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羲心中了然,定是沈錦之先他一步送了書信過來,所以沈家才會專門提供一處離府衙近的住處給他。


    讓那些文武巡捕官退下後,秋羲將楊玉升和寧無畏叫到一處書房裏。


    “如今我等尚且不清楚渝州府災情如何,兩位可有什麽章程?”秋羲隨手沏了三盞茶,分別遞給楊玉升和寧無畏一人一盞。


    兩人連忙謝過,楊玉升道:“朝廷收到的上一封災情奏折距現在已有將近一旬時間,災情瞬息變化,下官想著先去決堤的河道處查看一二,也好了解一番如今的情行。”


    寧無畏則從袖中取出一份文書:“下官抄錄了一份渝州府的輿圖,在上麵注出了此次受災的地點以及之前拿到的災情概述。”


    秋羲沒想到寧無畏居然提前搞了在清地圖,這可省了不少功夫,他接過那份在清地圖仔細查看,發現此次共計六個府縣受災,包括府城杏陽。


    渝州府有杏河橫穿而過,這次杏河水患,受災便是杏河流經的這六處府縣。


    秋羲朝楊玉升道:“明日便勞煩楊大人先查看杏陽決堤的河道,另外五處再按遠近來,”他又麵向寧無畏,說,“至於六處府衙縣衙涉及到的災情文書,就勞煩寧大人過目了。我一會兒先去街上看看災民的情況,兩位大人這幾日路途勞頓,今日便先迴去歇息吧。”


    楊玉升聽後說道:“災情要緊,下官一會兒收拾一下就能去河道那邊。”


    寧無畏也說:“正好知府就在府衙,我現在就過去。”


    秋羲想了想,他們三人越快介入賑災事宜越好,於是沒有反對楊玉升和寧無畏。


    三人都心照不宣,曆朝曆代牽扯到賑災之事,或多或少都會有貪汙腐敗滋生,朝廷派遣欽差前往賑災,除了督促賑濟之事,還有另一項任務便是清查腐敗官員。


    如果渝州府涉災地官員真有貪汙的,一定會在他們動作之前平賬補窟窿,所以他們三個越快動身才越好。


    秋羲三人準備一番,各自出門時已經將近未時末。


    楊玉升帶著人坐馬車去了河道的方向,寧無畏則直接去了府衙。


    秋羲換了一身尋常衣裳,帶著黃恩照和汪季峰兩名羽林衛便出了暫住的宅邸。


    黃恩照和汪季峰便是上次護送秋羲在京中采花的那兩名羽林衛,秋羲也讓他二人換了常服,三人裝作普通富家公子和公子隨從的樣子上街。


    秋羲見街上人來人往,即便是下午也有不少商販沿街擺攤叫賣,很難看出杏陽遭受了水災。


    “糖葫蘆——賣糖葫蘆嘍!”


    見一名老大爺抗著一支插滿糖葫蘆的竹竿沿街叫賣,秋羲上前一步道:“來三串糖葫蘆。”


    “好嘞!”老大爺笑著應下,從草靶上取下三串糖葫蘆遞給秋羲,“公子的糖葫蘆,三文一串,總共九文錢。”


    黃恩照從荷包裏取出九文錢遞給老大爺,秋羲咬下一顆糖葫蘆吃著,將另外兩串遞給黃恩照和汪季峰。


    他狀似不經意地問道:“老翁可知最進的災民安置點在哪裏?過些日子家中長輩大壽,我想著以長輩的名義去給災民施點粥。”


    “公子純孝至善,”老大爺恭維一聲,往南邊一指,說,“聽說都安置在城南,公子不嫌遠的話可以去城南看看。”


    城南?


    杏陽府在杏河北岸,城南便是比鄰杏河的地方,而杏陽的府衙在城北,秋羲他們現在落腳的地方就是這裏。


    災民安置在城南的話,他剛才該和楊玉升一起走就省事了,秋羲遺憾地想著,又帶著黃恩照二人迴府騎馬。


    三人花了將近半個時辰策馬來到城南,還沒找到宅民安置點,秋羲便被這裏和城北迥然不同的情形震住了。


    進入城南地界後,那些沿街叫賣的商販早已消失,就連街邊店鋪也沒幾家是開著的,街邊甚至時不時能看見有衣衫襤褸的百姓或躺或靠,且越往南走這種情形越多。


    “這城南怎麽跟城北不像一個府的?”黃恩照還以為自己已經離開杏陽到了別的地方。


    秋羲眉頭緊蹙,前麵的街道甚至出現混著淤泥的汙水,整條街道泥濘不堪,更是有受災百姓數人一群互相依偎在街邊取暖。


    此情此景,怎麽看也不像杏陽當地官府在全力賑災的樣子。


    第120章


    杏陽,府衙。


    “大人,不好了!”


