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羲幾乎從跟著柳鬱上京城之後就開始練習射箭,有柳鬱親手指點,他到現在也隻能勉強開個一石弓,射個七十來步,至於要中靶的話,超過四十步就可遇不可求了。


    唉,要是不考射箭,考射弩多好,他做個倍鏡上去再改改袖弩結構,百步穿楊也是可以的。


    秋羲默默歎了口氣,聽到改隊指令後,跟著修智堂其他未合格的監生一起到練武場對麵重新集合,


    因為監生中這兩門測試還沒合格的不到半數,柳沐便直接讓修、明二堂整合在一起,又按禦和射列出八個方隊。


    “禦術未過者列左,射術未過者列右。”


    秋羲和射術未過的修智堂同窗一起合到明智堂那邊,在練武場右側站好。


    柳鬱則直接負手立在右側隊列外,倒不是他也射術未過,而是根本沒參加禦射考核。


    來教監生禦射課的都是京中各衛所數得上號的人物,當然聽說過貞元帝當初誇讚柳鬱的那句“武藝卓絕破貪狼”。加之這位深受帝後寵愛的國舅又從小是個病秧子,沒人想在自己輪值的時候攤上麻煩,便特許柳鬱不用做考核,反而讓他協助指點其他監生射術。


    監生人數眾多,柳沐當然不可能一一指點,便按之前輪值教習的記錄點了數名考核優秀者做協助指導,要練習禦術的被帶去水岸邊,練習射術的則留在靶場。


    柳鬱是明智堂的生員,自然負責指點兩智堂監生。


    秋羲跟同窗在一旁等候順便活動筋骨,就見柳鬱簡單幾句話便糾正好第一批監生的射術動作。


    他身邊一人忽然小聲問道:“秋兄,你可見過柳兄開弓?”


    秋羲微微一愣,迴答道:“見倒是見過。”


    柳鬱之前教他射術的時候就為他演示過,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十分賞心悅目。


    那人激動道:“曾聽陛下盛讚柳兄有挽弓破貪狼之才,不知今日可有幸得見!”


    其他人紛紛附和:“是極是極,若今日能得見柳兄英姿,當真是三生有幸。”


    這幾人不提還好,一提起這事秋羲就又開始憂心,他抬頭看看天色,現在日頭正盛,雖然不及酷暑炎熱,但也不是涼爽天氣,要是柳鬱和人比鬥時舊疾發作被傷到怎麽辦。


    不一會兒就輪到秋羲這組上前,他按照柳鬱之前教過的技巧開弓瞄準靶心,正要放箭,餘光裏瞥到柳鬱站到了他身側,秋羲頓時將弓弦拉得更滿,嗖的一聲箭羽離弦,箭鏃哆的一下正中靶心。


    秋羲微微挑唇,信心十足地開弓第二箭,結果箭頭偏到了靶心外,第三箭更是直接脫靶。


    他有些喪氣地垂著頭,就聽柳鬱開口道:“比上迴有進步。”


    秋羲心想,是啊,他上迴隻有一箭沒脫靶。


    他正要做第二組練習,柳鬱跨步到他身後,握住他的雙手取箭控弦:“放輕鬆。”


    秋羲順從地任由柳鬱帶著他動作,搭箭瞄準後,隻聽柳鬱道:“鬆弦。”


    羽箭瞬間脫出,秋羲還沒看清箭軌,便被柳鬱帶著射出第二箭、第三箭,三矢連射,正中紅心。


    秋羲望著遠處箭靶上齊齊紮進靶心的羽箭心髒怦怦跳,周圍傳來眾監生激烈的喝彩聲。


    “柳兄好箭術!”


    “三箭相連,狀若連珠相銜接,”柳沐拿出名冊畫了一筆,“生員秋羲,參連測試合格。”


    秋羲聽得不禁挑眉,這樣也行?


    他朝身後的柳鬱悄悄問道:“含章讓大哥給我放水的?”


    柳鬱鬆開秋羲的雙手,微微笑道:“未曾,想必是大哥自己的意思。”


    秋羲盯著柳鬱的臉看了一會兒,這人隻是淡淡笑著,看不出什麽不妥,但他怎麽就不信呢。


    射術組這邊輪換快,原本沒通過的監生人數也少些,僅一個時辰左右就全部輪過一次,柳沐便讓仍然沒通過的監生自行練習,重新點了修智堂的齋長顧青書在旁指導。


    柳沐讓人在中央練武場做了清場,隨後負手站在場上高聲道:“今日有國子監生員柳含章與國子監生員曹重等七人於祭酒處立下戰書,雙方比試無靶騎射,直至一方全員落馬為止,死傷自負。”


    “謔——”


    聽到這裏,比武場周圍的監生紛紛驚唿出聲。


    “無靶騎射,死傷自負,這得是多大的仇!”


    “這、這不會真出人命吧?!教習真的不阻止?”


