五皇子府裏的事,還有肖勇打架的事,都是他暗中做的手腳,他費了這麽多功夫,居然最後關頭放棄了。還是說他想以退為進?」


    蘇婉如沒有說話,她總覺得她忘記了什麽……


    沈湛,讓沈湛去,對趙棟有什麽好處呢。


    對了!


    忽然間,她想到了,看著朱珣道:「這個賊人,他根本不是以退為進,而是改了主意,他不要這六萬兵馬了。」


    「那……那他要什麽。」朱珣問道。


    蘇婉如就冷笑了一聲,道:「他要沈湛手裏的衛所,遍布大周各處的衛所。」


    「啊!」朱珣完全沒有想到,「他的心夠黑的啊。」


    不單單是這樣啊,蘇婉如覺得如果沈湛真的去了,很有可能就是有去無迴。


    一個曹恩清在外,一個趙棟在內,就算不能下黑手殺了沈湛,也有可能按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再不行,糧草上一斷,沈湛也能有去無迴。


    算盤打的真好啊!


    他是覺察出來長興侯的兵權是個陷阱,所以不敢明目張膽的要,便將眼睛釘在了別處。


    「聖上不會真讓八哥去吧?」朱珣臉色也不好看,蘇婉如道,「不確定。」


    努爾哈赤要打,但不能是沈湛去打。


    「我給沈湛寫封信送去。」蘇婉如立刻迴房裏鋪紙寫信,朱珣就站在一邊,她迅速寫完折好,出了院子喊隨二出來,「早上請周先生派人去遼東,人應該還沒有走,你幫我將這信一起送去。」


    隨二應是,拿著信走了。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他趙棟想白得便宜。」蘇婉如冷笑了一下,道:「那就看看他有沒有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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