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外堂這些江湖中人興致高昂,但也頗知道分寸,和徐行喝了一杯酒後,便自覺坐了迴去。


    仰慕這位逍遙派掌門風度的女俠們,隻是看著那張太過完美無瑕的麵容,已有不少兩頰飛暈,麵露酡紅,發癡的想著:


    這位逍遙派掌門,竟然真有這麽好看……


    經過這一年多的修行,徐行的一唿一吸、一舉一動,都與天地自然相契,淩絕出塵之感也換成了濃鬱的人間煙火氣。


    是以,這些女俠雖是心生自慚形穢之感,目光仍是不自覺地往那處飄去。


    不敢搭話,難道還不敢看幾眼了?


    看著看著,她們又注意到一直跟在徐行身後的嶽飛。


    看見少年人那張硬朗且英武的麵容、以及挺拔卓立的身姿後,不少女俠的明眸更是一亮。


    對這些以嚴魂靈為首,風裏來、雨裏去的江湖兒女來說,嶽飛這種純情的少年人最是有趣不過。


    所以,她們相當大膽地掃過少嶽飛全身,毫不掩飾自己的目光。


    不錯不錯,盤兒亮、條兒順,養眼啊。


    從小到大,徐行實在是經曆過太多這種事,也不在意眾人的目光,四平八穩地走了過去。


    嶽飛則罕見地有些局促,右手提著禮盒,左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這番模樣落到眾人眼中,又引起一陣悶悶的憋笑聲。


    走過外堂後,諸葛正我等人已聚在內廳門口,等候徐行和嶽飛的到來。


    看到徐行,諸葛正我跺了跺腳,佯怒道:


    “踏法,司馬丞相這種話,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徐行對這個問題避而不答,隻一笑置之,根本不給諸葛正我借題發揮的餘地,又讓嶽飛把禮盒遞過去,提醒道:


    “這是鵬舉專程為您老人家帶的賀禮,不過等會要吃飯,就先別開了。”


    雖然嶽飛還沒及冠,但徐行已提前為他取好了字號。


    嶽飛自己也很滿意鵬舉這兩個字,就任由徐行這麽稱唿了。


    有資格坐內廳的,哪個不是五感敏銳且閱曆豐富的絕頂高手,哪怕徐行不專程提一嘴,他們也感覺得出來,這裏麵裝的是顆人頭。


    對江湖人來說,用人頭送禮,也不算是什麽稀奇事,他們隻是好奇一件事。


    能讓這位逍遙派掌門都如此鄭重其事的人頭,究竟是何方神聖?


    諸葛正我拎過禮盒,掂了一掂,忽然想到了什麽,麵色有些古怪:


    “這裏麵,難道是……”


    徐行點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故作雲淡風輕,道:


    “是金帝完顏吳乞買的人頭,除他之外,完顏家的宗室高手,基本死絕。”


    徐行和嶽飛殺了人之後,根本沒多做停留,直接便趕迴了開封府。


    金國又因此事陷入史無前例的大混亂中,所以,這個消息根本就沒有傳出來。


    不過,眾人聽到這個喜訊後,卻沒有多少驚訝,反倒是有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覺。


    啊,畢竟是踏法,以他的性子,遊山玩水之餘,順手殺個金國皇帝迴來當禮物,是再正常不過。


    經過皇宮一戰後,現在的徐行,就算是說自己一個人把金國幾十萬大軍殺了個精光,諸葛正我等人也不會懷疑。


    最多是追命這種好事之輩,會故作姿態地問一句你徐掌門殺這麽多人,眼睛到底幹不幹。


    徐行沒有收獲到想要的震驚目光,有些失望。


    如果是自己的戰績,他倒不至於如何看重。


    畢竟如今這個天下,他已是當之無愧的第一、絕對無敵的巔峰。


    但對自己的徒弟,那就是另當別論,雖然真要算起來,這個徒弟還是自己的祖師爺……


    要是讓老頭子知道,自己收了他家祖先當徒弟,怕是九泉之下也要氣得活過來吧?


