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不像,一概不要。再漂亮,再剔透,隻要不夠像,一概是廢品。八十萬買下的,六十萬賣出。八百萬找到的,五百萬送走。他見過元錦太多次,其實早已在記憶裏記下它的輪廓形狀,像是憑記憶都可以數出它有多少條棱。終於有一天,潮哥在墨西哥打來電話。“找到了,真是一模一樣!”助理從遙遠異國發來照片,是一塊如火的異形寶石,在光芒裏散著異彩。“他們說這種石頭叫火歐泊,像這麽大又這種成色的,開價是五千六百萬墨西哥元起,折合成咱們的價格,差不多是兩千多萬。但出於收藏價值,建議不要切割……”蔣麓撥過去視頻,匆匆看了半分鍾,直接吩咐他下了定金。就是這個樣子。像玻璃一樣剔透,又能燃燒最烈的顏色。他直接坐飛機去了南墨西哥的帕恰斯州,親眼看見那一塊如同再世重現的火歐泊。“這是天堂鳥般美麗的寶石,”翻譯努力理解著口音濃重的寶石商在說什麽:“為了這種變幻華麗的火彩,不建議做任何切割……它天生擁有,呃,他是說,無與倫比的美麗,不用再做任何切割。”蔣麓簽下支票時沒有任何猶豫。然後當著寶石商的麵,吩咐自己帶來的寶石切割師現場作業。“照著你做過的那一顆血珀,一模一樣的切,明白嗎?”切割師傅快速點頭,接通電源後沒有任何廢話,立刻開始工作。寶石商人手裏還捧著支票,看到這一幕時驚詫到大爆髒話。“chinga tu madre!!”瘋子!!瘋子!!你這個瘋子!!兩千萬的東西,就這麽要被你毀了!!翻譯心有餘悸,不敢再翻譯下去。蔣麓看了翻譯一眼,微微搖頭。“我知道他在說什麽。”此時此刻,寶石被快速切割著每一個塊麵。多餘的每一個邊角部分悉數掉落,價值再也不如從前。蔣麓凝視著又一塊血珀的誕生,終於露出平靜笑容。“我不在乎。”第151章 他們上一次見麵, 還是在蔣從水的婚禮上。蔣家和喬家都人脈廣闊,宴會廳裏更是賓客如雲,人人驚詫於這對新婚夫婦相差極大的身份背景。一個是物理學家, 一個是商界大亨, 而且他們還早就生了個如今紅極了的明星兒子。蔣從水喝得微醺, 還嬉笑著讓蘇沉和蔣麓親一個。蘇峻峰就坐在旁邊,呆呆地啊了一聲人有點傻。“真是喝多了, ”梁穀雲眼見著喬海廈在努力扶住她,哭笑不得地過去搭了把手:“你沒攔著點?”“一杯就倒。”喬海廈心有餘悸,把老婆扶穩了才看向他們夫婦:“我熬了這麽多年終於轉正, 本來該跟你們再喝一杯……”“快帶她去休息吧,”蘇峻峰連連擺手:“機會還有,不急這一會兒。”蘇沉坐在父親的右手邊, 輕輕看著蔣麓。他們隻是很客氣地打過一聲招唿, 等酒席結束後就沒再見過麵。蔣麓一度想過,真的會有戀人能忍受接近兩年的靜置,不把這當作是背叛或舍棄嗎。在足夠殘忍的境地裏, 他必須以一萬分的專注投入到拍戲賺錢和新世界的搭建裏,無暇分神再顧及蘇沉更多。如今又一塊血珀誕生於世, 他終於可以迴去接他。和梁姨約定好時間以後, 蔣麓洗了個漫長的澡。他其實不算特別髒, 但為了見蘇沉, 把全身上下都洗到恨不得發光,胡茬仔仔細細理幹淨,香水簡單一噴, 長出來的半長頭發用發蠟抹好。蔣麓對著鏡子照了又照, 臨場甚至有幾分要見結婚對象的顧慮感。於是又換了好幾套衣服, 不厭其煩地找哪一套能同時顯出氣質和身材,如何能讓愛人看自己更加順眼。下午四點整,梁穀雲等候在地下車庫,把鑰匙交還給他。