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花無缺心裏是十分確定的,可現在看江玉燕是這樣的神情,心中也忍不住打鼓,難道這一切都隻是他的臆想嗎?


    “玉燕,”花無缺勉強擠出一個笑,“你不要拿這件事開玩笑好不好?”


    江玉燕反而生氣了,嗔怒道,“難怪你對明敏那麽好,原來你是認為她是你的骨肉才那樣的,虧我還以為你是愛屋及烏,你也未免太傷我的心。”


    花無缺忙道,“我自然是愛屋及烏。”


    江玉燕白他一眼,“那你方才又為何那般情態,看著便讓人不舒服。”


    花無缺難免有些失落,訥訥道,“是我異想天開。”


    江玉燕有些不耐煩,一把推開他,冷聲道,“你怎麽還不明白,這世上的男人想確定自己的骨血是難之又難,隻有女人能確定孩子是自己的親骨肉。明敏和天麟是我的孩子,跟旁的人又有什麽關係。”


    花無缺一時有些糊塗,卻隻能按耐住心裏的紛亂思緒,湊過去低聲道,“玉燕,這事我再不提了,明敏和天麟是你的骨肉,那我便會把他們視如己出。”


    瞧著他這副委曲求全的可憐樣子,江玉燕生出了幾分憐惜之情,輕輕撫摸他的臉頰,“你這話說的真叫人心疼,你且安心,我必不會虧待你的。明敏長大後,也會孝順你的。”


    花無缺將頭埋在她的懷裏,悶聲悶氣道,“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的,才叫我這輩子拿你沒有半點法子。”


    江玉燕心道,你上輩子就是欠我的,誰叫你們兄弟倆上輩子害了我的性命,這輩子且慢慢償還吧。


    此後,凡花無缺有半點不是,江玉燕便拿此事做文章,說他先前的好處全是因為孩子,如今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便不肯對她好了。花無缺隻能好聲好氣的來哄,被迫應下許多荒唐事。待明敏更好上十倍,果真做到了視若己出。


    慶隆三十三年,這一年又開恩科,其實自慶隆三十年起,每年都開了恩科。


    隻是這一年的科舉考試中,新增了一項算學。


    算學考試不拘男女老幼,也不考四書五經,考的是《九章算術》。亦分了院試,鄉試,會試,殿試。


    凡過了院試者賞銀十兩,米麵十鬥。過了鄉試者,賞銀二十兩,米麵二十鬥,且由官府提供盤纏送至京城參加會試。通過會試者賞銀五十兩,便有了做官的資格,可以候選補缺。


    因為此事,朝中群臣意見紛紛,其他事情他們都能退步,可涉及到科舉選官,卻是切實關係到他們的利益,不得不站出來據理力爭。


    朝會上,有人率先出列道,“不通聖賢書,隻懂些奇淫巧計的人,如何能入朝為官?”


    江玉燕淡淡道,“由算學一經選中之人,初任隻能在工部或是地方征收稅銀等職,無需教化百姓。”


    又有人道,“長此以往,隻怕人人都去投機取巧,無人鑽研聖賢之道。”


    江玉燕冷聲道,“若能為此等小利棄聖賢於不顧,可見這人並非誠心向學。”


    其實滿朝文武更想說的是,自古以來,哪裏有女子能入朝為官的,可看著端坐在龍椅上的皇後娘娘,這話又如何能說的出來,他們這些人現在能站在皇極殿裏參加朝會,憑的不是學問,靠的是趨炎附勢。他們若是敢當庭死諫的人,又怎麽能穩坐官位。


    如今皇後勢大,威嚴更甚,群臣無人敢當這個出頭鳥。眾人麵麵相覷,終於無話可說。


    又有傅忠,章青雲等人搶先站出來讚同此事,其餘人唯恐被皇後記仇,隻能隨聲附和。心裏卻盤算著自己有沒有合適的兒女能入這算學一經,既然事不可逆,那還是想想該怎麽給自家謀利來的實在。


    增設算學一經的事,便如此這樣定了下來。


    很快就張貼皇榜,下發邸報通知各州縣,又有紅葉齋的人四處宣傳。就連最偏遠的邊疆百姓也知道了這事,雖然他們不一定知道《九章算術》是什麽,但是隻要不癡不傻,誰又不會簡單的算數呢,聽說考中了能領取銀兩米麵,一時報考之人如過江之鯽。


