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確定?”“不確定,”叢安河說,“但我相信他。”黎宵不敢置信:“你信誰?馮兆?”當然不是。叢安河指腹碾過後頸的咬痕:“我家屬。”原苓又翻出圖書館平麵分布圖,他有焦慮症病史,手心冒起冷汗,筆都握不住:“快,快快,你們倆誰再跟我核對一遍重點檢查的區域。”黎宵剛想幫他溫故,就被叢安河按住。“幹嘛。”叢安河淡淡:“…他來了。”馮兆的大眾是平價車,勝在保養得不錯。他步調很穩,坐進去帶上車門,倒車時降下車窗看路況,個子高,襯衫西褲穿著,遠看人模人樣。平麵圖幾下卷起來塞進口袋,原苓探身往前,半邊扒拉在黎宵身上,咬牙切齒一聲“孫子”。車子開沒了影,黎宵給車門解鎖:“按原計劃走?”叢安河看銀色大眾的車尾氣排遠,說,辛苦。最近熱搜不斷,舊事重提,時隔五年,喬秋的名字再次掀起腥風血雨。不打招唿來做采訪的記者多如牛毛,蹲點的有不少,學校加強安全警戒,連側門的狗洞都給堵上,遑論正門的安保。保安多配了兩位,腰間別保安棍,三人剛近校門就上去攔住。叢安河身份不做好,早上了學校黑名單,臉遮得嚴實,登記都要找由頭。黎宵打前線,站出來報出王潤名號。多事之秋,保安疑心病重,說什麽不放人進去。他們太需要時間,原苓急得差點衝上去罵爹罵娘。三人出師未捷,卻有人雪中送炭,保衛處的門被敲響,王潤右胳膊還折著,左手盤珠子進來。保安意外:“王老師,你朋友?”王潤哈哈一笑:“我們組買教材,幾位是約好的書商。”保安為難:“最近風頭緊,上頭怎麽安排,我們就得怎麽做。”王潤塞過去根蘇煙:“不是大事兒,記我名字就行。”教職工搶著擔責,保安不好多說,接了煙:“誤會,都是誤會。”進了校,王潤帶一行人抄近道,快步往圖書館去。叢安河沒想到他親自就場淌混水,王潤搓了搓佛頭,說,咱倆的交情……這有什麽。大半年的飯搭子,一起喝過食堂刷鍋水一樣的紫菜蛋花湯,王潤孤家寡人,朋友開口沒有不應的道理。“被翻舊帳,校方那幫酒囊飯袋最近風聲鶴唳,圖書館今早換的閘口,刷臉才能過人,我帶你們進去。門口值班的還是張婷張姐,她認識你,你把臉藏好。”叢安河:“你不問我原因?”王潤不問:“你想做,我想幫,就這樣。”圖書館是座巨大玻璃房子,夕陽映在上麵,覺得刺眼,原苓抬頭去望對麵的辦公樓。頂層新築一圈水泥牆。欲蓋彌彰。張婷在崗快二十年,是老資曆。辦物理學習小組的緣故,近半年王潤常來,算熟人。新機器,進門要滴一聲,張婷抬頭,王潤便同她招唿:“張姐。”張婷:“這幾位是?”王潤:“書商,過來談點事兒。”張婷狐疑:“在這兒談?”視線投過來,叢安河站在外側,別開臉看五米開外的書架。王潤側身將人擋住,說:“教材的事,財務那邊卡著不批,主任催得急,不方便去辦公室談。您放心,不吵孩子看書,很快解決。”黎宵輕咳,抬腕露出一塊百達斐麗。最後人還是放進去了,王潤不多說,隻抬下巴指指掛鍾,提醒他注意時間。樓梯近圖書管理辦,叢安河套上手套,壓低帽簷路過。辦公室三人一間,馮兆不在,同事還沒下班。他沒有停留。-馮兆小冰箱裏常備氣泡水,戚舉顯然很喜歡青提味,抱著瓶子,安安靜靜喝一整瓶下肚。矮桌上擺黃銅色台式座鍾複古,秒針在轉,哢噠哢噠作響。現在是五點十五分。馮兆哭笑不得:“這麽渴麽。我以前客拍,客人為了上鏡不水腫,前一天都不怎麽吃東西。”氣泡水瓶口窄而直,戚舉兩指夾著,輕叩將瓶底落上小幾。“他喜歡喝這個。”他?馮兆愣了瞬才反應過來:“你說安河?”“嗯。”戚舉撐著側臉,長發柔順地垂下,百葉窗簾合死,她似乎隻是在發呆。“還是沒聯係上他嗎?”馮兆憂心。事發後叢安河一直失聯,發消息不迴,電話不接。事情鬧得太大,連他爸爸都有所耳聞,致電叢宗庭,也沒有消息。巧的是戚舉那條“滾”的微博上了熱搜,馮兆關心則亂,有些唐突地給她私信,沒想到得到迴複。加上微信好友,戚舉卻告訴他,她有段時間沒見過叢安河了。戚舉探出手,無聲默認。她膚色蒼白,唯指尖微紅,曲起指節一彈,立穩的空氣泡水瓶便咣當倒地。瓶子滾啊滾,滾到馮兆腳下,他似有無奈,單膝下蹲撿起來:“小心砸到你。”戚舉笑了下:“你好耐心。”