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齊家,先是岑越,再是林姨娘,難不成如今還要一個小丫頭爬在她頭上耍威風嗎。


    “……老爺犯不著為個丫頭生氣,您身子重要。”林姨娘在旁低聲勸。


    齊老爺氣還短著,說不上話。


    “姐姐,蕊紅那丫頭犯了錯,你怎麽教怎麽罰都成,隻是怎麽就在老爺跟前一時氣惱動起手來。”林姨娘似關心說了句,又緊跟著道:“小丫頭而已,你看老爺氣得。”


    杜氏恨恨的,“貓哭耗子假慈悲。”


    林姨娘挨了一句,低眉順眼不說話了,隻是給老爺揉胸口。


    齊老爺剛才氣得頭暈,胸口憋悶,差點能撅過去,本來是他心虛理虧,被杜氏抓了個正著,可杜氏一鬧,齊老爺倒是不理虧了,家裏的丫頭,他就是如何了,給個妾那都是抬舉。


    由得了杜氏在他跟前放肆,又是哭又是鬧。


    這會已經不是蕊紅不蕊紅的事,是齊老爺厭惡杜氏,“你心思歹毒,在我這兒動起手來,還想如何?”


    杜氏往地上一跪,哭哭啼啼喊委屈,說冤枉。


    “家裏沒人把我當個正經夫人,老爺罵我,我受著罰,知道錯了,可如今,當著我眼皮子底下,一個我身邊丫頭都想爬上去——”


    “爬到哪去?”齊老爺這會不認賬,麵上站著道理,“你的丫頭,在你眼皮底下給我倒個茶,你就要打要殺了?還是我為了個丫頭打了你臉麵?”


    “杜氏我打你,那是因你心毒,善妒。”


    林姨娘在旁幫腔,“姐姐是不是看錯誤會了?我瞧蕊紅那丫頭心性烈著,寧願劃破了臉以示清白,又是白日,我們倆還在外頭,老爺也不是這般的人……”


    杜氏是一口牙都能咬碎,林姨娘同她落後慢了一會,到廳裏時,老爺和蕊紅正在書房,她看的清清的沒錯,蕊紅就是在勾引老爺的。


    可她此時辯不得,一肚子委屈沒法說。


    齊老爺想到蕊紅那張破了相的臉,徹底是沒了旁的心思不說,還要同蕊紅劃清界限,這時齊少扉和岑越就到了,齊老爺皺了下眉,說:“送杜氏先迴東屋,她身子不好,發了瘋。”


    連著‘母親’倆字麵上話都不說了。


    岑越讓梅香去扶,杜氏知道留在這兒討不到好,隻能先迴去再說。廳裏,林姨娘躊躇了下,問:“老爺,那蕊紅怎麽處置?她那臉——”


    齊老爺有些煩躁。


    “家裏之前送走了李媽媽一家,人手本來缺著,還沒添人,如今要是因為蕊紅破了相趕她走,傳出去咱們家有些刻薄了。”岑越說。


    齊老爺到底還有幾分良心,這事本來是那丫頭糾纏他,如今毀了臉,他是不可能碰了,也不可能真抬了做妾,不然豈不是坐實了杜氏說的?


    他大白日和繼室身邊丫頭廝混,傳出去不像話。


    齊老爺要臉的。


    “那你說。”齊老爺讓岑越做決定。


    岑越便道:“程姨娘快生了,不管是小姐還是少爺,身邊正好缺個丫頭伺候,蕊紅在家裏幹了許多年,規矩是有的,不用買新人教了。”


    “不錯,就你說的辦。”齊老爺點點頭,也算是給蕊紅找了個好去處。


    林姨娘說:“姐姐那兒缺人缺的多,是不是要再添一個?”


    齊老爺立即臉色冷硬,“她要靜養,不用太多人伺候。”


    “那暫且先不添了。”岑越說完,看了眼書房還跪著的蕊紅,聲也沒多少波瀾,說:“還不起來?梅香收拾一下地上。”


    梅香進去扶著蕊紅起來,打手勢讓蕊紅先出去避一避,自己收拾了地上茶杯碎片。


    林姨娘見齊老爺不說話,問老爺要不要請大夫,齊老爺現在頭疼欲裂,胸口憋悶,實在是懶得應對之後的人和事,一臉疲憊。


    “姨娘,還是讓爹好好休息休息,明日請了林大夫來把脈。”岑越說。


    林姨娘滿臉關心,聞言點點頭說:“是了,那老爺先休息休息,我扶您迴屋躺著?”


