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皺眉道:


    “可當初那一戰,王陽明不是向全天下人宣布,姚蓮舟縱死不從,已將血經銷毀嗎?以他的身份,何必為姚蓮舟作假。”


    沈一石微笑道:


    “武當乃本朝國教,豈會輕易作反,還不是因為正德帝生了不該生的覬覦之心嗎?


    王守仁畢竟是個講道理的人,自覺理虧,有些事便不會說破。


    更何況,光一個達摩遺體,已在江湖上掀起無數風波,若三豐血經的消息再傳出去,天下又會如何動蕩?


    所以,他選擇了幫助姚蓮舟,完成這最後的遺願。


    其實早在姚蓮舟參加寧王之亂時,便已將三豐血經交給了那些武當遺孤們。


    而這件奇物,也是我父親機緣巧合之下,才從一個老人那裏得來的。”


    瞧著徐行的驚訝表情,沈一石卻隻是感慨一聲:


    “那是大災之年,這人說想要憑拳腳,在我家謀個護院的位子,我父見他年紀大了,還帶著個孩子,於心不忍,便給了他兩鬥米。


    那人便給了我父這兩本血經,以作報答,並講述了這個故事。


    我父隻當是玩笑話,並未在意,可我卻留了心。


    四方查探之下,才發現,這竟真是傳說中已遺落世間的神經。”


    徐行聽到這裏,不由得感慨一聲:


    “任是什麽重寶,也比不得性命珍貴。他應該明白,若是無緣丹道,這所謂仙寶也與廢紙無異。


    話是如此說,可此人能如此果決地割舍血經,足見性情如何,果然有武當道人的風範。”


    說完,徐行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問道:


    “皇帝老兒喜好道術,已是天下皆知,反正這東西留在你手中,也當無甚大用,何不直接獻上去,圖個榮華富貴?”


    沈一石哈哈大笑,搖頭道:


    “經商一事,最重時機。若是時機不對,十分的貨,便隻得五六分、甚至是三四分的價錢,時機若對了,哪怕是一分貨,也能賣出十分錢。


    我將血經留在手裏,正是為了等待時機,若時機合適,這兩本破書就不隻是賣錢了,指不定能換一條命下來。”


    聽到這話,徐行立馬意識到,沈一石原本是打算,將這兩本血經留給那名女子,在危機時候上承朝廷,用以保命。


    明白這點後,徐行心頭的渴望馬上淡了下去,他雖然也很想見識一番這種仙寶,卻實在不願強人所難。


    更何況,現在徐行有石鏡在手,這血經對他來說,也未必就有那麽重要。


    念及此處,徐行站起身來,握住沈一石的手,將那本血經還迴去,正色道:


    “沈老板既有打算,何必壞了時機呢,不若留著吧,而且……”


    徐行挑動眉梢,平淡卻堅定地道:


    “哪怕沒有這血經,人仙之道,我也未必不能成。”


    這還是沈一石第一次,在徐行身上看到少年宗師該有的傲氣與自信,這種昂揚向上的奮發之意,實是令人心神往之。


    短暫沉默了會兒,沈一石又苦笑道:


    “踏法,不要誤會,我給你這兩本血經,也有自己的打算。


    本朝這位嘉靖帝,表麵上雖然沉迷於求仙問道,卻是個極重實利的性子。


    不然,他也做不出改稻為桑這種事。


    這本血經在他眼中,到底價值幾何,能抵得上多少白銀,還是未知數。


    但你,卻比他更值得信任,交給你,我放心。


    而且,就像你說的……”


    說到這裏,沈一石的目光也銳利起來,他輕笑一聲,斬釘截鐵道:


    “你徐踏法有自己的規矩,我沈一石也有我的規矩。


    沈某人雖然不才,但此生行商,卻從不做欠賬的事。


    你既然答應了我的請托,那就請收下這兩本血經。”


    徐行看著沈一石的堅毅麵容,沒說話,重重一點頭,接過了他從袖籠裏取出的兩本經書。


    沈一石站起來,朝徐行鄭重躬身,抱拳,行禮。


    做完這一切,他又道:


    “踏法,我的事,不會現在就發,你大可先去做你想做的事,有需要的話,我會讓人來聯係你的。”


