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映照下,思漢飛的身形顯得無比高大,有一種宛如神像的肅穆莊嚴,眼中的驚懼神色已然消退,更有一種古井無波般的平靜。


    他看向對岸的徐行,侃侃而談:


    “閣下何必虛張聲勢呢。你雖是在兩招之內,拿下了紅日法王,但這是建立在他對你的不了解,以及他本身存在的破綻之下。


    所謂兩招之言,其實根本不是說你隻用幾招就能殺他,而是這兩招之內,你若無法功成,便要被我等聯手拿下。”


    思漢飛越說越是篤定,嗓音也是越來越嘹亮高亢,層層疊疊、重重堆積,猶如實質一般,累成一股難以形容的剛強力量,充斥整座場域。


    清冷孤寒的月光,被這嗓音震得微微搖晃起來,熊熊燃燒,幾有衝天燎原之勢的火海,亦一寸一寸地伏了下去。


    正洶湧澎湃、卷動火光的河流,流速亦變得緩慢,火光逐漸凝結,從上往下看,整條河流就像一匹赤紅綢緞,中間點綴著紅彤彤、光燦燦的星子。


    可這種逐漸趨於靜止的遲緩,卻並不給人以安靜、寧和之意,反倒是有另一種引而不發、含而不露的深沉寒意。


    這種寒意並不是來源於溫度,而是一種森然獰惡的兇意。


    說完以上那段話,思漢飛的嗓音已在整個場域中迴蕩,形成重音,像是天地中驟然翻卷出一片無形卻有質的聲波大潮,滾滾蕩蕩。


    “你縱然用盡手段,勝得利落,但紅日法王仍是在你身上留下了傷勢,並且,傷你最重的不是法王,而是你自己。”


    雖然道破了徐行的戰略和謀劃,但思漢飛的語氣中卻沒有絲毫欣喜,反倒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凝重,亦或者說是沉重。


    隻因對方雖然付出了代價,卻也的確達成了原定的戰略目標。


    思漢飛知道,一個會靈活運用所有製勝因素的敵人,絕對比單純隻會依仗武技的高手,更加難纏十倍、百倍。


    徐行聽到思漢飛這番話,也並不顯得慌亂,隻是點了點頭,大方承認道:


    “你說的不錯,我正是將他算到了極限,才能在兩招之內,取得如此戰果。”


    徐行的神情中沒有絲毫的震動、驚訝,反倒是充滿了讚賞和肯定。


    思漢飛的判斷沒有絲毫出錯,麵對紅日法王這個空境二重天的老牌宗師,徐行能夠勝得如此幹淨利落,正是建立在對他的了解之上。


    縱然如此,和紅日法王的大手印硬拚一擊,仍是令徐行受了些內傷,五髒六腑有輕微的位移。


    並且,他身上最重的傷勢不是來自於紅日法王,而是來自於他自己。


    徐行動用陰魔念頭以及大金剛神力,令皮肉筋骨分離,施展出來的全新版本“龍象鎮獄”,縱然威力奇大無比,連紅日法王亦難以抵擋,但對他如今的體魄來說,也是一種沉重負擔。


    畢竟,徐行的“大金剛神力”還隻是初成,並未完全將變相之能開發到極致。


    若真是躋身大成境界,他早就可以擺脫這副孩童身軀,重迴本來麵目。


    可以看見,徐行裸露在外的雙臂,以及脖頸處,都浮現出濃鬱血色——這都是他施展“龍象鎮獄”留下來的傷勢。


    除此之外,徐行渾身更散發出一股焦糊味兒,那是來源於紅日法王最後那一記大手印。


    徐行承認之後,又看向思漢飛,微笑道:


    “既然已經看出來,那你可有必勝的把握?”


    思漢飛想了一想,也笑道:


    “我願一試。”


    他忽然發問,語聲誠懇:


    “閣下方才所說,會留本王一命,迴去麵見龐斑,是否為真?”


