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駿躺在床上,頭上包著紗布,很是鬱悶。


    昨晚他在車裏打著盹兒,就隻聽到醉漢罵罵咧咧的說著話,誰有心去辨別真假,正好又大半夜響起鞭炮聲……


    換作誰都是要避一避的。


    誰能想得到,還真有人在牆上寫大字罵聖上,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做這種沒用的蠢事。


    他氣的閉上眼睛,怕火上澆油,他連一個茶盅都不敢丟。


    就閉著眼睛生悶氣。


    幾個兄弟避嫌,沒有人敢來看望他,就連太醫院的太醫給他包紮好了,也都找著藉口出去了。


    劉公公被打了三十板子送府裏養著去了,他身邊連個說話訴苦的人都沒有。


    心頭想著,鳳梧宮的裴公公推門進來,手裏端著一盅燕窩,笑盈盈的擺在桌子上,行了禮,「奴婢叩見殿下。」


    「裴公公快請起。」趙駿撐著坐起來,頭暈乎乎的,裴公公上前去扶著他,「殿下快躺著,這頭上的傷可馬虎不得,得仔細養養。」


    趙駿不敢躺,裴公公來就代表了皇後,他問道:「您來,可是母後有吩咐?」


    「皇後娘娘擔心您。聽說您被砸的不輕,特意讓奴婢送吃的來,叮囑您好好養著,不要胡思亂想。」裴公公小聲道:「聖上也是乍一聽到氣著了,當著頭火氣沒地兒出,您這正好撞在刀口上了。」


    趙駿點頭,道:「讓母後擔心了,是孩兒的不孝。」


    裴公公笑,顯然很滿意趙駿此刻的態度,將燕窩端過來,「您靠著,奴婢餵您吃。」


    「不敢。」趙駿還是坐了起來,端著燕窩象徵性的吃了幾口就放了下來,感激的道:「還請公公代我和母後說一聲,等我這頭不暈了,就去給母後請安,這會兒暈的厲害,怕去了給母後添麻煩。」


    裴公公笑著頷首,「奴婢這就迴去和娘娘說,您快歇著,奴婢就不叨擾您休息了。」說著,端著燕窩盅又走了。


    趙駿躺了下來,閉著眼睛笑了笑。


    他生母陳貴妃雖年老色衰不再得寵,可和聖上也是共患難過來的,在宮中誰也都得給麵子,所以,他不怕皇後!


    心裏想著,門又被推開,陳貴妃眼睛紅紅的進來,「我的兒,你怎麽樣了。」


    陳貴妃四十幾歲的樣子,早年東奔西走能保住命已經是萬幸,就更談不上保養了,所以現在穿金戴銀抹了粉也遮不住年輕時受過苦累的痕跡,她心疼的握這趙駿的手,「他丟過來的時候,你怎麽不讓讓,你這孩子就是太實誠了。」


    「母妃。我哪敢讓,當時您沒有看到父皇的樣子。」趙駿將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這些話正是他心頭的刺,也不知什麽人寫的。」


    句句都紮在趙之昂的心頭上。


    「我看,就是那些人做的。要不然你當還有誰。這事是衝著你來的,借刀殺人!」陳貴妃低聲道:「裴公公方才來過了?」


    趙駿也是聰明人,他母親一說他就想到了什麽,蹭的一下坐起來,冷聲道:「您是說吳忠君?」


    「噓!」陳貴妃指了指隔壁,壓低了聲音,「他內務府的差事沒弄到,就一心惦記著你宗人府。除了他我可想不到別人。」


    趙駿想想也對,除了吳忠君還真是想不到誰。


    幾位兄弟裏就他一人由著母妃的周旋得了宗人府的差事,先不說在朝堂有多少的分量,單這一份恩寵和與眾不同,就足夠叫人嫉妒眼紅的了。


    「想要我的差事,他想都別想。」趙駿說著就坐了起來,「上一迴他收了司三葆的信,幫著收拾江陰侯府的事,聖上可不知道。還有定國公的老二,小心我寫信告訴他們,有人拿他們當冤大頭,將別人不要的破鞋往他們家裏塞。」


