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無人知曉,那姓王的官員乃是當朝工部員外郎。


    不過次日早朝,他便一封彈劾的折子將明月樓身後的靠山,儀亭候陳新給搞到了當朝皇帝薑承跟前。


    而告狀的理由也很簡單,儀亭候有勸告太子殿下謀反之嫌。


    “帝非帝,王非王,千乘萬騎走北邙。”?這首童謠,最早記載於曆史上一個叫做大周的朝代。


    那個朝代,也和大魏一樣,定國都於神都。


    正是大周鼎盛時期,一個極受寵信的番將謀反,帶兵打入了神都。


    周天子西逃入蜀之後,這首童謠便開始傳唱起來,隨後不久,逃亡到關中的周太子便在太安登基**,遙尊西逃入蜀的周天子為太上皇。


    有這樣一樁舊事的存在,無人敢對此事掉以輕心。


    何況任何事情,隻要與謀反扯上關係,哪怕是芝麻大小的屁事,也就變成了天大的大事。


    並且這首童謠,還是曆史上有名的反歌。


    現在各大青樓再次唱起這首歌,並且還在後麵加上了一句大河波濤來,鉛華洗舊浪。


    這豈不是在說大魏天子將行周天子老路?


    遠在潼關的的太子殿下要謀反?


    於是乎,隨著工部員外郎一封折子呈上,整個神都便瞬間炸開了鍋。


    薑承一聲令下,將城中所有吟唱過此童謠的青樓封禁,更是將傳唱過此歌謠的妓子盡數抓進了大牢,嚴加逼問她們唱這首歌,究竟是受了誰的指使。


    最終,一切的證據,都指向了儀亭候陳新。


    而儀亭候陳新,除了其侯爵的身份,還有另外一重身份,那便是當今皇後的後家,當今太子殿下的親舅舅。


    陳新第一時間做出了應對,他脫去了身上華服,光著膀子背上荊棘,從儀亭候府一跪一叩首,一直行到了皇宮門前。


    妄圖以負荊請罪的方式來自證清白。


    承天門前,陳新不斷朝著皇宮叩首,口中高唿:“陛下,臣冤枉,冤枉啊!”


    無數宮人與得到消息的朝臣紛紛趕來觀看,看清陳新背上已是被荊棘劃得血肉模糊之後,紛紛麵露不忍之色。


    陳新此人的為人,朝臣們都是清楚的。


    雖說這些年也仗著外戚的身份,做過許多錯事,但其人本身並沒有什麽能力,政治智慧也可以說得上愚蠢。


    要說他有膽子擁立太子謀反,朝臣們第一個就不信。


    可現在,神都之中的反歌,依舊在孩童們嘴裏傳唱,儀亭候府上的青樓,將此反歌改編之後演奏,也是不爭的事實。


    這就使得朝臣們想要為他求情,都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要不然,去請皇後出來主持公道?”


    忽地,人群之中有朝臣提議,話音落下,便引得朝臣們紛紛側目。


    那是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臣,他撫著虎須,緩緩出聲道:“皇後主掌中宮這麽些年,從未出過什麽差錯,教導太子殿下也是盡心盡力,就連民間都常有傳言,說陛下乃我大魏嚴父,而皇後則是我大魏慈母。”


    “而太子殿下就不用說了,在太傅與少傅的傾力教導之下,誰不言一句殿下聰慧機敏,酷肖陛下?試問,這樣的太子殿下,怎麽可能會有這樣大逆不道的心思?”


    “所以,這很有可能是一個誤會!”


    老臣的分析有理有據,令人不自覺的打心底生出一股信服之意。


    他們也不相信,孝道出眾聰慧機敏的太子殿下會生出什麽大逆不道之心。


    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


    隻是,這個世界是複雜的,有清醒的人,自然也有迷糊的人。


    老臣話音落下之後,便有另一位年輕一點的臣子若有所思道:“這......太子殿下如今還在潼關之外,而三原縣侯手上,還掌控著我朝十七萬大軍,空穴,也未必來風啊。”


    年輕臣子的話說得隱晦,但他的話音剛落,朝臣便是一陣沉默。


    一位手握十七萬大軍,並領兵在外的太子殿下,一位唱著反歌,為太子搖旗呐喊的太子親舅舅。


    這兩者,要說一點關係都沒有,貌似也很難讓人信服啊。


    眾臣麵麵相覷,就連最先開口那老臣,也不自覺的皺起眉頭。


    不過老臣始終是老臣,很快,他便找到突破口,對著一眾同僚沉聲開口道:“不論如何,反正老夫是絕不信太子殿下會有什麽大逆不道的心思,何況,陛下不是已經讓拱衛司的人手去查了嘛,我等還是莫要橫加猜測,安靜等候結果便好。”


    這話一出,可算是點醒了這些朝臣。


    朝臣們紛紛頷首應聲:“是,李老說得對,我等還是安心等候結果便可,莫要橫加臆測。”


    朝臣們應聲,其本意,還是不想引火燒身,畢竟這樣的事情,實在太敏感了。


    當今陛下,可不是個好相與的對象。


    而就在朝臣們應聲,順便思考自己與儀亭候府有沒有什麽牽連之事,皇宮內部,也終於有了動靜。


    一名小黃門匆匆跑出皇宮,三兩下將陳新身上的荊棘解下,一臉痛惜道:“侯爺這是何苦,這是何苦啊,侯爺乃是當今陛下與皇後的親兄長,陛下難道還能懷疑你不成?”


