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再揣摩一下,我們馬上準備演再一場對手戲。他深唿吸著點頭,不再聽她和兒子的對話,把情緒狀態強製壓入角色人物裏。梅笙遙情緒很不好,像是等待她很久很久,此刻隱約有些哽咽。其實十二點一過,生日就已經結束了,媽媽。他還是很懂事地嗯了一聲。“好哦,媽媽也注意身體。”聞楓再次看向用手指戳腕表的導演,把沒說完的祝福咽下,低聲道:“早點休息,我這邊要開戲了。”“謝謝媽媽,晚安啊。”孩子立刻加快了語速:“我在公司會很聽話的,你不用擔心我。”“嗯,遙遙乖。”她仍有一半情緒沉在醫女的靈魂裏,此刻隻能盡快掛斷電話,讓劇組盡快完成拍攝。至少在這一刻,她不僅要對這一個孩子負責。燈光師,道具師,以及所有人都仍然在等待她。“好了嗎?”海導打著哈欠道:“今天大夥兒都陪你們,咱們拍到過再睡。”“來,燈光準備,三,二,一開始!”第114章 這場戲拍到最後, 對手戲的兩人都有些虛脫感。要將張力拉滿,就等於要把惡意盡數暴露。演員需要撕破自己本有的麵目,去展示故事角色裏最猙獰的一麵。到了第六次, 導演才悠悠點頭, 說像那麽迴事了。迴酒店的路上, 周金鈴坐在蘇沉身邊,麵露擔心。“晚上這場戲還好嗎?”她其實在片場呆的時間沒有助理們多, 但偶爾看到這麽令人精疲力竭的過程,猶疑是導演在為難他。蘇沉聽出她話外的意思,謹慎地左右看了一眼。確認沒有外人之後, 才小聲道:“我覺得有什麽變了。”至少在那場頒獎禮之前,邵海沿導演還一副想和大家交朋友的態度。再迴劇組以後,他像是竭力把自己拔得更高些, 有時候會透支演員的狀態和體力。其實這種事, 很多導演都會做,甚至很喜歡做。因為演員演到最後恍惚又忘神的那一版,有時候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卜老導演以前要求嚴厲, 但他本人處事嚴謹,令人信服。眼下這位……多少有點照貓畫虎的意思。周金鈴當即領會, 坐姿都有所調整。“我以後少在時都跑, 多陪陪你們。”“嗯。”與此同時, 蔣麓坐在千陽酒店的高層會議室, 麵對著薑玄和聞長琴。這場會議極其隱秘,連他的經紀人都並不知情。在舊結構裏,劇組的最高三角是老導演、總製片和總編劇。哪怕是一些高級董事, 也並不知曉這個會議的存在。再見到兩人同時在場時, 蔣麓把外套拉鏈往上提了一些。他脖子上還掛著監聽耳機, 工裝風外套上蹭了些白灰,是攝影時不知不覺弄上的。薑玄率先提問。“副導演的工作還順利嗎?”“很順利。”蔣麓想了下,又道:“能參與的事務基本都在上手,比方說選角和場控。”“好。”薑玄不予鋪墊,直白問道:“你覺得還要多久,你才能做總導演?”聞長琴原本在低頭喝茶,此刻才不讚成地抬頭看向薑玄,如同要製止他這個問題。她很喜歡蔣麓,但不希望這個年輕的孩子太早承擔這種級別的壓力。《重光夜》平穩運營五年,熱度有增無減,收益率不斷擴大,一切得益於明煌娛樂以及整個劇組的長期付出。實際上,她和老薑、老卜在十年前就在合力攢局,四處調兵遣將著布置最佳團隊。這兩年物色導演時,許多成名作在手的熱門導演都拒絕的很痛快。“活兒絕對是個好活。”“但其實吧,聞姐,咱兩不是外人,我就直說了。”“我們這行還是很希望搞點突破性內容的,多謝你的邀請哈。”她當時愣了很久,無奈點頭。一輛固定站程的老牌列車,能開出多少新路?蔣麓再度抬頭,看向左手位的薑玄,和右手位的聞長琴。“我想謹慎些。”“很好。”薑玄頷首:“那就兩年。”“我給你兩年時間,第六部交給邵海沿,第七部另論。” “但我希望你能一個人主導第八和第九部的內容,成為真正的總導演。” 當下,蘇沉作為主演已經非常出色了。薑玄對他的觀望逐步收束,在奪獎後感覺足夠穩妥,不再關注更多。但其他層麵還是要長遠打算,盡快找到最優解。聞長琴再度露出驚詫又反對的目光,放下茶杯時聲音加重:“薑玄。”薑玄平靜看她一眼,反問道:“不然,你覺得別的選擇更好嗎?”選任何外人,不管成功還是失敗,都未必有好的導向。蔣麓其實一直覺得薑玄這個人捉摸不透。他小時候常常和舅舅去這兩位長輩家裏串門。聞姐家裏很有家常味兒,生活的隨性愉快,包的薺菜餃子相當好吃。但薑玄家裏一直沒什麽人味兒。客廳裏隻有一張沙發,多餘家具一概沒有,所有裝飾均是線條和點麵層次。牆麵是深黑石麵,地板是鏡麵白色配菱紋,偌大別墅愣是搞出千山鳥飛絕的空曠寂靜感。那時候蔣麓才五歲,第一次坐在裏頭瑟瑟發抖,生怕舅舅要把自己給賣了。舅舅去世的一周後,薑玄就找到他,詢問相關的意向和能力。聽完一連串的問題以後,蔣麓憋了一會,反問道:“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隻是象征性等了七天才問?”“差不多。”薑玄平淡道:“畢竟在老卜活著的時候就問這件事,多少有點不道德。”……謝謝你還顧及道德。“我有點意外。”蔣麓打斷略有硝煙味的談話,平緩道:“兩年時間,不太像你的風格。”薑玄似乎露出點欣慰的表情。聞長琴一見到他這個表情,立刻有種不祥的預感。“的確,額外的時間是為了額外的功課。”“薑玄。”聞長琴警告般再次道:“你又想做什麽?”“一點點情報工作。”“一點點?”聞長琴已經想把蔣麓推出去跟這個家夥單獨談了:“你最好不要有太過火的念頭。”薑玄端起咖啡杯,此刻流露出奇妙的笑意。“蔣麓,一般大型公司,或者高流水的盈利組織,都會有三本賬。”聞長琴伸手扶額,索性往躺椅後靠,聽他發瘋。蔣麓本來以為自己這次來是檢查導演學習課程,沒想到要摻和這麽深的水。“第一本,方向必須盈利向上,該放大的數值都一並擴展,甚至會有預測的相關擴展。”“這第一本賬,用來應付所有需要借貸的銀行,以及諸多領域的投資方。”薑玄用指尖把咖啡糖包推到一邊,又用指腹點了一下牛奶盒。“第二本恰好相反,狂虧哭窮,像是要弄到資不抵債的地步。”蔣麓想起其中許多敏感的節點,眉毛一挑。“給稅務局的?”“當然。”薑玄含笑道:“不做假賬,但至少要說有利的話。”“經營公司和做演員沒有區別。放大需要放大的,省略需要被省略的。”“那第三本賬,應該就是唯一的真賬了?”蔣麓皺眉道:“你別告訴我,你手裏那本不是。”聞長琴搖一搖頭,接過話頭。“這三本,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老薑已經在控製範圍內做到最好了。相比其他劇組,《重光夜》的開支明細做得非常漂亮,政府都公開表揚過,也給過納稅相關的獎狀。”“但我和薑玄一直覺得,投資需求不該這麽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