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我?」蘇婉如冷笑一聲,道:「你想好了,我們朋友馬上就來接我們,你現在動手,我肯定你不能活著出京城。」


    拿刀的男子譏諷的笑道:「小丫頭,你高看了自己的朋友,也低看了花錢買你命的人。」


    「是嗎?」蘇婉如手落在匕首上,看著對麵的人,「他出了多少銀錢買我的命?」


    那人冷笑,「這就不是你該管的事。」頓了頓,拿著刀過來,「你隻管想想一會兒黃泉路上怎麽走吧。」


    蘇婉如拉著劉三娘後退幾步,盯著眼前這人,「大哥,你殺我們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有礙你好漢的氣度,你看……不如讓我們兩個人自裁好了,也保全我和姐姐的名譽。」


    男子哈哈一笑,道:「小丫頭想要拖延時間,等你朋友來?」他說說微微一頓,道:「可惜,來不及了。」


    他說著,猛然朝前揮刀來,蘇婉如將劉三娘往旁邊一推,道:「牆角!」


    劉三娘就看到牆角一根燒火鐵叉。


    那男人朝前撲了過來,蘇婉如自己往左邊一讓,刀颳起寒風自她後背擦了後去,她又氣又恨,恨的是這些人為什麽害人不用腦子,動不動就殺人!


    就欺負她柔弱,就欺負她是女人,沒有將她放在眼裏是吧。


    她當年要是有預見今天,怎麽也要多學點拳腳功夫,今天這些人,來一個她殺一個,來兩個就殺一雙!


    「二狗子!」蘇婉如朝後一躲餘光看到過道上的人還站在過道上,麵無表情的看著她們,估計是覺得她們兩個女人,根本用不著兩個男人出手吧。


    「汪!」二狗子應了一聲,動作輕盈的竄到男人的身後,一跳而起,一口咬住了男人的後脖子,男人沒有想到這隻狗會撲起來,他嗷嗚一聲,握著拳頭就去打二狗子的頭,劉三娘拿了火叉子沖了過來,男人被她們吸引了注意力,蘇婉如心頭一橫,上去照著男人的心窩子就是一刀。


    是匕首,一刀根本不會斃命,男人疼的眼睛發紅,抬刀去砍二狗子,二狗子機靈的往後一縮,鬆了嘴巴跳的老遠。


    劉三娘拿著鐵叉站在一邊


    脖子上沒了狗,男人目露兇光看著蘇婉如,咬牙切齒的道:「臭婊子!」說著,刀起,砍來,帶著烈風。


    蘇婉如腦海中想起沈湛的招數……


    蹲下,掃腿,腳尖踢在他膝蓋上,人一點沒有敢停留,在刀落在她身上前,人原地打了個滾兒,竄到後麵,人已經跳了起來,不等她站穩,男人的刀再次襲來。


    「噗嗤!」劉三娘的鐵叉循著機會紮進他的後腰,二狗子再次撲在男人的脖子上,嗷嗚一口,撕下一塊肉來。


    蘇婉如往後一躲,刀鋒壓在她的肩頭,衣裂……


    但沒有傷到肉。


    男人再沒力氣,朝後大喝,「蠢貨,過來幫忙!」他說著蹬蹬後退了一步,照著二狗子的頭打去,二狗子鬆口跳開。


    男人被二狗子的力道推了一下,也或許是因為失血多疼的撐不住,人噗通一聲跌倒在地,手裏的刀哐當一聲脫了手,蘇婉如紅了眼睛,撲上去噗噗兩聲,刀刀刺在男人心口。


    男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根本沒有想到,他行走江湖十來年,居然栽在兩個女人一條狗手裏。


    門口的男人提刀而來,人未到殺氣襲來,蘇婉如往旁邊一躲……


    劉三娘嚇的驚叫一聲,撲在蘇婉如身上。


    「三娘。」蘇婉如大叫一聲。


    就在這是,屋頂上兩道黑影騰空而下,在刀落在劉三娘身上時,那人手臂噗嗤一聲,掉在了地上,不等他哀嚎,隨一一刀抹斷了那人的脖子。


    「姑娘。」隨一過來,「你沒事吧。」


    蘇婉如嚇出一身冷汗,推著劉三娘,道:「三娘,你沒事吧。」


    「沒事。」劉三娘手冰涼,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哆嗦著抱著蘇婉如,道:「你……你怎麽樣,傷著沒有。」


