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麽,”姬齡半開玩笑道:“給她一個泡腳桶,在馬車上一路泡過去,有人問就說她在養生。”佘老太太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半信半疑道:“濕衣服行不行?手裏攥個濕帕子?”應聽月快速搖頭,麵露為難:“我剛才試過了,水太少了,唿吸好困難。”“至少要一小捧水……”“含著呢?你含上一大口看看。”老太太說話倒也不避諱:“反正有個瘸子了,再來個含著水的啞巴。”他們取水來試,果然可行。“那也不能讓人家不說話啊。”“官兵巡查時含著水,平時把手泡在盆裏,就這麽定了,快走快走!”這一幕戲殺青的時候,蔣麓還半開玩笑的給人家遞了個泡腳桶,拍完被導演敲了下腦袋。“女孩子的腳古代怎麽能隨便露!”“人家不是少數民族……”“那也得跟著你們迴京城,下次自由發揮的時候想清楚了!”距離收工時間還早,又趁著天氣好,他們索性帶著車隊去影視城的a景區拍外景。那邊偏角有條隨風搖擺的蘆葦蕩,很適合取景。也不用設計什麽台詞,元錦靠著窗看風景,姬齡叼著草葉趕車,不同角度來一條即可。蘇沉在自家基地呆了三個月,都快忘了附近還有個其他劇組混用的地方。等著架設機位的功夫,他下車眺望風景,看見有遊客在衝著這邊拍照。卜導懶得管,也管不著。這地方就這樣。為了增加開銷,影視城每天都開放參觀,還接收著旅遊團大批遊客,劇組想要拉障礙鋪鐵皮,偶爾得付另外的費用。實際上,即便是封鎖了一塊兒,也架不住人家去別的地方登高望遠,拿著望遠鏡再往你這看。馬車駛過落日裏的蘆葦蕩,少年叼著草葉哼起小調,畫麵渾然天成。蘇沉半趴在窗邊,看見人們舉著不同的翻蓋手機對他拍照。就好像他們在進行什麽舞台劇表演。他隱約記得,其他劇組的演員經常得在遊客的幹擾下入戲。穿著古裝說台詞的時候,冷不丁看見遠處高樓有一群遊客像看猴兒般指指點點,有時候閃光燈都不關。……難怪卜爺爺要自己買整塊地兒。收工之際,隋姐過來遞水。“馬上就是元旦了,”她提醒道:“我給梁姐他們訂了下周五晚上的飛機,問你有什麽要幫忙帶上的。”蘇沉脫離社會許久,都忘了節假日的存在,仰著頭方便別人卸妝。“要過新年了?”“是啊。”隋姐笑道:“你也快過生日了。”“不過,你爸爸媽媽打算過來陪你過除夕,他們明天過來看一下你,然後迴去調班,估計來不及陪你過生日了。”他終於反應過來,劇組要趕拍攝進度,所有人都會留在這裏過年。好幾百人聚在一起看春晚,一起新年倒計時?真是從未有過的體驗!“那麓哥呢?”他隨口問道:“麓哥的爸爸媽媽過來嗎?”隋姐幫忙擦著他眼尾的妝,溫和道:“以後最好不要跟蔣麓問這種問題哦。”蘇沉愣了一下:“他家……離婚了嗎。”“不太清楚,但最好不要問。”業內八卦無數,一度傳過蔣麓是某個知名演員,又或者哪個商界大佬的兒子。說不清是隱婚還是未婚先孕,但總歸是個忌諱。蘇沉一時間並不糾結他家裏的事,而是想到那哥哥隻能一個人過年。哪怕舅舅陪在身邊,聽起來也好孤單。跨年夜來臨之際,劇組辦了小聚會,安排大夥兒一起吃飯唱k,打牌玩真心話大冒險。去的人有很多,還有人組織著一起合影,給彼此寫幾張新年賀卡作為迴憶。蘇沉本來也想過去玩,臨時被蔣麓帶去了六樓會議廳。“有個劇本研讀會,”蔣麓難得連筆記本都帶上了,此刻欲言又止:“但是……”小孩好奇看他:“你看起來很緊張。”還沒等蔣麓說話,卜老爺子守在門口招招手,爺們兩都是同一副表情。……?