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養過貓,大概會對“小季突然失蹤”有一些概念。


    畢竟,貓就是那種會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生氣,接著躲到一個難以發現的犄角旮旯裏、任心急如焚的主人怎麽唿喊都不出聲、睜著一雙在黑夜裏反光的眼睛冷眼看著主人走來走去找自己、但死活不願意出現的那種………


    ……無法找到貼切形容詞的古怪生物。


    黎星川繞著別墅區轉了一圈,一路溜達到學校後街附近。


    他的視線隻落在人身上,自然沒發現,一條黑影亦步亦趨地輟在他身後,像條小尾巴,遊移在身後建築物的影子中。


    黑影本身時不時分裂出幾條觸手,互相抽打彼此,仿佛在無聲爭吵“不許看!”、“我的!”、“滾開!”……等黎星川走出一段距離、眼見著要離開視線範圍,又暫時放下對彼此的仇恨,重新凝聚成一股,貓貓祟祟地跟上他的腳步。


    而季望澄本人,遙遙地坐在玉城電視塔的頂層,俯瞰腳下流動的車群,螞蟻般的行人。


    也借著影子的‘眼睛’,緊隨在黎星川身後。


    當閃閃離開他、單獨去做某些事的時候,他常常這麽做,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跟蹤行徑有哪裏不對。


    走了一路,黎星川的目光重心從路上的人,漸漸移到街邊的飯店牌匾上。


    他左顧右盼,實在決定不了吃什麽,路過銅火鍋店時,被眼疾手快的校隊隊長喊住。


    “喂喂。”隊長說,“這不是我們的閃哥嗎,吃過了嗎?過來吃點唄?”


    跟他一桌的,都是校隊成員,對著黎星川眉開眼笑,七嘴八舌地邀請他。


    “一個假期過去,你小子又變帥了!”


    “都碰到了,過來喝點,不喝就不禮貌了啊?”


    “在這找誰呢?女朋友嗎?是不是有情況了?”


    黎星川對他們笑笑:“我找朋友呢,就不和你們一起了,下迴再聚。”


    校隊的兄弟們還想挽留,他便進去和他們聊了幾句,一一寒暄過,再走出店門。


    沒走兩步,他看到了季望澄。


    對方站在路燈下,碎發將光影裁成起伏的幾段,輪廓無可挑剔的精致,白光落在他的發旋和肩膀上,像是積了一層雪。


    黎星川有點驚訝,問道:“……你怎麽在這?下午去哪了?”


    季望澄似乎有點不高興,目光轉向火鍋店,又轉了迴來,問:“你不和他們一起?”


    “說什麽呢。”黎星川疑惑地看著他,走近幾步,十分自然地說,“我已經退隊了啊,再和他們一起團建,雖然可以,但是沒必要?——所以你下午究竟去哪了?怎麽也不打聲招唿?”


    季望澄忽然沉默,瞳孔微微放大,像是被這條意料之外的消息驚到似的,上下唇瓣被這一燙,瞬間黏在一起,許久沒開口。


    乍一看是驚喜的,又有些莫名的心虛——這個人向來麵無表情的臉上,意外出現了頗為複雜的情緒。


    這一出乎意料的表現,令黎星川忽然想起來,退隊的事,他根本沒跟季望澄提。


    對方要求了,他在權衡之下也認為退隊是合適的選擇,順其自然地把這件事辦了,從沒想過要借此邀功、或者借此表示“我在意你的想法”……之類的,反倒怕此事給季望澄增添心理負擔。


    他和季望澄的友情,從來都沒有“挾恩圖報”這迴事。


    黎星川坦蕩地與他對視。


    半晌,季望澄移開目光,不知道在想什麽,輕聲問:“……因為我嗎?”


    作者有話說:


    小季:閃閃要搬走了!他討厭我!馬上我們就要疏遠了!(陰暗的爬行)


    還是小季:突然發現閃閃好愛我(心花怒放)(偷偷試探)


    第30章


    黎星川愣了愣。


    因為他嗎?


    這麽說好像也沒錯,如果季望澄不提,他大概會猶豫躊躇很久,哪怕心裏覺得訓練很占時間,也拖拖拉拉地應付著、下不了退隊的決心,直到大二大三隨大流自然清退。


    可要他直接承認,又哪裏怪怪的,開不了這個口。


    “……我餓了。”黎星川轉移話題,“我們去吃飯吧?”


    季望澄盯著他,沒有應和,似乎還在等上個問題的答案。


    他的眼睛亮且清澈,心思明明白白地寫在瞳孔裏,任人閱讀。


    黎星川想要裝傻,又有些於心不忍。


    他“唔”了一聲,慢吞吞地說:“如果……我說‘是’呢?”


    季望澄:“我好高興。”


    黎星川又立刻改口:“……咳、不是!不要多想了!”


    季望澄:“我不相信。”


    黎星川:“?”