    杏陽知府劉同河正翹著腳坐在太師椅上喝茶聽婢女唱小曲兒,忽然便聽見手下在屋外急忙大喊。


    “何事驚慌?”劉同河疑惑地問道。


    手下進屋後見有婢女在旁,於是沉默著不敢說話。


    劉同河看了手下一眼,揮揮手讓婢女退下:“說吧。”


    “稟報大人,”手下這才急忙匯報道,“是京中來的那三位,那三位剛才出府了!”


    “什麽?!”劉同河唰的一下從太師椅上站起來,瞪大眼睛道,“這三人不是才剛到杏陽麽,怎麽會出府?”


    “小的也不知,”手下連忙道,“小的剛才遠遠瞧見那三位出門就趕緊過來稟報大人了,其中一位正往府衙過來,一位坐著馬車往城南去了,另一位倒是在街上溜達。”


    知府劉同河聽完大驚失色,咚的一聲跌坐在太師椅上:“城南去不得,城南今日還去不得,怎會去城南?”他晃神片刻又立刻反應過來,朝手下道,“快去,派人攔下那輛馬車,不管用什麽辦法,不能讓欽差去城南!”


    “是!”手下應聲退下。


    知府劉同河整了整衣冠,匆忙去往書房收撿緊要文書。


    京城,曹相府。


    “外祖父,”慶王有些埋怨地向曹相問道,“為何要舉薦那姓秋的去做這欽差?誰都知道這迴渝州府賑災欽差一職是個美差,隻需在杏陽好吃好喝住上個把月,迴京後必定能順利升官。”


    曹相喝了一口茶水,心中忍不住歎息,他的大皇子外孫有野心,也夠狠辣,就是腦子不太好使。


    “不讓姓秋的去,”曹相放下手中的茶盞,嗤笑道,“哼,那就隻能讓姓柳的去了。”


    慶王不滿,想到那姓秋的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和他爭奪皇儲之位,他就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寧可這次的便宜讓柳家那小子占去。


    “朝中大臣如雲,不能讓別人去?”


    曹相搖頭說:“渝州府此次災情本就輕微,朝廷本不必派欽差前往,”他看向慶王,手指敲了敲桌麵,道,“陛下之所以在早朝上提起此事,就是為了給姓秋的和柳家小子鋪路,所以不管再薦誰,隻要不是這二人之一,陛下就絕不會點頭。”


    “姓柳的也就算了,”慶王氣憤道,“陛下為何還要給姓秋的鋪路,難道姓秋的當真……”


    不等慶王把話說完,曹相打斷道:“未必。”


    聽到曹相的否認,慶王麵色稍霽:“那是為何?”


    曹相覷了慶王一眼,說:“陛下正值壯年,而皇子又已成人,為了握緊手中的權柄,自然會加大力度扶植信臣。”他又道,“姓秋的才是所有帝王都喜歡培植的那類臣子,他本是個徹頭徹尾的孤臣。”


    慶王不解,又問道:“可姓秋的不是要和柳鬱成婚,那他不就是安王一係?”想到這裏,慶王大驚,“難道陛下立陳安?!”


    “所以陛下才遲遲不肯下旨賜婚,”曹相撇了撇胡須,壓下神情激憤的慶王,道,“況且柳家可未必是安王一係,至少柳家小子不是。”


    “這又從何說起?”


    慶王有些轉不過彎了,當初他拉攏柳鬱時,柳鬱前腳拂了他的麵子,後腳就去了陳安府上,這不是陳安一係是什麽。


    “你不明白,”曹相搖搖頭,壓低聲音朝慶王說,“陛下看似糊塗實則成算深沉,他常以皇後為借口將柳家小子喚進宮中問策,這便足以證明柳家小子到目前為止都絕非安王一係,否則陛下不會如此信任於他。”


    慶王驚訝道:“那柳鬱……”


    曹相按了按慶王的手臂,小聲說:“若是你日後,”他說著已手指了指天,繼續道,“柳家小子自然便是你的臣子。”


    慶王聽到這話心中大喜,等他日後登基,柳鬱那家夥還不是任憑他拿捏,想到這裏他便覺得暢快無比。


    “老爺,有杏陽來的急報!”


