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封信,蔣麓努力讓每個字都寫得工整規矩,連撇捺之類的都克製著內收,避免顯得淩亂。蘇沉的目光停留在‘今後可能沒有什麽機會再陪伴你’這一句上,再看看送信來的隋姐,心裏已經了然。他又覺得溫熱,又覺得冰涼。隋姐很少見到這樣大的鑽石,先是看得吃驚,心想一般人結婚都用不到這麽大克拉。但對比著看看蘇沉,登時覺得非常合適。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這個領結,對著鏡子比在蘇沉脖頸前。“沉沉你看,尺寸剛好,像是親手量過一樣。”“你經常穿的西裝,好像每一套都很配這個樣子!”蘇沉拜托她幫自己戴上,在鏡子前靜靜看了很久。隋虹開玩笑道:“太漂亮了,舍不得摘下來?”“嗯,舍不得。”在眾人歡慶的熱鬧裏,有一個人有點被冷遇,那就是邵海沿導演。蔣麓在迴劇組時,一樣收到了大量慶賀,畢竟年紀輕輕就得到這麽高獎項的提名,已經是非常不錯了。粉圈的那些踩貶在劇組裏並不適用,人們都明白,能得到提名本身就是一種認可。哪怕是奧斯卡獎,能三番五次被提名,也說明你是個厲害人物,沒拿獎有可能隻是劇本角色不夠好,演員實力已經擺在那了。大夥兒都是好多年合作出來的夥伴,很多人還成了忘年交。二三十個人臨時換班飛去時都拿獎的時候,邵海沿就覺得被忽略,多問了一嘴。他一個新來的導演,壓根沒有摻和的地方。等慶功宴開起來,鈴姐喜笑顏開的給所有人發紅包時,有記著給海導也發了個厚厚的大紅包。海導本人非常寂寞:“啊……謝謝。”他壓根融入不了這個氛圍,因為第五部的成功跟他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在喝酒唱歌的間隙裏,也有人記著這個新來的頭頭,過去給他敬酒。“邵導演!第六部就看你的發揮了,咱們爭取拿六個獎迴來!” “哎呀,海導是要帶我們走向國際的,來來來幹杯,下一個目標是土星獎!艾美獎!什麽什麽獎統統來一份!”“沉沉你也來給海導敬個酒,哈哈哈哈,聽說咱們第一部已經翻譯成英文泰文日文了,在往外頭播呢?” “可不是!”邵海沿被圍了一大圈,終於有些飄飄然,眼看著蘇沉過來敬酒,突然底氣足了很多,給兩人都倒滿一大杯。“喝!咱們明天好好演!”蘇沉看向鈴姐,後者幫忙勻了許多。“也是,國外還不讓小孩喝酒呢。”邵海沿撇了下嘴,吩咐服務生拿果汁來,自作主張又把蘇沉手裏的酒杯換成了橙汁:“咱們十五歲的小朋友居然拿了視帝,了不起,幹杯!”話聽著不像好話,忒酸。蘇沉沒當迴事,喝完橙汁給聞楓姐敬酒去了,留其他人繼續捧導演開心。邵海沿盯著他離開的背影,剛想嘟噥幾句,冷不丁被撞了一下。“哎喲,蔣麓?”蔣麓過來給他另倒了杯白的,略一舉杯。“敬你。”邵海沿愣了下,碰到滿杯白的有點怵。“明天還導戲,悠著點吧哈哈?”蔣麓沒接話,側頭看了一下遠去的蘇沉,似乎想起了什麽。“前兩天在時都,嚴院長親自接他去吃飯,也不知道聊了誰。”子虛烏有的話一出口,導演這才變了臉色,有些小心的問道:“時戲院的校長?跟他是親戚?”蔣麓笑了下,擺一擺手。“我反正不敢得罪。”等蔣麓走遠之後,邵海沿才心悸一陣,心想幸虧平時沒跟這小孩過不去。他恃才傲物,原本瞧見蘇沉受眾人追捧很是吃味,被蔣麓一句話敲打醒了,人有點蔫。小伎倆再多也得用對人,這祖宗年紀輕輕拿這麽大的獎,想想也知道有後台撐腰啊,真笨。轉眼到了二月十四日,新一輪正式開拍。