    想到這裏,徐行就覺得頗為有趣。


    隻是他一想到,在這個世界沒人能懂自己的心情,就又覺得有些可惜。


    徐行又等了會兒,見實在沒人說話,才虛咳了一聲,輕描淡寫地補充道:


    “刺王殺駕,都是鵬舉一人所為,他捎帶手,還殺了‘金燕神鷹’。”


    這一次,雖然喬峰等熟識,雖然都知道徐行是想趁機炫耀一番徒弟,還是忍不住把目光投到嶽飛身上,神情震動。


    他們都知道,一年多以前,嶽飛單論武功,在武林中連個三流高手的稱號都評不上,先前相助喬峰,也是仗著自己膽氣過人、頗有謀略。


    而“金燕神鷹”的威名,早在幾十年前就已名揚天下、威震八表。


    這兩位大金國頭等供奉,乃是整個金國宗室弟子的教習。


    他們地位之超然,就連金國皇帝也要敬上三分,論武功更是江湖絕頂,不在九幽神君等一眾諸葛級強者之下。


    可誰曾想,嶽飛隻用一年多的時光,竟然就從昔日的吳下阿蒙,成長到這般地步,甚至能夠以一敵二,斬殺“金燕神鷹”!


    在眾人眼中,這件事甚至比刺殺完顏吳乞買,還要更加震撼。


    最為震動者,自然便是段譽。


    他這在這一年多時間裏,在自家師父懶殘大師的指點下,將“北冥神功”和自在門心法結合,一身內功修為越發深湛,又把“六脈神劍”推衍至六劍合一的境界,實戰水平大有進境。


    現在的段譽,自忖自己已有資格,和同樣進步神速的燕趙、鳩摩智掰掰手腕,正是雄心萬丈的時候。


    可他沒想到,自己還沒開始挑戰這兩位護法,居然就被嶽飛這個異軍突起的小輩甩在身後。


    一時間,段譽隻覺胸中豪情散去,心情鬱鬱。


    不過,比失落,喬峰也不遜色於段譽。


    畢竟,徐行這個好徒兒,可以說是硬生生從他手中搶過去的。


    喬峰把嶽飛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才長長地歎出一口氣,搖搖頭,隻默然不語。


    他也知道,嶽飛若是入了丐幫,沒有徐行的親手調教,定然難有今日這般進境,卻還是忍不住懊悔惋惜。


    徐行看出喬峰心中所想,湊到他身邊,非但不說什麽安慰的話,反倒是笑嘻嘻地問道:


    “喬兄,怎麽樣,培養得還可以,不算辱沒了這塊良才美玉吧?”


    喬峰沒好氣地看了徐行一眼,他心頭雖是憋屈,畢竟是豪雄性格,終究沒法昧著良心講話。


    畢竟,天下間英才如過江之鯽,可徐行這種人物卻是數百年也難得一見。


    他的手段,早就到了化腐朽為神奇的地步,就算不是培養嶽飛,也定然能造就一名,甚至是一批絕頂高手。


    念及此處,喬峰胸膛起伏一陣後,才重重點頭,從鼻腔裏擠出來一個哼聲,算是認可了徐行的話。


    但他還是有些不服氣地道:


    “咱們當初說好了的,等嶽小弟出師後,就要來丐幫給我搭把手,你可別反悔。”


    徐行聽到這個約定,眯起眼,笑得越發明顯,連連點頭,示意自己仍然記得這個約定。


    喬峰這才又滿意地哼了一聲,朝徐行和嶽飛招了招手,領兩人來到屋內。


    嶽飛隻一看自家師父這個表情,就知道他憋著壞,繃起臉沒敢說話,隻是在心中默默為喬峰祈禱。


    其實,徐行的想法倒是很簡單。


    嶽飛雖是他的親傳弟子,畢竟和逍遙派相性不合,並且他也承諾了段正明等人,要將掌門之位傳給段譽。


    其實除了段譽之外,徐行還盯上了天衣居士的徒弟王小石


    到時候就通過段譽的關係,把這小石頭也拐來逍遙派,指不定能做個下任掌門。


    無情是諸葛正我的心尖尖,倒是不好拐帶,就讓他進來做個供奉吧。


    這樣一來,背靠自在門這顆大樹,逍遙派再怎麽樣,也不至於淪落到原著中那般境地。


    至於嶽飛,既然不適合逍遙派的氛圍,倒不如送到丐幫去。


    徐行看得很清楚,丐幫日後若是要發展壯大,定然是要滲透進百工百業,甚至是成為一種類似窮苦人互助會,或者說工會的組織。


    以嶽飛的性情和經曆,等到了這個需要精細管理的階段,指不定比喬峰還要更適合當掌舵人。


    屆時他徐某人的門人弟子,不就相當於管控兩大江湖巨頭,可以號稱掌握武林半邊天了?