    蘇婉如搖頭,抱著她輕輕拍了拍,「沒事,我們都沒事。」說著,又道:「剛才你太傻了,撲過來會傷著你自己的。」


    「本能。」劉三娘苦澀一笑,道:「我活的一天都是多餘的,你不能死。」


    蘇婉如抿唇,心頭感動,看著劉三娘沒說話。


    「汪汪。」二狗子過來蹭著她,蘇婉如摸著二狗子的頭,道:「今晚給你燒十根大骨頭吃。」


    二狗子搖頭擺尾的,「汪!」


    受驚一場,好在人都沒有傷,隨一和隨二將兩人扶起來,蘇婉如看著他們道:「怎麽剛才沒出來?嚇死我了。」


    「咳咳……」隨一撓了撓頭,「我們是覺得你們兩個人能解決,所以想等一等。」


    其實是沈湛吩咐了,如果遇到這種情況,先讓蘇婉如自己應付,等她不行了他們再上。


    不過要保證她安全不會受傷的情況下。


    這樣有利於幫助她應對,拳腳就是在不斷打架殺人的過程中提高的,否則,就永遠是花拳繡腿。


    蘇婉如白了兩個人一眼,道:「剛才那還叫不危險嗎,我都快被人砍成兩截了。」


    隨一和隨二對視一眼,我們沒看到,到是見識了姑娘打架水平的提高,就這麽兩招,居然還能跟人過幾招,已經是極其難得了。


    「不和你們說,等你們爺迴來我找他算帳。」蘇婉如覺得沈湛說的有道理,和他過招長進不大,可是就剛剛那一下,她覺得下次再遇到這樣的情況,她心裏就有點路子了。


    至少,不會死的那麽快。


    「這……怎麽辦?」劉三娘指著地上的兩具屍體,後怕的手依舊在抖,蘇婉如則要鎮定許多,畢竟她已經算是有經驗了,「一會兒報官,讓官府過來收拾,這兩個人既然替人賣命殺人,就定不會是頭一迴,在官府也肯定有備案的。」


    劉三娘點了點頭,找了牆角的石磨,無力的坐下來。


    就在這時,前堂鋪麵的門忽然傳來聲音,隨一和隨二兩人一怔,正要發問,蘇婉如拉住他們指了指過道,道:「先躲著,看看什麽人。」


    「是。」隨一和隨二對視一眼,兩人連忙躲去。


    門被推開,蘇婉如就看到迅速閃進來一個人,賊頭鼠腦的關了門,衝著後院喊道:「事情辦成沒有,城門要關了,快走!」


    那人走過來,隨即怔住,就看到後院裏站在一個小姑娘,俏生生的立著,她身邊還有一隻狗,在她不遠處還有一位姑娘坐在石磨上,院子裏安靜的詭異……


    而更加詭異的是,此刻地上躺著兩具屍體,一人胸口滿是血,死後還瞪著眼睛,另一人胳膊掉在一邊,脖子給人割斷了。


    那人驚駭不已,轉身就跑,蘇婉如喊道:「隨一。」


    隨一和隨二速度極快,一下子躥了出去。


    那人手搭在門上,就已經被隨一刀架在了脖子上,那人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喊道:「大爺,饒命!」


    「你什麽人。」蘇婉如看著男子問道:「和他們什麽關係。」


    男子哆哆嗦嗦跪在門邊頭都不敢抬,迴道:「小人什麽都說。小人就是中間人,三天前收了別人三百兩銀子,讓幫忙找兩個殺手,殺寶應繡坊的蘇姑姑,小人拿了錢就找了這兩個殺手,一直等了三天,才等到蘇姑姑出門。」