    徐行聽到這番話,也有些訝然,他上下打量了思漢飛一番,不由得點頭道:


    “現在看來,我是有些小覷你了。”


    若是尋常高手,麵對能夠兩招打死紅日法王的徐行,即便知道他已然身受重傷,氣勢都會先弱三分。


    這也是徐行一慣使用的“先聲奪人”的戰法,即便付出代價,也要盡力占據戰局上風,將對手的氣勢牢牢壓製。


    但思漢飛卻沒有受到這種戰法的影響,不僅冷靜地洞悉了徐行的虛實,還能想到利用他方才自己立下的承諾,令徐行也有些驚訝。


    在方才的戰鬥中,思漢飛自認已經看清楚眼前之人的性情,知道這是一個極其注重約定,且充滿自信的強者。


    思漢飛再次舊事重提,就是要讓徐行心有顧慮,作戰時束手束腳。


    就算是徐行想要違背諾言,對他痛下殺手,也一定會出現心靈上的破綻,那便是思漢飛的機會。


    徐行不得不承認,思漢飛的確是一個值得重視的對手。


    好似無論給予他多少壓力,此人都能承受下來,臨危不亂,做出最有利於自己的選擇。


    想讓他慌亂、失神,露出不該有的破綻,那是一種幾乎不可能的事。


    思漢飛肅然道:


    “對付閣下這種人物,本王必須手段盡出。”


    思漢飛乃是熟讀兵書,更是久經戰陣的當世名將,自然明白,有些時候身處弱勢地位,亦是一種值得利用的獨特因素。


    徐行雖然明白了思漢飛的想法,亦是擺擺手,輕描淡寫道:


    “我的話,說到做到。”


    思漢飛從徐行的保證中,聽出來一股無與倫比的自信,便點點頭,不再說話。


    現在的他,可以說是已把握住了一切有利於自己的因素,但最終戰果究竟如何,仍是要用實力來說話。


    思漢飛右手平伸,五指虛握,頭頂那一輪孤月驟然大放光明,在他手中凝聚成一柄晶瑩剔透、無比清亮的長矛。


    這杆長矛出現後,以思漢飛立足之地為圓心,方圓十丈的火海,都已徹底熄滅,隻剩一片漆黑焦土。


    徐行看到這杆長矛,眸光亮了一亮:


    “有點意思。”


    他也拂動袖子,身旁金光璀璨,凝聚成一根鎏金長棍,再伸出右手,一前一後地把住棍身,紮了個馬步,棍頭直指思漢飛,咧嘴笑道:


    “請了!”


    思漢飛亦握住長矛,矛身顫動,激蕩出一圈圈銀白色的月光精粹,沉聲道:


    “請!”