    江陰侯府裏的人他不認識,可也知道當下應天那邊的狀況,從後宋轉到大周來,他們想活是有可能的,但是想升官發財,那就是癡人做夢。


    定國公也蠢,別人賜婚他就收,也不想想著其中的貓膩。


    「也好。」陳貴妃道:「這口惡氣我們當下找不到時機,那就讓定國公幫著出了。就算咬不死她,也噁心人。」


    趙駿頷首,決定今晚就寫信。


    「兒臣迴宗人府了。」趙駿決定不養傷了,「得虧母妃您來一趟,不然兒臣還想不到這些,他們既然盯著我的位子,那我就更要坐穩了。父皇惱我,可卻沒有說要革我的職,我倒要看看,他們還有什麽陰狠的法子!」


    陳貴妃頷首,摸了摸兒子的頭,「現在的日子可不如以前自在了,我的兒,你在外麵母妃也幫不了你,你一定要事事小心啊。」


    「兒臣知道了。」趙駿整理好衣冠,大步出了門。


    朱珣跟在蘇婉如後麵,莫名其妙的就到了親恩伯府,他一頭霧水的看著她,問道:「你要我辦事,來這裏做什麽。」


    「和國舅爺有關啊。」蘇婉如拉著進了個小巷子,「你認識國舅爺嗎。」


    朱珣點點頭,「有點交情。」準確的說,他和京中所有人說的上號的人都有交情,這是他的本事,連沈湛都比不上。


    「真厲害。」蘇婉如朝他豎起個大拇指,「侯爺都不行吧,你怎麽和誰都能玩呢。」


    朱珣的臉上頓時露出得意之色,點頭道:「那是,我是誰啊。無論是誰隻要和我來往幾次,就一定會被我折服。」


    「那你喜歡吳忠君啊嗎。」蘇婉如指了指對麵高大闊氣的門臉,「是同道中人,還是不齒來往又不得不應付?」


    誰能和吳忠君是同道中人,就算是也不能承認啊,朱珣立刻搖頭,「後者!」他說著一頓,道:「你說這麽多廢話,到底帶我來做什麽。」


    「我也很討厭他。」蘇婉如說著嘆了口氣,道:「你知道江陰侯府的韓世子吧,他被吳忠君擺了一道,據說等孝期一過就要上京成親,尚公主。」


    朱珣蹙眉,他當然知道,這件事是司三葆暗中做的鬼,為此他還憤憤不平很久。


    若非他父親攔著,他早就和聖上提了。


    韓江毅可是江陰侯府的世子,讓他來尚公主,還為此逼死了韓老夫人。


    實在太可恨了。


    「當然知道。」朱珣怒道:「你好好提這件事做什麽,掃興!」


    就是要掃你的興啊,你要是不和韓江毅關係好,我還就不提這件事了,她心裏想著麵上道:「我記得你們是好友吧。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剛剛還說能為朋友赴湯蹈火,難不成你和韓世子也是酒肉朋友,敷衍來往的。可他和我說,你們是過命的交情,關係極為要好啊。」


    朱珣皺眉,他什麽時候說過為朋友赴湯蹈火了,頓了頓,他道:「你不懂我們男人的交情,不要胡亂的說。再說,這事牽扯到朝政,是義氣能解決問題的嗎。」


    還不傻!蘇婉如就認同的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點道理。可是我咽不下這口氣啊。當初我和韓大小姐關係不大好,可是韓世子為人卻頗讓我欣賞,一想到他的將來,我就覺得心氣不順。」


    朱珣露出狐疑的樣子,「直接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們戲弄一番國舅爺。」蘇婉如掩麵一笑,道:「替韓世子出口氣。」


    「這難度很高啊。」朱珣一點都不反對戲弄吳忠君,他早就看此人不順眼,唯利是圖,毫無下限,還好色,他手裏不知道害死多少女人的命了,「你打算怎麽做。」


    蘇婉如就湊著他,低聲說了幾句,朱珣聽著一愣,「為什麽要去宗人府?」


    「五皇子現在肯定很失落,也讓他看看笑話,樂嗬樂嗬。」蘇婉如想不到什麽好理由,決定敷衍了事,「你是不是害怕得罪國舅?」


    「呸!」朱珣道:「我會怕他。他不就靠著皇後娘娘,要是有一天……」說著擺了擺手,「算了,不提這事,你再和我說說。」


    兩個人就站在對麵的巷子裏,你來我往的討論起來。


    朱珣很驚訝,覺得找到了同道中人,哈哈笑著,道:「不錯啊。你這陰損的點子還真多。」


    你才陰損!蘇婉如撇嘴,「我們是為韓世子出口氣,陰損是他們。」


    「也對。」朱珣立刻就答應了,起身就道:「你在外麵等我。」


    蘇婉如點著頭,「去吧,去吧,我去對麵成衣鋪子買身小廝的衣服。」


    「還有件事。」朱珣迴頭看著她,「你怎麽確定五皇子現在在宗人府,要不要我先讓人去看看。」


    蘇婉如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低聲解釋道:「你放心,五皇子這麽負責的人,不可能因為一點傷就迴家休養的。再說,聖上正生氣呢,他不得好好表現?」