她這幾年見證著他在電影界的飛速發展,保留著作為三個孩子的母親特有的寬容。在蘇沉如陷入幻覺般漂浮時,她逐漸能表現出超乎常人的冷靜,也不會催促蔣麓多迴來看一看他,催促醫生開藥或做任何多餘的事情。很久不見,梁穀雲皺紋比從前更深,頭發明顯染過。蔣麓接過鑰匙時說了句謝謝,梁穀雲搖搖頭,摸了摸他的臉。“你這兩年很辛苦,”她低聲道:“我明白的,是我該謝謝你。”女人並不知道血珀的事,也不知道蔣麓的任何計劃。可這十幾年裏,她已經完全了解蔣麓的性格,更深深明白,蔣麓會為蘇沉做到什麽地步。蔣麓拿好鑰匙,確認那個波洛領帶放在家裏的老地方,以及後退幾步,有些許青澀地問她,自己今天還算好看嗎?梁穀雲自上而下看了一遍,笑起來很是溫暖。“很英俊,沉沉會很喜歡。”蔣麓點一點頭,微微提氣,走向他們的家。如今已是2015年的年末,時間快的像是一切都在加速。他們在大二時倉促分開,現在已經到了大四的一半,連從前期待很久的校園時光都已錯過到尾聲。可直到這一刻,他才有足夠的篤定和勇氣。大門推開時,屋子裏靜悄悄的沒有聲音。客廳陳設已經變了些許,餐桌上有新插的花束。悠長的風穿堂而過,拂起青年額邊的碎發。蔣麓放輕動作,繞開落地燈走到沙發旁邊,緩緩坐在淺眠的蘇沉身邊。他有意喚醒他,心頭又湧起一片珍愛。青年闔著睫毛,睡著時像是易碎的瓷盞。他清透,幹淨,臉龐漂亮到在任何屏幕上都會讓人看得失神。他在少年時出演了驚豔無數人時光的頂級角色,光芒盛放時幾乎能灼傷人的虹膜。可他也被困在夢境裏,如同在無形囚牢裏被禁錮手腳,馴服隱忍著等到現在。如同上一次告別時的動作,男人用掌心貼著他的臉龐,以溫熱感觸描摹他的眉眼。“……蘇沉。”青年動了一下,有些遲疑地醒過來。“我迴來了。”“你……”蘇沉皺起眉,摸索著坐起來。“麓哥?”蔣麓坐在他的身邊,信手遞了一杯溫水。“沉沉,我給你找到了一樣東西。”蘇沉還在怔著,像是分別太久以後驟然見到活生生的蔣麓,完全適應不過來。沒等蔣麓掏出準備好的血珀,青年伸手拽住他的袖子,用力把人抱進懷裏,狠狠咬上他的肩頭。蔣麓被咬的肌肉一繃,手足無措地拍蘇沉的肩,發覺他整個人都在發抖。“我不想哭的,”蘇沉壓著聲音,十指緊緊扣住他的手臂,此刻用了全部的力氣:“蔣麓,你知道你走了多久嗎。”“我知道。”“你這個混蛋……”他摸索著他的脖頸臉頰還有肩膀,像是確認麵前人是實體,不是又一個幻覺:“麓哥……麓哥……”蔣麓把他抱在懷裏,臉深深埋進蘇沉頸窩裏,深吸一口時流露出如同戒斷多年後的釋然。“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蘇沉仰起臉去吻他的唇,吻他的眉毛,吻他的每一寸。他太害怕了,他被困得太久了。像是世界都被割裂成平行兩段,一半是2015年的現實,一半是揮之不去的《重光夜》。他無時無刻都在竭力克製著自己對這樣紊亂狀態的恐懼,成癮般活在鏡頭前努力保持著清醒,還要等一個音訊全無的愛人。蔣麓,蔣麓,蔣麓。他做夢時,清醒時,無數次默念過他的名字。唯有蔣麓和他曾停留在同一個孤島裏。唯有蔣麓知道他被放逐到哪裏,知道一定要把他救迴來。他與他唇齒糾纏,像是要吮吸舔舐掉對方身上的一切氣息,十指緊扣著用力索取。他不住喚著他的名字,然後得到猛撞而來的歡愉迴應。不,還要更多,還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