    和自己一樣用長兵的高手,徐行已經許久不曾戰過,是以,縱然身負傷勢,他仍是在第一時間發起猛攻。


    徐行足掌猛然踏地,人隨棍走,衝天而起,好似一條黃金澆築的長龍,鱗甲輝煥、頭角崢嶸,朝思漢飛撲殺而去。


    盡管沒有再次使用“龍象鎮獄”的加成,但徐行這一下踏步的力量,仍是強悍至極。


    一聲巨大震響後,他立足的這一截河灘亦在劇烈震動中坍塌陷落,滑進河床中,身後的濕潤泥土更是衝天而起。


    緊接著,兩人之間那一截河流,亦被徐行這一棍引動,騰起五六丈高,好似自火山口噴發出的熾烈熔岩,自上而下地朝思漢飛吞噬而去。


    卻見這漢子右手手腕輕輕一震,手中長矛便化作千萬點寒星,挾一條條銀白色的激流,聚成一個個狂飆卷動的漩渦,將這麵厚重且高聳的烈焰漿流徹底撕碎。


    水流之後,蟠龍棒已近在眼前,棍身與長矛交錯,刺向思漢飛的左胸,棍頭燃起一個光澄澄的圓點,仿佛無窮光熱所凝,令思漢飛也感到危險。


    好在,思漢飛的長矛本是真氣所聚,沒有材質的限製,隻是繞身一旋,矛身便奇異地扭動一下,矛尖如龍首蛇頭,轉動著迎向徐行的棍首。


    長矛與蟠龍棒相撞,思漢飛雙膝一曲,魁梧高大的身子已被壓進光禿禿的河床中,徐行的蟠龍棒亦彎曲出一個極大幅度,好似彎弓。


    徐行眉頭一動,察覺到思漢飛這一矛中,除去本身的真氣外,還挾著另一股奇異的精神力量。


    思漢飛一擊受挫,雙足穩立於河床之匯總,身形不動,雙臂一振,長矛再次揮舞出漫天光影,將徐行襲來的長棍盡數格擋。


    河水在他周身激蕩,卻難以近身半步,甚至是反過來往上遊倒卷而去。


    若是從上到下看,便可以清晰地看見,這條寬闊河流,竟然被思漢飛以一己之力,徹底截斷。


    徐行如今的棍術,乃是完全的人棍合一,長棍一蕩一展,便將他的身軀都給遮蔽,演化出無數燦金色的圓環,層層疊疊,一重又一重地罩向思漢飛。


    而思漢飛則是與之相反的另一個極端,他的人和長矛,乃是完全分裂,甚至是互相對立的存在。


    思漢飛禦使長矛時,麵容極為冷靜,手中的長矛卻是瘋狂錯亂地掙紮扭動,沒有絲毫章法。


    長矛就像是一頭走火入魔的妖物,意欲脫手而去,獨立於天地間,不再受任何束縛與控製。


    這正是思漢飛的場域之能。


    思漢飛早年雖是跟隨蒙赤行學習魔門武道,但他的場域,卻是在漫長的軍旅生涯中凝聚而成。


    在經曆過無數的燒殺搶掠後,思漢飛手下的軍隊,已經變得很難被稱之為“人”,他們不把漢人的性命當性命,也不把自己的命當一迴事,故此可以舍生忘死、所向披靡。


    思漢飛也把這種殘忍暴虐的兇蠻獸性,練到了自己的武學中,他用對待野獸、馴養野獸的方式,施展自己的武學。


    這樣的力量,一旦掌握不住就容易自傷,卻也擁有著足以肆虐天地的威勢。


    月白長矛與燦金長棍你來我往,互不相讓,糾纏成一團金白交雜的光影,河岸悉數崩解,河麵越發寬大,河水卻越發稀少。


    隻因他們這一路激戰,令河水不斷炸開,形成連綿不絕的水柱,再破碎成彌漫四野的濃鬱白霧,以及飛濺迸射的雨點水珠。


    交手五十合後,徐行眸光大亮,臉上也顯出一種極度興奮的神情,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他還沒有經曆過如此快意的比試。


    他戰過的空境宗師已算是不少,也總結出來一條適用於這些宗師的規律。


    此界的宗師們,修煉武道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抵達“破碎虛空”之境界,空境場域與其說是一種攻擊手段,倒不如說是一種武學成就。