    而稍有資產的人家,也都會教女兒撥算盤管家理事,精明的當家女人誰不是掐指一算就能算出日常的一應開銷。


    本朝因著武風盛行,多有女俠仗劍行走江湖,就算是官宦人家的女子們卻也不十分忌諱拋頭露麵,有不少女兒家聽說這事,她們當然不缺這點銀子,但難得能下場比試,都躍躍欲試想要去考一考,亮一亮自己本事。


    慕容山莊自然也聽說了此事,此時慕容淑和慕容仙也在慕容山莊,她們此次迴來,乃是收到了慕容無敵病重的消息。


    自當年被劉喜重傷,慕容無敵便一直纏綿病榻。他知道自己當初傷了兩個女兒的心,心中又怎麽不懊悔。再看兩個不成器的兒子,隻覺是報應。


    慕容中一意孤行要娶碧清為妻,慕容無敵看在碧清腹中孩子的份上,勉強同意下來,卻不肯大操大辦,隻在山莊裏擺了兩桌酒席。碧清哪裏敢有怨言,還溫柔小意地去勸慕容中,這事便這麽定下。


    碧清自此便成了慕容山莊的少夫人,慕容無敵冷豔觀察她數月,看她老實本分,孝順懂事,也能管住慕容中不胡鬧,便讓她協助管家理事,漸漸讓她當家作主。


    等碧清誕下一子,慕容無敵給長孫取名為慕容賢,隻盼著孫子能成器。


    而慕容中雖成親做了父親,卻仍是從前一樣的浪蕩,若非碧清有手段,隻怕他不定要納幾個小的進房。


    慕容正則是在哥哥娶妻後搬到了別處居住,終日招貓逗狗沒個消停。


    慕容無敵眼看慕容山莊後繼無人,日漸消沉,身體每況愈下。病重時一直念叨著兩個女兒,讓兩個兒子傳信找她們迴來相見。


    慕容淑和慕容仙收到信後立即啟程,一刻不敢停歇,終於見到了父親最後一麵,慕容無敵強撐著一口氣看到兩個女兒,終於閉上了眼睛。


    縱是再多的埋怨,看到垂垂老矣的老父親撒手人寰,慕容淑心中又怎麽不痛,而慕容仙已經伏在床上痛哭起來。


    碧清挺著大肚子領著慕容賢站在一旁勸兩位姑姐,她身旁還站著一個梳著婦人發飾的年輕女人。慕容賢已經四歲,口齒伶俐,邁著小步子去給小姑姑擦眼淚。慕容仙看著侄子都這般大了,想到自己竟然這麽多年都沒有迴來看望父親,摟著侄子哭的更加傷心。


    慕容淑也鼻酸眼澀,淚水不自覺的湧出。


    慕容家姐妹倆哭的傷心欲絕,但慕容中和慕容正卻沒有多麽傷心,一來他們眼看著父親一日日病重,心中已經逐漸適應,二來他們知道,等姐姐妹妹哭完了,一定要拿他們問罪,現在正想著該如何推脫,又哪裏顧得上傷心。


    果不出他們所料,等慕容淑和慕容仙止住淚,淨麵梳洗之後,立即提了他們兩人站在牆角,他們兩人武功稀疏,原先不是大姐的對手,現在連小妹也打不過,又自覺理虧,隻能乖乖聽訓。


    但訓完了,還是要商量該怎麽辦操辦後事才行。


    碧清身懷有孕,即將臨產,自然有心無力。碧清牽著她身旁的少婦,介紹道,“姐姐,這是二弟的媳婦,不如就上她主理操辦,我從旁襄助。”


    慕容淑不認識這人,但慕容仙卻認識,她驚訝道,“你是紅丹?”


    紅丹怯懦地問好道,“二小姐。”


    碧清笑著解釋,“二弟跟紅丹兩情相悅,又因著先前公爹病重的緣故,便想衝衝喜,這才沒等著大姐和小妹迴來,就倉促的辦了婚事。”


    慕容仙不知該說些什麽,隻道原來如此,就再無話好說。


    碧清又問慕容淑的意見,“大姐,您看我的主意可以嗎?”


