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來了?”“小波……”楚芮把傘往上舉了舉,順著傘沿往下淌的雨簾被斜風掀翻又垂落,模糊了傘下人的輪廓,但廣浩波還是能看出來了,楚芮整個人瘦了一圈兒,兩頰兩側也比上次凹了一點,胳膊上的石膏加了幾分深灰色的脆弱,絲毫沒有往日的意氣風發。楚芮腰腹以下的衣服都濕透了,像雨天裏迷路的小狗。“小波,雨太大了,讓我進去說行嗎?”廣浩波心裏想關門,看到楚芮伸出了打著石膏的胳膊,指尖頓住摳著濕冷的鐵門,雨聲裏飄起絲絲呲啦聲。楚芮沒等廣浩波迴應,順著門縫快步鑽了進去,用胳膊把大門關好,動作一氣嗬成,速度快得生怕廣浩波會反悔把他攆進大雨裏。客廳從進門開始,地板上多了兩串腳印。小花聽到聲音跑出來,蹦到凳子上又蹦下來,先仰著脖子看了看,最後踩著貓爪子慢慢湊近楚芮腳邊,小心翼翼聞了聞。楚芮蹲下身體,左手摸了摸小花的脖子,單手抱起他,“小花乖不乖?”小花喵了一聲,膽子越來越大,張口咬住楚芮褲腳,又伸出舌頭舔了舔楚芮胳膊上的白石膏。廣浩波看著眼前一幕,想到之前楚芮對小花的厭惡,不由地在心裏歎氣。楚芮怕貓,現在卻抱著小花不鬆手了,為什麽什麽都是不對呢?這是他以前曾渴望的東西,他現在不想要了,楚芮卻來纏著他。這叫什麽呢?廣浩波想不明白。楚芮跟小花玩了會兒,等小花跑了,拍了拍衣服上的水珠站直身體。他先在客廳裏掃了一圈,視線重點落在開著門的浴室裏,伸著脖子往裏看了眼,空的,沒人。一樓掃完,視線又順著樓梯往樓上看,確定房子裏沒有別人隻有廣浩波。廣浩波站在沙發邊,“你來,到底,要幹什麽?”楚芮雙眼朦朧,“小波,我就是想來看看你。”又是幾天沒見了,楚芮的眼神絲毫不帶掩飾,落在廣浩波臉上的兩道目光帶著鉤子,廣浩波臉上的表情嚴肅,眉心深深皺著,挺翹的鼻梁弧度彎到鼻尖最終陷進抿著的唇瓣裏。餐桌上是四個菜,一副碗筷,楚芮走到餐桌邊,“這是你做的嗎?我還沒吃飯。”廣浩波不接他話茬,自己給小花倒好貓糧跟水,洗了手自顧自坐在餐桌前端起碗吃飯。楚芮看廣浩波一直不說話, 自己厚著臉皮進了廚房,看到廚房台麵上放著另一幅準備好的碗筷,他探出頭來小心試探著問,“小波,你做了兩個人的飯嗎?”廣浩波頭也沒抬,“我是給林奕程做的。”聽到最不想聽的答案,楚芮身體裏的力氣抽絲一樣慢慢消散,灰頭土臉轉身,自己拿了一副新的碗筷,盛了飯走出來,坐到廣浩波對麵。“剛剛林奕程在?”廣浩波還是沉默,假裝楚芮不存在,隻是低著頭往嘴裏扒飯。楚芮又問,“林奕程怎麽在你這洗澡?”“楚芮……”廣浩波被問煩了,放下碗筷,碗底磕在桌子上咚的一聲,“這跟你,沒關係,林奕程是我,朋友。”“朋友會去朋友家洗澡嗎?你拿他當朋友,他可沒把你真當朋友,他對你有別的心思。”廣浩波沒反駁,楚芮說的是事實,但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幫我加固了一下午門窗,弄了一身灰,所以才洗澡了,楚芮,你想知道什麽?”楚芮得到了迴答,終於不再提,“小波你別生氣,我就是問一問。”“這跟你沒有關係,”廣浩波重複那句話,“楚芮,我們已經沒關係了,沒關係了。”楚芮一直僵硬堅毅的臉部輪廓有了鬆動,是裂開的鬆動,左手用筷子不利索,夾了一塊雞蛋又掉進碗裏,他重新夾起來,放進嘴裏慢慢嚼。外麵的雨太大,一把雨傘根本沒什麽作用,楚芮衣服早就淋透了,涼濕的布料貼著皮膚很不舒服,手心毫無溫度。