    而兩名空境宗師之間的爭鬥,就像是兩個建築師在比拚搭建房子的技藝,看誰搭得又快又好,完成這一步後,才會開始嚐試拆除對方的房子。


    這種比試雖然說得上有趣,但對徐行來說,還是不夠爽利,在他看來,這與其說是在比武,倒不如說是在鬥法。


    而對此界的空境宗師來說,徐行就像是一個有著非凡觀察力的爆破手,他的一舉一動,都能毀在最關鍵的地方,令他們的場域難以維持。


    但思漢飛不一樣。


    思漢飛的場域,本就是一種加持,即便撐開場域,他的戰鬥方式仍是近身戰為主,這正合徐行的胃口。


    並且,思漢飛的矛術,亦是在漫長時光中錘煉出來的技法,沒有一絲一毫的花哨,充滿了戰陣武學特有的簡練和準確。


    比起紅日法王的大手印,這樣的矛術雖然在威力上稍有遜色,卻勝在圓融無礙,難以找出明顯的破綻,甚至可以說是無懈可擊。


    就在徐行觀察思漢飛時,這位久經戰陣的將軍,亦在重新估量現在的徐行。


    從這數十合的交手中,思漢飛已經判斷出來,對方在受傷的情況下,純粹力量和速度比起自己,也不占多少優勢,甚至是要略遜一籌。


    但徐行的手段實在是太過繁多,如果說思漢飛的矛術是一種極致的簡練,那徐行就是一種極致的繁多,他用一根棍子,打出了刀槍劍戟乃至十八般武器的效果。


    並且,往往一棍打出,其中蘊含的真氣、意境都會出現截然不同的變化。


    思漢飛認得出來,這其中的每一種變化,隻怕都代表了一種武學——這簡直是大違此界武學常理。


    隻因空境武道,本就注重一個“純”字。


    學這麽多駁雜武學,若不去凝練對應的罡煞之氣,那就隻是擺設,若是凝練罡煞之氣,身軀難以承載不說,日後更是不可能凝練場域。


    但徐行的每一棍,都是精氣神合一的殺招,沒有絲毫衝突的跡象,又過十招後,思漢飛才品出味來。


    ——對方能施展出這樣繁多的招式,不是因為體內真氣當真如此駁雜,恰恰相反,是他的真氣,已經純化到了一個極致,故而能如此變化。


    這正是“大金剛神力”的“變相”之能。


    三十二相,本就是非相,他那根植於肉身的真氣自然也能千變萬化。


    明白這一點後,思漢飛不僅沒有感受到威脅,心中反倒是猶然生出一股喜意,又是一次交擊後,他猛地向後退出三丈,右手凝聚出另一根長矛,朝徐行遙遙拋出。


    徐行手中長棍一揮,便把這根長矛打得粉碎,但長矛隻不過是一個載體,外層亦隻包裹了薄薄一層的真氣。


    碎裂之後,原地當即湧現出一股前所未見的兇猛獸性,朝徐行撲擊而去。


    按理來說,以徐行的精神修為,這種純粹的神意衝擊,應當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並且,思漢飛先前已經嚐試過與他神魂相爭,最終卻是一敗塗地,又為何要故技重施?


    但這樣的故技重施,竟然真的起到了作用。


    徐行敏銳地發現,在被這股獸性一引,流轉於自己肉身中的“大金剛神力”,立時出現了一種微妙的不諧。


    這種不諧,正是來自於他肉身與精神的不匹配。


    徐行的肉身,乃是融合了四密尊者的真氣,按照“大金剛神力”的步驟修行,而他的神魂,卻是遭受了“寒藏雷雲”的洗禮,並且容納了這股猛烈的天地異象之氣。


    兩種互不相容的力量,平常還能在徐行的掌控下和平共處,可剛剛他擊殺紅日法王,已將“大金剛神力”催發過度,又用變相之力,與思漢飛交手數十合,兩種力量的對比,自然出現了偏差。


    思漢飛自然不會放過如此好的機會,腳步一踏,那魁梧挺拔的身形就像是融進了無處不在的月光中,以一種超乎常人想象的輕柔姿態,刹那間突刺到徐行身前,一矛刺出。


    這一次,思漢飛的長矛和他自己,再也沒有極端對立之感,他的臉上顯出難以言喻的獰惡神情,手中長矛也多了一種泰山崩於前而不色變的平靜。


    好似此時此刻,人變成了瘋狂而殘暴的矛,矛卻變成了有性格、有感情、有誌向的人。


    人與矛相合,達成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大和諧,從這和諧中,又催生出另一股威臨天下、肆掠萬國,甚至是舉世獨尊的無匹力量。


    這一刻,思漢飛和他的長矛都好似不複存在,立於此處的,隻有一頭仰天嘯月,目光冷峻而深邃,氣魄好似要吞天噬地的巨狼。


    ——這正是曾經征服中原,統治異域的蒙古帝國的象征,也是思漢飛畢生壯誌之所凝。


    長矛刺出之時,原地更是出現一股好似來自十八層地獄之下的低嘯,頃刻間占據整片天地,將徐行整個人包裹其中。


    這一嘯,思漢飛已將自己征戰多年的殺氣煞氣,盡數融入其中,縱然不能撼動徐行的心靈,亦要給到他足夠的壓力。


    可就在這時,徐行臉上現出一個奇異的笑。


    思漢飛從他那泛著異光的眼眸中,完全讀出了他的意思——嘿,就怕你不來!