    「其他的事,你們都知道了,小人真的隻是替別人辦事,就是賺個幾兩銀子花而已。」


    蘇婉如氣急,抬腳踹在男人的肩膀上,道:「幾兩銀子買我一條命,你這買賣做的不錯啊。」


    男人嚇的大叫,他不過是市井混混,偷雞摸狗,賭錢嫖妓門兒清,這種動真格的他哪有膽子。


    「說,給你錢的什麽人,和你說過什麽。」蘇婉如怒道。


    男子就迴道:「給我錢的是周升,他在大興的一個莊子裏做事,經常來城裏玩,一來二去我們就熟了。」


    「周升,他在誰的莊子裏,說清楚。」


    「我……我也不知道。不過有一迴我聽他吹過,他說他在一個皇子的莊子裏當差,等過幾年得了臉,他說不定就能進皇子府裏當管事了。」


    「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男子迴道。


    蘇婉如相信他是真的不知道了,「周升的莊子在哪裏,能不能找到。」


    「不用去莊子,他就在翠香樓吃酒,說好今晚等我消息,他好迴去給主子報信。」


    蘇婉如點了點頭,道:「你去將他騙出來,我就饒你一命,否則,這京城你是不要待了,我一定不會讓你好過的。」


    「好……好說。」男子點頭如搗蒜,現在隻要說饒他一命,就是讓他迴家殺了他老娘他都不會猶豫。


    蘇婉如和隨一打了眼色,隨一頷首提著男人起來,從院子的角門出去,繞著巷子去了翠香樓。


    「不難查。」隨二看著蘇婉如迴道:「就算這個周升跑了也不怕。」


    蘇婉如點了點頭,迴去在兩個屍體上搜了搜,除了個錢袋子,裏麵有兩張一百兩的銀票外,什麽都線索都沒有,她將銀票收起來,和隨二道:「我沒結什麽仇人,能對我動手,屈指可數。」


    「屬下這就給爺送信去。」隨二道:「姑娘不用害怕。」


    蘇婉如擺了擺手,「他在遼東疲於應付李家的人,現在正是鬥智鬥勇的時候,你去信他定要著急,若是迴來勢必要耽誤那邊的事,若不迴來又心神不定。出事了就不好了。」


    隨二嘴角動了動,沒有再說話。


    「沒事。我今晚就搬去長興侯府去,有長興侯庇護我不會有事的。」


    三個人在院子等了一會兒,天色徹底暗下來,隨一從圍牆翻進來,拱手迴道:「姑娘,周升所在的莊子,是七皇子的。」


    趙棟啊!


    蘇婉如其實很驚訝,趙棟為什麽會殺她,難道他是知道了,她給長興侯出主意的事,所以覺得順手將她除了?


    畢竟她一個女人,又沒有家人和勢力,所以隨便找兩個流氓來將她弄死就完事了。


    可惡!


    「阿瑾。」劉三娘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臉色比剛才還要難看,蘇婉如點頭,迴道:「先將這裏的事處理了,迴頭再說別的事。」


    蘇婉如給了隔壁的掌櫃銀子,請他報了官,首先來的卻是朱瑜,看見院子裏的情況他一愣,蘇婉如已經拱手道:「朱大人,勞煩您跑一趟,您看看這兩人,可是朝廷緝拿的要犯。」


    朱瑜點了點頭上前去查看。


    「阿瑾!」說著話,朱珣從外麵跑了進來,「你沒事吧,到底怎麽迴事,你們怎麽會在這裏遇到危險了。」


    說著話朱珣看到了朱瑜,朱瑜拱了拱手,朱珣哼了一聲,沒搭理他。


    「我們來買東西……」蘇婉如隱去周升的事,細細和兄弟二人解釋了一遍,「還要勞煩朱大人處理了,後麵若有需要核實的地方,您就去長興侯府找我們,我們往後兩個月會暫住侯府。」