    趙駿昨晚遇到那樣的事,隻要稍微有點腦子的,都會去想這件事其中的蹊蹺……好好的怎麽會有鞭炮,怎麽就叫他碰上了。


    定然是有人害自己。


    他現在除了宗人府的差事,也沒有什麽事是能讓別人惦記的,如果他稍微聰明點,這個時候就一定是帶著傷去衙門裏坐鎮,既擺出姿態來給趙之昂看,也叫居心叵測的人看知道,這差事是他的,誰也搶不走。


    「有道理。」朱珣點頭,大步去了對麵。


    蘇婉如就迅速去換了一身小廝的衣服,從荷包裏摸了點粉將自己的臉抹的灰撲撲的。


    照著鏡子一看,是又瘦又小還不起眼。


    她滿意極了,就大搖大擺的去親恩伯府門口攏著手候著,大約過了兩刻鍾的時間,側門打開,裏麵出來一輛馬車,隨侍六個護衛,車裏有人說話,她就聽到朱珣道:「我這不是一個人去尷尬嗎,正好路過你門口,一想您指定在家裏,就拉著您一起去了。」


    「五皇子可是受傷了,您和他有矛盾京中人人都知道。現在這時候您若是去看看他,顯得您多寬厚大氣是不是。」


    蘇婉如忍著笑,裝作朱珣的常隨跟在馬車後麵。


    「我才懶得去看他。不過宗人府我還真沒去過,趁著這次機會去看看,也是不錯的。」吳忠君的聲音有些飄,蘇婉如感覺他是應該是喝了酒,醉醺醺的。


    「我這也是為了你好。」朱珣拍了拍吳忠君的肩膀,「大家都在京城,抬頭不見低頭見,這有矛盾當然就要化解了,更何況,你們還是一家人,他見著你還得喊一聲舅舅呢。」


    吳忠君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朱珣忽然想起來蘇婉如,掀了簾子朝外麵一看,就看到蘇婉如換了個小廝的衣服,看上去十三四歲的樣子,低著頭跟著馬車跑。


    想起被她欺負好幾次,他頓時高興起來,樂嗬嗬的道:「二狗,你跑快點啊。」


    呸,你全家都是二狗!蘇婉如心頭罵他,可當著吳忠君的麵,這個虧她隻能咽了,「是,主子!」說著,遞了個東西過來。


    「嘿嘿。」朱珣接過,得意的朝她投去一眼,放了車簾子,又和吳忠君說話,「聽說您又找了個絕世美人,您別藏著啊,也叫我們開開眼界。」


    吳忠君就喜歡聊這事兒,「行。明晚,明晚我設宴,你一定得到!」又嘿嘿笑著,「也讓你小子開開葷。」


    朱珣噁心不已,擺著手,「別!要是被我爹知道了,非得打斷我的腿不可。」


    「你爹就是太無趣了。」吳忠君一臉的嫌棄,靠在車壁上打盹兒,「到了喊我。我這酒都沒喝完就被你小子拖出來了,一會兒迴去接著喝。」


    宗人府在江米巷,離這邊很遠,蘇婉如跑的氣喘籲籲,時不時停下來喘口氣,再接著跑,吳忠君帶出來的六個侍衛看著一臉的鄙夷,忍著笑。


    她垂著頭也不敢說話,等看到宗人府的大門時,她的心砰砰跳了起來。


    她今天來,並沒有指望能見到蘇季,宗人府內層層把守,蘇季又是要犯,隻怕是朱珣也並不容易進去……可是,就算這樣,她也想親自來走一遭,站在外麵就仿佛能感受到蘇季,心裏踏實。


