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準、陌生又熟悉的搭配,當它們落到手中時,何知才覺得夢裏的重量都有了實感,全化作沉甸甸的、可觸碰的物體。


    那一瞬間,何知腦海中閃過許多畫麵,如光斑般易碎卻又溫暖,一直以來在夢中難以抒發的情感仿佛充溢出體內。


    所以何知很快朝宋西川走去,嬌滴滴的紅玫瑰被牛皮紙裹挾,便從何知手上轉移宋西川懷裏。


    在鍾慶雲識趣地離開後的第二秒,何知看出宋西川有滿腔話語想要訴說,但他沒等宋西川開口,伸手抱緊了眼前的人。


    沒有任何征兆地,何知對著宋西川咬耳朵,說出高中表白時的第二天,他對宋西川的問候語。


    “愛死你了。”


    宋西川眼中隻有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在自己脖頸邊蹭著,蹭得他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他不知道何知突然表白是為了什麽,但擁有相同迴憶的人總會因為一句似曾相識的話觸發記憶湧現的契機。


    宋西川很快應道:“我也是。”


    “真的嗎?”何知在他懷裏仰起頭,散漫地玩起宋西川的發尾。


    “真的,”宋西川想起十年前的迴答,憑借記憶脫口而出,“我昨天愛了你二十四小時。”


    “......是麽。”


    看著何知眼裏的笑容更甚,宋西川卻覺得不夠,複又添上新的一句。


    “今後還有無數個小時,無數個日月,無數個宋西川無論你在哪,都會有我愛你。”


    *


    兩人光天化日之下抱了好一會兒,直到鍾慶雲在一旁咳嗽一聲,才恍然大悟地分開,意識到自己此時站在桂望的花店門口親親我我,似乎已經吸引了一些觀眾。


    鍾慶雲隔空問話:“宋西川,晚上急著迴去麽?”


    宋西川的視線隻落在何知身上,替他理了理頭發,“不急。”


    “那咱們一塊兒吃個飯吧,”鍾慶雲樂道,“我已經訂好地方了。”


    宋西川沒有馬上迴答,他用眼神詢問何知,見何知輕輕點了點頭,他才說“行”。


    地點選在一個不起眼但環境意外得好的特色菜係店。


    宋西川和鍾慶雲交集不深,麵上看去鍾慶雲是個對自身專業帶有極高傲氣的人,骨子裏從小被富養出的氣質也十分明顯,作為東道主邀請客人應該也會下意識選擇高檔不失顏麵的地點,因而他不覺得鍾慶雲會把晚飯訂在普通的餐飲店。


    那還能有什麽原因?無非是......


    “桂望來清州之後就很喜歡這家店,”鍾慶雲一邊撩開門簾一邊往後對兩位客人說,“我們本來就打算今晚來這裏吃,巧了麽這不是,索性大家一起聚一聚。”


    人都進來了,鍾慶雲便摟著桂望往裏麵走,“這店鋪口味偏清淡,你們能吃得慣吧?”


    這也巧了麽不是,宋西川愛吃淡口,何知現在也隻能吃清淡的東西,正好合了大家的心意。


    店麵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因為來的時間不是吃飯高峰期,上菜的速度也很快。何知確實也餓了,沒什麽聊天的欲望,夾了肉嚐了一口,眼睛一亮,便唿哧唿哧吃得那叫一個開心。


    整場飯局下來,倒是宋西川和鍾慶雲聊得居多,話題先是講目前市麵上火熱的股票,鍾慶雲說自己拿了消息,下陣子可以關注一下xx股票。之後又說到了工作方麵,講起之前那次合作的事情,兩人都表示十分愉快。


    鍾慶雲換了個姿勢坐,饒有興致問:“我手頭上有一個新項目,關於新季度香水的方案,已經做得差不多了,有沒有意向再合作一次?”


    “可以,”宋西川抬起眼皮,平平道,“不過我前陣子辭職了,我們公司策劃和設計那邊還有其他很優秀的人,你改天可以親自去交流一下。”


    鍾慶雲明顯一怔,“辭職了?”