    徐行隻說了四個字。


    “隨叫隨到。”


    事情談妥,沈一石也不廢言,當即轉身,推門而去。


    舍去一身珍寶及隨從後,孤身上路的他,反倒是步履輕快,像是甩開了某種負擔,越顯瀟灑從容。


    徐行凝視著他離開的背影,過了良久,才一歎:


    “真奇人也。”


    感慨完後,徐行也不急著研究這兩本血經,而是推開門,朝演武場走去。


    沈一石這般姿態,已令徐行明白,這東南變局果真近在眼前。


    連一介商賈都能嗅到如此氣息,那些正處在風口浪尖的大人物們,還能體會不到嗎?


    無論如何,他們都會有所動作的。


    想到這裏,徐行忽然感覺筋骨一陣發癢,他來到演武場,對齊大柱招招手。


    齊大柱收了手上拳架,快步跑來,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疑惑道:


    “師父,怎麽了?”


    徐行吩咐道:


    “收拾東西,再問一問這些兄弟,有多少願意跟咱們走的。願意走,就一起上路,不願意再冒險的,就發一筆遣散費,好聚好散。”


    齊大柱知道這位館主師父,向來是不鳴則已,一鳴就要驚天動地的性子,有些興奮地問道:


    “師父,咱們去哪兒?”


    徐行輕描淡寫道:


    “去台州,殺倭寇。”


    他轉過頭,眺望遠方,仿佛已跨越了數百裏的距離,看見了台州的光景。


    台州。


    厚重的森寒鐵雲聚在天幕上,凝若高城雄嶽,雷霆怒嘯,青白交加,縱貫天地。


    這場大雨,已經足足下了四天。


    這四天,各地書信交流極其不暢,官署隻能不斷派出更多人手,以求盡快恢複與沿海諸城的通訊。


    所以,不斷有人捧著一封封急報進來,也不斷書辦從中走出,急匆匆地奔向各處。


    在這種熱火朝天的忙碌氣氛中,卻不見有混亂,一派井然有序。


    因為,他們的主心骨,浙直總督胡宗憲,正親自在坐鎮於簽押房的大案前,翻著各路急報。


    一名瘦削文士就在這時跨過門檻,踩著濕漉漉的腳印,進了簽押房。


    他穿著粗布長衫,胸膛裸露,束發卻不別簪,麵容清臒,滿身疏狂氣,與這規矩森嚴的公門重地格格不入。


    可這人一路走來,卻是暢通無阻,沿途官兵紛紛朝他敬禮,文士也隻是微微頷首,略作迴應而已。


    踏進簽押房的大門,看著胡宗憲峻肅的麵容,他兩步走到案前,揚聲問道:


    “我才迴來就聽說,馬寧遠從台州大營調兵去了淳安、建德,還是戚元敬親自出馬,才把兵帶迴來?


    誰給他簽的調令?胡汝貞,這事你不管?”


    文士瞧著像個秀才,口氣和架子卻大得嚇人。


    哪怕是麵對胡宗憲這位被朝野上下視為東南柱石的浙直總督,他說起話來也毫不客氣。


    胡宗憲並不惱怒,隻是收起手上急報,久久不語。


    文士見他不說話,一掌拍在案桌上,發出“啪”地一聲,他凝視著胡宗憲的眼睛,繼續道:


    “這件事你不管,那‘改稻為桑’,你還幹不幹?”


    胡宗憲抬起頭,放下手中公文,長歎一口氣:


    “文長,你我之間,何須這般做派?你既然有話,不妨直說。”


    這位清瘦文士便是胡宗憲最為信任的幕僚,徐渭徐文長。


    徐渭徑直說了下去。


    “你若是不願做這事,就得擺出個態度來,若再這樣和稀泥,東南大局傾覆,隻在旦夕之間。”


    胡宗憲皺起眉頭,心思電轉,忽想起一事,


    “象山那邊,已有變故?!”


