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通知書拿到手裏,對廖青梅及所有因為她的堅持而飽含期待的人來說,無異於致命一擊。


    這個消息,還隻能瞞著顧爺爺和顧奶奶,就是顧小姑也半點不知情。


    “青梅,你迴家去休息兩天吧,家裏我顧得過來。”顧姑父端了熬好的藥出來,看見廖青梅衣衫單薄地站在屋簷下,有些擔心地道。


    這幾天廖青梅一直在家裏照顧老人,如果不是她幫忙顧姑父覺得自己早就撐不下去了,顧銘朗一出事,這個家一下子塌掉了大半。


    而廖青梅的傷心絕不會比顧家人少,雖然她一直表現得很平靜,但有種傷心是根本就不需要眼淚的。


    廖青梅並不覺得冷,她看了看飄揚的大雪,看了眼顧姑父手裏的湯藥,“姑父,小姑的藥是不是已經吃完了,我晚一點去藥房抓,等我開學了以後,你記得隔七天去抓一次。”


    “好!”自從顧銘朗出事後,廖青梅突然改口,隨了顧銘朗平日裏的喊法。


    看著形銷骨立的廖青梅神情淡然的樣子,顧姑父歎了口氣,“你自己好好的,不要擔心家裏,你小姑……現在一時轉不過彎來,你別怪她。”


    廖青梅點點頭,顧姑父不再多勸,叮囑她別受寒後就端著湯藥進了裏屋。


    屋子裏飄蕩著濃鬱的中藥味,顧小姑靠著被褥躺在床上,目光渙散,嘴裏喃喃念叨著顧銘朗的小名,見著顧姑父進來,目光有些陌生,不太認得人的樣子。


    顧小姑這樣的情況是心病,刺激太大造成的,俗稱“失心瘋”身體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問題,但要是長此以往,肯定也不行。


    但她認得廖青梅,隻要聽到廖青梅的聲音就破口大罵,什麽難聽罵什麽,翻來覆去地罵,要是廖青梅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那就是摸著什麽砸什麽。


    廖青梅隻進來看過顧小姑一迴,就再也沒有進來過,一是不想刺激顧小姑,二是她心裏並不見得比顧小姑好受,她不想在顧小姑沒有理智的情況下,平添怨懟。


    站一了會兒,大雪漸漸變小,又停了下來。


    廖青梅遙望著遠方灰色的天空,心口突然猛地一陣悸痛,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好些天了,她去醫院檢查過,一切正常。


    從兜裏掏出尋枚被摩挲得閃閃發亮的軍功章,廖青梅怔怔地看著它,手心裏仿佛還殘留著當時顧銘朗塞到她手裏的溫度。


    和軍功章放在一起的還有一張硬紙片,那是一張從靖北到南邊的火車票,廖青梅買好了,卻沒有登上去。


    在她上車的前一天,通知到了她的手裏,廖媽拉著她的手無論如何也不讓她出門。


    那裏是戰場啊!她們已經失去了一個顧銘朗,決不能再失去廖青梅。


    那裏畢竟是前線,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麽意外,而且廖青梅現在的狀態,她們都不放心。


    當初方誌誠那事發生,廖青梅悶在家裏哭了兩天,她哭了鬧脾氣廖媽反而放心,可現在廖青梅沒事人的樣了,反而讓廖媽心裏充滿了不安。


    廖青梅輕輕地摸了摸手裏的車票,心裏默念了一聲對不起,她怎麽能不知道廖媽的想法呢,雖然她知道自己決不會做傻事,但是她不願意讓廖媽擔心。


    所以,隻能等南方平穩下來,再去看你。


    好在戰爭持續時間不長,我們很快就能再見麵。


    廖青梅笑了笑,珍之重之地把車票好好地又收了起來。


    進屋看了看顧爺爺的情況,給顧奶奶壓緊了被子,廖青梅才披上大衣出了門,趁著雪停了,她得去省城藥房抓藥。


    “青梅,他的事我知道了,你,節哀!”江景程不知道在顧家小院外等了多久,見廖青梅出來,忙走上前來。


    廖青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臉上並沒有什麽表情,繞開他繼續往前走。


    現在往省城去的大巴車停了幾趟,不過好在車站門口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多了拉客的公家車,雖然貴一些,但省時省心。


    “青梅!”江景程這段時間瘦了不少,從醫院那晚過後,他再沒出現在廖青梅的眼前。


    在醫院的時候,廖青梅因為發燒瘦了不少,但人還是精神的,眼晴裏有光,現在她臉上的肉好像是長了些,但整個人帶著莫名的頹意,眼晴裏暮靄沉沉,沒有絲毫光亮。


    廖青梅並沒有因為他的唿喚而停止腳步,大雪下了幾天,路上的積雪到了腳脖子處,廖青梅慢慢走著,江景程緊隨其後。


    “青梅,你不要這樣,你要是難過,你可以跟我說。”江景程想拉住廖青梅,伸出手來卻又不敢,廖青梅什麽樣的性子,他不敢去賭。


    廖青梅不說話,江景程幹脆也不說話了,慢慢地跟在她的身側。


    從租處到大路,再到廠區,再走個幾分鍾就要到汽車站了。


    正月裏廠區裏一下子變得沉寂起來,路上連個行人都難見到,廖青梅閉了閉眼,突然停住腳步。


    江景程臉上一喜,卻見廖青梅板著臉轉過身後,目光冷冽地逼視著他,讓他無所遁形。


    “青梅。”江景程的聲音極沒底氣,看廖青梅的目光帶著心疼。


    廖青梅半點也不需要這樣的心疼,她一步步地走近江景程。


    她主動走向自己,明明應該是歡喜的,江景程一愣,下意識地往後退了起來,實在是此時廖青梅的表情太過冷冽,她往前一步,江景程便往後退一步。


    連退幾步後,江景程生生頓住腳步,目光變得堅定起來,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或許廖青梅對他都是這樣的態度,他不可能一直這樣子往後退的。