楚芮把嘴裏的雞蛋艱難地咽下去,抬起睫毛,嘴唇的弧度往下壓著,“小波,我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待會兒能用你的浴室洗個澡嗎?”“楚芮,”廣浩波終於抬起頭,“你到底,來我這裏想幹什麽?”楚芮把腿往外一伸,“真的濕透了,褲腳還在往下滴水,外麵風大雨大,雨斜著往下澆,雨傘擋不住,剛剛出租車司機隻把我放在路口,下坡路口那裏低窪,路麵積了不少水,鞋裏也都是水……”第60章 楚芮,你會不會死?(小修)手機裏又收到了台風提醒,台風黃色預警已經提高到了橙色預警,受熱帶氣旋影響台風即將登陸,預報風力可達8到10級。廣浩波本來想讓楚芮吃過飯就走,但窗外的風雨聲越來越大,撞上剛剛加固過的門窗,哐哐聲聽著嚇人。這迴楚芮是徹底走不掉了。“小波,外麵雨太大,走不了了。”廣浩波抱著小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繼續關注台風最新消息,沒說話。楚芮站在旁邊勾了勾唇角,廣浩波這算是默認了他台風天隻能留在這裏的事實。楚芮進一樓的浴室看了看,一樓浴室裏的東西明顯都是剛剛被使用過的痕跡,又走出來,“小波,我能用樓上的浴室嗎?”廣浩波隻當他是空氣,他隻要沉默,楚芮現在自動把他的沉默當成是同意。二樓隻有主臥裏有浴室,門開著,浴室裏的東西並不多,進去就是一陣沐浴露的清淡香味,洗手台上很幹淨,隻擺著簡單的洗漱用品。楚芮東摸摸西碰碰,他現在隻有一個胳膊能動,洗澡很麻煩,楚芮舉著打著石膏的手,左手拿著花灑從上往下一點點衝洗。身上雨水的冷濕被溫暖的水流很快衝走,楚芮舒服地眯了眯眼,隻覺得渾身舒暢,這種舒暢更多來自心裏。掛衣架上隻掛了一條毛巾跟大一點的浴巾,是廣浩波的,楚芮用他的毛巾擦幹身上的水,幾秒鍾之後,楚芮低頭看著自己已經有了反應的身體,歎了口氣。廣浩波躺在床上,眼裏窩著一湖水,潮紅的臉頰跟皮膚通透的胸口起起伏伏的模樣在楚芮眼前閃動,剛剛隻是微微有反應的身體像一下子燎了把巨火,他甚至聽到了幾聲炸裂聲。楚芮轉身又走到花灑下,把冷水調到最大,對著自己又衝了下去。“小波。”廣浩波抬頭看向樓梯,楚芮手搭在樓梯扶手上,腰上隻圍了一條浴巾,頭發上的水珠掉下來順著胸口深邃的肌肉輪廓往下淌,浴巾下是一雙勁力的長腿,光著腳,鞋也沒穿。廣浩波皺著眉移開視線,“你怎麽不穿衣服?”“我衣服濕了,沒衣服,能穿你的嗎?”廣浩波呆坐了一晚上,終於有了反應,把腿上的小花放下來,一步兩個台階跑上樓,擦過楚芮身側,他常用的沐浴露味道爭先恐後鑽進鼻子裏,一陣熱意順著鼻子往裏鑽,眉頭皺得更深了。他迴房,隨便從衣櫃裏抽出一套自己的衣服,走出來甩給楚芮。“小波,我晚上睡哪兒?”“一樓客房。”“能睡二樓嗎?你房間隔壁還有一個房間。”廣浩波甩了個眼神過去,“一樓客房,不願意住你就迴去。”楚芮這次痛快了,“好,一樓客房。”台風在快天明的時候登陸,廣浩波一夜沒睡,臥室一直沒拉窗簾,玻璃上的雨幕像是帶著褶皺又流動的水布直接鋪在上麵的一樣,傾瀉直下,窗外的一切都看不清了,隻有無盡的黑。“小波,你睡了嗎?”楚芮在敲門,輕輕的三下。“我看你房間裏一直開著燈。”廣浩波撐著胳膊坐起來,抬手關了燈,翻了個身閉上眼,背對著門。從門縫底下漏出來的一縷光突然熄滅了,楚芮站在門外,知道廣浩波沒睡。