    遞了名帖,馬車直接從側門進去,過了影壁停下來,因為是衙門,所以一溜排的都是辦公的房間,內院一直退到後麵,老遠才看到如意門,她站在車邊就朝如意裏麵看去。


    裏麵都有人把守,進去後裏麵似乎是個花園,兩邊都是獨立的院子,再往裏麵就看不清了,但是依稀能辨別,兩邊的圍牆都要比普通的院子高,來往巡視的侍衛也非常的多。


    她嘆了口氣。


    「走啊。」朱珣拍了她的頭,「傻乎乎的,愣著作甚!」說著,朝她幾不可聞的點了點頭。


    蘇婉如忍氣吞聲應了一聲是,老實的跟在他後麵。


    朱珣更加滿意了,覺得今天這事兒做的實在是太好了,既能幫韓江毅出口惡氣,還將蘇婉如的勢頭給壓住了,報了前晚的大仇。


    「走啊。」吳忠君負手停在了台階上,蘇婉如這才發現他,約莫四十幾歲的樣子,虛胖,黃臉,麵頰酡紅,一副酒色過度的樣子。


    和她想像中沒什麽差別。


    「來了。」朱珣和吳忠君並肩而走,吳忠君問道:「五皇子在哪一間?」


    朱珣就輕車熟路的指了最大的一間,向南,門口立著內侍,他一走進兩個內侍互相看了一眼,又發現了吳忠君,忙行禮敲門進去迴稟。


    少頃,趙駿開了門,頭上包著布。


    「叩見殿下。」吳忠君行禮,趙駿忙虛扶了他,道:「不知道舅舅來了,快請房裏坐。」又埋怨朱珣,「我舅舅要來,你也該提前派個人告訴我一聲,我好出門迎。」


    「迎接什麽,你這不是受傷了嗎。」吳忠君語氣還算好,場麵上的事誰都會,「怎麽樣,大夫怎麽說,沒有什麽問題吧。」


    趙駿就點頭,道:「沒有。父皇砸的也不重,養幾日就好了。」他說著,看了一眼朱珣。


    吳忠君來是看他死沒死吧,這個陰損的人,背地裏害他不成,居然還有臉來這耀武揚武。


    這口惡氣他勢必要出。


    「那就好。你這孩子也是倒黴,那條路我常走,什麽事都沒有。怎麽你難得走一趟就叫你碰上這種事了。」吳忠君無奈的嘆氣,「也罷了,等找到罪魁禍首,定不能輕饒了。」


    不能輕饒?對!定要將他挫骨揚灰。


    「舅舅難得來一趟,你看我這樣也不方便出門,不如去我府中吧,中午我陪舅舅您喝一盅。」趙駿不露痕跡的換了話題。


    吳忠君心裏呸了一聲,麵上卻是笑著道:「得了,你好好歇著,瞧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喝酒什麽時候不能喝。」


    「那……」趙駿看向朱珣,「正言幫我招待好舅舅,改日我再謝你。」


    朱珣嘿嘿笑著,擺著手道:「你放心,你就是什麽都不吩咐,我也得照顧好國舅爺啊。」說著一頓,又道看著吳忠君:「您還想去裏麵走走看看嗎?」


    吳忠君一愣,他隻是隨口一提罷了,這裏是宗人府又不是名川名寺,他去走動不合適,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他正要開口,朱珣已經站了起來,拉著趙駿,「走,我們陪國舅爺去逛逛。」