    齊老爺扶著林姨娘站起來,顯然是要迴屋躺著。


    岑越就帶著阿扉先出去,蕊紅在迴廊一角站著,梅香拿著帕子給蕊紅擦臉,兩人見郎君出來,梅香忙上前低聲說:“郎君,蕊紅臉傷有些大。”


    “先帶咱們院子,有傷藥給她上一上,迴頭你在幫她收拾包袱一道送到程姨娘那兒。”


    “知道了郎君。”梅香快快應下。


    岑越和齊少扉沒迴小院,在廊角等了一會,林姨娘出來後,岑越笑說:“我和阿扉想看看程姨娘,好久沒見了。”


    “那正好了,我們一道迴。”林姨娘一笑,閑聊說:“小程如今身子重,天氣又熱,我想著中午時日頭毒辣,她午睡最好,就沒驚動她,再者這院子一會吵一會哭,摔摔打打的,別衝撞了她。”


    林姨娘對程姨娘倒是很上心,是真的好那種。


    三人一道穿過垂花拱門,往後院去。岑越嫁來後就沒去過姨娘院子,這是第一次去,院子其實比他們小院還略大一些,雖是沒正院氣派有迴廊,但屋簷略寬一些,鋪的也是青石。


    以前齊家沒分家時,這院子齊老爺同夫人齊少扉住過。


    因此小院子格局布置都挺好的。


    到了小院子,岑越才說:“這次事,謝謝林姨娘了。”


    “不用謝我,郎君就是不說,我要是見了,也不忍心可能會說兩句。”林姨娘是女人,尤其是從小丫頭到如今妾室,那看男女之間事情,還是能有幾分把握的。


    當初岑越沒聽到蕊紅和梅香說話,林姨娘光是看老爺目光落在蕊紅身上時,就察覺到一絲絲不對了。


    “我原先以為蕊紅自己找去處,擱我看來,這去處雖是不好,但人家想,我也不好插手多問,如今蕊紅想明白了,求到郎君那兒,其實挺好的。”林姨娘道。


    岑越點了點頭,就不說這個了。


    林姨娘請郎君三少爺坐主屋廳裏喝茶,丫頭來說,程姨娘還在午睡,岑越先道那就不打擾了,“……隻是給程姨娘身邊添了個人,我想著親自說說比較好。”


    “那郎君放心,我同小程說過了。”林姨娘一笑,順勢就讓丫頭下去,不必打擾睡著的小程了,又說:“其實真應了郎君說的,蕊紅到小程這兒才好,孩子生下來,那要經驗足的,我們這兒老媽媽是有,可年紀上去了,精力不濟,還得能靠得住的大丫頭管著,我們也放心。”


    尤其蕊紅現在臉也破相了,在齊家‘攀高枝’是絕了路,經此一事,心也踏實安定,會好好幹活的。


    喝了一杯茶功夫,岑越和齊少扉就告辭了,林姨娘送到小院門口,兩方客氣兩句,不必送了,這下就各迴各的院子。


    迴到小院子時,劉媽媽迎上來,滿目的擔憂,直歎氣說:“誒呦,蕊紅那丫頭,臉上那麽長一道口子,天氣又熱,怕是要留疤,杜氏怎麽下那麽狠的手。”


    劉媽媽還不知道蕊紅是自己劃,以為杜氏所傷。怕是梅香扶著蕊紅迴來,光顧著上藥,還沒來及說清楚。


    “她是自己傷的。”岑越道。


    劉媽媽一驚,而後幾分了然,說:“下手也太狠了,就是不願也不用如此……”


    岑越心想,蕊紅可能怕齊老爺真是要賭氣抬她做妾,幹脆劃破了臉,絕了這一層——


    是狠,可見蕊紅是徹底想明白了。


    “天氣熱,能不包就不包,每日換藥,讓蕊紅來這邊,梅香給她換。”岑越說道。


    劉媽媽點點頭應是。岑越處理完,沒什麽事了,就拉著阿扉迴屋睡午覺,他也困了。


    之後幾日,蕊紅天天來小院換藥,傷口結了一層薄薄的疤,這日蕊紅是背著包袱,見到了三郎君三少爺,噗通一跪,岑越都沒反應過來,這丫頭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謝謝郎君三少爺,我現下臉好的差不多了,要去程姨娘那兒當差,以後怕是少來這兒了。”蕊紅說。


    岑越點點頭意思知道了,“你先起來。”


