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韶發現他全身除了眼睛,竟然哪都動不了了。


    手腳無力,渾身像是被馬車輪碾過後的鈍痛,就連唿吸的時候,胸口前麵都是隱隱作痛的。


    他躺在那幾次試圖想要坐起身,卻都是紋絲不動。


    終於,在掙紮數次又失敗之後,他不再蓄力了。


    衛韶躺在竹床上,醒來之前的所有記憶一點點清晰起來。


    大戰、和談、救人,被龍卷風吹走。


    禹王、李旭……江春曉。


    一想到江春曉,衛韶心口痛更激烈了。


    “唿……唿……”


    他想大口喘氣,可,緊接著就開始咳嗽起來。


    隨著他咳嗽的加劇,身上的每一寸都痛若刀割。


    “你被龍卷風吹走,墜入了冰窟,現在渾身筋骨盡斷,心脈也受損嚴重。


    若是情緒過於激動,稍有不慎就會氣血逆行而亡。”


    一道清冷的女聲從一旁傳來。


    衛韶想去看說話這人是誰。


    可他卻轉不過去臉。


    “你……是誰?


    是你……救了我?”


    因為太久沒說話,加上他墜入冰窟之時,咽喉被冰錐刺破,衛韶一開口,聲音很是滲人。


    可來人似乎並不害怕他,反而徑直走近竹床邊。


    她正是之前去而複返的葉縈漓。


    一身白色聖女袍的她,麵上戴著白色的麵紗,整個人都散發著冰雪一樣的清冷氣息。


    “我是南疆聖女葉縈漓。


    你那日墜入了我平日練功的冰窟,剛好被我遇見,就把你帶迴來了。


    我以為你會熬不過三日,結果,你竟挺過來了。


    若說是我救了你的命,不如說,是你自己足夠堅強,活下來了。“


    原來那日衛韶被龍卷風吹走,並未直接墜入雪山那側的懸崖,而是被卷到了雪山西南側南疆聖衣族的千月冰窟裏。


    葉縈漓正好那日在冰窟中修煉冰芯玨,衛韶才沒有被凍死在那兒。


    “原來如此,那還是感謝聖女的救命之恩。”


    一聽見她說自己筋脈盡斷,心脈受損,衛韶心中十分震撼。


    但,他的語氣卻依舊鎮定,沒有半分的慌亂。


    還不忘客氣的向葉縈漓道謝。


    這倒是令她對他,再次更好奇了。


    “看你身上的穿著,你是大雁人?”


    “正是。”


    “嗯……”


    接下來,她沒再細問他的身份,衛韶便也沒多說。


    他腦子裏現在隻想著,如何能加快以內功心法滋養心脈和經脈,好快些恢複行動能力。


    可惜,很多事,往往是事與願違的。


    葉縈漓的聲音再度響起,說出來的話,卻令衛韶心頭一驚。


    “我用寒月神草為你續了經脈,可惜,效果不佳。


    以你現在的傷情看,若想重新站起來,至少也要五年。


    若是你天賦異稟,也不排除能早一些。


    隻是……你的心脈受損嚴重,大限之日,恐怕隻剩下不足三年。


    所以……這些話有些殘忍。


    但是,我相信,以公子這等臨危不懼的性情而言,應該是能夠接受的。“


    葉縈漓的話無異於一記重錘狠狠地垂在了衛韶的心口上,瞬間壓得他唿吸困難。


    大限不足三年!?


    可他要想重新站起來,卻至少需要五年!?


    也就是說,他在死之前,都站不起來了?


    而且,也見不到江春曉了!?


    不!


    不會的!


    衛韶看著屋頂,滿眼的不認命。


    他不可以認命。


    他一定要快些站起來,迴去見到她。


    **


    大雁,皇宮


    江春曉沒等小皇帝宣她入宮,她便自己進了宮。


    因為她手上有皇上的令牌,可以隨意出入宮門。


    禦書房裏,氛圍有些緊張。


    “皇上,是您讓人去刺殺的他嗎?”