    朱瑜驚訝了一瞬,隨即拱手迴道:「好。有事我便會去問蘇姑姑。」


    蘇婉如笑著應是。


    「走吧,這些事都是他做的。」朱珣拉著蘇婉如出去,劉三娘和朱瑜福了福,帶著二狗子出去。


    朱珣騎馬,蘇婉如和劉三娘坐車,直接去了長興侯府,楊氏和長興後侯在正院裏等她們,一進宴席室,楊氏就問道:「說是出了事,到底什麽事,傷著沒有?」


    蘇婉如行了禮,道:「沒有傷著,讓侯爺和夫人擔心了。」


    「人沒事就好。」楊氏鬆了口氣,請她們坐,蘇婉如和他們介紹劉三娘,大家互相說了話,長興侯就開口問道:「可問出來是什麽人買兇殺人?」


    「趙棟。」蘇婉如看著長興侯,將情況和他們說了一遍,長興侯聽著臉色就沉冷了下來,道:「讓人將周升找出來,老夫要提著人去宮裏找聖上評理去。」


    「侯爺。」蘇婉如嚇的忙攔著他,「沒有用的,您莫說帶著周升去,就是帶著趙棟身邊的馬文坡去,這件事趙棟也能摘幹淨。更何況,趙棟為什麽要殺我一個不相幹的人,這其中得要有說服人的理由。」


    「就像前兩日我們讓那幾個百姓去告世子殺人,找不到屍體,就算那幾個百姓跳金水河,都沒有用。」


    楊氏道:「你說的有道理。我也是奇怪,七皇子為什麽會殺你?」


    蘇婉如一個姑娘家,又沒有入朝為官,又沒有對趙棟形成什麽威脅,他為什麽要對她下殺手。


    「恐怕知道了是阿瑾給我們出主意的,所以覺得阿瑾不能留。」朱珣思考了一會兒,道:「七皇子,怕是等不了了。」


    蘇婉如讚賞的看了一眼朱珣,真是難得聰明一迴,「最近一段時間,您一定要多加防範,他既然迫不及待的對我下手了,對您,他恐怕也不想留了。」


    「他得不到您手裏的兵權,自然也就不想讓您為別人所用。」


    長興侯起身,負手在房裏走了個來迴,停下來看著蘇婉如,道:「不行,此事我要去和聖上說。」


    「說是要說,但是不能用這樣的方式說。」蘇婉如道:「當年趙棟也是屢立戰功的,聖上不會為了您幾句話,就將自己的兒子殺了的。」


    長興侯煩躁的走了兩步,道:「那豈不是坐等挨打。」


    「當然不是。」蘇婉如道:「趙棟不論是殺我,還是想要拉攏您,最終的目的是您手裏的兵權。我有個想法,侯爺您聽聽,若是不行你就當我沒說。」


    長興侯做了請的手勢,坐下來看著她,道:「你說。」


    「侯爺,我想問你,當初沈湛上交虎符時,您為什麽沒有交?」蘇婉如問道。


    長興侯就道:「此事我和沈湛商量過,他說他交兵權就好,我的就要留在手裏,這樣我們能守望相助,能進能退!」


    「是。」蘇婉如覺得沈湛考慮的很周到,「那若是您現在上交兵權,聖上會不會收?」


    長興侯愣了一下,認真想了想,道:「以聖上的性子,一次推脫客氣後,兩次三次應該就收了。」


    趙之昂這個人,長興侯還是很了解的。


    「我覺得聖上不會收。」蘇婉如道:「努爾哈赤還沒有滅,聖上肯定還要再用您和沈湛,他不可能將你二人的兵權都收了。若如此豈不是寒了將士的心。」


    長興侯聽了覺得有道理,點頭道:「今日曹恩清那邊還傳了戰敗的奏疏,說死七人,傷十二人。殺敵三人,傷十五人……我是不信,曹恩清見著努爾哈赤不尿褲子就算他的本事,他絕對不敢去殺敵。」


    「侯爺。」楊氏咳嗽了一聲,提醒長興侯說話太直白了,長興侯不以為然,看著蘇婉如,道:「你直說,此事如何辦,七皇子野心太大,其心可誅,斷不能放任不管。」


    「侯爺明日上朝,就遞上摺子,說您年老體弱,難再空三軍。遂將手裏的兵權交出來。」又道:「朝中現在都在為充盈國庫絞盡腦汁,您這一摺子上去,勢必像是朝湖裏投了塊巨石,必然會掀起巨浪。」


