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時率領兩萬人狂奔一日一夜,總算在第二天中午兵臨大散關之下。


    大散關如今沒有守將,更沒有守軍,隻有顧知洲帶來的上萬民夫盤踞。


    而管理這上萬民夫的官員,則是兩名八品的書記官。


    書記官,隸屬於軍中後勤部,雖隻是八品官員,卻是直屬於軍司馬管轄,可謂是位輕權重的代表性官員。


    而林時的大軍剛剛進入關城,出城去迎接姬玲瓏鑾駕的李忠也遣人來報,姬玲瓏的鑾駕已至關城外十裏之地。


    這就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了。


    得知姬玲瓏的鑾駕距離大散關隻剩下十裏地的距離,林時又馬不停蹄的點出數千輕騎,帶上顧知洲,李璦,薑望,段從,劉遠山等將領迎出城外三裏。


    至於李晟,林時將他留在了太安城鎮守。


    數千輕騎浩浩蕩蕩開赴城外,在褒斜古道路口處插上了林字大纛,在漫山遍野之上插上了梁字大旗。


    旌旗獵獵之間,林時將數千輕騎分裂成兩隊,作為迎賓的儀仗。


    顧知洲則是帶著城中民夫,準備第一時間接應跟在姬玲瓏身後的大軍入城。


    做好了一切準備,林時便帶著諸將靜靜的守候在道路中間,等待著姬玲瓏的鑾駕露麵。


    終於,一道沉重的號角聲傳進了林時的耳朵裏。


    聽見這道沉悶的號角聲,林時身後的一眾將領瞬間激動起來,麾下的數千輕騎更是心頭火熱。


    他們的皇,他們的陛下,要來了。


    這不僅意味著他們今日能夠覲見天顏,更意味著這半年以來,他們立下的軍功,都將得到兌現。


    戰場殺敵,以命搏命,誰不是為了拚個封妻蔭子?


    如今,功勞他們已經立下,接下來便是最重要的一環,那便是兌現功勞。


    而想要兌現功勞,就非得要陛下金口玉言不可!


    “嗚~”


    關城之中也響起了沉悶的號角聲,與秦嶺深處傳來的號角聲遙相唿應。


    同時,也是在傳遞關城已經做好了迎接鑾駕的準備。


    “篤篤篤~”


    陣陣雜亂的馬蹄聲忽然自道路的盡頭傳來,沉重的馬蹄聲,甚至蓋過了城中沉悶的號角聲。


    緊接著,一杆明黃色的梁字大纛映入眾人眼簾。


    大纛的龍旗迎風招展,好似一條真正的金龍在迎空飛舞。


    下一刻,無數反射著耀眼光芒的銀甲騎士突如地出現在了巨大的龍旗之下。


    那是皇家禁衛的殿前司將士。


    三千殿前司禁衛,是大梁真正的騎兵禁衛。


    一人雙馬,人馬俱甲的配置,讓這支禁衛在關鍵時候,能夠最大限度的護衛皇家。


    “嗚~”


    兩軍相見,沉悶的號角聲持續傳來。


    “咚~”


    殿前司禁衛頓住腳步,一名銀甲將軍快步躍出人群,縱馬朝林時所在的方向奔來。


    “末將殿前司副統領,於堅,見過鎮東大將軍!”


    於堅並未下馬,而是騎在馬上對林時行了個軍禮,林時微微頷首,算是迴禮。


    於堅目光移向段從,沉聲道:“迴稟大統領,末將幸不辱命,安然護衛陛下及至大散關前,還請大統領明驗。”


    段從縱馬走出,落後林時半個身位,對著於堅輕輕點頭:“辛苦了!”


    於堅點點頭,縱馬折返,厲聲大喝:“列陣!”


    話音落下,三千殿前司禁衛齊齊朝兩邊散開,下馬與林時麾下這數千輕騎共同列成了儀仗隊。


    隆隆的戰鼓聲中,一架宛如移動宮殿一般的大馬車緩緩駛出。


    駕車者,乃一女子。


    馬車在林時身前數丈開外停住。


    林時與女子對視,一眼萬年。


    二人相視一笑,壓住久別重逢的喜悅。


    林時與諸將翻身下馬,靜靜的看著馬車。


    聆月跳下車轅,兩名內侍手持玉如意,掀開了馬車簾子。


    萬眾矚目之下,一身盛裝,威儀萬邦的大梁皇帝姬玲瓏緩緩探出身子。


    姬玲瓏露麵的瞬間,數千將士單膝跪地,手臂橫陳,敲響了胸前甲胄。


    “參見吾皇!”


    “大梁萬勝!”


    數千人見禮的聲音響徹雲霄,使得天地都為之色變。


    以林時為首的一群將領未曾下跪,但亦是手臂橫胸,躬身見禮!


    姬玲瓏在內侍的攙扶下,踩到早早鋪好的地毯上麵。


    一雙鳳眸環視單膝下跪的人海,最終定格在為首的林時身上。


    她款款走到林時麵前站定,嘴角不受控製地勾起一抹弧度。


    有些人就是這樣,一見麵就讓人忍不住發自內心的欣喜。


    她壓低聲音,以略帶俏皮的語氣說道:“難得林卿向朕行一次禮啊。”


    林時詫異抬頭,正好迎上了姬玲瓏狹促的雙眸。


    姬玲瓏一秒正經,伸手朝著數千將士虛扶,威嚴的聲音傳進所有人耳朵:“眾將士,免禮!”


