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


    李猗帶著年百花朝皇城外走去。


    一人快步走來,遠遠地就拱手打招唿:“公主殿下!”


    李猗駐足,微微一笑:“不傷?”


    高不傷自上次升職東宮衛率,結果還沒上任就腿傷居家了,然後就是一連串的事變……五歲的太子就繼位了。


    他又調迴了鴻臚寺。


    不過他父親高騰,競逐龍武大將軍成功,終於擺脫了武梓的陰影。


    至少在職位上與武梓平行了。


    高不傷笑盈盈:“有幾個南邊來洛陽做生意的商賈,獻了些土產,公主覺著頗有些野趣兒,今晚招唿了幾位親戚一起聚聚,散散心。殿下可有興趣看看?”


    南邊?


    李猗妙目一閃,笑道:“好啊!”


    ……


    襄陽公主府。


    夜幕下,園子中間的空地上燃著一堆篝火,火足柴旺,“劈劈剝剝”火星飛舞。


    火堆旁,一群南詔風情的少女正歡快地跳著竹竿舞,4個持杆者蹲在地上,平握著長長的竹竿兩端,兩兩相對,隨著鼓點節奏,“啪啪、啪啪啪……”地張合敲打竹竿,少女舞者隨著竹竿的張合,兩腳不斷上跳下踏,動作輕盈美妙,氣氛頗為熱烈。


    襄陽公主請的客人不多,除了李猗,還有武家的武樾武植,以及高不傷家的幾個族弟表弟。


    武家的武梓、武植、武樾以及武橉同出長房,是現任梁國公的親子,武梓現任羽林軍大將軍就不說了,武樾排行第五,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如今是千牛衛左中郎將。


    食案環篝火擺設,各人小幾旁邊還有個烤肉的小炭爐,穿著利落胡服的侍女將穿成一串串的鹿肉細細翻烤。


    李猗將一盞酒傾入口中,對身旁的襄陽公主笑道:“你們兩口子真會玩!”


    襄陽公主嫣然一笑:“是嘛,別的我比不了你,可這吃喝玩樂我比你在行!”


    李猗朝她一揚杯,笑問道:“這什麽酒?香味醇厚,很不錯!”


    “這叫米囊酒,是南詔那邊的特產!”襄陽笑道:“我這裏有不少,你若喜歡,迴頭我叫人裝一車到你府上!”


    “好啊!”李猗笑納了。


    【作者的話:米囊,別名(鶯.粟),就是那個可做(牙鳥.片)的植物】


    場中鼓點一變,跳竹竿舞的少女們退下,兩個苗條的少女翩然而至,穿著束腰大擺裙,纖腰一握,華麗的裙擺如孔雀尾羽。


    火光映照,少女婀娜起舞,優美輕靈如孔雀照水。


    李猗眼光雖高,此時也不禁讚許:“這南詔歌舞,還確實有些意思!”


    她斜了眼襄陽公主,“那些商人,是替南詔國來傳話的吧?那兩頭蠻眼見著叛軍不行了,又想來向大唐求和?”


    襄陽掩嘴一笑,嬌嗔道:“你一眼就看穿了?我們裝不知道不好麽?管他們呢!肯受他們的禮,能讓他們進洛陽做生意就不錯了!”


    說著,她又給李猗斟滿了米囊酒,給自己也斟滿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哦,除了米囊酒,還有竹筒酒也不錯,你也嚐嚐!”


    她和李猗說笑了一迴,起身去高不傷那邊。


    武樾端著酒盞她身畔坐下:“公主殿下!”


    李猗托著腮,笑了笑:“武將軍!”


    武樾謙謙一笑:“殿下叫我五郎便可!”


    “上次我家十二郎和儀真郡主鬧了些不愉快,這小子在家中被寵壞了,我在這裏代他向殿下和儀真郡主陪個不是!”


    說罷,將酒盞端起一飲而盡。


    李猗笑笑:“小孩子打鬧,無妨!”


    武樾端起酒壺,將兩隻酒盞斟滿,“殿下寬宏大量!”


    李猗這下子真笑了,這句寬宏大量,她自己聽著都有點虧心呢!


    她端起酒盞一飲而盡,問道:“聽說十二郎迴去後病了,現在可好些了?”


    “不妨事!”武樾也將酒一口飲盡,“殿下,這米囊酒後勁大,緩些喝!”


    說著,將一碟西域甜瓜移到她手邊。


    早聽說李猗喝酒性急,果然如此,好期待李猗這次也喝醉……


    一列侍女端著托盤上來,奉到各個客人案前,盤子擺著圓圓的青竹筒。


    武樾拿起一個竹筒,將酒液緩緩倒入杯中,笑道:“這竹筒酒,據說是在竹子還未長大時,注入上等酒漿,再曆經三年時間,待其自然醞釀和吸收露水精華,而後始成。”


    李猗訝然:“我還以為就是放在竹筒裏麵釀造而成。居然是放在竹子裏麵長三年,不會長蟲子嗎?”


    武樾:“……”


    這麽香的酒,被她這麽一說,他都有點下不了嘴……


    李猗看著他端著酒盞放在嘴邊猶豫的樣子,笑出了聲!


    然後她故意問道:“難道真有蟲子嗎?”


    “殿下真會說笑!”武樾將酒一口喝掉。


    “什麽味道?”李猗問道。


    “清香綿柔,還不錯!”


