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虛地應了聲哦,埋頭扒拉了好大一口飯。


    宋西川又提醒道:“吃慢點。”


    “......”我差點被噎住,忍不住嘴他,“你隻會說這句話嗎,能不能換一句?”


    宋西川歪了歪頭:“慢點吃?”


    “......”


    算了算了,怕了怕了。


    晚飯後,宋西川卷起袖子又到廚房裏幹活。


    我忍不了他又做飯又洗碗的工程量,我就說我來洗碗,結果他毫不留情地叫我去客廳裏坐著。


    那我說我幫你吧,他撇過眼看我,頓了頓,隨即拋來一塊抹布。


    “擦桌子。”他像長官下達命令似的。


    “就擦桌子?”我攥著抹布,“我幫你洗碗吧。”


    “不用,”宋西川又否決道,“沒幾個碗,很快的。”


    我拗不過他,無話可說,轉身把桌子來迴擦了兩遍,幹淨得很,然後把抹布在水下也衝洗兩遍,掛在一邊。


    不急著離開廚房,我雙手環在胸前,手臂貼在牆邊的刹那,涼意頓湧,我呲牙咧嘴,重新站直了身子。


    黑色緊身打底,寬肩窄腰,背部肌肉線條若隱若現,身後的藍色圍裙係帶與他這一身格格不入,卻又為其增添幾分踏實的柔軟。


    他雙臂雙手都在用力,我默默地站在他側後方看了許久,要不是今天這一出,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對一個男人洗碗的背影如此入迷。


    其實我進家門前,鍾慶雲說的話還像魔咒似的繚繞在我耳邊。


    鍾慶雲說得沒錯,也並不過分,隻是我和他所站的視角不同而已。


    那幾分鍾,我著實沒辦法控製自己,沒辦法控製自己不因鍾慶雲的話而連坐了宋西川。


    一想到宋西川,我就煩悶得很,像被吊在空中不上不下,喘不過氣。


    而開門後,宋西川一係列的話和動作搞得我完全來不及思考,鍾慶雲那些芝麻大點的話也被我全全拋在腦後我眼裏隻有可憐巴巴的宋西川。


    宋西川這種表現,說得好聽點叫間歇性缺乏安全感,說得難聽點叫精分。冷靜下來比誰都冷靜,衝動起來比誰都衝動,完全不顧及自己的身體。


    “宋西川,”我眯起眼,“你累嗎?”


    “不累。”宋西川手上的動作沒停,說出這話似乎如幹活般輕鬆。


    “我不是問你洗碗累不累,我是問你......”我本想問他這樣追我難道不累嗎,但話到嘴邊,我硬生生讓它拐了個彎,“你和我這樣相處,累不累啊?”


    宋西川背對著我,說:“我知道,不累。”


    問出的話跟打啞謎似的,宋西川居然聽懂了,真是該死的默契。


    “但我有點累。”想了想,我還是說出口。


    幾秒內,沒有得到宋西川的迴複。


    我低垂的眼偷從地板看向水槽邊,發現他加速般洗完最後一塊碗,接著隨手一拋,碗碟在盆內相撞發出脆響。


    他扯掉手套,側臉上微眯的眼讓我察覺到危險的氣息,我猛地往後一退。


    宋西川並沒有因為我的退後產生絲毫停頓,他實踏幾步向我走來,卻出乎意料地沒有扣住我的手腕,也沒有把我拉入他的懷中。


    “你不是問我累不累嗎,”他盯著我,“我真不累。和‘那時候’的你比起來,你現在的脾氣簡直好了太多。”


    那時候的我?六年前的我?


    “......天知道我在想什麽,”宋西川伸手撫上我的臉,指尖微涼,“我錯過你六年,到底錯過了怎樣的你?你現在如此鮮活地站在我麵前,你知道我有多開心?”


    “都過去了,”我直視著宋西川,“分手了就是分手了,我們沒辦法重來。”


    “誰說不可以重來?”宋西川囂張地反問道,“如果重來一次,我當然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第21章 憑什麽管我


    “你是說你要是重來一次,你就不會和我分手嗎?”我笑了笑,“宋西川,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哪有說複合就複合的。你從東莊路追到西苑路,在西苑路待了不知道多少天,再搬迴這裏,這幾個月,你真不覺得很多東西都變了嗎?”


    我一字一句道:“我變了,你也變了,你不能強迫我順著你的意思走。”


    宋西川皺眉,“我沒強迫你。”


    我反問道:“你難道沒在逼我?”