    「浪掀起來,就和您沒有關係了,您隻管浪拍在哪裏,哪些人鬥去。而這些人中,七皇子一定會是最沉不住氣的。」蘇婉如道:「但不管最後結果如何,兵權依舊會迴到您手裏。就和方才說的一樣,聖上離不開您,隻要努爾哈赤一日還在,隻要四川節度使和遼東的李家還在,您和沈湛的兵就永遠是你們的兵。」


    她的一番話,讓長興侯一家子人目瞪口呆,好一會兒,長興侯拍了桌子,道:「你說的有道理,明日我就去早朝。」


    大周的武官是不用每日早朝的,趙之昂沒有讀過多少書,這才開朝之初,就隱隱透出重文輕武的意思了。


    「要不要先和太子打個招唿?」朱珣看著蘇婉如。


    蘇婉如擺手,道:「太子那邊,你該說的都說了,他怎麽做和我們並沒有關係。」又道:「除非你能讓太子對長興侯十足的信任,否則,就算是太子對侯爺對著兵權,都是誘大於敬。」


    「就按蘇瑾說的辦。」長興侯拍了板,「老子在拚死拚活的掙個功名,受封後就什麽事沒摻和過。現在居然還有人想薅老子的毛,不弄死幾個,還當老子是好欺負的。」


    長興侯說完,看著蘇婉如,「往後你就住在我家,出入身邊都帶著人,誰敢動你一個毫髮,我定叫他有來無迴。」


    蘇婉如就想到了沈湛,不知道他在遼東怎麽樣了,事情辦的順利不順利。


    可千萬不要和李家的人動手,他單槍匹馬的,就算是調兵遣將也要好幾天的路走,會吃虧。


    「她雖是繡坊的姑姑,可到底是一介女流,背無靠山的。」楊氏握著蘇婉如的手,想到她今天被人刺殺,就覺得內疚,要不是因為幫他們,又怎麽會被趙棟下死手。


    「那你說,怎麽辦。」長興侯問道。


    楊氏就頓了頓,看著蘇婉如,「你要是不嫌棄,就拜我和侯爺做義父義母,往後你出去就是長興侯府的大小姐。看看誰還能將主意打道你頭上。」


    將來我和沈湛反了,您一家子何去何從我都不知道,我哪裏還敢認親。蘇婉如苦笑,道:「我身份低微,又是拋頭露麵的買賣人,若認了親,會讓長興侯府蒙羞。再說,兩個繡樓我不捨得丟,您讓我規規矩矩的待在府裏做大小姐,我也呆不住。」


    「夫人好意阿瑾心領了,就算不認這個親,您在我心目中也是長輩。」蘇婉如說著,起身行了禮。


    蘇婉如不願意,楊氏也不好說什麽,無奈的嘆了口氣。


    晚上,蘇婉如讓人去和霍姑姑解釋過,就和劉三娘在長興侯府住下來,院子就對著朱音的院子,拖著三間房加一個倒座,楊氏還遣了八個丫頭和四個婆子來服侍。


    這麽久以來,事情都是蘇婉如自己做的,一時間身邊有人伺候,她居然有些不習慣了。


    她略收拾了一番去了外院的書房,長興侯果然趴在桌子上逼著府裏的管事寫奏書,她看著不由失笑,覺得長興侯這樣的人真應該請幕僚的。


    別的不說,就寫奏疏這件事,他就沒法做。


    「你還沒歇著?」長興侯和蘇婉如打了個招唿,又點了點頭桌子問管事,「上一句寫清楚沒有。」


    管事一頭的汗,讓他看帳本寫信還可以,這些奏疏,他哪會。


    「我來寫吧。」蘇婉如上去笑著道:「侯爺您就不要為難管事了。」


    管事長鬆了一口氣,隨即又狐疑的看了一眼蘇婉如,他不會是因為他沒寫過,難道蘇婉如一個小姑娘寫過?


    「那你寫,他這字我瞧著太難看了,而且讀起來也不舒坦。」長興侯求之不得,一點都不奇怪,蘇婉如為什麽會寫奏疏。


    丫頭聰明,聰明人就該什麽都會,就和沈湛一樣!