    剛讀出這個意思的時候,方圓天地中,雷音再次震蕩,不見電光,不能耳聞,卻於無聲處傳來,在思漢飛的心靈中響徹,振聾發聵。


    這雷音不僅宏大無邊,還挾著一股降服外魔內魔,乃至一切外道的無邊威勢與霸道,每一聲雷音震蕩,思漢飛的身子就會顫動一下,手中那杆凝如實質的長矛,亦會炸開一圈銀白精粹。


    緊接著,徐行的身子中,也傳來與之應和實質性音波,發自他的皮肉筋骨、五髒六腑,乃至四萬八千個毛孔以及精血根髓。


    每一個大明世界的拳師,都不會對這種雷音感到陌生,煉骨、煉筋、煉肉,乃至煉孔竅、煉血髓,都可以用到這樣的法門。


    但徐行如今卻是將這種煉法,與精神意誌相合,發揚成了一種絕無僅有的打法——甚至還不隻是精神意誌!


    其實,按照思漢飛的設想,如今徐行最好的辦法,就是神魂出竅,挾雷光來和自己做最後一拚。


    他這一招,本也就是為了造成這樣的效果。


    但思漢飛沒有想到,徐行不僅沒有出竅,反倒是讓神魂與肉身結合得更加緊密,甚至催生出了另一種自己不曾見過的神奇變化。


    大金剛神力所代表的佛性與“寒藏雷雲”的雷勁相結合,思漢飛隻見那雷光中,隱隱顯出一尊佛陀法相。


    其身呈金色而著袈裟,偏袒右肩,頂有肉髻,右掌覆而結觸地印,左手作拳仰置於臍下,跏坐於寶蓮華。


    正是坐鎮於胎藏界曼荼羅中台八葉院北方的天鼓雷音如來!


    其實,在得到“寒藏雷雲”之氣後,徐行就曾思考過,如何將這股力量與“大金剛神力”以及自己的肉身結合起來。


    天鼓雷音如來相,便是其中之一的備選。


    不過,如今徐行的“大金剛神力”尚未達成,若是貿然容納性質這般剛強的真氣,隻怕肉身將會徹底固化,難以再進行“變相”。


    所以他便始終令神魂與肉身二分,不讓雷霆真氣直接融於體內,每次以這股真氣出擊,也是讓神魂做主導。


    但這並不代表,徐行不能將之融合。


    事實上,他也曾經嚐試過,若是短暫融合,以他的“大金剛神力”根底,還是能夠保持肉身的純粹。


    並且,除了為自己的武道修行考慮外,徐行也想到若是繼續維持神魂與肉身二分的狀態,在戰鬥中,麵對一個足夠強大、感知足夠敏銳的強者,也能夠起到誘敵的效果。


    毫無疑問,思漢飛就是一個這樣的強者。


    其實,思漢飛的感覺也沒有出錯,以徐行如今的狀態,想要硬碰硬地戰勝他,的確也要費上一番手腳,甚至有可能付出不小的代價。


    但如今的情況卻是截然不同。


    思漢飛方才為了引動徐行的“寒藏雷雲”之氣,製造出這個破綻,已經耗費了大量神意,又將全部的真氣,都賭注於這一擊之內,可謂是自開戰以來,最為脆弱的時候。


    此時此刻,他自然難以抵擋徐行用神魂、肉身、真氣一並激蕩而出的天鼓雷音,目光渙散,身形震動,向後踉蹌倒退,大口嘔血,掌中長矛亦潰散於無形。


    直到此時,徐行的神魂才如思漢飛所想那般,自囟門出竅,手持蟠龍棒,當頭一棍劈落。


    轟然一擊,整座凝實場域立時崩潰,天際懸掛那一輪蒼涼孤月亦隨之碎裂,化作漫天光雨,灑落在地,思漢飛雙目緊閉,栽倒在地。


    思漢飛雙目緊閉,栽倒在地,隻聽一聲越來越渺遠的嗓音:


    “賜你一記當頭棒喝,迴了‘魔師宮’,記得將今日之事如實相告。”


    言語落定,思漢飛已徹底暈了過去。


    徐行轉過身,長袖拂動,將場域破碎的餘波徹底彌平,再扭了扭脖子,朝錦官城內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盤算起來,方才那一戰中取得的收獲和經驗。