    來這裏逛?我看是你是想熟悉環境,好蓄謀取而代之吧,趙駿氣的不行,麵上笑著道:「舅舅想逛,我當然是要陪同在側的。走!」


    吳忠君到嘴的話就收了迴來,反正來都來了,看就看了,他可是什麽都沒提。


    三個人就前後腳出了門,蘇婉如就跟在朱珣身後,一行人往如意門裏去,蘇婉如攏著手低著頭,兩隻手的手心裏都是汗……


    她很緊張,從來沒有過的緊張。


    「二狗。」朱珣過來搭著蘇婉如的肩膀,「你主子我累了,扶我一會兒。」


    蘇婉如笑著應是,扶著他的胳膊使勁一掐,朱珣疼的嘴角直抖,忍著在她耳邊道:「你給小爺等著。」


    蘇婉如道:「等你死。」


    朱珣哼了一聲,將她推開跟著趙駿往裏麵走,蘇婉如餘光四周看著,耳朵裏聽著趙駿的介紹,「這兩邊都是庫房,再往前就是鐵柵門了,舅舅可想去看看。」


    鐵柵門自然是指圈禁用的院子,門是鐵做的,圍牆特別的高,四周都守著人,就是一隻蒼蠅飛進去,也會被人打下來。


    「去看看。」吳忠君也想到了蘇季,問道:「那位關哪邊?」


    趙駿就隨手一指,前麵左邊的一間,「倒是不鬧騰,吃吃喝喝睡覺,人可是胖了不少。」


    「是嗎。」吳忠君道:「我可是記得他以前瘦高個兒,看來還是聖上仁厚啊,居然還能長胖,可見也是個心寬的。」


    蘇婉如臉色煞白,頭低的越發厲害。


    「就那麽大的院子,吃了睡,睡了吃能不胖嗎。」朱珣哈哈一笑,道:「這裏比刑部大牢可舒服多了。」


    趙駿頷首,迴道:「這是自然,一日三餐,一頓都不少。」又道:「廚房裏送去的豬油拌飯,養人!」


    這哪是養人,分明就是養豬啊。朱珣唾棄,可他和蘇季沒什麽交集,這想法在腦海裏一過就沒了,「夥食真好,刑部大牢裏的那些人不知道多羨慕呢。」


    蘇婉如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將自己的情緒控製住。


    趙之昂實在太齷蹉了,他一定是想將蘇季養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好在明年三月祭天時,讓天下人看到,曾經後宋的二皇子,聞名天下的蘇季是一副呆頭呆腦的令人作嘔的蠢樣。


    他想用這樣的手段,徹底消除天下人對後宋的惦念。


    他想用這樣的手段來羞辱他們,羞辱蘇氏。


    趙之昂!


    蘇婉如抬頭看了一眼天,眼淚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迅速的又退了下去,她恍然一笑,「不管怎麽樣,他還活著啊。」


    活著,就是希望!


    她目光頓了頓,腳下一絆摔倒在地,朱珣嘿了一聲,笑著道:「你這小子,不會是嚇的腿軟了吧。」


    大家就都看著蘇婉如。


    「是!」她沉著聲音,點了點頭,不敢多說話。


    朱珣就迴頭看著趙駿和吳忠君,「我這小廝年紀小,肯定是覺得這裏太過威嚴,嚇的走不動了路了。」又和蘇婉如道:「你先出去等我吧。」


    蘇婉如低頭應是,看了一眼那邊的院子,記住,轉身朝如意門走去。


    二哥你保重啊,等我來,救你出去。


    吳忠君的馬車停在原處,蘇婉如就過去站在馬車邊候著,趕車的車夫看了她一眼,靠在車壁上打著盹兒,她迅速放了封在墊子底下,又即可退在了一邊。


    過了好一會兒,趙駿陪著吳忠君從裏麵出來,三個人有說有笑的,趙駿送吳忠君到馬車這邊來,拱手道:「……今日怠慢了舅舅,改日定當設宴,給舅舅賠罪。」


    「客氣了,客氣了。」吳忠君笑擺著手,看著朱珣,「你是要和我一起走,還是留這裏?」


    朱珣道:「國舅爺您不是還有事嗎,我明日再登門叨擾。」說著,眨了眨眼睛。


    吳忠君就點了頭,他來的時候酒才喝了一半美人也在等著他,這會兒也沒什麽心思和朱珣再說話,就告辭上了馬車,朱珣和趙駿退讓在一邊。


    吳忠君進了車,剛一坐下來就嗷的一聲跳了起來,「什麽東西!」他跳起來,頭撞在車頂上,捂著頭不得不往車外跑,驚慌失措的掉在車下。


    車是停在青石板路上,他就一頭栽在青石板上,額頭頓時摔的頭破血流,疼的他嗚哇亂喊,罵罵咧咧。


    大家被這突如其來的事弄的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蜂擁的圍了上去,七嘴八舌的問,吳忠君狼狽的坐在地上,指著馬車道:「裏麵有東西咬我。」


    大家麵麵相覷,侍衛掀開車簾去查看。


    「怎麽會有東西咬人。」趙駿忍著笑,扶著吳忠君起來,「舅舅在這裏歇會兒,我讓人去請太醫來。」


    吳忠君的臉擦著灰臉上流著血,身上的衣服也劃破了一塊,樣子狼狽不堪,他敷衍的點著頭,迴頭去看馬車,喝道:「找到沒有,沒用的蠢東西。」


    「找到了,找到了。」侍衛猛然掀開簾子,道:「主子,不是什麽東西咬您,而是這個……」侍衛攤開手,手心裏有兩枚納鞋底的粗針,大家一愣,吳忠君的臉色就變了。


    「就紮在您坐的虎皮墊子上。」侍衛將針遞給吳忠君,他接過來看了看,冷著臉很直白的掃了一眼趙駿。


    他來的時候好好的,怎麽迴去的時候墊子上就有針了,很明顯就是宗人府裏有人搗鬼!