    徐渭冷笑一聲。


    “內憂,必招外患。”


    他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遞給胡宗憲。


    “線人來報,朱婆龍正在倭奴國集結勢力,號令三十六船主齊聚,隻怕也是得到了東南民怨四起的消息,準備趁虛而入了。”


    胡宗憲接過書信,一目十行地掃過一遍,忍不住複述了一遍徐渭剛才的言語:


    “內憂,必招外患啊。”


    徐渭頷首,沉聲道:


    “朱婆龍是縱橫海上的拳法宗師,手下又有一眾倭奴武士、劍客相助,若是決心一戰,戚元敬畢竟兵力不足,未必能守得住海口。”


    徐渭抬起頭,定定地看著胡宗憲,一字一句地道:


    “我知道,你是想將‘改稻為桑’再拖一拖,慢慢來做,但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也沒有餘地了。


    若在此時,因此事激起民憤……”


    胡宗憲了然,感慨道:


    “後果不堪設想。”


    “不堪設想?!”


    徐渭搖頭,嗤笑道:


    “有什麽‘不堪設想’的?


    無非是浙地大局傾覆,沿海邊防徹底糜爛,東南徹底淪為朱天都的予取予求,肆意劫掠的獵場,再來一場寧王之亂罷了。


    他都打出建文帝後裔的旗號了,想做什麽事,還用猜嗎?”


    徐渭指了指胡宗憲,又指了指自己:


    “你胡汝貞大不了一死殉國,我徐文長本就是一介布衣,順勢從賊,朱天都難道還會拒絕?”


    徐渭頓了頓,又道:


    “到那時,你不用再夾在清流和嚴黨之間,兩頭受氣,還能贏個身後名,倒也落得一身輕鬆。”


    胡宗憲聽到徐渭口中輕飄飄的“無非”時,眉頭緊鎖,等聽見“大不了”後,卻是笑了出來:


    “以你徐文長的才識、名頭,真去從賊,朱天都定要將你奉為上賓。


    若真有那天,你便來我墳頭,敬一杯酒吧,也當全了咱們這段情誼。”


    說著,胡宗憲已站起身來,徐渭卻又搖了搖頭:


    “隻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胡宗憲奇道:“怎麽,你也想跟我一起殉國?”


    徐渭正色道:“以你胡汝貞的身份,若是落到朱天都手裏,隻有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哪裏還找得到墳頭?”


    胡宗憲一愕,哈哈大笑。


    “文長既還能笑談,我便放心了,有何良策,請直言罷。”


    徐渭也收斂起戲謔神情,肅然道:


    “攘外必先安內,在此緊要關頭,我們必須收束力量,決不能再激起民憤,更不能引發民變。‘改稻為桑’要立即喊停。”


    胡宗憲那張消瘦憔悴的臉上,現出決然神采,斬釘截鐵道:


    “好,就這麽辦。”


    雖然知道,叫停‘改稻為桑’便是忤逆聖意,但在該做決斷之時,他仍是沒有絲毫遲疑。


    徐渭又道:


    “朱天都手下大拳師眾多,皆能生撕虎豹,快逾奔馬,朱婆龍更是生機固鎖,調和五內的拳法宗師。


    以前隻是僵持,倒還好說,若要真刀真槍地幹一場,少不了要再請些幫手。


    最好是宗師級數,不然也要是巔峰大拳師。”


    胡宗憲憂心道:


    “浙地武風雖盛,拳師雖多,但這種人物又豈是輕易可得。”


    不過很快,胡宗憲便反應過來。


    徐文長從來不說廢話,他既然提出問題,必然有合意的人選,而今擺出這副姿態,怕是那人別有所求。


    想明白後,胡宗憲搖頭:


    “文長,你若有認識的拳法宗師,不妨引薦一番。無論他要什麽,我都盡力滿足。”


    徐渭直言道:


    “我有一小侄,雖未成宗師,卻也是四煉大成的大拳師,或可相助。”


    “你的小侄……?”


    哪怕極為信任徐渭,胡宗憲還是忍不住感到荒謬。


    “你不過剛過而立之年,你這侄兒怕是才年及弱冠吧,年及弱冠的大拳師?為何我從未聽聞?”


