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何知彎下腰撐住額頭,唿出一口氣,遂又偷偷伸過手,拉住宋西川的小拇指,他從臂彎中測漏出的眸子很亮,“西川,你能理解我吧,在夢裏,你當時也是知道來找我救我是對的,所以隻要有機會,你一定會那樣做。就跟我一樣。”


    “我會的,”宋西川垂下眸,反握上何知的手,“因為那時,我存在的意義全是為了你。”


    “哎呀,為什麽突然又說這種肉麻的話,”何知呲牙咧嘴笑起來,把宋西川的手放在手心狠狠搓了兩把,抬眼狡黠地說,“你一本正經起來說這種話的時候真讓人受不了,你懂是怎麽個受不了法麽?


    “印象裏,你還是說教的話說得多,說到最後你總喜歡挑起右眉,但嘴角卻又掛不上笑,身上壓我手上摸我的動作又斷不了,這樣割裂開看你,看一百遍都不覺得膩啊。”


    何知傾身上前,拇指從宋西川的眉心碾過眉尾,平緩又熾熱的唿吸掃過宋西川的睫毛,“你現在還是改不了這個習慣。但你現在變得會說話多了。”


    “習慣很難改。”宋西川說完這句話,順手一扯將何知按在床上,不容拒絕地在他額頭落下一吻,然後馬上換了副口氣。


    “頭發也幫你吹完了,很遲了,快睡。”


    何知三兩下被塞進被窩,團成一團朝宋西川無辜地眨了眨眼,看到堅如磐石的宋西川雙手環胸,馬上背對他進了浴室,內心裏差點罵出聲。


    這人還是這麽沒情趣,情緒到了氛圍到了,結果說睡就睡了?


    好吧,雖然確實做不了什麽......


    第81章 到達目的地


    何知還是聽話,乖乖躺在宋西川身側睡下了。


    而教唆他閉眼的宋西川,此時倒是睜著眼,盯住天花板,毫無困意,想的不比何知要少。


    與夢中不一樣,一切的走向,好像都因為一顆石子位置的變化而改變了。


    是的,宋西川便是那顆石子,本不應該存在的石子,滾落到何知腳邊,被他踢開,滾迴,再被踢開,又滾迴,循環往複,最後被何知揣進兜裏一起帶走。


    因為那顆石子,何知不斷前進的步伐變慢,甚至逐漸停滯,陽光開始能夠照到他腳邊,進而往上爬,爬到他臉側,點亮他眼睛。


    細碎的光芒開始變得擁有生命,石子在他手心開始發熱。


    於是他在醫院碰到丁舒雲,一番有意無意的話拉了她一把,改變之後的走向,或許也改變了兩個人的命運。


    何知能夠多探望小妹幾次,連帶著見到不善言辭的母親,和經常出門在外的父親,或許缺失的親情能得到片刻彌補。


    同樣,該遇見的人還是會遇見,既定發生的事情難以改變。一個人能改變的事情並不太多。


    何知總會搬出多年的居所,會在醫院認識患了急性白血病的楊恬,再次遇到房東的親戚楊兆文,小姑娘能找到匹配的骨髓,倘若夢境能夠無限延伸,她的結局也必然會是好的。


    但,宋西川想,他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的。


    現實卻總是環環相扣,牽一發則動全身。誰也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沒有穿越迴過去的能力,宋西川從來不會是何知唯一的救世主,可能這樣憑借夢境走完毫無遺憾的一遭,也並非就不是好事。


    慢慢地,漆黑的天花板在宋西川眼中開始旋轉,深處似乎有漩渦要將他捉進,如此一來,所有的掙紮都變為徒勞。


    他很清醒,他不太想睡去。


    夢中的他在日複一日做著關於何知的噩夢,那場車禍的夢占據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即使是美好的曾經,也變得如刀一般,割得人鮮血淋漓。


    多數是絞痛,他可以忍受,隻要白天能見到何知,那麽噩夢就變得不重要,他缺失的一切都可以由何知來填補。


    宋西川心裏喃喃念道。


    我都變成石子了,變成你的石子,被你這樣攥在手心,時刻感受到溫暖,陪你這樣走,這樣步伐一致地走,你卻丟下我,你口口聲聲說愛我,那為什麽不帶我走?


    為什麽不能帶我走呢?


    ......


    並不是一夜無眠,也不是一夜無夢。


    宋西川覺得自己坐在一張木頭長椅上,身前擺放著一點也不合適的工作桌,而他拿著一支鉛筆,在黑色卡紙上寫字。


    他能念出自己的話。


    於是他念道:


    “何知是我夜裏翻來覆去睡不著的噩夢,也是我晝晨白日間的唯一良藥。


    我苦惱於怎樣把事情告訴他,旁聽側擊,他也總聽不進我的話。


    想著先接近他,結果全把心裏話和他說了,說我想複合,他當然是拒絕,不過無所謂,不開門讓我進去,我就待在他門外。


    離他近一點,總能讓我安心。


    醉酒的那晚,隻想買朵玫瑰花送給他。


    最好撒撒嬌,如果他能答應就再好不過。


    他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想照顧他,看他罵我都能稱之為一種樂趣。


    看著他這樣,我就不由自主想逗他,他笑起來,生氣起來,臉紅起來,都讓我感覺麵前的何知是一個鮮活的何知。我想他一直這樣,同時自私的是,我更想一直看著他這樣。”


    念著念著,黑暗中好似真走出一個人。


    是何知。


    宋西川認出他,卻沒開口叫他的名字。


    何知繞到桌邊,坐在他身側,宋西川就明白夢中的椅子為何是一條長椅。


    何知伸手拿過他的黑色卡紙,學著宋西川的語調,從頭到尾又念了一遍。


    宋西川聽得入迷,隻見何知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又親親他的臉頰,告訴他,寫得真好。


    寫得好嗎?宋西川反問。


    何知點點頭,牛頭不對馬嘴地迴答道,我愛你。


    於是他們滾作一團,也不管腳邊的是雪還是泥土。


    親吻與擁抱是能化解一切困頓的美酒,也是能讓思緒獲得長久空白的純音樂,他們就這樣做,這樣做到桌上唯一一盞燈光都熄滅。


    ......