    其實,若是說純粹力量的對比,徐行最多也就是比紅日法王強出一籌,和思漢飛在伯仲之間,勝在爆發力,續戰能力卻有所不如。


    若兩人當真能夠配合無間,使用車輪戰來戰他,克服空境場域不能重疊的劣勢,徐行隻怕當真要陷入一場苦戰。


    好在,徐行從和他們兩人打第一次照麵開始,就發現了紅日法王存在的破綻,並且製定了全套的戰鬥計劃和策略,才能勝得幹淨利落。


    不過,紅日法王的大黑天法相,以及思漢飛最終展現出來的兇蠻獸性,亦是有值得借鑒之處……


    徐行和兩位老宗師的戰鬥,雖然用時不算長,但聲勢仍可算是驚天動地,錦官城內稍有見識的武人,都意識到此處正有強者在爭鬥,紛紛朝城外趕來。


    徐行懶得引起什麽轟動,便運起身法,避開人群,朝錦官城群而去。


    ——在擊敗裏赤媚後,他便思考過如何利用“天魅凝陰場域”消弭地磁的能力,如今得了“寒藏雷雲”之氣後,總算能夠將這個設想付諸實踐,練出來一身仿若鬼魅的真正輕功。


    不過,徐行還沒走出兩步,就感受到一抹漆黑陰影投在自己身上,他一抬起頭,就看見了厲若海那張焦急的清豔麵容,以及跟在她身後的浪翻雲、範良極,以及活蹦亂跳的猴子。


    厲若海、浪翻雲皆是空境宗師,能夠察覺得到,紅日法王那堪稱浩瀚的精神力量,自然不願放徐行一人麵對如此強悍的敵手。


    是以,在徐行神魂與肉身皆離開後,他們也施展身法趕來。


    可兩人沒有想到,縱然是麵對這樣的強者,徐行竟也勝得這般幹脆,甚至可以說是在三招兩式間便解決了戰鬥。


    對此界的空境宗師來說,這幾乎是不可想象的,畢竟空境宗師有場域作為基本盤,就算是兩人存在境界差距,在場域的支撐下,亦很難速敗。


    所以,空境宗師們基本放棄了用暴力碾壓的戰法,都會額外輔修一門精神功法,用於尋找對方的破綻,把宗師之戰演變成情報戰和信息戰。


    但這樣的戰鬥,亦可以說是千變萬化,難以在短時間內分出勝負。


    兩人雖是能夠隱約感受到遠方傳來的戰鬥波動,卻也難以明白,徐行究竟是如何達成這樣驚世駭俗的戰果。


    並且,雖然用精神千裏鎖魂的隻有一人,但是在戰鬥開始,浪翻雲和厲若海卻能夠感受到,還有另一個不遜於他,甚至更是更勝一籌的宗師潛伏在旁。


    ——這兩人,究竟是什麽身份?


    畢竟,在這個世界,躋身空境第二重天的老宗師,已是幾名巔峰強者之下的最強戰力,若是這個世界也有天下風雲碑,他們至少都是有資格上榜的人物。


    可以說,這些老宗師裏的每一個都是聲名顯赫的泰山北鬥,舉手抬足間便可以決定一個大型門派的興亡,甚至是深刻影響天下格局。


    但此時此刻,這樣的人物,竟然聯起手來對敵,對付的還是這麽一個小娃娃?!


    浪翻雲心中忽地升起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


    徐行也知道他們想問什麽,脆生生地道:


    “來了兩個第二重天的宗師,一個是北藏的紅日法王,還有一個雖然沒說姓字,但應該是蒙元的王爺思漢飛。”


    厲若海早知道大輪寺要找徐行的麻煩,聽到紅日法王這個名字時,還沒有太多驚訝,可是知道來人之中,還有思漢飛時,饒是以她的心性,都已維持不住定境。


    浪翻雲的目光更為震動,充滿了不敢置信的神色,即便是對這位性情淡泊的劍客來說,這兩個名字也足夠震撼人心。


    範良極更是驚唿道:


    “紅日法王竟然出了藏地,還有思漢飛,他竟然還活著?!”


