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摸曹羅安頓好車夫,就替趙嬸去送魚那家傳話去了,他臉長得兇,這事他去說,肯定能嚇住人……”


    說話間,到了門口了。何護院就不進去了,笑嗬嗬說:“你們去吧,郎君和三少爺都在廳裏呢。”


    吳掌櫃拱手道謝,何護院還了迴去。


    吳家人自從到了齊家,旁的是沒敢打量沒敢看,這一路進來,聽人說話、辦事,覺得齊家郎君為人心善寬厚,齊家的規矩也多,一道門二道門的,還有護院傳話、相送,跟村裏人家不同。


    村裏人家再富裕,田地再多一些,也沒說請護院、管事的。


    吳家人此時是局促緊張許多,連著倆孩子也乖乖的跟在爹娘身旁,吳掌櫃一路帶路,走著連廊到了大廳門口,還沒說話,裏頭簾子打了起來。


    梅香笑請吳掌櫃進,又說:“新年好啊。”


    “新年好。”


    吳掌櫃帶家裏人進了廳,撲麵一股熱氣,梨頭和杏仁臉上的風寒一下子暖和起來,哥妹倆覺得屋子裏香香的,熱乎乎的,低著頭看自己腳麵,不敢亂看。


    腳都慢慢熱了。


    “三少爺郎君新年好。”吳掌櫃作揖鞠躬,老妻在旁也如此學著,還讓孫兒孫女磕頭拜年。


    岑越是搶先一步,說:“不磕頭了,這個是梨頭?這個是杏仁?”


    “是是,梨頭是哥哥,過完年九歲了。”


    岑越一看,心裏驚,竟然九歲了?肯定是這時下報數大,梨頭應該是年底的生人,估摸實歲就八歲,但即便如此,瞧著也小,骨瘦伶仃的。


    他哪裏還讓小孩子跪下磕頭啊。


    “杏仁這名字隨著她了,眼睛像杏仁,好看。”岑越笑眯眯的看小杏仁,不自覺的聲音都柔了,“你幾歲了呀?”


    杏仁有些害羞,但來時阿奶說過,主家問你什麽你就迴什麽。


    “四歲,不對五歲了。”


    這就是過完年五歲了。岑越摸了摸小女孩發揪揪,說好孩子,“聰明。”


    請了吳掌櫃一家坐著說話。


    “我這次來才想起當時沒說初幾來,打擾郎君了。”吳掌櫃作揖說道。


    岑越擺擺手,意思沒事,說:“就是風雪大,你們一路辛苦了,別急著迴,倆孩子都還小,等天晴一些再說了。”


    “會客院側房收拾兩間,都有炕的,睡著也不冷。”


    齊少扉又替越越補充了句,“正好鄒大夫住在對麵,方便看孩子些。”


    吳掌櫃一聽,便不再推辭了,心裏很是感激。


    “一道過去吧,正好我在院子憋了一整日了,這會風雪小了,出門溜達溜達。”岑越喊梅香帶小菊一道收拾,倆人快些。


    梅香應是。


    吳掌櫃本是不想勞動郎君親自跑一趟的,但郎君說要散步,三少爺便親自拿了鬥篷,給郎君披戴上,便不說話了。


    這會天麻黑,院子的雪泛著銀光。


    齊少扉親自挑著燈籠,照越越的腳下,另一隻手扶著越越。到了隔壁院子,鄒大夫那兒燈亮著,齊少扉低頭在越越耳邊說:“肯定在屋給自己擦藥油。”


    岑越:“……”哈哈哈哈憋笑。


    今個大早上鄒長青來他們院子掃雪,是吭哧吭哧的幹活,雪掃的亂糟糟,聽小菊說還摔了幾個屁股墩兒——


    大崽這是打趣鄒長青。


    “那都早上的事了,沒準是擦完藥油複盤了一天,如何掃雪不摔屁股墩兒。”岑越義正言辭道。


    夫夫倆背地裏打趣人也能說到一起。


    岑越先送吳掌櫃一家到廂房,梅香點了蠟燭,屋子都是通風,定期有人打掃的,是一大間一分為二,裏頭是盤炕的臥室,靠牆有兩扇門的衣櫃,外頭靠牆的是條桌,上頭擺著花瓶擺設,入門那兒側一些一張圓桌,幾個圓凳。


    靠窗戶那兒是兩個架子,上頭搭毛巾,底下圓筐放臉盆,是個洗漱盆架——這是現代老式模樣,岑越後來做家具時,就畫了出來,木匠師傅還給最頂搭毛巾底下那兒做個活動掛鉤籃子,可以放洗臉的香皂、牙粉這些。