    “監規允許,自然不用阻止。”


    秋羲一聽眾人的反應立刻便明白過來這次的比鬥到底有多危險,他攥住柳鬱的手,急道:“含章……”


    不等秋羲把話說完,柳鬱捏了捏他的手,安撫道:“月白莫擔心,我去去就迴。”


    秋羲反扣住柳鬱的手指:“可是……”


    柳鬱輕笑一聲:“烏合之眾不足為懼。”複又低頭在秋羲耳邊道,“鬱今晚想吃蛋糕。”


    秋羲一雙桃花眼睜得圓圓的,耳尖紅了又紅,最後才開口:“迴去給你做。”末了又威脅道,“但你要是敢受傷,別說蛋糕沒了,以後的藥丸也都隻剩苦味的。”


    柳鬱點頭應下,捏了捏秋羲的手指,自去做準備。


    大齊國子監中生員之間的比鬥內容由雙方自行決定,往日比試騎射的生員也不少,但敢上場比試無靶騎射的肯定是死敵。


    騎射比的是生員騎馬時命中箭靶的能力,無靶騎射既然沒有箭靶,那做靶子的當然是人了。


    先朝時曾有過兩名家族仇恨深刻的生員比過,最後兩敗俱傷,一同休假兩個月才養好傷重新迴國子監。


    因著監規中明確比鬥的生員“死傷自負”,比鬥過程中難免有損耗,各衛所的輪值教習帶來的馬匹和弓箭都是衛所的產物,當然不會借給生員胡來,所以比鬥雙方需要自行準備馬匹、弓箭和甲胄。


    柳鬱離開比武場去做準備了,秋羲隻能等在這兒幹著急。


    “羲弟這是在擔心鬱弟?”柳沐走了過來,笑著朝秋羲問道。


    “怎麽能叫人不急,”秋羲眉頭微皺,“要是含章沒有咳症還好,那我半點也不擔心他會有事。”畢竟柳鬱當時在迴京的途中可是能一個人斬殺十幾名刺客的,“可他萬一比鬥時舊疾發作,被曹重那些人趁虛而入受傷了怎麽辦?”


    柳沐哈哈大笑:“羲弟莫不是真把鬱弟當做病秧子了。”他擺擺手道,“你可別被他騙了,他這咳症隻是極冷極熱的時候才容易犯,當真發作起來時倒是怪嚇人的,可平日不發作時和常人也無異,不然羲弟以為他那身武藝是何時學來的。”


    秋羲一臉發懵,柳鬱的脈象雖然平時確實挺正常,甚至看上去比他還健康,但平時咳起來也是真咳啊,很難受的那種。


    柳沐一看秋羲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沒想錯,低聲朝秋羲笑道:“他準是在裝病欺負你,鬱弟小時候可沒少裝病。”柳沐扳著手指給秋羲細數,“幼時父親讓他吃不喜歡的食物,他就吃兩口再假咳,嚇得父親以為那東西他不能吃,從此再不讓膳房做……”


    “還有還有,你以為他不住在國子監的齋舍是因為住在府中更方便養病麽?不,大錯特錯,那是他第一日住進齋舍時,夜裏發現廂房裏有一隻老鼠,所以他第二日一大早就去宮裏討了陛下的手諭,又去祭酒那邊換了自由出入國子監的牌子。”


    秋羲滿臉震驚地聽完柳鬱的黑曆史,沒想到端方自持的踏月公子竟是這樣的柳含章!


    所以,他平時給柳鬱摸的脈象一直都沒有錯。


    秋羲恍然大悟,他就說兩人剛迴國子監上課那日,他被點去教授那邊背書時柳鬱已經在那兒好端端站了許久,怎麽就他背完書要走了,柳鬱突然就咳嗽起來。


    原來這家夥在跟他演戲呢。


    秋羲氣唿唿地琢磨著晚上迴去怎麽跟柳鬱理論,就見一身輕甲的柳鬱騎著一匹四蹄雪白的黑馬從練武場外踏步而來。


    第74章


    柳沐見柳鬱和曹重七人皆已在練武場邊準備就緒,於是對秋羲頗有幾分同病相憐地叮囑道:“這小子從小就蔫兒壞,又長得粉雕玉琢惹人喜愛,如今更是儀表堂堂讓人看了心生仰慕,羲弟可得提防著點別被他的表象給迷惑,否則隻能被這小子吃得死死的。”


    唉,不然就跟他和安王一樣,從小被柳鬱使喚,隻消這看似人畜無害的幺弟不經意間說句話,他這個做大哥就會習慣性琢磨幺弟需要什麽。


    這可不,禦射課開始前幺弟隻跟他說了句秋羲近幾日為他治病心神耗費良多,有礙射術施展,他居然就一時衝動給秋羲那連靶都射不中的參連給打了合格。這簡直是衛所裏隨便拎個侍衛出來都不忍直視的水準,要是下迴其他衛所的人從名冊上發現端倪,他們羽林衛肯定會被好一番嘲笑。


    安王就更慘了,生來輩分就比他幺弟低一截,兩人若是一塊兒捅了婁子,挨訓的一準是安王。因為在陛下眼裏他幺弟是三歲熟讀《千字文》,五歲可倒背孔孟,七歲便能吟詩作對的奇才,那幼稚淘氣的還能是誰,當然是做外甥的安王。


    關鍵是柳沐都能看出安王獨自受了多少過,結果安王還打小就老愛找他幺弟玩兒,他也是想不明白為什麽。


    柳沐默默歎了口氣,搖搖頭跨步去練武場中。


    看他幺弟這架勢,曹重幾人今天是絕對不能善了的,他還得防著一會兒真鬧出人命。雖說雙方事先簽了戰書死傷自負,但那七人能跟在安王身邊混的,家中也有些背景,真出人命了對方家裏少不得暗中找柳鬱麻煩。


    見雙方已經騎馬在練武場兩頭對峙,柳沐沉聲大喝道:“柳含章與曹重七人騎射比鬥開始!”