    就是不想他來吧!


    「舅舅,您先去歇會兒,大夫一會兒就來。」趙駿話說了一半,就看到了吳忠君的眼神,心頭徒然一冷,拂袖喝道:「來人,方才都有誰接觸過馬車!」


    想要誣賴他害他,簡直是笑話,他就是想動手,也不會用這種無聊的手法。


    「迴殿下,方才馬車附近隻有趕車的車夫,還有國舅爺的兩個侍衛,除此以為沒有別人。」宗人府的侍衛上來迴稟。


    趙駿就看著吳忠君,道:「舅舅,此針怕還是出自您身邊的人,您迴去再仔細查問。現在先去歇著吧。」


    「不用了。」吳忠君拂袖,喝道:「拆了車,騎馬走。」


    車夫就拆了車,套上馬鞍,吳忠君跨上馬後,對朱珣道:「正言,身體不適我先走一步!」他說著,也沒有和趙駿打招唿,頭也不迴的走了。


    他的人跟著一窩蜂的離開,隻留了馬車的車廂在原地。


    四周的氣氛尷尬不已,朱珣撓著頭道:「這……怎麽迴事,車裏怎麽還插了針,來的時候沒有啊。」又看著趙駿,走過來低聲道:「不是你插的?」


    趙駿不悅,蹙眉道:「我如何能這般兒戲。」


    「也對。」朱珣一臉不解的樣子,又忍著笑,「不過國舅爺的樣子……」


    趙駿也覺得心裏舒坦,拍了拍他肩膀,道:「你今日怎麽會和他一起來的,你去他府中喊他的?」


    「我喊他做什麽,我曉得你們不對付。」朱珣擠眉弄眼的,「聽說他弄了個絕色美人,我就想去看看。然後就聊起你來了,他提出要來宗人府看你,我們就來了。」


    朱珣的性格趙駿很了解,他隻有一些小聰明,絕沒有大智!


    看來,吳忠君來看他,就是示威的,來看看他到底有多倒黴,順便在宗人府裏上演苦肉計,他敢肯定,他一會兒就會去鳳梧宮裏哭訴,皇後又會和聖上提……


    看來,他是太好欺負了,以讓人覺得,他是隨意可以欺負拿捏的。


    可恨。


    「那我也走了啊。」朱珣一臉掃興的樣子,指著留下來的車廂,「快丟了,看著頭疼。」


    趙駿點了點頭,「慢走,過兩日我去找你。」他目送朱珣帶著小廝離開,才迴頭掃了一眼馬車,走了過去。


    吳忠君一迴到家裏,一屋子的女人就圍了上來,又是心疼又是哭的,他腦子吵的嗡嗡的疼,摔了一個茶盅,喝道:「都給我滾出去。」


    房間才安靜下來。


    他的幕僚楊引帶著大夫進來,給他上了藥膏,關了門就急忙問道:「東家,這針哪裏來的,去的時候明明沒有。」


    「你看看。」吳忠君將針拿出來,楊引一看就蹙眉道:「這好像是納鞋的針吧,尋常的繡花針要比這細小很多。」


    吳忠君眯著眼睛,道:「在他的宗人府裏,一定是他做的。」又看著楊引,道:「你可知道外麵都在傳什麽。」


    楊引搖頭,吳忠君就拍了桌子喝道:「外麵有人在傳,昨天晚上的事是我害的五皇子。我害他是因為我想要宗人府的差事。」


    他是看中了宗人府沒錯,可就算動手,也不可能用這種歪路子!


    趙駿,你給我等著!