    這時,一名屬下在屋外通傳道。


    兩人立刻停下對話,曹相出聲道:“呈進來。”


    屬下應聲進屋,恭敬地將一封信件呈遞到曹相麵前。


    曹相一看是杏陽知縣發來的信件,立刻揮退手下拆開信封,隻是整封信還未讀完,曹相便已經怒火中燒。


    “蠢貨,這幫蠢貨!”


    杏陽那幾個蠢貨將地方倉儲掏空後為了不被朝廷派欽差督查,竟然瞞著他謊報災情,還是等欽差都派出去了才來信告知他!


    秋羲神色沉重地騎馬走在汙水遍地的街道上,視線從街邊越來越密集的災民身上一一掃過,越往杏河的方向走,他的心也漸漸下沉。


    他上高中的時候有一年雨季,附近的河道發大水,河水漫過堤岸衝到居民區,暴雨又連綿不斷,街道上的積水將近一米深,秋羲還去做過誌願者,每天跟隊友一起劃著船幫助被困在路上的行人。


    但那時至少大家都能住在自己家中,就算有居民房屋受積水影響暫時不能住人,也有專門的安置點供受災的群眾居住,哪裏像現在這樣遍地都是無處可去的災民。


    就在這時,一名滿身泥濘的女子朝著馬背上的秋羲撲了過來,黃恩照和汪季峰立時反應過來,當即下馬就要將這名女子拿下。


    “公子,求公子救救我的孩子!”那名女子被兩名羽林衛攔住,當即跪在大街上哭喊。


    “你先起來說話,”秋羲急忙下馬,讓黃恩照和汪季峰放開這名女子,“你孩子怎麽了?”


    女子見秋羲竟然肯搭理她,連忙道:“我兒從今早便開始高熱不退,可是家中財物都被大水衝走了,求公子賞我幾個治病錢,公子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不用你做什麽,你先起來,”秋羲見這名女子還不肯起身,便說,“我本是打算與你錢財治病的,你若不起,那這錢也沒了。”


    女子聽完立刻起身,抹開臉上的淚水朝秋羲千恩萬謝。


    秋羲從荷包裏抓了足夠的銅板給這名女子,叮囑道:“幼兒發熱兇險,趕快送去看大夫。”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女子道謝後連忙轉身去找她生病的孩子。


    這時,躺在周圍街道邊的災民紛紛朝秋羲圍過來。


    “公子行行好,我家中老母已經幾日未曾進食!”


    “我妻兒已經快要暈厥,求求公子!”


    “公子!我丈夫昨日滑進水中摔壞了腿,求公子救救他!”


    眾人悲傷地述說著自家的慘狀,希望善心的人能救他們脫離災澇。


    “諸位聽我說一句!”見黃恩照和汪季峰已經快要護不住他,秋羲高聲道,“陛下已經知道渝州府受災一事,朝廷會帶大家渡過這次難關,我便是此次督查渝州府賑災事宜的欽差。”


    “竟然是欽差!”


    “欽差大人,救救我等!”


    秋羲的視線一一掃過災民們蒼白且沾著泥汙的臉龐,震聲道:“諸位所受苦難我盡看在眼中,我們一起戰勝這次水澇!”


    在場所有災民聽完秋羲的話都忍不住掉下淚水,跟著他高唿道:“戰勝水澇!戰勝水澇!”


    秋羲見災民們原本絕望的臉上終於多了幾分生機,這才朝最前麵的幾位災民問道:“我今天下午才剛從京城到杏陽,聽說府衙為諸位安排的臨時住處就在附近,不知可有人能帶我去那邊看看?”


    聽到秋羲的問話,災民們群情激奮:“欽差大人,你被府衙的人騙了!府衙哪裏有為我等安置什麽住所,都是昨天下午才臨時搭了幾個窩棚,今天還在搭,根本不許我等住進去!”


    “昨天才開始搭窩棚?!”秋羲沒想到杏陽的府衙竟然能這麽離譜,“水災已經有一旬左右,難道前幾日官府就沒管過諸位?”


    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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