    藏地密宗的精神領袖八思巴,已有數十年不曾顯於人間,很多人都猜測,他是否已經入滅輪迴。


    所以,大輪寺如今的活佛鷹緣,就在真正意義上,成為了藏地密宗第一人,但很多人都認為,若論武功和實戰,隻怕鷹緣還要遜色於紅日法王這個身經百戰的老前輩一籌。


    不過,紅日法王這個名字雖然已足夠驚人,但比起思漢飛,仍是要黯然失色,退居二線。


    思漢飛何許人也,曾經和蒙赤行、八思巴、蕭千絕並稱為蒙古四大高手,甚至和大俠傳鷹都交過手,論資曆輩分,甚至還要比紅日法王更大一輪,實力更是深不可測。


    如今被正道武林視為僅次於張三豐的兩大高手,“氣王”淩渡虛、“雙絕拐”碧空晴都曾前後與思漢飛交手,一人被他打碎了五髒六腑,一人則是與之平分秋色、不分勝負。


    由於其人長久以來,都不曾現於世間,因此也有很多人認為,他八思巴一樣,都已入滅坐化,隻是秘不發喪而已。


    如今乍聞他還在世間,厲若海三人都有些心神搖曳,以至於過了一會兒後,他們才意識到一個更為可怖的現實。


    縱然是紅日法王和思漢飛聯手,竟然都敗在了徐行手下,並且敗得如此輕易?!


    浪翻雲、範良極還想到了另一件事。


    ——這位徐兄弟究竟是什麽來路,為何會招惹上這樣的人物?


    徐行隻是一看這兩人的表情,就知道他們在想什麽,笑著搖了搖頭,輕描淡寫道:


    “西邊那群喇嘛說我是什麽轉世靈童,前世好像是什麽大人物,對他們頗為重要,才遣人來此,要捉我迴大輪寺。”


    見幾人仍是一副震撼神情,徐行搖了搖頭,又頗為貼心地解釋道:


    “其實,我能勝過他們,也不是全憑自身武學修為,隻不過,他們都有各自的破綻,正好讓我遇上了而已。”


    浪翻雲苦笑道:


    “徐兄何必自謙,普天之下,誰又敢說自己的武學全無破綻,十全十美,能夠將對手的破綻捕捉,用於實戰,才是真正的高手。”


    聽到這番話,厲若海、範良極都露出了深以為然的神情。


    徐行撫掌而笑:


    “浪兄這馬屁,爽也。”


    ——


    除了他們這一行人外,錦官城中還有另一批高手,也察覺到了此處因強者之爭而產生的劇烈動靜。


    不過,他們卻沒有絲毫湊熱鬧的意思,反倒是如臨大敵,目露畏懼神色。


    隻因這群人並非是屬於正魔兩道的任何一方,而是以往的陰癸派,如今的天命教門人。


    正如浪翻雲所說,在淩渡虛、碧空晴兩人趕赴東島後,天命教也趁勢而起,在江湖中攪風攪雨,試圖渾水摸魚,爭取以往難以爭取的利益與收獲。


    其中領頭那老人將煙杆擱放在桌上,忍不住震撼道:


    “紅日法王、思漢飛,究竟是誰,竟然能以一己之力,迎戰他們兩人?”


    仔細感受一番後,他又得出肯定的答案:


    “是佛門意境,天下佛門中,何時又出了這樣的絕世高手?”


    能夠認出這兩人的身份,且感知到徐行所用的功法,這老人顯然也是一名資曆頗為深厚的老宗師,他正是“血手”厲工的小師弟,“邪佛”鍾仲遊。


    昔年龐斑初出茅廬的第一戰,所遇之對手正是此人,他雖是不敵龐斑的絕世魔功,卻也安然退走,當初看來無比恥辱的戰績,如今卻成為鍾仲遊足以自傲的成就。


    ——畢竟,能夠“魔師”手下逃生者,放眼天下亦是寥寥無幾。


    有個黑衣人湊過來,不安道:


    “師叔祖,咱們追捕那兩人中,也有個和尚,莫非是靜念禪宗,亦或者是慈航靜齋來人?”


    老人沉吟片刻,搖了搖頭:


    “了盡和言靜庵與我也算熟識,卻無一人有這般霸道的意境,或許少林門中的新秀,亦或者是……”


    鍾仲遊迴憶著剛才那種感覺,忽然想起來一門已有多年未曾現世的禪宗絕學,雖然還不能完全肯定,但隻是這一個可能性,就足以令他慎重萬分。


    想到此處,老人長身而起,當機立斷:


    “不管此人究竟是何來路,先走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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