“外麵雨太大了,你把窗戶關好,窗簾拉好外麵的聲音會稍微小一點兒。”楚芮說完等了一會兒,裏麵的人依舊沒出聲,楚芮耳朵裏是自己低又沉的唿吸。“我又讓你為難了。”楚芮是陳述句,他能感覺到廣浩波的矛盾跟克製,還有難過。“小波,我知道,你現在不願意麵對我甚至不想見我,你想好好地過自己的生活,但我……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見你,也看不得你身邊有別人。”“我怕我隻要一眨眼就再也找不到你了,我怕我多等一秒,就再也靠近不了了。”楚芮額頭抵著木門,苦笑一聲,“五年的時間,我都沒能處理好也沒認清自己的感情,現在說這些好像都沒什麽用。”“過去的傷害,我不想替之前的自己辯駁。”“小波,我怕,我怕你哪天真的徹底就把我忘了,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說完這句,楚芮半天沒再開口,左手掌心撫著門,戴著戒指的無名彎了彎,生硬的骨節動了動,輕輕敲了下門,那點兒聲音混在雨聲裏微不可查。“小波,睡個好覺,晚安。”門外的聲音沒了,廣浩波緩緩睜開眼,撐著胳膊坐起來,下床拉好窗簾。等他再躺好,台風暴雨夜的混沌慢慢侵蝕大腦,眼皮幹澀又重,風雨聲裏終於沉沉睡了。--廣浩波是被小花踩醒的,拉開窗簾,外麵還是不減絲毫的狂風暴雨,他家房子地勢偏高,院子裏的積水小河一樣往外淌。他一下樓就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楚芮,穿著不合身的衣服看起來有點滑稽,廣浩波怔了幾秒鍾才徹底想起昨晚睡覺前的事。如果台風很快過去,楚芮最快晚上就能走了,如果台風停留,他們可能還需要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幾天。楚芮坐在沙發上,正在打工作電話,聽到樓梯處的腳步聲抬頭,看到站在樓梯上的廣浩波,匆匆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小波,你醒了,餓不餓?飯已經做好了。”廣浩波進了廚房,飯鍋裏煮了粥,兩葷一素三個菜,都已經涼透了,他猜楚芮應該是很早就做好了。“一個手不利索,”楚芮跟著他進來,“可能,不太好吃。”廣浩波端著涼了的菜放進微波爐裏叮了幾分鍾,餐桌上兩個人麵對麵坐,依舊隻有楚芮在找話題,廣浩波低著頭吃飯,楚芮做的飯並不難吃,而且都是他愛吃的,他不覺多吃了不少。電視新聞裏記者穿著雨衣,手抱著一棵大樹在風裏報道,整個人都快被風吹跑了一樣。經過台風一夜,已經有不少地方受災,新聞鏡頭切換多次,有人因為台風死亡,房屋倒塌,市區低窪的區域有的已經被水淹了,路麵積水沒過小腿,路邊的樹被風吹著歪向一側,折成就要兩斷的角度,廣告牌倒塌砸中了幾輛私家車……廣浩波偶爾抬頭看看電視畫麵,再低頭安靜吃飯。“小波,台風過了我就走。”楚芮嘴上雖然這麽說,卻很期待能從廣浩波眼睛裏看到點有別於現在的情緒。但廣浩波低著頭,他看不見。廣浩波扒了口飯,嗯了一聲,嗯完發現自己沒發出聲音來,張開口說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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