    胡宗憲眼中滿是狐疑,他乃浙地總督,自然少不了跟武行打交道,對當地那些頗具名氣的拳師們也多有耳聞。


    可即便他在心中翻遍了那份熟記於心的名單,卻也找不到一個人與之對應。


    徐渭微微一笑:


    “我這侄兒學的乃是北拳,四歲練拳,十三歲便已出師遠遊,北至京津晉冀魯,都曾徒步硬打過一遍,還在關外練過幾年拳術,跟蒙古韃子麵對麵幹過幾仗。”


    徐渭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可胡宗憲的目光卻有了變化。


    他雖是進士出身,卻也實是文武兼備之才,極為熟稔武行掌故,自然明白這幾個地方,都是武風盛行之地,高手如雲。


    至於西北塞外的蒙古人,更是籠罩在整個大明王朝頭上的陰影。


    可徐渭的侄兒,竟然能夠在打過北方武行後,還深入蒙古人的老巢練拳,跟這群韃子幹仗?


    本朝上一個孤身打過北方武行,且深入塞外練拳的人,還是當今聖上的生死之交,後軍都督府左都督,位極人臣的陸炳陸大人。


    當年壬寅宮變之後,嘉靖帝便想要探清江湖虛實,摸底各地武行高手,重編正德帝的《武知錄》。


    負責摸底北方武行,或者說獨挑北方武人的,便是剛過而立之年的陸炳。


    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變時,俺答汗威臨京城,也是這位陸大人挺身而出,力挽狂瀾。


    正是其人一力掃平城中動亂,並單騎出關,縱橫馳突,驚擾蒙古本陣,才讓城外的數萬流民有機會進城避難。


    因多次救駕有功,武行便尊稱其為“擎天保駕”。


    按徐渭的說法,他這個侄子,豈不是下一個“擎天保駕”陸文明?


    胡宗憲忽然想到,前幾年北方有個傳得沸沸揚揚的年輕人,好像就被稱為“陸擎天第二”?


    他一拍桌子,恍然道:


    “原來,那位北方人屠徐擎道,是你侄子?”


    徐渭沒說話,隻是傲然一笑,說不出的自豪。


    胡宗憲忍不住問道:


    “你這侄兒既有如此拳法,怎不早說?如此英才,不能為國出力,豈不可惜?”


    說完,他又搓著手,一臉興奮。


    “文長,你還真是給了我個驚喜啊。”


    整個浙地都知道,胡部堂是個不苟言笑的肅然性子。也隻有在徐渭這位元從老人麵前,他才會如此自然地流露出情緒波動。


    徐渭攤手,坦然道:


    “他這個人,天生無拘無束,不耐官場規矩,若真個投軍,定要惹出天大的事來。


    不過,以他的性格,若是台州將有大戰,隻怕也是坐不住的。”


    “他在何處?”


    “人在淳安。”


    胡宗憲頷首,雷厲風行地一揮手,下令道:


    “既然這樣,便下去準備吧。通告各知府,東南將有大戰,暫緩‘改稻為桑’之事,全力備戰。


    朝廷若有責罰,自有我這個浙直總督一肩擔之。”


    說完這一切,胡宗憲又歎口氣,感慨道:


    “好在,來的隻是一個朱婆龍。”


    徐渭則正色道:


    “這些年來,三十六船諸事皆由朱婆龍打理,此人也絕非等閑之輩,不可小覷。”


    胡宗憲擺手笑道:


    “這個我當然明白,隻是比起朱天都,他的火候還是淺了些。


    若非這位寶龍王爺近些年來,都因傷勢而深居簡出,隻怕咱們這台州大營,早就撐持不住了。”


    徐渭這才終於頷首,認可道:


    “這倒是實話,但咱們也要做好準備。


    畢竟,以朱天都的性情,若真是重傷垂死,隻怕早就出來興風作浪,要鬧個天翻地覆了。


    他既然甘願蟄伏,就說明他的傷勢還不算太嚴重,仍有複原之機。”


    胡宗憲沉重點頭。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聲大喊:


    “這裏有徐渭徐文長大人的家書!”


    徐渭一聽到家書兩個字,就覺得有些不妙。


    他知道以徐行的性格,如果沒有天大的事,絕對不會主動給自己發信,立即讓人把信拿了過來。


    拆開信封,徐渭隻粗略一看,便眉頭緊皺,越看越是神情古怪,到最後,更是忍不住長歎一聲。


    胡宗憲奇道:


    “文長,出了何事?”