    客房都是這個配置,簡簡單單的,招待客人入住幾日是夠了。


    鄒長青因為是家中常客,還給配了書桌、炮製藥材的工具等等,這個不提了。


    吳掌櫃妻子和兒媳,見梅香小菊忙活,自是上前接手,哪裏讓人家伺候她們啊,梅香見吳掌櫃家人忐忑,笑著喊嬸子,拉家常閑話說:“被褥都是秋日天氣好的時候曬過,幹淨沒人用過,不過今年天冷,可能要潮了些,那勞煩嬸子和大姐先鋪鋪蓋,缺什麽問小菊,我去拿些炭火來,先把炕燒著。”


    “那我跟你妹子你一起拿碳,這個沉。”吳掌櫃的兒媳說。


    梅香也沒拒,笑著帶著大姐一道去搬碳。曹羅和趙嬸這會肯定也忙著,她就自己來了,燒炕這也不是難的事,她會。


    吳家人各自忙著收拾,岑越齊少扉帶著吳掌櫃還有孫兒梨頭去了鄒長青那兒。鄒長青聽見動靜早開了門,一入冬,齊家住人的屋子都掛著厚厚的門臉,遮風擋雨的。


    鄒長青打了簾子,請一眾進。


    “我聽三少爺和岑老板說起來過,吳掌櫃也說過,都記得。”鄒長青說,也沒多寒暄,這會天黑了,“你們先坐,我拿個脈枕來,這是梨頭?別怕。”


    齊少扉也沒客氣,他病的時候,常在這裏來往看書,拉著越越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圓桌那兒,祖孫二人還有鄒長青。


    吳掌櫃抱著梨頭在膝蓋上,挽著孫兒衣袖,讓鄒大夫把脈。岑越拍了拍阿扉,不坐了,過去看看情況。齊少扉便扶著越越起身,其實他觀梨頭麵色,有些不好說——


    鄒長青診脈時,眉頭就沒鬆開過,吳掌櫃也自知孫兒體弱,病了許久,隻是死馬當活馬醫來瞧瞧,要是治不好……隻能認命了。


    “這是娘胎帶來的症……”鄒長青是仔細思考怎麽說話。


    吳掌櫃一聽便心裏知曉,怕是治不好了,不由老淚縱橫,摸了摸梨頭的頭,梨頭懵懵懂懂的卻也知道,好像是他的病看不好了,拉著爺爺衣袖,乖巧說:“沒事的爺爺,梨頭、梨頭不怕的。”


    “以我如今醫術,我能做的是讓梨頭病情清減幾分,至於旁的……”鄒長青不再說了,孩子還在跟前,不能說以梨頭如今狀況,怕是活不久了。


    這孩子胎心弱,活不過成年的。


    “我懂我懂,我不該不該抱著希望的,可他還小,也不至於不至於,或許老天爺看我們可憐……”吳掌櫃語無倫次重複著說著話,是想顧全如今局麵,客客氣氣說幾句,可實在是心中痛楚難受。


    齊少扉道:“鄒大夫,我來瞧瞧成嗎?”


    “請。”鄒長青讓開了位置。齊少扉坐下,梨頭見爺爺哭,忍著沒哭,乖乖伸手,他想要爺爺高興起來,聽爺爺的話,他好好看病的。


    齊少扉摸了下梨頭的腦袋,伸手把脈。


    梨頭麵白泛著青紫,胎心弱,血氣不足,但不能大補也不能溫補,藥材已經不頂事了,唇無血色——


    “你冷嗎?”


    梨頭搖搖頭,他不冷,在屋裏很暖和。


    齊少扉問吳掌櫃,“他平日裏,嘴唇發白,常年手腳冰涼?”


    “是,是,以前小時候娃娃不懂事,一哭一鬧就容易犯病,犯病時抽搐過去……”吳掌櫃說。


    齊少扉伸手去解梨頭棉襖,想了下讓吳掌櫃去解,他搓了搓手,不那麽冰冷了,才把手伸進去,摸了摸梨頭的胸腔,一邊按壓,問梨頭疼不疼。


    梨頭搖頭不疼的。


    “平日裏咳嗽嗎?”