    想到這裏,徐行就笑得更為燦爛。


    就在徐行和喬峰談笑間,追命忽地湊了過來,端起一壺酒,神秘兮兮地道:


    “踏法啊,你不會真以為,喬大哥稀罕你一個徒弟吧?”


    徐行意識到追命話裏有話,眨了眨眼,哦了一聲,相當配合地問道:


    “崔三哥這是何意?”


    追命搖了搖頭,長籲短歎一陣,負手道:


    “徒弟雖好,和兒子比起來如何呢?喬大哥指不定都快要生孩子啦!”


    此言一出,萬籟俱寂。


    這些天來,眾人都忙著對付武林中各大頑固勢力,還真沒太注意喬峰的個人感情生活,此時一聽有這麽勁爆的消息,都紛紛屏息凝神。


    就連蘇夢枕、蕭劍僧、無情這種冰山般的人物,也不動聲色地湊了過來。


    一時間,他們甚至連那顆裝著金國皇帝人頭的禮盒都拋諸腦後,一介蠻夷的死人頭,怎麽比得上喬幫主的感情生活有趣。


    能把武功練到這個境界的高手,哪個不是頭腦清晰,孰輕孰重自然是分得清。


    蕭遠山在人群中,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他雖然早在少林寺那會兒,就囑咐喬峰要給他們蕭家續上香火,卻沒想到兒子平日裏不聲不響,好似個木頭,動作居然這麽快。


    喬峰聽到追命這番話,猛然轉過頭,雙拳緊握,就連頭發都一根根地豎了起來,渾身更綻放出燦金氣焰,怒斥道:


    “崔老三,你他媽哪兒聽人說的?!”


    追命雙手一攤,神情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隻是眼神深處,仍是有著掩不去的笑意。


    “大哥,你在慕容世家遇到的事兒,瞞得過誰,可都瞞不過我崔老三。”


    聽到慕容世家四個字,其餘人更是屏住了唿吸,就連一向淵渟嶽峙的諸葛正我,都不禁抽了抽麵皮,不著痕跡地把目光投到喬峰身上。


    這其中的大部分人,都參與過霸州荒野一戰,知道慕容複和喬峰的恩怨,就算沒參戰的人,對慕容家的碰瓷炒作行為有所耳聞。


    可誰會想得到,喬峰居然會在慕容世家,遇到自己的心上人?


    聽到這番話,喬峰如遭雷擊,火焰般騰起的亂發也平息了下去,燦金氣焰更是消弭於無形,支支吾吾半天,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又聽一個聲音在身後幽幽響起:


    “喬兄,那女子,莫不是喚作阿朱?”


    喬峰不料有此一問,神容震動。


    就連身為“專業狗仔”追命都驚了一驚,看向正在裝神弄鬼的徐行,不敢置信地問道:


    “踏法,連你都聽說了?”