    悠悠轉醒,宋西川巴不得自己再睡入這個夢中,但他還未來得及閉眼,身側的人輕微挪動身子,鑽入他懷中,抱著他的胸膛。


    他也分不清何知是睡是醒,何知一直習慣這樣睡覺,抱著他,摟著他,恨不得與自己融為一體。


    想一直這樣下去,無論付出什麽也好。


    宋西川垂眸去看何知的睡顏,聽他均勻的唿吸,所有感官在夜晚開始放大,他的心跳也跟著加速。


    砰砰,嘭嘭好似要衝破阻滯,親在何知臉旁。


    良久,他吻了吻何知的臉,饒是在這種情況下,他才敢很輕很輕問何知,又害怕何知聽到。


    “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所有月光被窗簾隔絕在外,室內昏暗又旖旎,宋西川沒期望能得到何知的迴答,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就像夢裏那樣看著他,困意很快襲上心頭。


    昏沉中,他感覺何知又往他懷裏鑽了鑽,可能是冷了,何知咕噥了一聲“嗯”。


    *


    在距離旅行出發前一兩周,何知終於實現了他的人生願望吃了睡睡了吃,並且深刻意識到有個家庭版宋西川是多麽好用,自己什麽也不用操心。


    宋西川也終於解決完手頭的事情,幾乎是窩在家裏陪了何知一周,並且親自做了一堆旅遊攻略,兩個人商討著第一站該去哪裏。


    活到二十七歲了,何知還是小孩子心性,一講到旅遊就想到處挑戰不可能,去某某高原騎馬,去某某山脈登峰,什麽奇葩講什麽。


    最後是無語至極的宋西川捂住他的嘴,告訴他“你還是注意一下自己的身體”,又說“地點還是我來挑吧”。


    何知一挑眉,“你看不起我?”


    “沒,”宋西川擺出冷酷的模樣,“我要科學為你引航。”


    何知遂捧腹大笑。


    出發前三天,宋西川徹底定好了近期所有的票和地點流程,並且一一交代給何知聽。


    何知左耳進右耳出,一問三不知,最後隻說:“你記得就好,我跟你走,宋導航。”


    宋西川黑了臉,但又拿懶散的何知沒辦法,畢竟這是他近些日子自己養出來的,怪不得別人。


    出發前一天,兩人把該帶的東西徹底清點一遍,完美準備齊全。


    大功告成之際,何知拍拍手叉腰站在客廳,隻見宋西川麵無表情地從廚房裏抱出來一個小砂鍋,作勢就往行李箱裏塞。


    “你幹嘛?”何知下巴都要掉下來。


    宋西川淡定地說:“帶去給你燉中藥。”


    “......”何知麵色難看,“那個很難喝的。”


    “難喝你也得喝,”宋西川不給何知留任何餘地,“不是答應我了嗎?你要一直陪著我。”


    何知一愣,當即大喊:“我什麽時候答應你了!?”


    “乖一點,說這種話也不害臊,”宋西川瞥了他一眼,“林召喝醉的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可全聽見了。”


    何知有口難辯,“我說夢話了?”


    “對,”宋西川存了要逗他的心思,“持續一分鍾的深情表白,你說我是你的初戀,是你最愛的人,說我是屬於你一個人的小狗,還說你作為主人,永遠不會拋棄我何知?”


    “......”


    何知早已偏開頭,抿著嘴唇沒有說話,眼裏不知是羞澀還是嗔怪。


    那些玩笑話著宋西川口中戛然而止,宋西川看著何知的耳朵一點點變紅,最後沒忍住親了上去。


    *


    這是一趟前往雲州的列車,逼近雲州時,便可看到無邊無涯的原野,零星點綴的牛羊,碧藍如洗的天空。透著玻璃,何知似乎都能感受到撲麵而來的裹挾草根的清風。


    是他和宋西川的第一站,何知想,這一定會是個有趣且美好的開頭。


    側方的隔坐坐著一對情侶,男生從包裏拿出一個小蛋糕遞給女生,女生頓時就笑開了花。


    饒是坐在靠窗的何知,偏頭恰好將這幕盡收眼底。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一個生日蛋糕,但看到那蛋糕,他就想到了生日。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假寐的宋西川,宋西川睜開眼,他就湊近宋西川耳邊說:“我今年的生日還沒過呢。”


    宋西川不知道何知突然說這個是作何用意,但他應道:“那我提前給你過。”


    何知當即就笑了,壓著聲笑,又低又沉:“不要,提前過有什麽意思。”


    “就當給你過去年的生日了,”宋西川想了想,說,“去年的生日我沒陪在你身邊。如果你想要的話,之前六年的生日全都補給你。”


    何知擺手,“哎,都過去了,你講這就沒意思了啊。”


    絲毫不在意何知的口是心非的觀點,宋西川仍在說:“之後的生日,也全都給你過。每一天,都是你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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