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建軍和方虹是在醫院的太平間裏見到兒子的。


    孩子是被一輛小貨車撞死的,當時,他隻穿著一件睡衣。


    方虹呆愣愣的,仿佛被人抽去了靈魂。當她看到孩子小小的身體,蓋著一張白被單,躺在太平間的床上時,眼中竟是一滴眼淚也沒有。


    她搖晃著走過去,輕輕掀開白被單。


    雖然已經經過整理,但是孩子的慘狀依然令人無法直視。他的鼻子被撞斷了,一邊的眼珠已經掉出來,眼角和嘴角裂開,牙齒也被撞掉了好幾顆。


    方虹仔仔細細的看著,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那張破碎的小臉,“兒子,媽來看你了,你怎麽這麽不聽話,怎麽跑到這裏來了?來,媽媽帶你迴家。”她說著,就要去抱孩子的屍體。


    兩個警察和幾個護士站在後麵,趕忙過來兩個,拉住了她,“您節哀,孩子已經去了。”


    “你胡說!他就是睡著了。”方虹露出憤怒的表情,“一會他醒了,要是看不見我,該害怕了。”她轉迴頭愛憐的看著孩子。


    警察和護士在她身後,心知她是受了極大的刺激,迷失心竅,也不跟她爭辯,轉身對站在牆邊,看似還算冷靜的曲建軍道,“曲先生,既然這孩子確實就是您兒子,那還得麻煩您跟我一起迴趟所裏麵。”


    曲建軍疑惑的看著他,心亂如麻,眼前的一切仿佛一場噩夢,他自己都說不明白,怎麽事情就變成這樣了呢?


    那個警察見他不解,解釋道,“監控探頭記錄了車禍的過程,我們想請您看一下,因為這個涉及到責任認定。”


    聽到“責任認定”幾個字,曲建軍突然跳起來,“對!是哪個王八蛋幹的?是誰殺了我兒子!”他近似瘋狂的喊起來。


    警察對他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安靜點,“所以說,想讓您看下監控,之後我們再談後麵的事情。”


    到底是老爺們,曲建軍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看看躺在床上已經冰冷的孩子,又看看形同瘋癲的妻子,最終還是點點頭。


    幾個護士過來,開始勸方虹離開,可她就像什麽都沒聽到,死活不肯離開孩子身邊。護士沒辦法,轉頭求助的看著曲建軍和警察。


    曲建軍搖搖頭,走過來拉住方虹的胳膊,“咱們該走了,你...”


    誰知方虹卻像觸電一般,“都怪你!都怪你!滾開,別碰我!”她一把甩開曲建軍的手,又迴過身去,“媽媽哪也不去,就在這陪你。”她近乎貪婪的看著孩子,嘴裏喃喃的念叨著。


    曲建軍站在一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方虹是被人架出去的。起初她大喊大叫著不肯離開,然而當她被架出太平間,大門在身後沉重的關閉的時候,她安靜下來,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外。這一門之隔,便是生與死的距離,從此了卻了今生羈絆,隔斷了一世情份,再也不能相見了。逝者已逝,卻給生者留下無法承受的傷痛。


    樓道拐角處,一個青白色的麵龐緩緩探出來,眼中帶著複仇的快意,死死盯著曲建軍和方虹,它破裂的嘴角狠狠的吐出幾個字,“血債血償”。


    “你看,在這裏,他出現了。”警察指著屏幕,示意讓曲建軍注意。


    果然,曲建軍看到自己的兒子出現在屏幕中。他穿著一件單薄的睡衣,快速跑進監控的攝像範圍。他的出現,引起了周圍人的側目。這麽冷的天,一個*歲的孩子,怎麽隻穿著睡衣,光著腳就跑到大街上呢。


    孩子站在馬路邊,向四下張望。街上車輛川流不息,路邊的行人都站在街邊,等著過馬路的指示燈變綠。孩子也站在其中,他歪著腦袋,看著麵前飛馳而過的汽車。突然,小孩一個箭步躥了出去,旁邊的路人猝不及防,有個大媽還伸手想去拉他,結果連他的衣角都沒拽到。


    孩子一下便跳到馬路上,被正好行駛到這裏的一輛小貨車撞了個正著,在眾人的驚唿聲中,小孩的身體如斷線的風箏一般,被撞飛出去好遠,摔在地上,鮮血從身下汨汨流出。


    司機猛踩住刹車,汽車距離孩子身體很近的地方硬生生停下來,地麵上磨出了重重的刹車痕跡。司機跳下車,看了看躺在地上,還在抽搐的孩子,慌忙掏出電話。


    監控到這裏就停止了。


    曲建軍反複看了好幾次,突然,他看到監控上出現一個模糊的青灰色人影,就站在兒子身邊。那個人影揚起臉,對著監控探頭咧嘴一笑,便拉著孩子的手往前一躥。他看得清楚,兒子就是被他拉著,身子才會向前猛衝過去的。


    而當孩子被撞倒在地,那人影先是站在一邊垂頭看了一會,隨後抬起頭仰麵大笑不止。


    曲建軍臉上慘白,他哆哆嗦嗦的指著屏幕,“那!!那是什麽!!!”


    警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仔細看著監控,“什麽?”