    開賽指令一出,柳鬱當即持弓策馬入場。


    其他監生紛紛圍到練武場邊的觀賽台上觀戰,還在練習射術和禦術的監生也從兩邊校場跑過來,不知何時,就連監中監丞等人也帶著駐守在國子監的醫師來到台上。


    觀戰的監生分作兩撥,在台上一左一右涇渭分明,左邊以慶王為首,當然是支持曹重等人的,右邊的監生則將秋羲圍攏在中間,自然是支持柳鬱的。


    秋羲緊緊握住身前的橫欄,雖然他知道柳鬱武藝高強射術精湛,但他沒想到對麵居然厚顏無恥地七人一起進場,柳鬱孤身一人,這不成了被圍獵嗎。


    站在秋羲身邊的安王見他一副緊張模樣,抬起手中的折扇指了指遠處練武場中柳鬱騎著的那匹四蹄雪白的黑馬,朝秋羲道:“可知那匹馬的來曆?”


    秋羲一頓,搖搖頭:“什麽來頭?”


    那匹馬他知道,叫踏雪,是柳鬱的坐騎,跟柳鬱一樣愛吃桃,他拿著桃去喂它時,還得先把皮扒了它才會蹭過來美滋滋地吃,隻是他倒還沒問過柳鬱那匹馬的來曆。


    “那是當初皇舅救駕有功,父皇特意賜下的汗血馬,”安王說著又指了指柳鬱手中寒光湛湛的硬弓,“那是父皇令工匠為皇舅量身打造的透甲弓,百步之內可透重甲。”


    安王見秋羲被唬住,這才十分滿意地搖了搖折扇,問道:“現在可還擔心皇舅會輸?”


    秋羲的視線緊追著柳鬱而去,練武場內布置有專門的障礙物阻攔馬匹的行進速度,兩方互獵時還需要控製好馬匹避開障礙。


    整個練武場長寬兩百步,柳鬱的穿甲弓常規射程在百步左右,至於極限射程,沒人見他試過當然也沒人知道。


    柳鬱進場到現在為止一箭未發,曹重那邊反倒是距離拉近到射程內後便朝柳鬱這頭連射好幾箭,隻是均被柳鬱控馬輕易躲開。


    “就算含章的裝備被曹重等人的好,但對方人多啊,”秋羲望著練武場上的局勢眉頭緊皺,“含章帶的箭矢是有數的,但對麵有七人,箭矢數是含章的七倍,他們若是用車輪戰,含章豈不是很危險?”


    就在這時,場邊忽然傳來一陣高唿聲,秋羲看向場中時不由自主地屏住唿吸。


    一直縱馬躲避箭雨的柳鬱忽然撘弓控弦,眾人隻見泛著冷光的箭矢嗖的一聲急射而出,曹重身邊一人便應聲墜馬,原本整合在一起的馬群受驚後嘶鳴著不受控製地四散開。


    “曹重陣營一人墜馬!”柳沐的判決聲響徹整個練武場。


    墜馬的那名監生被箭矢穿透左肩肩甲死死釘在地上不住哀嚎著,鮮血漸漸從甲胄中滲出染紅了場上的沙土。


    才入場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己方就已經有一人墜馬,曹重立刻高聲道:“散開!快散開!”


    其他幾人聽到指令連忙縱馬朝四周奔散,隻聽嗖嗖嗖接連三聲響起,離曹重最近的三名監生紛紛落馬,無一例外,皆是被箭矢穿透左肩肩甲釘死在地上。


    柳沐高聲宣布道:“曹重陣營四人墜馬!”


    “參連!柳含章的參連!”


    “還是活靶!”


    “好精湛的射術,不愧是連陛下也盛讚的奇才!”


    右邊觀賽台上的監生們紛紛何彩。


    秋羲握著身前的橫欄越攥越緊,望著柳鬱在馬背上張弓搭箭的身影心髒怦怦直跳。


    “含章隻帶了七支箭,難道……”


    剛才柳鬱在場邊等候時秋羲就看見了他隻帶了七支箭,原本秋羲還以為這是戰書中規定的數量,可他剛才一直在數曹重那邊的人射出的箭數,最先落馬那人分明已經射出八支箭。


    “對麵七個人,皇舅帶七支箭足矣。”安王用折扇輕輕敲著手心,信心滿滿地道。


    秋羲半點不敢分心,視線隻死死鎖在柳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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