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原本不信什麽毒咒的,但事實證明遼人的巫術靈驗無比,妹妹唐八八於八歲那年即無故失蹤,至今毫無音訊,而她唐七七經無數相師算過命,全斷出她壽緣隻到十八。


    爹九年前失去一女,而今哪堪再失去她,這才日夜為她擔憂,深怕老天莫名奪去她的性命。然而不是她不孝,不懂爹的憂慮,一天到晚往外跑,實在是因為她想找迴失蹤的八兒,若能找到八兒迴來與爹團圓,倘若她真不幸須命,至少還有個八兒陪伴在爹身旁,教他老人家不那麽難過。


    可爹不信她找得迴八兒,反而對她不斷離家感到惶惶不安,就擔心她萬一死在外頭無人收屍「爹,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女兒的壽緣薄又如何?隻要有生之年活得開心,那便值了。女兒此生能做您的女兒,有您寵著、疼著,已是有萬分福氣,活得比任何人都痛快,即便要我現在就死也心滿意足了。」「你……唉,傻丫頭,要不是爹的關係,那遼人何以會對你姐妹下咒,讓你們一個下落不明,一個不知能否活過明天?是爹害了你們啊!」他自責不已。


    「爹,您當年保家衛國何錯之有?我和八兒的命運也是天定,況且,八兒隻是失蹤,未必沒有迴來的一天,而我樂天知命,從不懼死,這一切自有上天安排,您不用多愁。」她瀟灑的說。自幼就得知自己會短命,她對壽命長短早已看淡,根本就不在意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隻有下落不明的妹妹,以及老活在自責中的老父。


    「你這丫頭就這麽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嗎?罷了,也虧得你擁有這樂天的性子,若日日擔心自己的死期,那日子還過得下去嗎?」他歎氣。


    她微笑,是啊,虧得她這不怕死的性子,要不,她現在還笑得出來嗎?


    「啟……啟稟郡王……這個……郡王府來了郡主的客人。」外頭的小廝朝大廳內探頭探腦後,拖拉著腳步走進來了。


    郡王正在發脾氣,這時候通稟事情怕遭受池魚之殃,小廝這才畏畏縮縮的。


    「客人?我才剛迴來,哪來客人找上門?」唐七七聽了訝然。


    「這人說是您的朋友,姓王,來投靠您的。」小廝見大廳氣氛沒想象的恐怖,膽子便大了些,話也講清楚了。


    「姓王的人來投靠我?」


    「嗯,他身邊的侍從說,他家主子要暫住咱們郡王府幾日。」小廝繼續說。那位王公子進到郡王府就擺著架子,旁人要靠近皆被他身邊的人喝退,親近不得,那不怒自威的派頭不知怎地讓他望而生寒,也不敢多羅唆,拔腿就來通報這事。


    現在迴頭想想,還是不解,自己身為郡王府的家仆,向來在西平都是走路有風,講話大聲,可別說對那王公子了,就是麵對那叫薑滿的下人,他腰杆也挺不起來,這是著什麽道唐七七本還跪著的,這會忿然的站起身。


    「哪來騙吃騙喝的家夥,敢行騙到郡王府來了?!走,本郡主過去瞧瞧!」


    「殿下,您真不走要在這留下?可過幾日就是皇後娘娘的鳳誕,您不去賀壽了嗎?」郡王府的偏廳裏,薑滿憂愁的問。


    薑滿背上遭不長眼的搶匪劃了一刀,所幸無大礙,請大夫敷藥包紮了傷口便趕來伺候主子了。


    不料聽說主子昨日竟和一個女子共度,隔日還跟著人家去報官抓匪,鬧得那縣衙雞飛狗跳的,後來得知那女子是西平郡王唐明因之女,殿下居然就親自找來了。


    今年難得殿下肯迴京向皇後娘娘賀壽,卻殺出個程咬金絆住殿下,這若讓皇後娘娘知曉,不知有多失望。


    然而殿下這舉動著實令人費解,雖聽其他人說了許多昨晚發生的「奇事」,但未親眼見到,他還是不信的,殿下孤冷慣了,怎可能與女子獨處,還碰了那女子?