    「是。」蘇婉如提筆坐下來,管事好奇也留了下來,蘇婉如提筆三個字出來,他便就是一愣,這蠅頭小楷,實在是漂亮至極。


    不像一個小姑娘能寫出來的。


    一份奏疏言簡意賅,既然表達了交兵權為國為民的心,又給長興侯留了退路,管事看的暗暗稱奇。


    「侯爺明日將奏疏遞上去後,聖上再問你就一口咬定了身體不適,應該將機會讓給有能力的年輕人。」蘇婉如道:「這話聖上聽了會覺得刺耳,因為您老了,聖上也不年輕了。所以,兵權最後還會是您的。」


    長興侯點頭,小心翼翼的將奏疏塞懷裏,「成,明天上朝我就這麽說。」


    蘇婉如應是。


    第二日一早,長興侯寅時就起了,沐浴更衣換上朝服,去上朝了。


    天一亮,常隨就來正院迴話,「……侯爺遞了摺子,原本還在說稅賦的幾位大人,頓時都停了下來,一下子紫宸殿內雅雀無聲。而後聖上問侯爺為什麽突然說這事,侯爺就說他老了,要將機會讓給年輕人。」


    「聖上是何麵色。」蘇婉如發問,問完了又覺得自己傻氣,常隨都在金水河外麵等,他哪裏知道趙之昂當時的表情。


    常隨就笑著說,「聖上什麽麵色小的不知道,但是聖上聽了之後就沉吟了足有半盞茶的時間,才放了摺子問朝中各位大人,對此事的看法。」


    「沒有人說話吧?」蘇婉如道。


    常隨就笑著點頭,「是,還是鴉雀無聲,沒有人說話。」


    那就對了,這麽大的事又這麽突然,就好像狼群裏突然從天上掉下來一隻肥牛,狼也得想想,這牛怎麽來的,又要從什麽地方下口。


    「侯爺現在在何處?」楊氏問道。


    常隨就迴道:「退朝後聖上請侯爺去禦書房了,小的估計,應該是細細問侯爺交兵權的事。」


    那就是八九不離十了,現在就看看,這朝堂裏,到底有多少人是狼,這些狼又都是投在誰的門下。


    不過,趙之昂果然精明,當即就做出了反應,他恐怕心裏的懷疑已經達到了頂點,所以長興侯這一封摺子正好給了他機會。


    讓他試一試,他的朝堂,暗地裏的水到底是渾的還是清的。


    蘇婉如也很期待。


    常隨退了下去,蘇婉如惦記兩個繡坊的事,就和楊氏道:「侯爺今天怕是迴來會遲,您不要心焦。」


    「他去宮裏又不是去打仗,我一點都不擔心。」楊氏道:「你迴去繡坊就趕緊迴去吧,晚上我派人去接你。」


    蘇婉如應是,和劉三娘一起先去了錦繡坊,中午在錦繡坊吃的午飯,下午又會了寶應繡坊。


    她這邊風平浪靜,朝中卻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大周的兵力因為多年消耗,這六萬已是大周所有兵力的五之一二,而且,趙之昂也不會吃相難看的將所有兵力抓在自己手裏,所以他如果應允了長興侯,就勢必會將這兵權再放出來。


    給誰?