    “姐姐!你知不知你在說什麽!?”


    “難道不是嗎?難道您敢說,從沒有對他動過殺心嗎?”


    衛韶失蹤後,江春曉一直想不通,到底是誰會派出那麽多的頂級高手去刺殺衛韶。


    雖然,她心中已有懷疑的人,但是她不願意去猜忌他。


    因為,她之前和他在一起對弈、聊天那麽多日子,在她心裏,他是一個心中有百姓的好皇帝,也是個性格開朗的大男孩。


    可是,從那道聖旨到了邊城之後,她就無法再勸說自己了。


    一想起之前衛韶和她說過的那些事,江春曉認定了是小皇帝容不下衛韶功高蓋主,想趁此機會除掉他。


    “嗬!沒錯!就在舅舅出征之前,朕的確是想過,若大軍得勝之日,他迴不來,也很好!


    可是,朕隻是想了一下而已!


    朕並沒有真的讓人去傷害他!


    因為,朕已經知道,他是真心對朕好的人!


    而且,若他死了,你會非常的傷心!


    朕不舍得讓你傷心!


    你懂嗎!?姐姐!”


    小皇帝到底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被珍惜的人如此質問,他也忍不住紅了眼。


    可江春曉還以為他是被她說中,所以氣急敗壞了。


    “民女真的不明白,大人對你那麽好,你到底為什麽要討厭他呢?


    難道就隻因為外麵那些人,都說他要挾天子以令諸侯嗎!?”


    江春曉緊繃隱忍多日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出來。


    她已經忘了她是民,他是君。


    尋了一個月,她已經慢慢的絕望了,放棄了。


    她終於接受,衛韶生還的可能性基本為百分之九十九……


    可至少,她之前還能留在那,繼續等著那百分之一的希望。


    小皇帝的一道聖旨就讓她連守著那百分之一希望的機會,都沒有了。


    所以,此刻,她也一心求死。


    她想,若小皇帝能怒而治罪於她,也挺好的。


    總比她每日想著衛韶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的痛苦度日要好。


    也許,她死了,這書中的一切都會軌道正軌了。


    但,她一定要問出心中的那些疑問。


    她要死的明明白白的!


    和小皇帝認識這麽久,她不相信自己真的看錯了人。


    他竟如此的狠心,如此的豺狼,如此的忘恩無義!?


    真的一次又一次的傷害那個一心維護他的舅舅!


    “江春曉,你想知道,朕為何對舅舅有那麽大的敵意!?”


    “好,今日朕就都告訴你!”


    姐姐,你一定是不理解,為何舅舅他對我那麽好,我卻要恩將仇報?


    姐姐,你可知,這張龍椅,朕坐的是日日心中晃晃。


    誰不知道寧國公和他的夫人琴瑟和鳴,蜜裏調油。


    可當初他怎麽就會突然移情別戀,喜新厭舊,與一個舞女生出了一個私生子呢?


    姐姐可知,舅舅的娘親懷有身孕的那段時日,寧國公正奉皇祖父的旨在渝州修建抗洪堤壩。


    按說,那一年,他根本都不曾迴過永都城!


    倒是朕的皇祖父,據聞,那段時日,確是幾次出宮,去那善櫻坊微服遊玩呢!


    而舅舅的生母就是罪臣家被發派到那善櫻坊的舞女!


    所以,姐姐你還覺得,朕這麽對他,過分嗎?


    朕對舅舅一直心存忌憚,心存猜疑,過分嗎!?”


    江春曉聽完小皇帝這些話,整個人愣在原地。


    他的意思,是衛韶的身份,他……


    能被皇上如此針對防備的人,就隻有如齊王、瑞王一般有身份和他爭奪皇位的皇子……


    那衛韶!


    可,這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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