    不咳嗽。吳掌櫃說,梨頭搖搖頭,又點頭。吳掌櫃問你還咳嗽了?梨頭說有一次發熱了咳嗽……


    “找個帶孩子的大人來。”


    吳掌櫃道我去我去,一邊放下梨頭讓梨頭在此乖乖的不要動。


    岑越哄著梨頭來,“是不是餓了?”梨頭搖搖頭,隻是搖完頭,說謊了,臉上害臊,低著頭。


    “一會咱們吃飯,想吃什麽?”


    岑越在這兒哄著梨頭說話。另一頭,齊少扉和鄒長青也是低聲交流,梨頭的病先天帶來的,“胎心是弱,但也分情況。”


    “三少爺細說。”


    “你叔父有本雜記上講過,有過此症。”


    鄒長青記不起來了,若是雜記,那就是叔父遊曆時的書,但他卻沒記下來,齊少扉說了書中一段,因為此人鄒叔父見到此人時,那人正好發病,他上前診治,還沒把脈,那人便死了。


    “我記起來了,是有些相似,不過這人已經死了。”


    “你叔父買了屍體迴去解剖。”齊少扉說:“在書本最後一頁,有屍體剖析圖的,那死者的心腫大……”


    後來鄒叔父走訪問過死者家屬,死者生前病症。


    兩人說了會話,吳掌櫃帶著兒媳來了,平時多是兒媳照顧孫兒的,兒媳忐忑見禮,齊少扉擺手意思不用,便問了起來。


    鄒長青找到那本雜記,此時一一翻著,聽著吳家兒媳迴話,跟叔父記載的病症對著,一條、兩條,鄒長青眉頭緊張,欸?


    不一樣。


    “梨頭平日裏可以跑的,跑的還很快,就是我怕他摔了,就拘著他不讓他跑跳。”


    “跑跳犯病?沒,從來沒有過。”隻是兒子細胳膊細腿的,她看著孩子跑,老怕跌一跤就摔壞了,是精心的養著。


    鄒長青眼睛亮了,卻壓住了,他見三少爺神態自若,是半點情緒也沒泄露,不管好壞,一概是溫和有禮……


    “先多住幾日,今日天黑,燭燈下看不清,明日白天我再看看。”齊少扉說。


    吳掌櫃是做買賣的,察言觀色是不會差,可如今他看三少爺神態自若,是不敢喜色不敢信也不敢再抱有什麽希望了,隻能聽著留著,盡人事聽天命了。


    小菊來傳話說飯好了。


    岑越:“那就會客廳裏吃吧。孩子們怕是都餓了,耽擱到現在,先吃飯把。”


    會客廳偏廳那兒早早點了爐子取暖,一張大圓桌擺滿了飯菜,劉媽媽拾掇的,後來趙嬸也來了,趙嬸聽兒子傳了話,是心裏難安,她差點就辦了壞事了,忙讓兒子去賣魚那家傳話,她來給郎君賠不是——


    結果到了院子,沒見人,想起來吳掌櫃一家來拜年了,見劉媽媽在灶屋一人忙活,先給劉媽媽幫忙,拾掇席麵。劉媽媽一聽趙春花說的原委,便說:“你也是好心,郎君愛吃酸菜魚,你是惦記著郎君的。”


    “我就是沒深想,要真是因為吃魚讓人跌河窟窿裏,那就是罪過了。”趙春花想到此就心裏後怕,也是幸好,郎君想到了提點了,隻是哪裏有主家幫底下人兜事的。


    兩人在灶屋聊,趙春花手腳麻利做飯也好,沒一會就收拾一桌席麵,因為天冷下雪,又是在隔壁院子吃,趙春花就提議,整幾個爐子溫熱的菜。


    幹鍋雞、幹鍋土豆片、酸菜魚片這類。


    聽說吳掌櫃帶孫兒看病,孩子都小一些,還做了糖醋口的肉,都是郎君教的,肉片掛漿炸過,糖醋調汁略迴一下鍋。


    這會趙春花就在廳裏布置,見郎君來,忙是上前。


    岑越見趙嬸一臉悔意,當即是知道來意,說:“也不是你的錯,再說這簍子也沒捅,別自責了。”


    “過年了,別給心裏送難過。”


    趙春花聽郎君還寬解她,是感激感動的,頓時心裏發誓以後做事多想想——


    “誰都犯錯的,就是我也下過錯誤決定的,迴頭補救,沒什麽的。”岑越見趙嬸一臉‘賭咒發誓’模樣,忙說。


    “輕鬆一些,你很好了趙嬸。”


    趙春花是胡亂點點頭不知道說啥,最後應了聲,下去了,隻是出了廳裏,眼睛淚花就下來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成克夫小夫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路歸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路歸途並收藏穿成克夫小夫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