    他似乎又緊張起來,“你要是覺得累,我們以後就再多保持一點距離,我會退到你覺得舒適的範圍之外,你想怎麽做都可以。”


    我看著他,沒說話,嘴抿成一條直線。


    “不複合就不複合,你別趕我走,”宋西川放下手,顯得有些無所適從,“其實這些都不重要,我隻是想待在你身邊,不然我沒法安心。”


    “何知......我做不到不管你。”


    他臉上浮現出複雜且掙紮的神情,像是幾方思維展開殊死的拉扯,隨即變得煩躁、焦慮、冷漠。


    我盯著他,想摸清他臉上每一個表情,每一縷思緒,但都飄忽得像天邊的雲頂,不知從何而來。


    “……”


    “為什麽要管我?”我問他。


    我活在這世上二十七年、整整二十七年。


    父母管了我頭三年,待我會走路後便把我扔給奶奶管。


    於是奶奶又管了我五年,我上小學後的某一天,她一個人在家突發急性心梗,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連醫院都沒有送去。


    我八歲後,身體健全,家裏老人不在,父母更是經常在外打工,不顧家,不顧我,頭幾年我還會覺得寂寞,過了幾年,我便完全無所謂了。


    我十一歲那年,小妹出生。我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在經濟壓力這麽大的情況下還要生一個小孩,他們生了又不管,那何必生出來呢。


    但我很快發現我錯了。小妹出生後,父母著家的時間明顯變長,因為多要照顧心髒不好的小妹。


    他們很愛這個可愛的女孩,我第一次發現他們並不是完全不能顧家,隻是覺得我不需要照顧。


    於是在父母不在時,我又管起了小妹,一管管了五年。她跟在我身後哥哥哥哥的叫,我漸漸覺得有個小妹也不錯,我是被需要的。


    高二那年,文理分班,我就這麽恰巧地和宋西川分在了同一個班。


    愛情像春生的野草,蔓延得快,長滿了原野。宋西川的性子偏於強勢,也特別愛糾正我一些不好的習慣,像個老媽子似的。


    我每次嘴裏都愛頂撞他,但其實我挺喜歡他這樣管著我,慣著我,陪著我。


    別人都說七年之癢,我這才五年,愛情就分崩離析了。


    宋西川說他會管我一輩子,他騙我,還不是五年一到,拖著個行李箱頭也不迴就走了。


    二十七年,所有人活得都像我生命中的過客,奶奶是,父母是,宋西川也是。


    而他一個過客,憑什麽走了,卻又自圓自說想要迴來!?


    我這裏是車站嗎!?他想走就走,想迴來就迴來,憑著他所謂的臉皮,住進這個屋子裏,說著那些亂七八糟讓人聽不懂的話,又日複一日給我做飯、對我好!


    到今天,再和我說,他做不到不管我!


    如果做不到,當初為什麽要走?


    為什麽走了,走了六年,突然又要迴來?


    如果他當初能花幾個月的時間就想明白……


    什麽道理……需要想六年?


    我本來都已經......沒想著他了。


    我覺得自己全身都在發燙,像是一團火在燒,燒著後咕咚咕咚冒泡,水逐漸漫過容器的邊沿就要出來了。


    “為什麽要管我?”我擰著手心,問他時聲音已然染上一絲沙啞。


    宋西川仍不開口,他的視線虛虛地落在我側邊,不知道在想什麽。


    空氣沉默得似乎下一瞬間就能壓死我。


    “……你是我的誰。”死忍聲音裏的顫抖,但我的心在出賣我,它跳動著又疼痛著,一刺一刺,連唿吸都帶著疼。


    我深唿一口氣,盡量平著聲調問:“你憑什麽管我?”


    這個空間裏安靜得很,我能聽清牆壁上掛著的時鍾滴答滴答的聲音。


    平日裏極微不足道的背景音,加上宋西川的緘默,瞬間化為銳利的刀刃,直往我身上紮,剖開我的血肉,撕扯我的神經。


    這幾個月來各種不清不楚的情緒融匯交織,一齊直往我胸腔裏撞。


    鼻頭一酸,在情緒徹底崩潰之前,我猛地抬起眼狠狠瞪向他。


    “你說話啊!”


    吼聲剛落,淚水便迅速匯集,在眼眶中搖搖欲墜。


    我死撐著眼皮沒眨,盯著宋西川。


    宋西川似乎歎了口氣,他上前兩步,便隻離我三拳寬了。


    他伸手抹掉我右眼的眼淚,我左眼因受到刺激一閉,淚液便直往下留,落進衣襟裏。


    “你幹嘛……”


    我一顫,條件反射地撇開頭。


    宋西川嘖了聲,空出右手往我臉上一扒拉,再雙手擦過我的睫毛,聲音裏充滿無奈:“你哭什麽,這有什麽好哭的。”


    “我沒哭、沒哭,”我躲著他的手,一邊眼淚卻不斷地往下掉,“你幹嘛啊,幹嘛……不要幫我擦眼淚!”


    淚腺裏是什麽玩意兒在作怪,為什麽他一碰我,我就想哭?


    不行,不能再叫他碰我。太丟臉了!


    慌亂之中,我啪地一聲拍掉他的手,側過頭自己胡亂擦起眼淚。


    “別亂揉,你想明天頂著個腫眼泡去上班嗎?”宋西川抓住我的手,“我不幫你擦眼淚,誰幫你擦?”


    “我自己可以。”我哽著喉頭說。


    “你別動。”他皺眉。


    宋西川的手指越來越近,心底突兀地生出一種未知的恐慌,那恐慌像無底洞,把我所有的想法都席卷進去,分毫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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