    “……不是,那你,那你還問我?”黎星川莫名其妙開始結巴,“有什麽好問的,你好無聊。”


    季望澄搖頭:“這對我很重要。”


    黎星川無話可說,呆呆地站在原地,腳底像塗了工業膠水,黏得整個人都不知道怎麽動彈。


    風一吹,耳根子開始發燙,應該凍紅了。


    他可以和羅頌說一千句一萬句假惺惺的“愛你兄弟”、“晚上來伺候我”,卻在這時像初次麵對社交場合那樣不知所措,連玩笑都不知道怎麽開——理智上,他知道現在應該撞一下季望澄的肩膀,笑罵他一句“你好肉麻”。


    在黎星川和不存在的膠水作鬥爭時,季望澄的神情輕鬆且愉快,如同期盼禮物的孩子,每次路過店麵都會往櫥窗內瞥一眼,此刻忽然得償所願。


    他要的並不多,一顆八寶糖就好;如果現在沒有糖,隻要閃閃許諾以後會給他,也是足以令人開心的。


    他沒有想過索取太多,但屬於他的,別人也不許碰。


    短短幾秒鍾,黎星川的思緒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滿地球亂飄,想到中午不冷不熱的外賣,想到小學時期和同桌幼稚的爭執。


    什麽都想,唯獨不想季望澄。


    半晌,他把亂跑的思路拽迴來,時間線調整到今天。


    結合方才對方的表現,下午的“突然失蹤”,就變得耐人尋味了起來。


    黎星川:“……你不會生氣了吧?”


    季望澄頓了頓,說:“現在沒有。”


    黎星川警覺:“那就是之前有咯?”


    季望澄:“…………”


    黎星川接著問:“為什麽呢?”


    對方閉口不答。


    黎星川耐心等待著他的迴應。


    從前季望澄比現在更沉默,並非“傲嬌嘴硬”,他是天生不喜交流,表情也淡,情緒表達主要靠別人猜。


    很多時候,他不高興了,黎星川也不知道他在氣些什麽,隻能圍著他打轉,一直煩人;偶爾能憑運氣推測出對方灰色心情的成因,大部分時候是直到倆人和好了他也不懂剛才季望澄到底為什麽冷臉,輾轉反側的想不通。


    友情剛開始的那幾年,黎星川一直致力於幫助對方養成“不高興直說原因”的習慣,倒也不是從“為你好”之類的角度出發,主要是為了他自己不再被為難,猜測這人的想法實在太折磨了。


    至於其收效,有一些,但不多。


    對方會直接詢問“你能不能退出校隊?”,也依然可能毫無理由地冷戰……總之比剛開始要坦誠許多。


    而這次,季望澄似乎也不準備告訴他。


    他有些無奈,剛想歎氣,卻聽身後傳來校隊隊長的聲音。


    “——哎,你杵在門口幹嘛呢?”


    古怪的沉默氛圍頓時被打破了。


    隊長走出店門,這才看到季望澄,提議道:“吃過了沒?要麽一起來吃點唄?”


    沒等黎星川想到合適的拒絕借口,幾個前隊友躥出來,不由分說地架著他和季望澄,把他們按到位置上,非得拉倆人加入團建局。


    校隊哥們一個個都是氣氛組,季望澄掛在邊上當壁花,隻有被問話時才會開口,他們倒也不尷尬,該聊聊,該調笑調笑。


    “……巧了這不是!”林錦榮問過季望澄的學校,一拍大腿,“我發小也在首都上學呢。他說最近春假,有空可能會來玉城找我玩,到時候有空咱們一起聚聚唄?”


    對於這種場麵話,黎星川向來欣然應允,反正到時候有沒有這迴事都不一定。


    等到九點多,他帶著季望澄提前向幾人告別。


    喝了些啤酒,再被火鍋店裏的熱氣一蒸,有點暈。風經過耳邊,隱約間,他聽見季望澄說了句什麽。


    “……閃閃,對不起。”他說。


    黎星川沒聽清,轉頭疑惑道:“……啊?你剛說什麽?”


    “……”季望澄並沒有和他對視,又問,“…你和他們關係很好嗎?”


    黎星川這迴聽出言下之意了,並未直接正麵迴應,反而伸手去摸季望澄的頭發——對方比他高一截,站著的時候,這樣做並不趁手,不過小季同學沒有掙紮,甚至十分配合。


    他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說:“跟你最好,行了吧?”


    -


    今天的突發情況勉強算是解決了。


    但季望澄依然像條貓尾巴似的,亦步亦趨地輟在他身後,也不說話,就是不走。


    連黎星川刷牙的時候,都要半靠在洗手間門口看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黎星川很無語:“我覺得我應該不會在洗手池裏淹死?想說什麽可以直說?”


    季望澄確實直說了:“沒想好怎麽說。”


    黎星川:“你別給我問‘我和校隊掉水裏你救誰’這種腦癱問題就行,我真的會揍你哦?”


    季望澄:“……沒有。”


    黎星川:“保大。愛過。銀行卡密碼是我生日。”


    季望澄:“……”


    沒過多久,黎星川成功通過胡說八道把他攆走了,開始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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