    徐行故作高深地一笑,並不搭話,隻是在心底暗自感慨。


    或許,這世上真有慣性這麽一迴事,沒想到兜兜轉轉一圈下來,喬峰還是免不了來這麽一關。


    不過,在這個有他徐踏法插手的綜合世界,喬峰的命運,定然不會再如原著一般悲慘。


    對此,徐行完全可以保證。


    他又看了看和喬峰父慈子孝的蕭遠山,以及正歡聚一堂,完好無損的眾人,心中更湧現出一種不足為人道的成就感。


    這種成就感和快樂,是戰勝再多強敵、殺了再多惡人,也難以獲取的。


    徐行隻是看著他們歡笑的模樣,就感覺這一趟就不算白來。


    眾人談笑間,已經迴到桌前。


    追命開了個頭,吊足大家的胃口後,就不往下細說,隻是笑嘻嘻地要喬峰自己來講。


    徐行雖然知道阿朱這個名字,但兩人的相識相知仍是十分好奇,便帶頭給喬峰灌酒。


    有了他起哄,諸葛正我、燕趙、追命更是不甘人後。


    蘇夢枕也暗戳戳地敬了喬峰好幾次,每一次都有不同的名頭,讓喬峰難以拒絕。


    看著他那張不動聲色、淡然自若的麵容,喬峰甚至都懷疑這位蘇樓主是真心要敬自己一杯,而不是純粹為了八卦。


    喬峰雖然向來以酒豪之名著稱,但這張桌子上,和他共享此名的就有燕趙、追命兩人。


    酒量不遜色這三人,甚至猶有過之的還有個諸葛正我。


    至於徐行這個專精煉體的大行家,那就更不必多說。


    除此之外,如戰僧等人,也是一等一的海量,段譽本就心情鬱鬱,也要借酒消愁,更是率先發起衝鋒。


    一時間,喬峰是喝了一壇又一壇,甚至連菜都沒來得及吃上幾口。


    不知過了多久,以他的酒量都感到有些暈頭轉向、天旋地轉,才慢悠悠地開口道:


    “這、這個事兒……”


    戰鬥到這個地步,不就為聽個故事嗎。


    見戲肉來了,眾人再次屏息凝神,生怕錯過一絲一毫的細節。


    ——隻因他們都知道,錯過的每一點,都會導致未來幾十年的酒局,少了些談資,更會平白給旁人留下添油加醋的餘地。


    可喬峰車軲轆話念了半天,到最後,竟是直接長嘯一聲,再猛地朝身後栽倒下去,整個人仰麵躺在地上,頭一偏,幹脆至極地睡了過去,鼾聲四起如雷鳴。


    在今日之前,這位丐幫幫主可謂是縱橫酒場無敵手,哪怕是追命、燕趙也最多是和他並駕齊驅,互相打個平手,誰也奈何不得誰。


    所以,誰都不知道喬峰的酒品如何,更沒想到他喝醉了後,竟然連胡話都不說一句,就這麽直挺挺地睡了。


    當然,這其中還有個重要因素,就是今天這場宴會的酒,並非是凡品,甚至都不隻是一般意義上的佳釀。


    這些酒都是諸葛正我為了感謝這些江湖同道,特意從皇宮地窖中搬出來的陳釀,不知道在土裏埋了多少年,隻聞一口,就足以令常人熏熏然。


    並且,諸葛正我也知道,今天來的都是不凡修為在身的武林豪傑,便特意吩咐了幾個溫家出身的高手,按照徐行留下的鍛體藥方,在煮酒時添了些天材地寶。


    這些成分雖是有益體魄,也會加重酒勁,其實就在他們在裏麵拚酒之時,外麵的江湖人已經醉倒了一大片。


    若非神侯府占地極廣,廂房頗多,隻怕還容不下這麽多人。


    種種因素相加,饒是喬峰如今武功大有長進,又練了徐行的鍛體術,一口氣喝這麽多效力非凡的藥酒,也是難以抵擋。


    喬峰一倒,眾人也都齊刷刷地望向追命。


    追命是何等油滑的性子,一見這架勢就知道不好,當即將自己所知的實情,輔以一些“猜想”,悉數道來。


    這個故事的起源,還是說到慕容複身上。


    當日慕容複死後,喬峰就曾吩咐梁癲、蔡狂將他的屍體焚化成骨灰。


    喬峰的本意是看在當年慕容世家助他揚名的份兒上,給慕容複最後留個體麵。


    等到日後天下安定,他才親自登門,把骨灰奉還,也算是全了這份恩義。


    隻不過,這一年多以來,喬峰身為丐幫總舵主,為了幫助諸葛正我平定江湖風波,實在是諸事纏身,抽不出時間來做這件事。


    直到最近,他帶隊將蜀中唐門徹底平定,令唐門的新任門主俯首稱臣,願意敬遵神侯府號令後,才終於有了時間,能夠走一趟慕容世家。


    喬峰也知道,慕容複、慕容博的名聲並不好,所以他並未聲張,隻是相當低調的孤身南下,並給慕容家送去了一封私人拜帖。


    自從喬峰下了少林,諸葛正我便做主,將他的身世徹底公之於眾,也包括玄慈當年的所作所為,以及慕容博的欺騙。


    從那以後,本就因為操作和碰瓷,而名聲爛大街的慕容世家,可以說是聲勢越發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


    武林中人不隻是口誅筆伐,甚至還成群結隊地打著丐幫和為喬幫主報仇的旗號,侵占慕容家地盤,蠶食他們在江南的勢力範圍。


    所以,慕容世家一聽到喬峰要來親自拜訪,隻怕他是要興師問罪,甚至是來個斬草除根,從上到下,人人自危。


    畢竟,如今的喬峰,除了在江湖中有丐幫總舵主這個顯赫身份外,在朝堂上,還另有一個更加恐怖的身份,那便是諸葛丞相麾下的頭號走狗。


    試想,諸葛正我此人裝了幾十年的道德聖人、天下楷模,最終竟然是個有誌顛覆朝廷,再造山河的大奸賊,被他委以重任的喬峰,又能是什麽好貨色?