    “對,”宋西川說得煞有其事,“去追求更重要的東西。”


    “這是感悟起人生來了?”鍾慶雲眯起眼抿了口酒,“我還記得你當初雷厲風行的模樣,把工作看得比什麽都重,你領導估計也想不到會有這一出吧,得力幹將說走就走了。”


    宋西川輕哂:“二十好幾,可不就是奮鬥的年齡?把生活的重心放在工作上,才不容易去想一些有的沒的,那樣活得太累,既然都要賺錢,趁年輕多賺一點是一點。”


    “這話也有理,”鍾慶雲同宋西川舉杯輕敲,“越往上走就越難以操控,擔子重了光環大了,很多人都不願意放棄現有的位置,從頭再來需要很大的勇氣。我是做不到了,但是你行。你比我厲害,看得通透。”


    “不,”宋西川半杯酒下肚,放下杯才接著說,“一個百分百正確的選擇而已,有些事必須去做,算不上把人生看得多通透。”


    鍾慶雲眼珠飛快往旁邊一轉,眯著笑了,“選他了?”


    宋西川挑眉,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何知要比我通透得多。”


    話頭突然指向何知,何知低頭扒飯的手一頓,緩緩抬頭,隻見三人的目光無一例外都放在自己身上,隨即隻道:“嗯嗯,他說得沒錯。”


    “……”鍾慶雲默默比了個大拇指,做著口型表示,“你倆真配。”


    搪塞人都一個樣。


    男人的話題被引入何知和桂望,又說起“和老婆是怎麽相遇相知的”這種問題,鍾慶雲講得那叫一個眉飛色舞,好像天底下靈魂契合的事兒全堆他和桂望身上了。


    “,你知道嗎,”鍾慶雲突然對何知抬了抬下巴,“我和桂望能認識,還多虧了宋西川。”


    何知疑惑道:“怎麽說?”


    “當時快母親節,我媽正好也在寧州玩,我想著給她送束康乃馨吧,但人生地不熟,懶得去找店鋪,就直接問了宋西川,他給我推薦的就是桂望的花店,”鍾慶雲說,“他說他經常去那邊,花的品質都很好。”


    何知詫異地扭頭,問宋西川:“你還懂得看花的品質?”


    “不懂,”宋西川實話實說,“每次都聽你說的。”


    何知又問:“你還經常去?”


    “陪你去不算去?”宋西川勾唇。


    鍾慶雲哈哈一笑:“所以宋西川還算是我和桂望的媒人啊,但歸根結底,好像何知你才是?”


    “不敢當啊,”何知笑道,“那都是你們自己的緣分。”


    鍾慶雲指了指宋西川,“你和宋西川又是怎麽認識的?”


    宋西川接過話頭:“我們高中就認識了。”


    “……”鍾慶雲沉默片刻,“年輕真好,青春萬歲,你們早戀。”


    宋西川淡淡道:“我巴不得出生起就認識何知,最好一起長大,還能多撈個竹馬的名頭。”


    何知恍然大悟:“就說你上次怎麽突然跟我提起高中在一起然後去年結婚那對,人家就是青梅竹馬,你羨慕了吧!”


    “是,”宋西川嘴角一勾,“但鍾慶雲似乎還在羨慕我們。”


    何知視線一移,果真見鍾慶雲一副惋惜的模樣,似乎巴不得穿越迴學生年代,和桂望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但是當下必然都是最好的,”何知說,“最好的安排。”


    所以不用去後悔,不用去留戀,不用去惋惜發生或沒發生的一切。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若是出生時就已譜好的樂章,注定你我要分離幾次,再聚合幾次,那就往既定的路線往下走吧。


    最後留下的,何知想,最後留下的一定就是屬於我的。


    *


    飯局結束的時候,他們分成兩波在路口告別。


    桂望對何知說“以後常來清州玩,我招待你”,何知笑著說“好”,就這樣定下一個約定。


    打的的士到了,宋西川朝肩並肩的桂望和鍾慶雲點了點頭,說:“那我們先走了。”