    誰拿到誰的腰板就徹底硬了。


    此刻,趙棟來迴的在房裏走,又停下來看著馬文坡,「你現在辦事越發不得力了,殺一個女人這麽小的事,都出了漏子。」


    「屬下大意,請殿下責罰。」馬文坡已經問過了,這事兒他真是無辜的很,誰知道那姑娘能殺死兩個大漢。


    說出去,別人也不信啊。


    「那個女人昨晚就歇在長興侯府的?」趙棟沒說罰馬文坡,說一兩句就足夠了。


    馬文坡應是。


    「我就說,長興侯的腦子,怎麽會想到交兵權這個事。」趙棟冷笑一聲,「那個小娘們還真是不簡單啊!」


    馬文坡也稱奇,一個女人,居然對朝政的事這麽敏感,關鍵,她還隻是個繡娘罷了。


    有的人天資高,是你讀多少書也學不來的。


    「知道沈湛不在,長興侯的兵權收不住,索性以退為進,將肉丟出來。」趙棟負手走著,「這是想要我們兄弟間生罅隙,廝殺一番啊。」


    也讓他從主動徹底化作了被動。


    算計一個長興侯,和算計自己那麽多兄弟以及太子,哪個更容易。


    答案不言而喻。


    「殿下,屬下以為時機剛好,曹恩清那邊的網可以收一收了。」馬文坡道:「曹恩清現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又不敢寫摺子迴京訴苦,畢竟當初是他自己求旨去打努爾哈赤的,現在吃了虧他也是一嘴的血往下吞。」


    「殿下此刻求出兵支援,兵權可就在您的手裏了,這可比隔著一個長興侯,要來的直接多了。」


    趙棟麵色極沉,來迴走了幾步,又迴頭看著馬文坡,道:「先生所言不錯,可眼下事情都還未準備好,以我看,過於急躁了。」


    可是,錯過了這個機會,就隻能等下次了。若是能等到下次也就算了,要是等不到呢,肉被別人搶了呢。


    趙棟如坐針氈,又覺得氣憤難平,「那個女人,簡直就是妖孽。」


    「走!」趙棟起身,「會會那個女人去。」她現在就是長興侯的幕僚軍師了。


    馬文坡忙拉住他,「殿下,那……那是個女人。」您和女人鬥,豈不是掉了身價,「殺她的事還有機會。現在您就當做不知道,就好長興侯來來去去,不至於掉麵兒啊。」


    趙棟想想也對,遂又坐了下來。


    此刻,寧王府中,趙衍剛從山東迴來,他出去七日,今日剛到,查榮生迎著他出來,「殿下,出了不得了的大事了。」


    「是長興侯交兵權的事?」趙衍脫了外套,在盆裏洗了手,婆子們將熱水提進來,趙衍進了淨室,查榮生就站在外麵,將這兩天的事情說了一遍,「這次,長興侯不知道抽什麽瘋,但是因為這件事,朝堂恐怕要被攪和成底朝天了。」


    趙衍輕笑,道:「長興侯沒有這個本事。」眼前便浮現出蘇婉如的樣子來。


    那個小丫頭做買賣可以,不成想對朝政也如此明銳。


    「王爺,人人都動心了。您看,我們是不是也……」查榮生覺得這肥肉放眼前,不咬一口他能懊悔一輩子。


    關鍵,你不咬別人會咬啊,別人壯大了厲害了,對你來說就是威脅。


    「不用。這兵權聖上不會給別人。」趙衍披著衣服出來,看著查榮生一笑,「定奪就是孫悟空手裏的金箍棒,在這東海裏攪和一通,海水翻的再高,金箍棒也不可能被水裏的大魚奪走。」


    查榮生愕然,看著趙衍又重新換衣服,就過去伺候著,「王爺,您這是要去宮裏?」


    「嗯,先去請安。」趙衍說著又出了門,剛到門口就看到迎麵來了一位四十來歲管事打扮的人,對方忙上前行禮,道:「小的宋己,叩見王爺。」


    「舅舅讓你來的?」趙衍停下,問道。


    宋己點頭,隻有一句,「舅爺說,靜觀其變。」


    趙衍輕笑,舅舅和他想的一樣,便頷首道:「告訴舅舅我知道了,讓他老人家保重身體。」


    宋己應是而去。


    宮中,禦書房裏沒別人,連杜公公都被攆出去了,趙之昂點著桌麵的摺子,看著長興侯,「你是看朕太清閑了,所以突然給朕來了這一出?」


    長興侯拱手,迴道:「老臣不敢。老臣真是覺得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才想著將這些讓出來,給有本事的年輕人。」