    聽著小太監關切的話語,陳新卻是已經疼得嘴唇都在哆嗦。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強忍著劇痛開口道:“還請內侍引薦,臣要向陛下麵陳,臣絕對沒有什麽大逆不道的心思啊。”


    “侯爺莫要說話了,奴婢這就帶您去見陛下,還請侯爺快快隨奴婢前來!”


    小太監的聲音很大,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皇帝做給滿朝文武看的。


    朝臣們心中疑慮重重,見陳新被小太監帶進皇宮,臉色都很是不好看。


    如今大魏的情況本就艱難,外敵還未褪去呢,又出了這檔子事兒。


    “還真是多事之秋啊。”


    一名老臣長歎口氣,轉身朝自己的公廨走去。


    其他朝臣對視一眼,也默契的轉身離去。


    不論如何,事情已經發生了,他們也隻能靜靜等待著調查的結果。


    希望這是一場烏龍吧,畢竟,大魏是真的經不起折騰了!


    皇宮大殿之中,陳新也終於見到了薑承。


    一看見薑承,陳新便雙膝一軟,哭喪著臉道:“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臣發誓,臣絕對沒有什麽大逆不道的心思啊。”


    薑承靜靜的坐在龍椅上,看著陳新這副軟弱的模樣,忍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


    “起來吧,朕知道你是冤枉的!”


    薑承輕聲開口,示意陳新起來。


    但陳新哪裏敢起,隻敢跪在地上涕淚橫流的賭咒發誓。


    薑承就這麽靜靜的聽著,聽著陳新將祖宗十八代都翻出來做保證,可以看得出來,他的眼神之中,唯有深深的疲憊。


    見薑承不說話,陳新心裏更慌,語無倫次道:“陛下,臣是冤枉的,這一定是有人見不得臣好,構陷臣,構陷太子,目的就是為了挑動陛下和太子父子反目啊,還請陛下明察。”


    陳新說著,頓時以頭搶地,將頭磕得砰砰作響。


    薑承依舊麵無表情,這些事情,陳新這種蠢貨都能想得到,作為大魏的帝王,他自然也能想得到。


    他甚至能猜出來,這幕後的推手究竟是誰。


    不外乎就是梁國那位有著毒士之稱的林時。


    可知道歸知道,他卻無可奈何。


    因為林時這一手,是真正的陽謀,還是一拳打在他七寸上的陽謀。


    作為父親,他愛兒子,作為丈夫,他愛妻子,可作為帝王,他更愛皇位。


    他不能容許有人能夠威脅到他的皇位,當初的鎮南王如此,如今的太子也是如此。


    畢竟,如今的太子,已經不是簡單的太子。


    而是一位手握十七萬重兵的太子,十七萬大軍,已經是大魏現在能夠動用的全部兵力。


    而大魏的其他軍隊,禁軍也好,防備南齊的邊軍也好,都各有各的任務。


    說句誅心的話,若是太子現在帶著十七萬大軍造反,他連平叛都不敢平。


    因為,神都附近,現在就剩下十五萬禁軍了,若是禁軍和太子麾下的十七萬邊軍內訌,大魏也就亡了。


    大梁和南齊,絕對不會放棄這個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所以,哪怕明知這是林時的計謀,他也不敢賭。


    見薑承還是不為所動,陳新頓時嚎啕大哭起來:“陛下,臣是冤枉的啊。”


    薑承歎口氣,緩緩出聲道:“朕知道你是冤枉的,你迴去吧。”


    “陛下!”陳新涕淚橫流,抬起頭與薑承對視。


    薑承沒了耐心,怒聲道:“朕讓你迴去!”


    陳新一愣,不敢再多說什麽,一臉灰敗起身朝薑承行禮,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大殿。


    目送陳新的背影遠去,薑承深深歎了口氣,出聲道:“來人,擬旨。”


    話音落下,一名老太監自大殿陰影之中走出,對著薑承抱拳行禮。


    薑承閉上眼睛,不再掩飾臉上的疲憊之色。


    沉吟許久之後,他緩緩開口下令:“儀亭縣侯陳新,性格狂孛,驕橫跋扈,德不配位,即日起,廢除陳新儀亭縣侯之位。”


    “太子薑琦,性格軟弱,不堪大用,著令其速速返京,入南書房讀書養性。”


    薑承頓了頓,繼續說道:“太後近日身體不好,宜令皇後入白馬寺,為太後誦經祈福。”


    老太監麵無表情地點頭應下薑承的旨意,大步轉身出門。


    三道旨意,決定了三個人的命運。


    但換句話說,這何嚐不是帝王對親近之人的一種保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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