    一時間,江湖人再看這個曾經被公認為豪氣幹雲、義薄雲天的丐幫幫主,就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懷疑這是否又是一種偽裝。


    最起碼,在慕容世家眼裏,這個問題的答案是確定的。


    因此,當他們知道,這樣一個城府極深、心思陰沉的梟雄要孤身登門拜訪時,也實在是不能不怕。


    不過,慕容家的人腦子也轉得很快,知道再怎麽樣,諸葛正我、喬峰等人都是愛愛惜羽毛之輩。


    於是,便拿出了十二成的氣力招待來喬峰,隻求讓這位挑不出半分差錯,沒有借題發揮的餘地。


    當代家主領銜,又攜一眾宿老以及年輕一輩中的傑出人物,出迎十裏,更是在家族重地大擺宴席,各種山珍海味、天材地寶如流水般奉上來。


    喬峰還沒來得及開口,酒席上,慕容家幾大長老,以及那群年輕英傑們,就爭先恐後地表達了對慕容複、慕容博父子的唾棄、鄙夷。


    對這個曾經代表“慕容”二字的慕容公子,慕容家眾人可謂是極盡貶低之能事,卻絕口不談當初策劃這個碰瓷計劃的幕後主使,究竟是誰。


    看著這群人臉上的熱切表情,喬峰隻覺得頗為反胃,當即便想拂袖離去。


    但慕容世家眾人,見喬峰目光有異,還以為是惹得了他的不快,又帶上了來六個被捆得嚴嚴實實的人,要喬峰親自發落。


    正是慕容複手下的四大家將,以及兩位手無縛雞之力的侍女。


    喬峰生平最恨有人欺淩婦孺和弱者,加之心頭本就有火,此時更是難以抑製。


    他當著眾人的麵,一拍桌子,長身而起,隻一跺腳,便將整座會客廳震得搖晃不已,四周立柱更是崩毀坍塌。


    慕容世家家主以及幾位功行深厚的宿老,還以為喬峰是露出了真麵目,雖是明知不敵,為了自家基業也要奮起一搏,卻隻挨了一掌,就被打得骨斷筋折,大口嘔血不已。


    一掌之後,喬峰也並未真下殺手,隻是解開了四大家將和兩名侍女的束縛,並將自己的來意坦然相告,又把骨灰拿了出來。


    聽聞慕容複的死訊,四大家臣先是麵露淒然、又現出決絕神色,直言道若是喬峰不殺他們,哪怕是窮盡畢生心血,也要為公子報仇。


    對喬峰來說,這揚言要殺自己的四大家將,反倒是比慕容家這群蠅營狗苟的虛偽貨色順眼得多。


    他也不以為意,隻是和四人做了個約定。


    ——他隻給這四人一次機會,若是不成之後還要耍賴,便唯有死路一條。


    除了這四人後,還有一名侍女阿碧,聽聞此事後,也是麵露淒楚憔悴,要與四大家將一並,討教喬峰手段。


    等他們五人離開後,原地就隻剩一個麵容嬌俏、神情靈動,名為阿朱的紅衣少女。


    阿朱接過慕容複的骨灰後,隻是長長一歎,她非但沒有怪罪喬峰殺了慕容複,反倒是真心實意地對喬峰道了聲謝謝。


    其實,早在慕容複被家族裹挾,去和一個又一個天才捆綁開始,阿朱就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