    “謝吾皇!”


    眾將士齊聲道謝,齊齊起身,站得筆直。


    刹那間,一股肅殺之氣縈繞在人群之中。


    林時也直起身子,與一臉威嚴的姬玲瓏對視,隻是兩人都能看見彼此眼中壓抑的笑意。


    聆月快步走到姬玲瓏身後站定,仰起頭與林時相對,臉上的雀躍之色近乎凝為實質。


    林時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對著姬玲瓏開口道:“陛下,野外清冷,不妨先進城安歇?”


    “嗯!”


    姬玲瓏很高冷的嗯了一聲,隨即再次壓低聲音,低聲道:“林卿,辛苦了!”


    林時勾唇一笑,並未說話。


    隻是與顧知洲上前,一左一右護著姬玲瓏返迴馬車。


    兩名內侍將姬玲瓏攙扶進馬車裏,林時正欲轉身,餘光卻是瞥見了一架墨綠色的頂蓋的馬車靜靜的跟在姬玲瓏的馬車後麵。


    他看著那輛馬車之上的陸字旗幟,眼中不由得閃過一抹詫異。


    恰逢此時,馬車簾子被掀開一條縫隙,露出一雙略帶好奇與打量的眸子,眸子清亮,好似一汪春水。


    四目相對間,林時沒有什麽感覺,車內人兒的一顆心髒卻是不受控製的跳動起來。


    那是一種做了虧心事之後,還被人現場抓包的窘迫與緊張。


    陸清趕忙放下簾子,捂住自己的胸口,心中暗道好險,差點就被發現了。


    但轉念一想,或許今夜,或許明日,亦或許以後的日子,那人便是她的丈夫,她忽然又有些懊惱。


    妻子看丈夫,這不是天經地義嗎,她為何要緊張?


    想到此處,她鬼使神差的再次掀開了馬車簾子,朝那人看去。


    卻見那人已經轉身,朝不遠處的戰馬而去,隻給她留下一個挺拔的背影。


    而直至那道挺拔的背影翻身上馬,始終也沒再迴頭看她一眼。


    她有些失落,宛如春水一般的眸子裏浮現一抹委屈。


    這個木頭人,新婚妻子就在眼前,他都不願多看一眼嗎?


    還是說他也和其他男子一樣,眼中隻有王圖霸業,前程錦繡?


    陸清委屈不已,隻是她卻是不知,林時壓根就不知道這迴事。


    因為大梁的滿朝文武,都害怕林時鬧脾氣,更害怕這件事情會影響到前線的戰事。


    所以上到帝王下到聆月,都很默契的將此事瞞了下來,沒有將這件事情告知林時。


    林時自是不知小女兒心事的,他連小女兒的存在都不知道,更遑論女兒家心事。


    打著陸字大旗的馬車跟在姬玲瓏鑾駕身後,看起來是有些突兀,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他才懶得關心那馬車裏坐的究竟是姬玲瓏的七大姑還是八大姨。


    他的任務,就是將姬玲瓏迎進城裏。


    至於其他事情,顧知洲自然會安排。


    翻身上馬,召集麾下輕騎開路,林時便帶著浩浩蕩蕩的鑾駕隊伍朝大大散關進發。


    大散關外,留守關城的兩名書記官,也帶著城中民夫迎出城來。


    短短時間之內,清水撒塵,黃沙墊道,這兩個帝王出行最高規格的儀式,便已被數萬民夫做好。


    隻是昨天才下過小雨,林時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撒哪門子塵。


    “見過陛下!”


    姬玲瓏的馬車靠近關城,城外民夫的問好聲一浪高過一浪。


    姬玲瓏掀開馬車簾子,靜靜的看著窗外向她問好的子民。


    最後,她的目光移向前方攔路的關城之上,看見這座古樸厚重的城關,她整個人不由得有些恍惚起來。


    大散關,這裏,曾是大梁夢開始的地方。


    百年前,這座關城,曾是大梁控厄關中左右扶風之地的根基之地。


    但太祖駕崩之後,這座關城便落入了北魏手裏,大梁隻能退居漢中,艱難抵抗北魏。


    不曾想百年時間過去,這座關城,竟然還有重新迴到大梁手裏的一天。


    這一切,給她的感覺,是那麽的不真實。


    明明一年前,她剛登基的時候,大梁還處於內憂外患水深火熱的境地。


    怎麽短短一年時間,大梁不僅戰勝了來犯之強敵,將大梁丟失的故地盡數奪了迴來,甚至連雍州之地,都已經納入了大梁治下?


    她收迴目光,忍不住用力在自己的手臂上擰了一下。


    很疼,她不是在做夢!


    隨著馬車逐漸駛入關城之內,姬玲瓏眼中也不受控製地縈繞起水霧。


    刹那間,帝王淚流滿麵。


    不知道是激動,還是疼痛,但她很確定,這不是夢。


    她成為了大梁立國以來,除了太祖之外,第二個踏足了這座關城的帝王。


    “陛下,大散關到了,還請陛下暫且入關內的臨時帥府修整一日,明日,臣當護衛陛下入主太安!”


    林時清朗的聲音自馬車外麵傳來,姬玲瓏趕忙抬起袖子擦幹眼角的淚水。


    下一刻,內侍掀開馬車簾子。


    她深吸口氣,壓住心中的激動與慨然,緩緩走出馬車,張開雙手,準備擁抱她的全新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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