    慕容淑隻覺悵然,她無力的擺了擺手,道,“你是慕容山莊的女主人,你拿主意就好。”說罷,再看看兩個不知所謂的弟弟,慕容淑心中不是滋味,轉身離去,慕容仙也撇下眾人跟了上去。


    姐妹倆一路走到後山,挨著坐在崖邊的巨石上,想起從前在慕容山莊的點點滴滴,不由又落下淚來。


    慕容仙緊緊靠在姐姐身邊,低聲道,“我知道,碧清是怕二哥的媳婦身份若是高貴些,就要壓她一頭,才著急忙慌的讓二哥娶了紅丹,這樣她們兩個都是一樣的出身,她才能安心。”


    慕容淑歎息道,“中兒和正兒自己不爭氣,怨不得碧清使這樣的手段。但凡他們兩個自己能立的住,又怎麽會被碧清擺布。”


    慕容仙悲聲道,“姐姐,以後我們真的沒有家了。”


    慕容淑握住妹妹的手,“胡說,有姐姐在,你怎麽會沒有家。”


    這些年,慕容仙跟著姐姐和師父在江湖裏行俠仗義,鏟除了不少禍患,經曆了許多事,已不是當初那個天真的小丫頭。她已經知道,就算是至親姐妹也有分別的時候。


    “姐姐,你跟那個盧言誠準備如何呢?”


    盧言誠苦等了慕容淑十餘年,慕容淑本沒有主動去尋他,可在嶺南時,兩人無意間偶遇。盧言誠便纏上了慕容淑,卻不強求什麽,隻是一路跟著慕容淑,現在隻怕也快跟到慕容山莊了。


    慕容淑還沒有想好,“我現在雖離了皇宮,但也是出家人的身份,總不好再耽誤他,等他來了,我會跟他說清楚的。”


    慕容仙勸道,“姐姐,你何必瞻前顧後,你隻問你的心意,你若還喜歡他,他又對你一片癡心不改……”


    “仙兒,我們先不說這事好不好。”慕容淑道,“我現在心裏很亂,不想去想這些事情。”


    慕容仙卻知道,姐姐根本舍不下那個盧言誠,或早或晚,他們會有情人終成眷屬。到了那時,她這個做妹妹的,也就不能再沒眼色的抓著姐姐不放了。


    舉行完慕容無敵的喪禮後不久,盧言誠果然跟了過來。慕容淑見他風塵仆仆的追來,也不說旁的,隻說身為晚輩要祭拜慕容伯父,慕容淑又怎麽忍心推拒,便讓他進了慕容山莊。


    慕容仙正是在這個時候,看到了城裏張貼的榜文。她對算經也有些心得,能解出許多難題。她也不是想做官,隻是想給自己找些事情做。如今姐姐有情人終成眷屬,她也不好總去纏著姐姐不放。


    索性算學一經的報考條件十分寬鬆,並不要求守孝服喪,且時下風氣使然,雖現在的江湖不似往年那般打打殺殺,但仍未改當年的剽悍,對這些繁文縟節不甚重視。


    慕容仙順利報了名,迴到慕容山莊裏翻出幾本早年間看過的算學書,翻看幾遍便迴憶起來,關上房門埋頭做題。


    等到了院試的時候,坐在考場看著發下來的試卷,直覺題目淺顯的很。慕容仙隻需看一眼就知道答案,但仍耐著性子寫下了解題步驟,第一個交了試卷。


    不過幾日,官府張貼榜文,慕容仙位列第一。


    等到報喜的上門,慕容山莊的眾人才知道慕容仙參加了科舉考試。


    若說慕容山莊裏誰對這個消息最高興,那莫過於慕容淑,上頭已沒了長輩,她身為長姐,自然要為妹妹的將來打算。


    慕容仙已經過了二十歲,雖說現今女子成婚的年紀都稍晚一些,但最多也就是二十三四歲,若年紀再大些,便難以說親。


    慕容山莊畢竟是世家大族,須得要講究門當戶對,親事自然更要慎重些。


    如今父親新喪,江湖兒女雖沒有守孝三年的規矩,可也不能立馬就張羅婚事,再拖一拖,可該如何是好。


    慕容無敵的葬禮上,許多世交家裏都派人前來吊唁。慕容淑也看出這些人對慕容山莊的疏遠輕忽,她雖離家多年,但也記得當初母親的葬禮上來吊唁祭拜的人比之現在要多上數倍,來的人也都是當家人或是長子首徒,絕非現在的阿貓阿狗之流。


    人走茶涼,慕容山莊已經顯露頹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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