在這幕戲裏,聞楓所飾演的醫女再度入宮,和藍子真有一場對手戲。對於兩國對峙而言,醫女已是戰功赫赫,今日再度入宮,亦是成為心腹之一,將來會委以重任。可再聰明的狗,也仍舊是藍家的狗。蘇沉進鏡頭之前,跟聞楓聊過這場戲幾次。現實裏,他們的關係亦師亦友,蘇沉對她敬重有加,說話都習慣用敬語。但今日在戲裏,他必須撕破臉把人摁在最卑微處,把權力和人性裏的惡充分放大。聞楓對此說了意味深長的一句話。“你最好享受這些。”整個皇宮布景在第六季的拍攝時都發生了美術風格的變化。換魂之後,藍子真以其獨有的喜好在不斷行使帝權。他喜歡花藤蘭草,宮牆內外乃至簷上都有花串如瀑,走廊上藤蘿如綠簾般張開,一改肅殺冰冷的宮廷舊景。他召見臣子的場景永遠在各個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太液湖上一葉扁舟,鳥獸搶食的禦獸苑裏,在城牆哨塔之上。大臣們如履薄冰,隔三差五聽見同僚意外消失或不治身亡,清楚這朝堂的任何位置都是一刻不得安穩。也就在這個時刻,醫女錢閱迴來了。準確地說,是以權臣之禮高調歸國。這個幾年前弑君潛逃的逆賊竟然沒有被千刀萬剮,反而一副被封為座上佳賓的尊貴,由皇後給她親自授封。皇帝他是瘋了嗎?!他恐怕一直和他那瘋癲父親一般,要鬧出天大的笑話!當醫女在文武百官的注視中走過丹陛,拾階而上三跪九叩時,一眾臣子敢怒不敢言。弑帝賊子,你怕不是個妖女!陛下竟然不顧殺身之禍,又迎你迴宮?!藍子真頗為享受這個過程。他就是想看到這皇朝的尊嚴被悉數踐踏,看見文物群臣還鬥不過藍家的一個血奴。萬眾忍氣吞聲的樣子,就是下酒的笑柄!他還並不知道,眼前他做下的一切狂妄之舉將來都要數百倍償還。“諸位愛卿,錢氏乃是除朕心病的國醫,更是救朕於水火的功臣!”“現由皇後親自授印,從今往後,她將官居二品太傅,敕封爵位勤國公,封功於麒麟閣中!”此話一出,方才還能隱忍的許多武將都麵露殺意。一個刺殺皇帝的妖女,也配享功於麒麟閣內?元衍錦,你就是這樣目無法禮,視江山社稷如兒戲嗎!元衍錦,你看不清楚誰才是真的效忠至誠,敬你為君嗎?!有人覺得這是皇帝試探下臣的又一手段,緘默著暗中觀望。有人直接怒發衝冠,上前厲聲勸諫,望君主迴頭看看誰才是真的良臣。這般諷刺的場麵,像是存心考驗在場所有人的血性,對天子的敬畏尊崇都急劇消散。你親手把刺殺你的人捧到這個位置,其他臣子又該如何自處?!還沒等旁人反應過來,龍椅上斜倚靠手的少年人抬了下手指,諫言老者當即被太監們拖到漢白玉階的中央,當庭活活打死了!廷杖每響一聲,老臣悲唿一聲。“砰!”“陛下開眼!”“砰!”“陛下開眼啊!!!”一直到日落黃昏,這場盛大又荒謬的鬧劇才終於結束,看客們匆匆退場。皇後自知被當作陪襯那醫女的棋子,怒而難發,最終眼含淚意地拂袖離去。直到燭火搖曳,落影孤寒的時候,藍子真才看向白天被推崇到至高位置,如同活靶子般的醫女。“做了太傅,感覺如何?”錢閱不敢抬眼,自始至終都低低看著他的鞋麵。她清楚知道,今日的一切都並非獎賞,不過是藍子真對此地一切的傲慢和厭惡。但緘默並不能換來赦免。藍子真眼眸微抬,像是因此感到不悅。沒等他發作,醫女再度跪倒,三拜六叩,身體匍匐地很低。“謝主隆恩。”藍子真仍是不悅,眉頭逐漸皺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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