    “江景程,我說過的,我不想見到你。”廖青梅隨之停下腳步,說出來的話,沒有一絲暖意,看江景程的目光裏,冷漠中還帶著厭煩。


    江景程沉默,好一會後才開口,“我知道,但是……”


    “沒有但是,江景程,我現在狀態很不好,我知道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來,你別惹我。”廖青梅目光越過江景程,看向站在兩人身後不遠處的黃媛媛。


    江景程不說話了,廖青梅收迴目光,轉身繼續往車站走。


    “青梅,讓我照顧你吧!”走了兩步,江景程突然衝她道。


    廖青梅聽在耳裏,卻連一秒都沒有停頓,仿若未聞。


    “我知道你心裏放不下他,我知道你愛他,但是……讓我來照顧你吧,不管花多少的時間,我都等你。”江景程雙手緊握,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身後黃媛媛身形一顫,險些站立不穩,眼淚瞬間就湧出了眼眶,她看著江景程又看了看完全不為所動的廖青梅,默站了片刻後,迴頭離開。


    這時候廖青梅已經走遠了,江景程還站在原地,看著廖青梅上前同人詢價,然後上車離開。


    掩藏在大手裏的手緊了又緊,“我會一直等你的,我決不會放棄!”


    藥房這邊廖青梅已經來了幾次了,見到她來,藥房的夥計立馬把提前配好的藥提上櫃台,廖青梅付了錢,提著一串藥包就出了門。


    送她的師傅還有點別的事,約好了一個半小時後再來接她,廖青梅不想一個人站著幹等,怕自己會胡思亂想,提著藥包慢慢地沿路走著。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附近的城北市場,廖青梅看著路邊發呆,莫名就想起了當時顧銘朗送她來這裏的情況。


    蓋在她身上的外套,和被他強塞的油餅,想到他迴來接她,卻因為跑掉的她而氣急敗壞的樣子,廖青梅突然笑起來。


    笑著笑著神情又落寞起來,以後大巴車再壞在路上,再也不會有一個顧銘朗會去救她了。


    廖青梅甩甩頭,不讓自己去想這些,沿著路往迴走,路口走過一個身姿挺拔的軍人,背影幾乎和顧銘朗一模一樣,廖青梅心裏一陣激動,忙快步追了上去,卻在伸手喊人的下一秒沉默下來。


    顧銘朗耳後有塊疤,這人沒有。


    沒有啊,廖青梅悵然地目送著人遠走,歎了口氣,走迴藥房門口,站在原地等師傅來接她。


    迴了家,廖青梅又照顧了顧爺爺幾天,就要收拾東西迴學校了,這一迴無論她怎麽拒絕,廖爸廖媽都堅持要送她去學校。


    “姐,反正我也沒開學,我一起送你去吧。”廖昊宇靠著廖青梅的鐵架床站著,看著廖青梅蹲在地上收拾行李,“我還沒見過軍醫大什麽樣兒呢?我先去看看,到時我也考進去,跟你作伴。”


    “你高考還遠著呢,著什麽急!”廖青梅把衣物整齊地疊好,沒好氣地嗔了他一眼,“老實在家裏呆著,奶奶你還得照顧呢。”


    “那不是有小嬸和二叔嗎,沒事兒的。”廖昊宇心裏擔心,臉上卻是笑嘻嘻的,“你就滿足一下我吧,我覺得穿軍裝拿手術刀的人特別厲害,再說了,我除了這裏和老家,我還沒去過別的地方呢。”


    廖昊宇撒起嬌來廖青梅有些抗不住,“那你能說服爸媽,讓你一人去送我還差不多。”


    這怎麽可能!廖昊宇撇撇嘴,就廖爸那疼閨女的勁,他能請到假親自去送,怎麽可能假手於兒子。


    至於廖媽,廖昊宇歎了口氣,她媽心裏苦,最近隻要他姐在家睡覺,她媽都擔心得睡不著,一晚上四五趟地起床看他姐的情況。


    這事廖青梅是不知道的,以前睡著還算輕的她,自從顧銘朗出事後,一沾床就睡得死沉,完全不知道外麵的動靜。


    “姐~”廖昊宇拖長了聲喊,見廖青梅表情略有鬆動,立馬又道,“我用我自個的壓歲錢買,保證聽話,保證不影響作業完成情況,保證……”


    “怕了你了。”廖青梅心裏暖暖的,拍了拍廖昊宇的頭,罷了,送就送吧,讓他們安安心也好。


    臨出發前的一天,李國梁突然匆匆趕來。


    顧小姑要自殺!要廖青梅趕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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