    吳忠君摸了摸頭上的傷,拂袍起身道:「派個人去宮裏,告訴皇後娘娘一聲,就說我受傷了,明天不能去宮裏給他請安。」


    「是!」楊引應是。


    朱珣昂著頭帶著「小廝」出了宗人府,兩人晃悠著上街,他還買了包栗子,邊走邊吃,將手裏的殼丟給蘇婉如,道:「給小爺捧好了。」


    蘇婉如掃了他一眼,低頭應是,恭敬的捧著栗子。


    走了一會兒,兩個人就拐進了一條巷子,朱珣推開一間院門,左右看看,拉著蘇婉如進去。


    一關門,他就看著蘇婉如,哈哈大笑起來。


    「你看到沒有,吳忠君掉下來的時候那個樣子。」他忍了好久了,當時就差點笑出聲音來,「像個肉塊,啪嗒一聲摔在地上,太有意思了。」


    蘇婉如就冷眼看著他,忽然將栗子都丟在他身上,道:「朱世子,你今天夠威風的啊。」


    「哈哈。」朱珣笑的越發開心,一想到這趾高氣揚,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繡娘跟著他做小廝,他就身心愉悅,「是你自己說要做我的小廝的,我不裝的像一點,豈不是要露陷。」


    今天實在太高興了。


    蘇婉如心情不太好,所以決定忍了,「今天的事做完了,我要迴去了。」


    「等下。」朱珣攔著門,好奇的看著她,「就這樣結束了嗎,就戲弄一次沒什麽意思,要不……再來點有意思的。」他像是找到了同道中人,對戲弄別人有了濃厚的興趣。


    「你明天記得去國舅府吃酒,不要忘記了。」蘇婉如揉著額頭,「我現在好累,有什麽事我們明天再說吧。」


    她和她二哥,就隔著十幾步一道牆的距離,可她進不去,他也出不來。


    她覺得自己特別沒有,她恨不得肋生雙翼飛進去。


    她恨的不得了,也焦躁的不得了。


    可是無濟於事,她不得一點一點籌謀,一點點的謀劃,像是沒有腿的蟲子,不斷的,爬行著以一種極其艱難緩慢的速度,去接近她的目標。


    她垂頭喪氣的樣子,讓朱珣好奇,「你一開始興沖沖的,怎麽事成了反而不高興了。怎麽了?」


    「沒事。我就是累了。」蘇婉如朝他笑笑,「今天很有意思,咱們合作愉快。」


    朱珣眼睛一亮,很得意。


    蘇婉如點頭出了門,接下來就要看看吳忠君和趙駿各自的動作了,如果兩個人都忍了,她隻能再作打算……實在是太難了,她沒有身份,沒有立場,不管做什麽事都要藉助別人的手。


    這種感覺非常的力不從心。


    她一個人出去,慢騰騰的迴了繡坊,和霍姑姑打了招唿去了夾道,段震和劉長文在等她,「公主,您進了宗人府,見到二殿下了嗎。」


    「沒有。守衛太森嚴了,我無法靠近。」蘇婉如將情況和兩人說了,朝兩人笑笑,「但也不是沒有收穫,至少我看到了宗人府裏的格局,稍後我畫個圖出來,讓大家都熟悉熟悉。」


    段震和劉長文對視一眼,劉長文道:「公主不要氣餒,我們現在已經有收穫了。今天一鬧騰,吳忠君肯定會和趙駿正麵對上,我們隻要靜觀其變就行。」


    趙駿和吳忠君。趙駿是鬥不過吳忠君的,區別就在於一個有教養有顧忌,而另外一個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畜生。


    「你們迴去吧。」蘇婉如道:「我去歇會兒。」


    她迴院子裏,剛推開門周嫻就跳著出來,指著隔壁的房間,「看到沒有,你的房間,我們今天請人來修了屋頂,還熏了香,鋪了床,可累死我了。」


    蘇婉如愣了一下,推開小房間的門,裏麵煥然一新,她感動的看著周嫻,道:「謝謝!」


    「這是怎麽了。」周嫻看著她,「我還以為你會嫌棄我弄的不好,迴頭嘲諷我幾句,你這一謝我都不知道怎麽迴你了。」


    蘇婉如笑笑,抱了抱周嫻,道:「你和姑姑說,我再休息一晚上,明天和她一起商量合併繡坊的事。」


    今天的事讓她意識到,她不能沒有身份,要想留在京城,她就得有一個正大光明,讓人能正視並尊敬的身份!