馮兆受寵若驚:“隻是個瓶子。”戚舉別開臉,不再言語。香薰蠟燭燃起薰衣草香,安神解乏,伴鍾表走格的規律響聲,輕易便昏昏欲睡。戚舉側臉對他,微合了會兒眼,睜開時水盈盈的,像兩顆玻璃珠子。馮兆遲疑問:“他對你不好嗎?……我是說,我沒想到你會主動約我拍照,之前別墅天台聚會,我以為你不太喜歡我。”那天在微信上,戚舉說她沒有叢安河的消息。馮兆本想寬慰她,告訴她網上傳的那些都不是真的,但戚舉不樂意聽,還說,你不要再提他,我不想知道。態度冷淡,馮兆以為兩人關係破裂。作為聲名狼藉的前男友親友,他身份尷尬,於是沒再打擾。讓他意外的是,第二天一早戚舉竟然主動找過來,問他接不接客單。開的是市場價,馮兆猶豫半天,最後說好。戚舉沒否認:“你是beta,和他關係很好。”馮兆半天才轉過彎來,語塞道:“你知道他喜歡beta?……天,我跟他沒可能,你誤會了。”“這樣。”戚舉不關心,“但他的事和我沒關係了。”馮兆還是想問:“你為什麽會來找我?”“我看過你的主頁,照片不錯。”新發的一組是校慶那天拍的,有景,也有闖進鏡頭的學生,數碼成像中藏著荒誕的野蠻。馮兆謙虛道:“我挺久沒接客單了,手生,出片不滿意的話,我會把錢退給你。”“不用還,”戚舉眼都不眨一下,“我錢很多。”馮兆啞然:“那你完全可以找更好的攝影。”戚舉這時候才終於轉過頭。香薰蠟燭的燭火盈盈,她的眼睛亮得驚人,下一刻才看出有眼淚將落未落。“我隻是想不通。我這麽漂亮,有數不清的財富,在他眼裏到底算什麽。”大夢初醒一樣,此刻馮兆才後知後覺明白,或許戚舉並不像她自己說的這樣無所謂。鏡花水月一樣的倔強,風一吹就皺起來。劣跡斑斑alpha和富家omega小姐,錯愛一時,痛卻恆久。“他,他不是壞人。”馮兆別開臉,他想為叢安河開脫,又無處著手。戚舉覺得好笑:“會上網的,沒人覺得他不是壞人。”馮兆垂眼:“多數吞沒少數,人雲亦雲罷了。”“從一開始,你就堅定那些事不是他做的,”戚舉好奇,“怎麽,你知道真兇是誰?”馮兆無辜道:“我要是知道,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無能為力了。”戚舉略帶嘲諷,說,友誼萬歲。見說不通,馮兆也不強求。他把相機安置一旁,從器材裏拖出打光燈,袖子卷到手肘,蹲下組裝。“我和叢安河是光屁股長大的情分,從小他就出色,成績好,懂事,多才多藝,我爸媽對他比對我還滿意。後來分化成alpha……”揚塵嗆得馮兆咳嗽兩聲,“他分化成alpha,沒有omega會不喜歡他。”“但叢安河不喜歡omega。”戚舉冷笑。馮兆無奈看她一眼:“可他還是跟你表白了。你是他選擇的第一個omega,你很不一樣。”戚舉別開臉:“已經分手了。”馮兆站起來,去裝另一盞燈:“我了解他。戀愛經驗豐富沒個定性是真,但強迫omega這種事他做不出。我有私心,我把他當弟弟,希望他能幸福。那些醜聞我不建議你信。”戚舉沉默半晌,突然笑了:“我們早就分手了,在他見不得人的醜事上熱搜之前。”“……什麽?”“他出軌。”戚舉說,“他和我哥哥睡了。你能信嗎,兩個alpha,在我的床上。”馮兆震驚,擰鋼管的手都停下來:“你哥哥?alpha?”輪椅動起來,戚舉轉過身,徑直滑到化妝桌前。她玩了會兒手機,由隨手拿過黑鴉*小樣,噴在自己手腕和耳後。泄憤一樣,剩下的1.5毫升一次噴幹淨,嗆得人隻能屏息。“你不信他強迫omega,是以為他對omega不行。”戚舉背對他,壓抑的平靜,“我有時候覺得他愛我,他咬了我,標記我,背地裏卻跟我的雙胞胎哥哥上床。人是欲望驅動的動物,得到滿足便輕易得意忘形,所以馮兆,你看,你以為完美無瑕的東西,其實處處都是裂隙。”空的小樣瓶從她掌心滾落,滾進角落。馮兆立在原地,久久無話。戚舉轉過來:“我是想曝光他的。”馮兆艱難道:“怎麽做你的自由,我不勸你。”戚舉好笑:“你變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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