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沒關係,”鍾慶雲從善如流,下巴微點,“我就是想知道,什麽樣的人能把宋西川迷得七葷八素我該怎樣評價他的眼光呢?”


    “七葷八素,”我垂著眼,“也沒那麽誇張。”


    鍾慶雲無非就是覺得我看上去平平無奇,身無特長,暗諷宋西川的眼光也就一般般。


    其實我也想知道,是不是老天在我身上突裝了愛情的磁鐵,引得宋西川對我就像垂涎肉骨頭的狗,轉個不停。


    鍾慶雲那晚估計從宋西川的表現裏看出不少問題,可能在心裏就杜撰了我這樣一個勾著宋西川卻又無情無義的形象。


    他不了解我,他認識宋西川,在心裏無論如何都會偏向宋西川,這我無話可說。


    並且他問的問題,我也一樣想知道。


    最後桂望以到點了該吃飯了為由,叫住鍾慶雲,轉頭讓我也早點去吃飯。


    此時的花店著實讓我待不下去,我點點頭,帶著那束包好的滿天星徑直走了出去,四五步後,站在街邊掏出手機一看,我眼角便突突地起跳。


    手機彈出九個未接來電和好幾條短信,聯係人無一不都是宋西川。


    【何知,你人呢】


    【在哪】


    【怎麽不接電話】


    【你生氣了嗎】


    【別生氣】


    【迴來好不好】


    車水馬龍,燈光閃爍,鳴笛不斷,繁忙的街道似乎隻有我停在原地不動。


    我狠狠吐出一口氣。


    為了享受宋西川不在身邊的閑暇時刻,我沒有即時迴複電話和短信。


    我知道他也許在內疚,在擔心。可我突然覺得累了,什麽也不想做。


    腦子裏一直迴放鍾慶雲先前說的話,甚至想象力豐富地構建出那晚宋西川可憐兮兮的模樣他淋濕了自己,睫毛上掛著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發絲濕亮而黑,開門後便帶著雨水的味道撲滿我一身。


    還有那枝同樣令人同情的玫瑰,綠莖不知道被宋西川捏過多少迴。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走迴了家。我心不在焉地按下門鈴,聽得門內叮咚一聲,我正想按下第二次,那門驀地就開了。


    第20章 我與他不同


    宋西川就這麽直愣愣站在我跟前,眼對眼,一言不發,手緊緊扣著門框,指節因用力泛著青白。


    他漆黑的眼珠子艱澀地轉動到我手上,微微一顫,喉結上下一動,良久才開口。


    “......你去哪兒了,”宋西川扯出一抹牽強的笑,“去買花?怎麽不提前和我說一聲。”


    “你在工作,我沒想去打擾你。”


    小事而已,當然沒必要說。


    “我沒在工作,”他眼神晦澀,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以後要出門,提前和我說一聲。”


    我點了點腳尖,“先讓我進去。”


    宋西川接收到我的話,順從地退了兩步,給我留下進門的空間。


    我剛換完鞋直起腰,旋即便被他一扯,扣住肩膀他的額頭抵在我肩窩,雙手繞到我的頸後,他深唿吸一口氣,像是在貪婪地吸食我身上的氣味。


    “你答應我嗎,”宋西川的聲音像是悶在泥土裏,“你答應我吧,好不好。”


    揉捏我脖頸的手令我渾身一顫,那力道偏重,帶著輕微的疼痛,又像是打入身體的麻藥,絲絲綿綿,麻密搔心。


    我輕輕從鼻腔中推出一個哼聲。


    “何知......何知......”


    他又喊著我的名字,像喊不膩似的,五指插入我的發間。


    我忍無可忍地推了推他,他反而抱得更緊。


    宋西川不肯鬆手,我又不願他再這樣箍住我,相互推拉,動作竟漸漸大了起來。


    慌亂之下,他反而更加不願意將臉從我身上移開,我就像是他瀕死前抱住的浮木一般,被他勒得生疼。


    我喊:“鬆手!你又發什麽瘋!?”


    “求你......”


    如囈語般,從宋西川口間傳出,又落入我耳中,我一愣,不動了。


    “什麽?”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西川頓怔三秒,清晰而堅定地重複道:“求你了。”


    這迴換作我愣在原地。


    半晌,待我們兩人的唿吸都平穩後,我才找迴自己的聲音。


    “你幹嘛啊......宋西川。”


    我瞪著眼,瞪得老大,用力到要撐破眼皮,好在宋西川沒把臉對著我,他看不到此時我吃驚又好笑的神情。


    “因為這點小事你求我?”