    徐渭轉過頭來,用一種意味難明的語氣,緩緩道:


    “有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


    好消息是,咱們的後患已經被人給解決了。”


    胡宗憲還沒來得及展露笑顏,就聽到徐渭接下來的話。


    “壞消息是,鄭泌昌和何茂才,都死了。”


    胡宗憲豁然起身。


    “嗯?!朱天都親自出手,刺殺了他們?”


    徐渭含糊道:


    “不是朱天都,是嶽蹈海的徒弟。


    三天之前,他衝進杭州城,劫了臬司衙門的監牢,放出了那些被冤枉的百姓,又衝到沈一石府上,殺了何茂才和鄭泌昌。


    殺完人後,他就帶著那些百姓離開了杭州,逃進山野裏了。”


    胡宗憲的思維何其敏銳,當即就捕捉到徐渭話裏的重點。


    “鄭泌昌、何茂才,怎麽會在沈一石的府上?”


    徐渭看了看左右,湊到胡宗憲身旁,低聲道:


    “據說小閣老有信給他們,讓他們毀了新安江大堤,水淹九縣。然後沈一石便可以趁機低價收購良田,直接開始改種桑苗。”


    胡宗憲聽得怒火暴漲,一拍桌子,大喝道:


    “混賬!”


    徐渭有些心虛地縮了縮頭,沒說話,但胡宗憲如今也沒心情觀察自家幕僚,下令道:


    “速速派那個裕王府的譚綸去杭州,輔助馬寧遠,不要弄出亂子,還要派人去找戚繼光,讓他加緊防備。”


    等到左右都離開後,胡宗憲才抬起頭,深深地看了徐渭一眼。


    “說吧,這麽大的事兒,怎麽寫成了你的家書?”


    徐渭答非所問道:


    “汝貞,鄭、何二人敢做此事,那是死不足惜。為今之計,是要盡快在嚴嵩再派人下來掣肘前,將浙地,乃至整個東南,都握於手中,方便統合力量。”


    說完,他又感慨一句:


    “快刀斬亂麻,以點破麵,撬動整個東南局勢巨變,真是好計。”


    胡宗憲品出味兒來,眼神淩厲。


    “文長,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徐渭抬起頭,毫不退讓地與他對視,擲地有聲道:


    “我雖沒有安排,卻也願擔此責,海寇事了,你胡汝貞想怎麽處置,我徐文長都別無二話。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顧念嚴嵩的恩情、顧念皇帝的看法,你顧得過來嗎?!”


    胡宗憲愣在原地,徐渭卻已拂袖而去。


    他剛出門,就看見信使翻身上馬,正準備趕往象山海口,給戚繼光送信,便囑咐道:


    “到了象山,告訴戚繼光,東南掣肘已去,不需再有後顧之憂。


    隻要他再堅守些日子,部院裏便能抽出手來,調集更多兵馬援助象山。”


    信使重重點頭,在雨中縱馬飛馳而去。


    ——


    象山城,一處小院內。


    一個瞧著約莫四十來歲,麵白無須,體格健壯,隻披了身布衣的男人,正摩挲著下巴,觀察這處院落。


    院子裏並未鋪設地板,泥土卻是極為堅硬,即便雨勢瓢潑,地麵上也濺不起半點泥水,簡直像是生鐵鑄成。


    這是有人在此處練功,硬生生踩出來的異象。


    院牆石皮剝落,遍布深邃痕跡,宛如刀劈斧鑿而成,條紋攢簇,形成八個形態各異的離奇神像。


    這八尊神像雖隻有模糊輪廓,卻依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強烈壓迫力。


    忽然,小院大門被人拉開,一名全副甲胄的將軍走了進來。


    他頭盔上簪有一朵鬥大紅纓,紅中帶黑的披風在風中狂舞,正是台州總兵戚繼光。


    戚繼光一見那人,便忍不住驚唿道:


    “左都督?你怎會來此?”


    陸炳轉過頭來,朝戚繼光笑了笑:


    “元敬,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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