    鍾慶雲笑著對他開玩笑:“你之後還會迴去工作嗎?要不然你來清州,我給你謀個一官半職。”


    宋西川半開著門,先讓何知進去,再對鍾慶雲開玩笑:“你來寧州開個公司,我就去。”


    鍾慶雲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想法,“等我再有錢點,說不定可以那樣做。”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宋西川半側身入座,“人要有點冒險精神,說不定之後會嚐試一些之前想做但沒去做的。”


    “這可不像你,”鍾慶雲撐靠在降下的車窗沿,“之前合作那次,你說出手的方案一定是百分百嚴密的,各方麵風險都考慮到了。嘶,我當時還想你怎麽這麽不愛闖一闖呢,失了點年輕人不服輸的衝勁啊。”


    “人都是會變的,”宋西川抬眼,勾起嘴角,“走了,迴見。”


    後視鏡中鍾慶雲和桂望的身影越來越小,逐漸消失不見。清州的陽光倒是明媚得很,饒是冬日也不覺得寒冷刺骨。


    車窗外的景色不斷退後,街邊總能閃過無數形形色色的人,在宋西川視線中停留不到一秒,便又被淹沒於人海之中。


    司機的車載音樂正在播放。


    【你喜歡什麽都不說


    喜歡皺眉頭


    說我想太多


    沒關係我懂】


    宋西川把玩起何知的手,側眸問他:“不想見到鍾慶雲?”


    “你的朋友,我怎麽會不想見,”何知眼珠一轉,輕笑,“我隻是有點小心眼。”


    “他又聽不懂你的話,你和他說那些隻是對牛彈琴,”宋西川說,“你應該對我小心眼。”


    “為什麽?”何知笑容微斂,他對上宋西川深黑的眸子,頗有些無奈,“西川,你怎麽還上討著找罵。”


    “這麽說吧,我希望你能再多相信我一點,包括你所有正麵的、負麵的情緒都能告知我,所有想說的話都可以跟我說。”


    宋西川的臉頰被陽光照射的部分讓人看上去覺得輕盈又透明,“何知,我總覺得你沒有落到實地,可能跟我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了,可能是因為六年前和你提分手這件事,你”


    “等一下,”何知打斷宋西川,抓住他的手,“什麽叫太短了?你以為我們在一起了多久?”


    【好險這個壞掉的世界裏


    有你抓緊我


    相愛就是說了一百次對不起


    長大就是聽了一萬次沒關係】


    宋西川啞然,“......一個月。”


    從何知提出想要宋西川陪他去旅行到現在,一個多月的時間。


    “可我沒把那些夢當作是假的,”何知眼眸微瞪,明顯覺得不可置信,“既然是你我參與的,怎麽能不算數?”


    “可那是我主導的夢,我想怎樣都可以,所以倘若放在現實中完完全全再來一次,何知,”宋西川脫力般往後一靠,伸手蓋住自己的眼睛,喉結上下一動,“你可能下暴雨那天就不會放我進門,也不會幫我吹頭發,更不會在第二天同意我跟你同居的請求。哪還能有後麵的事?......你說對吧。”


    “可你不用去做這些假設,”何知直起身,拉開他臉上的手,“事實是我按你的想法去做了,所有結果你也呈現給我看了,我能知道這些選擇都是正確的,所以再來一次,我也會接受你。”


    宋西川沉默著看了何知許久,被何知的這份認真所感染,嘴角緩緩上揚,“算是你口中完美的閉環?”


    “對啊,而且體驗更真實的人不是你麽。”何知的臉上並非掛有誇張的笑容,他察覺到宋西川明顯的不安,但承諾總歸該是能夠實現的、並非虛無的承諾。


    宋西川想要的結果是一定會達到的。何知這樣想,嘴上告訴宋西川:“我還需要更多的時間。”


    宋西川最後說“我知道了”,他想對何知說,我想要你一直在我身邊。但這個願望並不太容易實現,所以他隻能選擇一個百分百可以達成的。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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