    “我很害怕,”宋西川沒有正麵迴答問題,仍在鍥而不舍地說,“我不想我一出來,你就和憑空消失了一樣。”


    一想到宋西川下午某時從書房裏出來,望著空蕩蕩的客廳和房間,關閉的電視,門口的拖鞋,他或許便在心裏掙紮了一番,然後瘋狂撥打我的電話,發現沒人接後,再開始短信轟炸。


    可能也想過,是要留在房子裏等我,還是出門大海撈針。


    幻想出那場景,我不免有些無奈。


    “行行行,”於是隻能草草應下,“但你怎麽突然又這樣?”


    這樣見不得我離開他的視線,這樣見不得我一聲不吭出門。宋西川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麽?


    “我以為你走了。”宋西川悶悶地說。


    “我沒有生氣,而且這裏是我家,我能走去哪?”我覺得好笑,“我要走的話,怎麽著也得拖個行李箱走啊?”


    宋西川頓了幾秒,幹巴巴附和:“也對。”


    “為什麽覺得我會生氣?”我覺得自己白天裏也沒表示出憤怒的情緒啊。


    “因為我有事瞞了你。”


    我哼哼兩聲,索性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你要能是在錯誤還沒降臨前,把瞞著的事情和我說清楚,我就不生氣了。”


    “嗯。”宋西川的腦袋又朝我頸側拱了拱,惹得我癢癢。


    宋西川此刻的乖順,不免讓我迴想起曾經的他不苟言笑,吝嗇臉紅,不善言辭,不喜談心。


    怎麽會,如此不盡相同呢。


    其實我能夠感受到,宋西川和早些年比變了不少,他在我麵前有刻意去軟化他的語氣。但習慣終究是習慣,特別是工作上作為上位者更讓他的語氣充滿領導風味,這一點就算他有去注意,卻時常會像地鼠一般顯露無疑。


    宋西川毫無理智的乖順也許隻是曇花一現,但這短暫的片刻便能讓我防線崩潰,想摸他的發絲,想親吻他額頭。


    但理智就像一記棒槌,敲醒沉浸在其中的我。


    我與他不同。


    我是赤裸地展現在他麵前,他清楚我的一瞥一笑,皺眉瞪視,甚至是指尖的動作,都能知悉我的心思。


    可宋西川對我不夠坦誠,我猜不出他的想法。


    “宋西川,”我喃喃自語,“你什麽時候能更坦誠一點,我就再也不會生氣了。”


    宋西川僵了僵,“我現在還不夠嗎?”


    “我怎麽知道,你有你評判的標準,你怎麽舒服怎麽來,”我嘴角一抽,“但我想問,有沒有人說過你力氣很大?”


    我動了動身子,宋西川這才後知後覺,鬆開手。


    我拐了拐半麻的胳膊,邊往屋裏走,邊聽著宋西川略帶哀怨和委屈的聲音。


    “除了你,我又沒抱過其他人。”


    我心不在焉道:“嗯,說得好。”


    剛走到餐桌前,宋西川突然又說:“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好聞?”我疑惑地看著手上的花束,將它擱置到架子上,“你是聞道滿天星的味道了吧。”


    “你身上的味道。”


    “我身上哪有什麽味道。”


    我揪著領子低頭一聞,沒聞出什麽味道,倒是陣陣肉香飄進鼻腔。


    我登時覺得渾身舒爽,食欲大增,迫不及待地抬眼,便見宋西川從保溫箱中取出食物,堂而皇之擺在餐桌上。


    白熾燈下,佳肴色香味俱全,宋西川的下頜線被水蒸氣模糊,為他鍍上一層久違的溫柔。


    啊,宋西川。


    我咽了咽口水。


    真像個田螺姑娘。


    *


    我邊嚼著紅燒肉,邊偷瞟宋西川。


    與我誇張的吃相不同,宋西川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吃得慢條斯理,倘若給他裝上副金絲眼鏡,他能直接化身斯文敗類。


    我不信他這六年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倘若一帆風順如履平地,他又緣何改掉先前從不下廚的習慣?


    完全因為我?我才不信。


    我正皺眉沉思,一時之間忘了移開視線,被宋西川逮個正著。


    他好像愜意得很,嘴角挑起很小的幅度,對我說:“看我做什麽?”


    “沒看你,”我咬了咬筷子,“我在發呆。”


    “別咬筷子。”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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