    隻有這樣,她才能更方便的做事情。


    「那你歇著吧。」周嫻拍了拍她給她提了熱水來,關好門離開。


    蘇婉如洗漱了一番,撲在熱烘烘的炕上,拱在裏麵看著屋頂,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窗戶吱呀一響,有人身子姿靈活的翻了進來,她迴身朝走到床邊的人看去,聲音沙啞的道:「你又爬窗!」


    「怎麽了。」沈湛在床邊坐下來,伸手摸了她的頭,「生病了?」


    蘇婉如沒動,嘟著嘴眼睛迅速紅了,忽然就拉著他手臂眼淚不受控製的湧了出來。


    「別……別哭。」沈湛一下子就慌了起來,躬身抱著她懷裏,「是不是朱正言欺負你了,你告訴爺,爺立刻把他給卸了。」


    蘇婉如隻覺得委屈,莫名的委屈。


    她知道此刻的哭顯得她沒用,顯得矯情,國沒了家沒了已經是事實了,她就是哭瞎了眼睛也解決了不了任何問題。


    可她就是想哭。


    原本還能忍得住,隻覺得心裏空,可一看到沈湛,這種情緒立刻像是開閘的洪水,猛然泄了出來。


    「你說話啊。」沈湛又心疼又著急,「光哭頂什麽用。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還是想要什麽,想做什麽,爺給你辦去。」


    蘇婉如不想說話,靠著他胸口,無聲的落著淚。


    沈湛隻覺得頭皮都麻掉了,半跪在腳踏上抱著她,輕拍著,好一會兒她才抽抽噎噎的停下來,他鬆了口氣,拿帕子給她小心翼翼的擦著眼淚,柔聲道:「今天做什麽了,這麽委屈。」


    他都知道,朱珣和蘇婉如一分開就去找他了。


    「去宗人府了。」蘇婉如道:「我想……」


    她的話說了一半,沈湛的心一下子提在了嗓子眼,目光中不由自主的露出期待來。


    她說不說,救蘇季的事他都會辦,可是她說了,就表示她信他了,願意將身家性命交給他。


    沈湛抿唇,有些緊張。


    「沒什麽。」蘇婉如抿唇笑笑,道:「就是好奇宗人府裏什麽樣子,順便戲弄一下吳忠君。」


    不能說,蘇婉如暗暗搖頭,慶幸自己沒有意氣用事,做了蠢事。


    沈湛心頭無奈,摸了摸她的頭,道:「你想去和爺說,爺帶你去。」


    「你怎麽進去?裏麵都是有人把守的。」蘇婉如坐起來,拉著他起來,「笨死了,那邊不是有椅子嗎,跪著腿不疼啊。」


    沈湛笑了起來,湊過去啪嘰親了一下,道:「我媳婦兒心疼我。」說著,就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蘇婉如翻了個白眼。


    「爺有辦法進去啊。」沈湛裝作不知道,「你等著,過幾日爺帶你去遊覽宗人府,想去哪裏都成。」


    蘇婉如就坐起來看著他,「你確定?趙之昂不會說你沒有輕重?」


    「事情都是人辦的。」沈湛敲了她的頭,「就這麽不信爺。」


    蘇婉如抿唇,笑了起來。


    「蘇瑾。」周嫻推了推門,發現鎖了,就喊道:「你醒的嗎。」


    蘇婉如捂著沈湛的嘴,衝著外麵迴道:「我躺著了,有什麽事?」


    「寧王爺來了。」周嫻道:「你快起來去前麵,別讓王爺久等了。」


    蘇婉如臉色一變,手已經被沈湛咬住,他怒目圓瞪的樣子,讓她不禁失笑,迴周嫻道:「你和他說我睡了,明天去王府拜見他。」


    「你還真行啊。人家可是王爺,親自來找你簽契約,你居然一句睡了就不去了。」周嫻稀奇的不得了,「這話我可不敢說。」


    蘇婉如手被咬紅了一塊,忍著疼迴道:「知道了,我一會兒就來。」她不是不想去,是不敢去。


    周嫻就嘀嘀咕咕的走了。


    「你是狗嗎。」蘇婉如抽出手來,「疼死了。」


    沈湛就板著臉,怒道:「他簡直就是狗皮膏藥!」


    「人是狗皮膏藥?」蘇婉如啐他,「你才是狗皮膏藥。」


    沈湛頓時撲了過來,道:「小白眼狼,想作死是不是!」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繡色生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莫風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莫風流並收藏繡色生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