    到後來,慕容複果然一天比一天癲狂,最終甚至和眾人不告而別,獨自離開了參合莊,去做他口中所謂的大事。


    其實,從那時起,阿朱就知道,這多半是自己此生最後一次和這位公子相見。


    能夠死在曾經齊名,被慕容複引為一生宿敵的喬峰手中,對這位精神幾乎已徹底被擊垮“南慕容”來說,或許已是最好的下場。


    所以,阿朱並不怨恨喬峰的所作所為,甚至還對他說了一聲謝謝。


    對這個故事,喬峰亦是頗感唏噓,便帶上阿朱,離開了慕容世家。


    其實,阿朱對喬峰這個,逼得慕容複最終走向不歸路的丐幫幫主也是頗為好奇,如今既然有幸相逢,便也不見外地詢問起各種關於他、關於丐幫的事。


    喬峰也想知道,慕容複究竟如何走到今天這一步,對阿朱並無保留,就這麽一問一答,兩人雖是初識,卻已熟絡得像是相交十來年。


    所謂一見如故,或許正是如此。


    追命繪聲繪色地講完這個故事後,更是朝著眾人一陣擠眉弄眼。


    諸葛正我等人也頗給麵子地大噓起來,更不斷追問關於那個紅衣女子阿朱的信息,擺出了一副要替喬峰把把關的架勢。


    其中最為起勁的便是燕趙。


    畢竟,他本就是個好美色、好歌舞的風流人物,麾下更有三十多名甘願為他而死、風華絕代的紅顏知己。


    若論男女情事,隻怕這一屋子人加起來,都不足以和燕趙相提並論。


    燕趙喝得興起,一拍桌子,直接放出話來,等喬峰醒後,就傳他一百零八手訣竅,定要叫老大哥終生幸福。


    睡過去的喬峰還沒什麽反應,追命已是兩眼放光,追著燕趙一路問個不停。


    其餘眾人中,如戰僧、無情、蘇夢枕這些心有所屬的男兒們,也忽然想起燕趙在情場的彪炳戰績,很是有些意動。


    平日裏,他們雖是唾棄燕趙這種私生活混亂的個人作風,但此時此刻嘛……咳咳咳。


    所以,一時間,以燕趙為中心,赫然組成了一個眾星拱月的小圈子,但見這豪邁漢子在其中,胸膽開張,揮斥方遒,儼然是一副大宗師的模樣。


    徐行看著他們,就想起自己當年和戚繼光一起,對打趣陸竹、細雨時的模樣,饒有興致之中,又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懷念。


    梁癲、蔡狂對此雖然頗感興趣,但還是更為自家幫主的幸福著想。


    他們兩人將鳩摩智拉到一個角落裏,嘀嘀咕咕地盤算起來。


    徐行哪怕不刻意去凝聚耳力,都聽得出來,三人正在研究,若是事不可為,他們是不是要可以用灌頂的法子,幫一幫喬幫主。


    鳩摩智心裏自然是不認可這種方式,但是兩人不斷提出技術性問題,又勾得他心裏一陣癢癢。


    到最後,大輪明王還是忍不住開口,和兩人討論起來實際操作中究竟會遇到什麽問題,又該如何解決。


    大和尚也在心裏安慰自己,啊,以喬幫主和這兩位同道的人品,應當不會如此下作,我就和他們聊一聊,不礙事,不礙事……


    三人聊著聊著,忽然感覺氣氛有些不對,一抬頭,就看見徐行和諸葛正我都提著酒壺,朝他們這裏望來。


    密宗三人組麵色一僵,打了個哈哈,也不敢繼續說下去,各自散開。


    徐行不禁一笑,心中暗自感慨,這大和尚,還是改不了愛出風頭的臭毛病。


    罷了,罷了,今天高興,就由得他吧。


    徐行掃視一周後,才轉過頭,卻見嶽飛雖是神情嚴肅,耳朵也悄悄豎了起來,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朝燕趙那邊傾了傾,不由得搖頭失笑。


    這小子。


    不過,想到嶽飛的年紀,徐行也覺得可以理解,便隻是笑了笑,不去管他。


    看眾人都在起哄,徐行便端起碗,用筷子挑起一塊肉,慢慢悠悠地涮著火鍋。


    酒是好酒,這菜自然也是不可多得的好菜,隻不過剛剛眾人都忙著灌喬峰的酒,自然沒有多少心思來品嚐。


    如今又有燕趙這個情感大師在傳道授業,能靜下心來吃飯的就更少了,徐行正好趁此機會,好好品嚐一番,滿足口腹之欲。


    他這一年多,和嶽飛一起風餐露宿,雖是沒少吃野味,但畢竟缺少諸多調味料,滋味和神侯府中大廚相比,可謂是天淵之別。


    隻是徐行筷子剛一伸出去,就撞上一雙和他有同樣目標的筷子,抬眼一看,剛好對上諸葛正我的狡黠目光。


    老人微微一笑,銀髯輕顫,故作不悅道:


    “踏法,你懂不懂尊老……”


    徐行忽然想到,自來到這個世界以來,自己似乎都不曾和諸葛正我真正交過手。


    念及此處,他眼中也亮起躍躍欲試的興奮神色,不等諸葛正我說完,手腕一扭一轉,以筷作槍,振出一股渾圓勁力,將諸葛正我的木筷蕩開。


    諸葛正我嘿笑一聲,肩頭一抖,竹筷如靈蛇,將這股震蕩勁照單全收,就在方寸間,和徐行鬥起了槍術變化。


    他們的交手,宛如春風化雨一般,沒有碰撞出絲毫聲響,達到了完美抵消的地步,可以說是每一槍的力量,都是不大不小,剛好相等。


    但在力量相等的情況下,諸葛正我要跟徐行比較勁力變化,實在是力有未逮,交手三十合,他的竹筷就已被逼過鐵鍋中線,逐漸接近自己身前。


    而徐行在用一根筷子逼退諸葛正我之餘,還有閑心端起酒壺喝一口酒。


    見他這般遊刃有餘,亦或者說狂妄自大的模樣,諸葛正我也聽不出喜怒地笑了聲。


    就在這時,又聽一聲銳利風聲,從徐行身側襲來,他也不轉身,手中銅製酒壺一旋,濺射出一片粼粼水光,將這股勁風擊散。


    出手者赫然是巫行雲,清冷美人雙目緊盯徐行,眼中亮起同樣的好勝神色,纖長五指撚起一雙竹筷,同樣朝徐行攻來。


    很顯然,在過去的一年中,巫行雲業已取得了十足的長進,要再次和徐行討教一番。


    徐行嘿笑一聲,酒杯滴溜溜地在指尖旋轉起來,再撞向巫行雲,巫行雲一側頭,竹影重重,將銅壺刺得倒飛而迴。


    諸葛正我也抓住機會,站起身來,長臂一展,隔著圓桌朝徐行刺出一條條槍勁。


    徐行右手持筷,寸步不讓地同諸葛正我對拆,左手則是彈指不停,打出一團團氣流,撞在酒壺上。


    酒壺被這股勁氣所挾,空中滴溜溜地旋轉,不斷撞向巫行雲,又不時激射出一條條水光,攢簇如箭,覆住巫行雲渾身要害。


    巫行雲既要防備酒壺本身,又要招架從壺中射出的酒水,雖是守得周身無漏,卻也失去了進取之機。


    不知何時,內堂的喧鬧已然靜止,所有人都看著這三大高手在方寸間的交鋒,再難移開目光。


    銅壺和竹筷交擊數次,巫行雲忽地清喝一聲,一甩頭,滿頭霜發飄揚四散,頭頂玉簪如箭,將那銅壺打得高高飛起。


    清冷美人突出奇招,取得一線戰機,身形一扭一轉,如一抹霜白冷痕,橫貫長空,刺向徐行胸腹。


    徐行佇立不動,左袖一拂,銅壺高懸於天,壺中酒水傾落如雨。


    粒粒水珠在燭火映照下,就像一顆顆袖珍明珠,織成了一掛珠簾,攔在巫行雲麵前。


    巫行雲到底是愛潔淨的女子,不願被這酒水淋中,也不願率先施展出超過限度的內力,玉臂一展,分出一根筷子,一一將水珠點滅,不差分毫。


    諸葛正我也抓住機會,挺槍直刺,就在這時,始終沉默寡言,和葉哀禪、許笑一同坐的“元”也睜開眼,右手屈指一彈,叩中身前酒壺。


    酒壺一震,壺口射出一條酒箭,襲向徐行喉頭。


    徐行站定身形,右手竹筷一振,彎成弓形,架住諸葛正我的竹槍,再將他整個人都崩飛出去,左手接住銅壺,酒壺翻轉旋動,絲毫不差地接住了“元”的酒箭。


    擊退三人後,徐行左手手腕一翻,酒壺在他手臂上旋動兩圈,化去其中勁力,最終又落迴掌心。


    徐行揚起頭,將壺中酒一飲而盡,才看向其餘三人,笑道:


    “跟你們,我就不說承讓了哈。”


    直到這時,整座內庭中才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四大強者這即興而起的一戰,雖是並未用多少真功夫,但片刻間的應變,仍是令這些高手目不暇接,甚至是來眼花繚亂。


    諸葛正我和“元”對視一眼,各自失笑搖頭,巫行雲則是接住將要墜地的玉簪,雙手環繞腦後,將長發重新束起,聽不出喜怒地輕哼了一聲。


    徐行率先坐下來,招唿眾人。


    “吃菜吃菜。”


    這一夜,眾人歡聚到天明,就連燕趙這樣的酒豪,都被請教他的學生們給灌得睡了過去。


    就連巫行雲這種不愛與人交際的清冷性子,居然都留到了最後。


    雖是時常麵露不耐,可是看到段譽、追命等人犯蠢說胡話之時,她眼中仍是有些掩不去的笑意。


    這一晚時間好像過得很慢,江湖人們除了江湖事,也談論著家長裏短,對未曾經曆過的太平日子,更是既期待又膽怯。


    很多年以後,喬峰等人每每想起這次聚會,亦是記憶猶新,難以忘懷。


    這實在是一個很美好很美好,甚至不能再美好的夜晚。


    第二天一大早,仿若無事的徐行,在諸葛正我的陪同下,安然出了神侯府大門,他一邊往外走,一邊還在絮絮叨叨地給諸葛正我吩咐道:


    “我走後,逍遙派你也得幫我照應著,小段這個人性子軟,容易拿不定主意,燕趙太闊氣、大和尚愛炫耀,巫師姐又是個冷性子,你多幫忙啊。


    鵬舉雖然性子沉穩,卻容易鑽牛角尖,你也得幫我看著點。”


    一路上,諸葛正我聽他念叨這個,極其罕見地感覺有些頭痛,無奈道:


    “到底你是年輕人,還是我是年輕人?這些事,還用得著你來說?”


    徐行雖然也意識到這件事,還是不禁歎氣道:


    “這不是要走了嘛,多說一說,你老先生以後想聽我說批話,隻怕都沒這個機會了。”


    諸葛正我雖然剛剛看徐行的樣子,就隱約有些預感,但還是沒想到,他對這次長春穀之行,居然是持如此悲觀的態度。


    諸葛正我本想開口勸一勸他,隻是看到年輕人那張在冬日暖陽照耀下,顯得格外堅毅、朝氣的麵容,仍是欲言又止。


    諸葛正我知道,徐行這樣的人,天生就是一個行者,想要讓他停下腳步,不去追逐更高的巔峰,那是癡人說夢。


    所以,到最後他隻是不輕不重的一歎。


    徐行看到他,就想起自家叔父,笑容中又多了些感慨,拍了拍諸葛正我的肩頭,沒再說話。


    兩人來到神侯府外,此時已有一人立在風雪中,默默等候,正是迴山閉關至今的天絕。


    此次再見,天絕身上那屬於“人”的紅塵氣息反倒是越發濃鬱,整個人顯得年輕了許多,外表看來,至多不過甲子之年,身材也壯實了起來。


    天絕遠遠看到兩人,雙手合十,沉聲道:


    “徐掌門,時間也差不多了。”


    徐行朝他點點頭,又望向諸葛正我,抱拳朗聲道:


    “老先生,保重!”


    諸葛正我也站直身子,抱拳道:


    “保重!”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諸葛正我眼中浮現出極其複雜的神色。


    雖然兩人相識時間不長,但對這位忘年交,他卻是感情頗深,離別之際,仍是免不了新生感慨。


    可徐行向前走出幾步後,又不放心地迴過頭來,千叮萬囑道:


    “剛才我說的事,別忘了。”


    諸葛正我的臉僵了僵,不耐煩地揮揮手:


    “走走走!”


    徐行點點頭,這才放下心來,和天絕一起,消失在長街盡頭。


    諸葛正我駐足原地,看了很久,直到兩人徹底消失在視線盡頭,才收迴目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從大明王朝開始橫推諸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何人奏我長河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何人奏我長河吟並收藏從大明王朝開始橫推諸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