    “那你多喝點!”李猗將自己的那盞竹筒酒也推給了他。


    她才不想喝這種奇奇怪怪的酒。


    “殿下不嚐嚐?竹香清冽,口味有幾分別致!”


    李猗嘴角一彎:“我怕蟲子!”


    武樾:“……”


    旋即,他笑著端過李猗的酒盞一飲而盡,而後又給她斟了米囊酒:“那公主還是喝米囊酒。”


    但是,李猗搖頭:“這酒杯裝過泡蟲子的酒!”


    然後叫侍女給她換了個酒盞……


    武樾有點鬱悶,隻好自己又端起這杯米囊酒一飲而盡。


    李猗喝著米囊酒,幽幽問道:“你有沒有感覺到肚子有蟲子在爬?”


    “唔……”武樾差點被酒嗆到……


    他放下酒杯,正要說話,忽地麵露痛苦,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李猗一愣:“真有蟲……”


    旋即她臉色一變,蟲子是不可能有的!


    酒裏另有名堂……這個酒盞是她之前用的!


    隻是一瞬間,她腦子裏已經轉過了無數道彎……


    她忙問道:“你怎麽了?”


    武樾一臉痛苦:“肚子痛,像有蟲子咬……”


    李猗背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若是剛才她喝了那盞酒……


    怒火陡起,她起身就要叫人,卻被武樾一把拉住:“殿下!別……”


    “你……”


    武樾的手還放在肚子上,肩膀卻笑得直抖……


    李猗差點沒忍住給一腳踹過去——


    她耍別人,結果反而被人耍了!


    站都站起來了,她才不要再坐迴去!


    於是,哼了一聲,轉身離席。


    武樾連忙跳起來追道:“殿下別生氣!”


    李猗悻悻道:“本座不至於為這點事生氣!”


    “那殿下……”


    “我喝多了,去池邊散散!”


    “我陪殿下去?”


    “不用你陪!”李猗一口拒絕。


    襄陽公主迎過來笑道:“阿猗,怎麽了?”


    她一麵問話,一麵看向武樾,見武樾笑著搖搖頭,便放心了。


    李猗:“有點悶,去池邊坐坐!”


    “好啊!”襄陽同她並肩朝池邊的小軒走過去。


    坐在小軒中,侍女上了熱茶,襄陽輕笑道:“武樾惹你生氣了?”


    李猗淡淡一笑:“隻是說個笑話而已!”


    襄陽又道:“上次江表弟那事兒吧,武樾跟我說了說,其實主要是雲仙吃醋,她本就氣恨張昭蘭,她喜歡江飛,而江飛那陣子也不太理她,反而天天跟著你跑腿兒……


    “加上皇兄殯天,母後生病,她一時想不開,就想教訓一下江飛!也沒想到後來鬧成那樣……”


    李猗今天看到武樾和武植,便知道襄陽是要說合的,此時也不意外,淺笑道:“江飛的傷都快好了,這事已經過去了!江飛自己不計較,我計較什麽!”


    襄陽掩嘴一笑:“江表弟計不計較,那你我就操不上心了!”


    那個得雲仙自己去哄,不是嗎?


    李猗也笑了笑,不再提此,而是朝向篝火處瞥了一眼:


    “南詔那兩頭蠻,總想著左右逢源,還和江南的叛軍勾勾搭搭!管他們說什麽,叫他們先將他們的嫡出世子送到洛陽再說!”


    “就是!”襄陽點頭笑道:“我一會兒跟不傷說!”


    李猗懶懶地靠在憑幾上,酒意微醺:“這個米囊酒還真有些後勁,讓人有些暈陶陶的!”


    襄陽掩嘴神秘一笑:“豈止是後勁大!”


    李猗長眉一揚,“還有什麽?”


    襄陽掩嘴笑道:“還能助眠!”


    助眠?


    酒都能助眠,這有什麽稀奇的?


    旋即李猗領會,這個助眠的眠,是兩個人的那種眠……


    不然襄陽何以這種神色……


    她揶揄一笑:“春眠不覺曉?”


    “嘴壞!”襄陽咯咯笑著拿帕子拍了她一下:“還‘處處聞啼鳥’呢!”


    李猗斜她一眼:“你想到哪兒去了?”


    襄陽笑得伏在她肩上:“我看你哪裏喝多了,再喝幾杯也沒事!”


    李猗懶懶笑道:“不喝了,我明天要起早,先迴了,你們繼續樂嗬!”


    襄陽直起身來,惋惜道:“才玩這麽一會就走?那我叫武樾送送你?”


    李猗嗤笑一聲:“別!”


    襄陽柳眉一挑:“還是不高興?”


    李猗一麵往亭外走,一麵道:“你去他桌上看看,那蘸肉的醬裏加了多少蔥韭!”


    襄陽微微一怔,隨即笑直得打跌,一把抱住她的胳膊:“促狹鬼!你差點把我弄摔著了……”


    她牽起李猗的手,“也罷!姐姐我送你好了!”


    兩人走出花徑,武樾迎過來問道:“襄陽姐姐笑什麽呢?”


    襄陽公主想起李猗的話,又忍不住笑起來,立刻指著他道:“你別過來,站那兒別動!”


    武樾不明其意,隻好站住。


    襄陽公主掩嘴咯咯直笑,牽著李猗從他麵前揚長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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