    「朕比你大六歲。」趙之昂指了指長興侯,「你是在隱射朕也老了,也該退位了?」


    長興侯麵色大變,忙跪了下來,道:「聖上,老臣的性子您還不知道嗎。我就是個粗人,大字隻識三個,沒有這些花花腸子。」


    「你是在說朕有花花腸子?」趙之昂看著長興侯,麵色不善。


    長興侯暗暗叫苦,趙之昂和以前真是不一樣了,一句話他拐十個彎,還都把人往壞處想,「老臣笨嘴拙舌,說不清楚了。」


    「你也知道自己笨,你說說你除了上陣殺敵可以,別的事那樣是可以的?」趙之昂問道。


    長興侯想說他種地可以,可是想了想又咽了迴去,要是惹急了趙之昂,說不定真讓他迴去種地了。


    他是無所謂,可他子子孫孫他就捨不得。


    「這摺子,誰寫的,主意誰給你出的。」趙之昂看著他,「朕怎麽沒有聽說,你府裏養幕僚了?你不是說養幕僚不如養頭豬嗎。」


    他曾經是說過這話,還因此被人彈劾過。


    「是家裏管事寫的。」長興侯迴道:「聖上隻說應還是不應吧。」


    趙之昂就指了指他,「你不說是吧。老子現在就能查出來。等查出來,老子就砍了他。」行伍出身,混跡在軍營中,趙之昂不說粗話,也就這兩年而已。


    現在和長興侯說的氣了,就迴到以前。


    「聖上。」長興侯道:「您砍了老臣吧。」


    趙之昂就眯了眯眼睛,想起長興侯的脾氣,語氣就軟了一點,「你說不說都一樣,朕能查的出來……你現在說了,朕就賞他,因為此人聰明。可若是你不說,朕查出來,就不會給他好果子吃。」


    還真能查出來,因為他們本來也沒有偷著藏著做事,長興侯心裏過了一遍,道:「此人,聖上也知道。」


    「誰?沈湛?」趙之昂覺得沈湛有可能,可沈湛的字沒有這麽好看,「他迴來了?」


    長興侯搖著頭,迴道:「是我大侄女,前段時間您還將錦繡坊給她了。」


    趙之昂吃驚不已,看著長興侯問道:「你是說,寶應繡坊的蘇氏?」


    「是!」長興侯道:「聖上您被怪責她,此事她也是一心為老臣謀劃。」


    趙之昂就靠在龍椅上,敲著桌子沒有說話。


    長興侯心裏就沒了底,他能說出蘇婉如來,就能肯定趙之昂不會罰她,但是趙之昂現在沉默下來,他的把握一下子就降低了三成。


    其次,他將蘇婉如拉出來另外一個原因,則是因為她隻要站在了人前,那麽她的危險就會少。


    有的人想殺她,就要考慮考慮她當下的勢頭了。


    一個女人能做多大的事長興侯以前是知道的,但是現在不知道了。


    「你走吧。」趙之昂道:「此事了了,你帶她來見朕!」


    看結果說話,結果是好的,就賞,結果不好,此女就是興風作浪之輩,斷不能留!


    長興侯應是出了宮就去了寶應繡坊,蘇婉如迎在門口,道:「侯爺,事情怎麽樣。」


    長興侯將宮裏的事情和她細細說了一遍,「老夫可是不該提你?」


    「沒事,聖上說他能查出來,就一定能查出來。再說我們又沒有偷藏著,很好查的。」蘇婉如道。


    長興侯點頭,「老夫原本覺得聖上不會對你怎麽樣,畢竟你給我出的主意,是護著我。他不殺我就不會殺你。但是現在就有點拿不準了。」


    「殺不殺要看這件事的結果。」蘇婉如笑了笑,道:「結果好了,他不會殺我,甚至會賞。可結果若是不好,這京城我恐怕是不能待了。」


    趙之昂覺得這事兒怪她,實際上這件事她不過起了個頭,如何處理全在趙之昂的疑心上。


    他若不疑,駁迴長興侯的摺子就是,可是他沒有……


    蘇婉如抿唇,笑道:「侯爺就做壁上觀,您現在可是無權無勢的空架子罷了。」


    「你說的對。」長興侯點頭,看著蘇婉如道:「老夫給沈湛寫封信,讓他早點迴來成親。」


    蘇婉如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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