    底下人沒主子吩咐很少胡亂走動串門的,尤其姨娘院子離小院子挺遠的。


    “梅香藥給蕊紅,以後要是用完了,問梅香要。”岑越說。


    蕊紅雙眼泛紅,點了點頭說知道了,之後在沒話,梅香看郎君,岑越說:“你送她過去吧。”一路上說說話什麽的。


    梅香高興說知道了郎君,拉著蕊紅手就出了院子門。


    經這一事,徹底安頓好蕊紅,已經快到月底了。小菊越來越心不在焉,不幹活了,就往小院門那兒跑,也不開就是守著,路過要是有腳步動靜,小菊眼神都亮了。


    岑越看了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爹娘賣她時,是敲得小院門,大門她們家也不敢走不敢敲,劉媽媽當時看人可憐,加上傷了,她家跪地一求,劉媽媽就做主買了。”梅香說。


    劉媽媽以前寡母帶一兒子走投無路賣身到齊家,是齊家的奴,但阿扉娘彌留之際替兒子操心,做主給劉媽媽放了奴籍,還給劉媽媽兒子安排了差事,如今劉媽媽是雇工。


    雇工那肯定買不了丫頭的,買小菊是劉媽媽以齊少扉名義做的主,花銀錢請人寫了賣身契,小菊爹娘按了手印,那張賣身契如今在岑越手裏。


    “郎君,你心軟小菊,我也可憐她,可要是她爹娘不來接,一分錢不掏,沒個癢癢疼的,迴頭小菊要是迴去,哪日她家裏弟弟娶媳婦兒或是地裏不夠吃了,信不信,他爹娘還是會繼續賣了她。”


    “如今她在小院裏,還算好去處,再被賣了……”梅香沒說,但話裏意思就是要是再被賣,那就糟了。


    小院郎君三少爺都是和善人,不刻薄底下人,下一次小菊哪裏有這個好命?


    岑越一聽,當即是聖父心打消——他看小菊每天巴巴的盼著守著後門,小丫頭才十二三歲,小學生一個,真有點動搖想把人放迴去,看看什麽情況。


    梅香說得對啊。


    一直到了八月初,小菊爹娘都沒來。


    小菊臉上笑少了,就是梅香拿著吃食哄,都有些悶悶不樂,還是劉媽媽把小菊罵了一遭,說:“郎君三少爺是仁厚,把你當個小丫頭看著,這些天來,你是伺候人的,臉上愁眉不展,還擺在明麵上,放在其他院子,少不了幾聲罵一頓打。”


    “不許哭喪著臉了,我下次要是看見,就罰你月錢了。”劉媽媽發了狠說。


    岑越聽見了,但沒出聲。院子裏隻要劉媽媽管教人,岑越都不會當麵拂了劉媽媽情麵的,再者說劉媽媽說這個也是有道理的。


    小菊還是要學規矩的。


    “知道了劉媽媽。”小菊委屈要掉眼淚。


    劉媽媽就一瞪,嚇得小菊把眼淚憋了迴去,梅香不說話,在灶屋做飯,小菊家裏人不來贖,跟著郎君三少爺沒關係,沒得郎君三少爺要看小菊的喪氣臉。


    當天夜裏,小菊就哭,劉媽媽背著身不理,梅香被哭的煩躁,坐起來說:“小院又沒刻薄你,你哭什麽?”


    “我想爹娘想家裏人了。”


    梅香沒好氣說:“你家裏不想你。”她說完就後悔了,曾經她也是這麽哭的,還有個蕊紅跟她一道哭。


    “成了別哭了,迴頭吵醒劉媽媽了,有你受罰的,你還是走運,當時我進來時,劉媽媽教我們,壞了規矩要挨抽的。”


    劉媽媽現在是為了三少爺積福,輕易不動手。小菊嚇得不哭了,梅香一看,心軟了,就說:“你家裏要是真舍不得你,來接你,以郎君心善,肯定放你迴家的,別想了睡吧。”


    八月時,酷暑難捱。


    小院門口的草莓田慢慢不長草莓了,齊少扉有點點舍不得,蹲在哪裏摸摸草莓葉子,語氣有些沉說:“越越,草莓不長了。”


    “都長這麽多了,今年讓它歇歇。”岑越也蹲下,說:“迴頭漚點肥料上一遍,來年結的果子比今年多。”


    他說完,一扭頭看到大崽目光灼灼散發生機的看他。


    岑越:?


    而後他才慢慢明白,阿扉以為果子結完了不長了,這些苗苗要鋤掉,岑越說:“我們家阿扉,是吃了草莓,愛護苗。”


    “放心了,不鋤第二年還能長。”


    他留了一些草莓種子,想把這個種空間裏,用泉水澆灌,如此一來,草莓種子優化,到了來年開春再栽些優化過的苗子,肯定比今年這個要大要甜。


    “話說迴來了,西瓜是不是快了?”岑越自言自語,一算日子,估摸到八月底九月初了。


    齊少扉沒聽清,問:“越越什麽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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