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們麵麵相覷, 像是撞破什麽不得了的秘密,神情緊張地想要離開。他們的老板……怎麽會藏在這裏?牆後麵都是什麽?沒等蔣麓說話,攝像頭裏傳來懶洋洋的男聲。“再看就留你們簽保密協議了。”保安們掉頭就走, 唯恐沾上嚇人的事情。蔣麓迴頭對著攝像頭道:“你這樣嚇他們,人家會以為我們在造火箭。”他側讓一步, 讓蘇沉被攝像頭完整拍到。“讓主演提前進來, 不算違規吧?”那個聲音有點猶豫, 但還是答應了。“進來看看, 歡迎,不過事先說好,這些都還是半成品。”蔣麓熟門熟路地打開電子鎖後台, 給蘇沉錄入指紋。從始至終, 蘇沉都沉默著站在旁邊。“你休學了?”“嗯, 一整年在國內國外跑,顧不上修學分。”蔣麓操作著認證係統,語氣平淡:“時戲院要求很嚴,大一不允許請假太多,超過底線可能會被通報處分,或者開除。”重光夜還有兩季,他在成熟考慮之後選擇休學。當然,這樣做還有私心,但不用明說。蘇沉又問:“裏麵是什麽?”“是……”蔣麓已經把手按在電子鎖的指紋屏上,像是一時沒法用語言來概括這裏的存在。“是我的研發工作廳。”厚重磨砂玻璃門打開的同時,有燦爛光芒流瀉而出,映照強烈到像是能把人淹沒的河流。蘇沉下意識抬手去擋,努力看清裏麵的一切。偌大的倉庫高層有上千平米的巨大空間,被同樣的磨砂玻璃牆分隔出長廊和不同工作區,猶如秩序井然的蜂巢。他們站在蜂巢的第一排格子前,像是走進家具建材的展示場。但擺在麵前的,不是淋浴噴頭櫥櫃冰箱之類的常見品,而是一扇又一扇的……寶石菱格樣板。“這裏有一定保密級別,是因為頂尖的美術設計非常昂貴。”蔣麓領著他往更深處探索,低聲解釋道:“就像遊戲公司的角色形象,或者頂級電影的場景概念,一旦泄密都意味著百萬到千萬級別的財產損失。”蘇沉環顧一圈,目光都像是會被過於燦爛的顏色暈眩到。人們在忙碌著製造一種……半透明的,反射強烈的,能夠隨角度光華流轉的……寶石麵。有割機和拋光機一刻不停地快速作業,帶著焊接麵罩的工人在和美術師快速交談,不斷比劃著展示手上的成品。青紫色的,銀紅色的,粉藍相間的,像是調色板般的璀璨顏色被他們調製切割而出,又有美術工作者半跪在毯子上,用手去排列教堂彩窗般的玻璃片組合。可能是水晶,玻璃,琉璃,或者是什麽蘇沉沒有聽過的材質。人一旦置身於空間感模糊的紛亂色彩裏,很容易覺得自己是蘑菇中毒。天花板早就被占滿位置,大量形狀不一的成品被懸掛在高空,由專人打光測試折射效果。甚至還有專門的房間安裝了類似履帶的裝置,可以吊掛著不同的製品三百六十度旋轉打光,測試不同光源的透射效果。那個地方活像是最迷幻的酒吧蹦迪處,而且確實有工程師端了杯雞尾酒,在戴著耳機聽歌抖腿。至少在半個小時前,蘇沉在陽台看到倉庫高層亮著燈光的時候,絕不會想到這些超出常識的存在。他要問的話太多了,此刻理智選擇先到處看一看。蔣麓顯然是這迷幻世界的主人,所有工人和美術師看到他都會客氣地打個招唿,或者遞一杯現打的冰鎮啤酒。沒等他介紹完第一排的工作間,以及後麵的數十排複雜組成部分,有個人影閃了過來。有個戴粗框眼鏡的小胖子晃到他們麵前,很熱情地say了個hi,跟蘇沉握了握手。“我是約西亞,這裏的美術顧問。”小胖子年紀大概二十三四歲,皮膚黝黑,毛發具有中東人特點的灰黑色。他雖然個子不高,但眼睛明亮有神,睫毛濃密,說話隻能聽見一絲絲口音。“約西亞哈什米安,有八分之一伊朗血統。”蔣麓為他們介紹對方:“整個三月和四月,我都和他呆在德黑蘭,一半取材一半采風。”“這位是蘇沉,你看過電視劇,他演得非常好。”“沉!看到你太高興了!你比電視上還要瘦很多!”蘇沉同他握手示好,對方的力氣很大,有滿含的熱情。他們帶著他看了許多研製中的內容,包括能如鑽石般閃光的細線、黃金質感的鳥、佛教風格的經文卷軸,如此等等。