    曲建軍指著那個人影,“看!這個!這個!!就是他把我兒子推出去的!”他的聲音因恐懼而顫抖。


    “什麽也沒有啊?”幾個警察麵麵相覷,又反複倒看了好幾次,依然看不出任何異樣,他們像看神經病人一樣,看著曲建軍。“你眼花了吧?”


    然而人影在曲建軍眼裏卻越來越清晰,那雙灰白色的瞳仁裏刻滿了仇恨,它的頭上長著兩根黑色的,螺旋狀的犄角,鋒利的獠牙探出嘴唇,它惡狠狠的盯著曲建軍,帶著複仇的快意。它的嘴唇動了幾下,曲建軍知道它在說:


    “血債血償”


    責任判定的結果出來了,曲建軍的兒子負這起事故的全責,對方隻需要保險公司賠一點錢就算了事了。曲建軍對這個判定沒有異議,他心裏明鏡一般,因為真正的兇手,他太熟悉了。


    曲建軍和方虹迴到家已經後半夜了,刺骨的寒風嗚嗚咽咽,像是無數冤魂怨鬼在啼哭嚎叫。屋裏格外冷清,中午買迴來的食物還堆在門口,兒子的書包,和各種物品都在原處,就如同他還在家裏,此時正磨蹭著要從床上下來和他們打招唿。然而曲建軍知道,這一幕他再也看不到了。


    無論曲建軍夫婦如何痛苦不能自已,都隻是這座繁華都市裏,如沙礫般渺小的,毫不起眼的悲傷的小插曲。當第二天太陽升起,剛剛還在為他們歎息的人,就會將這件事徹底忘卻,或僅僅成為一段茶餘飯後的談資。


    林笑笑起的很早,她今天和張馨約好,要陪她一起去看婚紗和結婚照。


    “真漂亮!”笑笑看著一襲白紗的張馨,由衷的讚歎道。


    張馨一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你覺得這件合適嗎?”


    “多試幾套吧,我們才剛來,不用著急現在就做決定呢。”笑笑建議道。


    “你說的對。”她轉頭對著笑笑一撇嘴,“不過好累哦,穿這個好麻煩。”


    “哪能嫌麻煩,這可是大事,快去換下來,咱們再看看別的款式。”笑笑用手點點她的腦門,轉身又去挑衣服了。


    她們二人把婚慶大樓裏麵所有賣婚紗的店麵都轉了一遍,張馨累的腰酸腿疼,倒是林笑笑興致不減,她拉著張馨在店裏轉來轉去,看到有好看的,就要張馨試穿。


    “不轉了,不轉了,累死我了。”張馨停下腳步,“笑笑,你發現沒有啊,這些婚紗其實都差不多的,要不我們就在這家買了算了。”


    “那怎麽行,雖說都差不多,但是也得好好挑,必須選個最合適的。”笑笑挨個翻看著每套婚紗的款式。


    “那咱們轉完這個先去休息會,吃點東西吧。”張馨提議道。


    “好~”笑笑答應道,她一轉頭,看到旁邊的人台上,展著一件白色婚紗。


    這件婚紗通身潔白,上身是心形抹胸,緊身卡腰的設計,用很多白色的仿珍珠做點綴,勾勒出完美的腰身線條。下身潔白的長紗垂地,更縫了無數晶瑩剔透的白水晶,內有襯裙,後麵是個長長的拖尾。整套裙子華美素秀,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林笑笑眼睛一亮。她剛剛看過了那麽多見婚紗,都覺得款式平平,唯有這件令人耳目一新。她快步走過去,仔細觀看這件衣服,真是越看越愛。笑笑轉頭,招唿張馨,“快來看這件!”


    “哇~好漂亮啊!”張馨看著這件婚紗,也喜歡的不得了。“老板,這件衣服可以試試嗎?”


    “當然可以,”店員滿臉堆笑,“我這就給美女拿下來,您可真有眼光,這是今年十月新款,在國外都賣的特別好呢。”她一邊說,一邊把衣服從人台上取下來,“試衣間在那邊,我帶您過去。”


    “不錯不錯~~”林笑笑滿意的看著從試衣間走出來的張馨,這件衣服簡直就是為她量身打造一般,尤其襯托著她的身材和氣質,如同白天鵝般高貴美麗。


    “就是它了!你穿這個太漂亮啦~”笑笑走到張馨身邊,圍著她邊看邊讚歎,“婚禮那天,我們的大美人穿著這個一出場,保準豔壓群芳,絕對hold住!”


    張馨開心的點點頭,她太喜歡,也太滿意這件衣服了,“幸虧聽你的,要不我真選不到這麽漂亮的婚紗。”


    “美女,我們這個是樣衣,成衣都是量身打造,所以需要先為您測量身體數據,您看?”店員不失時機的出現在旁邊,試探著問道。


    “好,今天量完多長時間可以取?”張馨問。


    “要20天左右,做好了會給您打電話。”店員熟練的應答道。


    “20天?那就快聖誕節啦。24號之前,能不能做完?”林笑笑插口問道。


    “今天3號,20天,差不多,應該可以的。”店員掐著手指,“這樣,我跟您的單子上注明加急,讓他們在23號之前做好送過來。”


    “好,那就這件啦,來量尺寸吧...”


    “聖誕節之前啊?真是個好日子。”賀長星慵懶的靠在茶室裏的軟墊上,眯起眼睛,露出滿意而期待的笑容,“真期待,你就做個平安夜出嫁的新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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