卜爺爺你在緊張什麽??在蘇沉認知裏,總導演已經是劇組食物鏈頂端了,連他都心事重重,難不成是出事了。“是這樣,”卜願重重地搓著手,沒有馬上給他們開門:“等會進去以後,能不說話就不說話,情況不對就撤。”“我們要進去幹什麽?”蘇沉有種要進火場的奇異預感。“劇本研讀會,”老導演顯然剛連著抽了好幾根煙,深唿吸時都有煙味兒從鼻孔噴出來:“是加冠禮刺殺的那場戲。”“拍攝進度太快,時間提前了,等讀完劇本確定好細節,再過一周就開始拍。”蘇沉微微睜大眼睛:“所有演員都在裏麵了?”“都在。”卜願自己都不想進去,一路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聽我的,等會他們哪怕問你,你也別說話,笑一笑糊弄過去,懂嗎。”“好……好的。”一打開門,左右兩排人大概二十來號。核心演員坐在內環軟椅上,邊緣配角坐折疊椅。核心位置空了三個位置,顯然是留給他們的。這一場戲是這部劇的高潮,串起三個勢力,夾雜三條明暗線,是極難拍攝的群像刺殺戲。文黨之首八皇子還有個親弟弟,排位十四,即將年滿二十,行公開加冠禮。如今京城眾人佯作風平浪靜,竭力維持著皇室的體麵。這場加冠禮裏,文黨洪黨核心人物皆有出席,均是動了鴻門宴的心思。現皇後意欲下毒,卻在宴會上意外小產。一派人想刺殺熙延帝,另一派人想直接撕破臉殺了八皇子,但內部又爭執不休,意圖軟禁他作為人質。於此同時,姬齡也潛入其中,協助蛇骨婆婆隱秘下手。劇本本身就涉及十幾號人的台詞,而且重要人物全部出場參與廝殺,老戲骨來了不少。蘇沉進屋子的第一秒,看見大夥兒都笑意平和,莫名嗅到戰爭前一秒的火藥味。他下意識想鞠個躬,被蔣麓捉了衣領,臨時改成揮揮手表達友好。“前輩們好。”蔣麓不著痕跡地鬆開他後頸,跟著點了下頭。聞長琴坐在副主持的位置,喝光方酒杯裏的烈酒,示意服務生續杯。“來吧。人齊了。”國內沒有圍讀劇本的習慣。卜導當年受邀去美國拍戲,在那邊認識了這套規矩,感覺頗為不錯就帶了迴來,漸漸成了習慣。現在聽說日本韓國也經常這樣組織,每次拍戲時所有涉戲演員到齊,先把劇本係統過一遍,互相傾聽理解彼此的戲份,然後交流自己的想法和建議。不過碰到粗製濫造的劇組,演員拿了本子直到要拍了才跟對手碰頭也是常有的事。演之前甚至沒有對過走位,照貓畫虎演個過場,管他效果怎麽樣?錢夠就行。“第八十二場,第一幕,清晗宮。”副導演臨時擔任旁白,眾人緊接著把台詞順下來。第一遍不用在意語氣情緒,通順讀完即可。元錦隱藏在暗處,並不用說很多台詞。蘇沉坐在蔣麓身邊,更多時間在觀察他們每個人的反應。他現在能辨認出在場許多人的身份,還抽空補過他們的作品。小孩悄悄數著現場來了幾個影帝,幾個影後,掰著手指頭算還得加上哪幾位視帝視後。大夥兒第一遍讀劇本都很克製,看起來隻是走個過場。等到最後一句旁白讀完,卜老爺子深唿吸一刻,如同宣布戰爭開始。“好吧,都來說說,有什麽想法。”年遲同江煙止交換了一個戲謔的眼神,演蛇骨婆婆的老太太率先開口。“得揚著拍。越有張力越好。”沒等她的話說完,演皇帝的老演員快速打斷。“你瘋了吧,情緒得收著,暗流湧動才針鋒相對。”“收著?”老太太眉毛都吊起來了:“全都收著?你再說一遍?”“先不要考慮收放的問題,”許瑞平抬起手:“關於刺殺的時候,我有個想法”“前頭幾波人見麵你們想怎麽搞?大夥兒互相笑笑還是臉上已經表露出來提防了?”“提防,肯定有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