直到最後,小胖子送他們出門,囑咐道:“沉,我不會要求你簽保密協議,但這些都是大家的心血,有的人為此遠渡而來,一直勤勉工作到現在,希望你能明白。”蘇沉認真答應過後,蔣麓揮了揮手,送他一起下樓迴去。直到數扇門一層層關上,他們從隱秘出口離開庫房,蘇沉才終於開口。“現在可以解釋了嗎?”蔣麓放慢腳步,低頭踢開一個石子。“我沒有故意要隱瞞你這些,本來打算過,再過兩周,等東西做出雛形來了就帶你來看。”蘇沉聲音壓得很低。“你沒有去讀大學,也沒有出現在劇組,是在做什麽?”他們接近一年沒有見麵,在離開那個光怪陸離的地方以後,好像才終於有空看一眼對方的樣子。剛才的一切都像是意味不明的衝擊,過於燦爛的顏色打斷了蘇沉的所有思路,讓他等待到了現在。一下子,好像要解釋很多很多事情。“你長高了。”蔣麓想到什麽,伸手比劃了一下:“都快十七了。”蘇沉沒有讓他的掌心碰到自己的頭發,側頭躲開了。蔣麓收迴手,慢慢往前走。“事情要從《重光夜》的劇本開始說起。”薑玄在第五部時就屬意讓蔣麓來接班,為此特意找過聞長琴通氣,也做通了高層們的工作。 聞長琴這個人雖然拖稿成性,其實事業責任心很重。她具體內容寫得很慢,但遠在第一部開始拍的時候,因合同約束,將一至九部的故事大綱以及人物生平都大致寫出,避免在她發生意外後故事無法延續至完結。 得知蔣麓確認接手第八部的時候,她再三思索,提前兩年把這個故事裏的一些設計予以完整構造,然後在去年冬天告訴了蔣麓。 蘇沉聽到這裏,腦海裏的思緒逐漸銜續在一起。“你的意思是,她告訴你血珀門後麵是什麽了?”“黃金之刻,最終幻殿。”蔣麓拋出兩個名詞,在夏夜裏聽著蟲鳴聲慢慢道:“是一個……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存在。”準確來說,先前那十層被元錦不斷跨越過的血珀門,以及現實裏雪山高處的血珀門,都指引向了同一個地方。最終幻殿。時間和空間在這神殿裏都變幻成細密到極致的線,凡有觸碰,皆會感應。踏入這座神殿的人,也會漂浮登天,看到飛翔在無限高空的幻時鳥。那隻翎羽皆是純金色的長尾鳥飛翔在時間和空間的千萬縱橫裏,以破碎的時間線為食,每個曆法年裏都會隨機性生下一枚蛋。這枚蛋會在神殿的高空娩出,然後不可避免地墜落,直到觸碰到輪迴旋轉的時空線上,融化消失。與之對應,人間有重光降臨,予以子民深不可知的恩賜。這便是重光夜背後最深處的存在。“按聞編劇的說法,這個場景的形狀類似一個紡輪,或者風箏梭子。”蔣麓簡單介紹道:“她知道這東西用電腦特效也沒法做出來,拜托我提前想想辦法。”他在接下這個活的時候,就知道不會太輕鬆。任何大部頭作品都怕高高舉起,胡亂放下。最後兩部交給他這個新人來拍攝,不光要放大原著裏的精彩內容,還要進行合乎電視劇化的改編,已經是難到爆表。所以在聽見這兩個名詞的時候,蔣麓心態逐漸接近於安詳了。拍,都可以拍。新作概念之複雜,像是把升維的神格意識都扯了進來。蘇沉還清晰記得剛才在研發廳裏看到的一切,盡力一一對應。“你們試驗尋找的那種線,像鑽石或者像黃金的,是在模擬時間或者空間在神殿裏的線狀散布。”蔣麓予以肯定。“如果真的有幾千根線這樣縱橫在大空間裏,再加上燈光散射,效果會非常震撼。”“那些像寶石一樣的切麵,你們打算用來做什麽?”“做牆。”“牆?”蘇沉像是在聽不可能完成的事:“你是指,牆麵的裝飾?”蔣麓搖頭。“是整個最終幻殿的內牆。”他找過無數個國內外的美術參考,包括從前仙俠片裏雲蒸霧繞的仙境,國外的教堂神諭所,金字塔的內部結構,等等。但最終能立刻予人正確答案感的,是伊朗的皇宮。伊朗,即古代的波斯,在東方傳說裏是富饒又神秘的存在。這裏幾乎收藏著奢華的巔峰,至少在美學參考方麵……具有龐雜的可借鑒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