    若真碰了,那女子應該已成一具屍體了,殿下這趟來便該是吊唁而不是投宿了。


    輸偃淡淡睨了薑滿一眼。「離母後的鳳誕還有幾日,本宮會在那之前迴到宮中的。」他未曾碰過令自己不反感的女子,這勾起他無比的好奇心,既知她的身分,豈有不找來的道理。


    不過他頗意外她是郡王之女,見她舉止爽朗大方,一雙星眸炯炯有神,還懂得野外求生之術,本以為她出身不高,哪知竟是唐明因的女兒,而這樣也好,方便他找上門來,住在郡王府總好過住一般民宅。


    「是哪個王公子來投靠我?」唐七七大步走進偏廳裏來,入眼見到榆偃先是一愣,後才驚訝起來。


    「怎會是你?!」他見她出現,心微微一窒,她己換下男裝,此刻穿著一襲粉色女裝,身上依舊飄著一股淡雅的芬芳……一日不見,這才發現其實她的臉龐一直清晰留在自己腦中,宛若早已被刻上似的,他那總是冷凝的雙眸不自覺的染上一抹笑意了。


    「我找你來了。」他連口氣都暖,不若平常的冷硬。


    「找……找我做什麽?」她以為與他不可能再相見,哪知他竟找上門來?


    「是什麽朋友找上門來——」唐明因跟著走進來了,當見到榆偃時,他眼睛倏然大睜。


    「您……您不是……」


    雖說當今太子鮮少出現在眾人麵前,但太子在華山修行,華山乂是在他西平的屬地內,當然由他負責太子在華山的安危。


    因為太子不喜見客,每年他僅上山拜見問候一次,可盡管如此,太子的尊容他還是能一眼認出,這會見太子乍然出現在自己的郡王府內,他不禁嚇得說不出話來,腿一曲就要跪下輸偃朝薑滿使了個眼色,薑滿久刻對唐明因附耳說了幾句話,要他不得泄漏太子的身份。唐明因閉上驚愕的嘴巴,腿也不敢曲的站直了,並且趕緊退後兩步,不敢靠太子太近。他自是知曉規矩,凡近太子身者,少有活命的。


    他退了一步,發現女兒不僅未隨他退開,還有意再往前走去,當下驚得連忙要拉退她,可哪知她撥開他的手後,竟直直朝太子走去,這便罷了,還伸手朝太子的肩上送去一拳——「喂,我被迫離開華陰縣衙後,你可已順利報官抓那些匪徒了?」這一拳不僅打得唐明因膽都要嚇破了,就連薑滿也驚得眼珠子差點掉落。


    「你……你……你」薑滿指著她的手都顫了,眼角瞥見主子冷掃他的目光,馬上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再斥責下去。


    娘呀,這是什麽狀況?自己得好好搞清楚了!薑滿張大一雙小眼要仔細看後。


    「報了,華陰縣的官差已經在整治縣道的治安了。」榆偃道。由他親自報官,那縣官抱著烏紗帽嚇得屁滾尿流,若非他輕放此事,那縣官還有命在嗎?相信今後縣道不可能再出現任何盜匪擾民了。


    「那就太好了!不過……誰說你和我是朋友的?你來我這投宿,未免太厚臉皮了吧?」她杏眼斜睨,有些不悅。


    薑滿倒抽一口氣,瞧……瞧她說了什麽話?厚臉皮?太子大駕光臨,哪個人不倒履相迎,她竟罵太子殿下厚臉皮?!


    「七……七兒,來者是客,不……不得無禮!」唐明因簡直讓唐七七驚嚇得魂飛魄散天了,這女兒未免也太不知死活了!


    「什麽客?這人我可沒邀請他,且連他的名字我也不知,來路不明之人如何讓他住進郡王府,還是讓他走吧。」她沒打算收留他。


    唐明因見榆偃臉色沉下,萬分驚恐。「誰說他來曆不明?他……他……」「莫非爹認識他?」她見父親反應怪異,終於有些警覺的問。


    「這……這……!


    「你爹與我爹是故交,過去一過幾次麵。」榆偃替唐明因解圍。


    「是……是啊……是啊……」唐明因一麵附和,一麵抹汗。「既是認識的,要留要送,就隨爹的意思了。」她勉強說。


    「當然留下,當然留下!」唐明因馬上點頭道。開玩笑,太子誰敢趕?唯一敢趕客的,天底下大概隻有自己這不長眼的女兒了。


    「那就有勞郡王為本……小侄準備個清靜之所,讓小侄暫住幾日。」榆偃開口。


    「這自然、這自然,全郡王府最清靜之所就屬東麵,臣……我會將東麵空出,恭迎您住進去的。」「東麵?爹也住東麵,您空出東麵,那自己要住哪?」唐七七聽了問。雖說爹平日也挺好客的,但這迴也太誇張了,竟連自己的寢房都相讓?


    「我不打緊,府內廂房多得是,隨便住都可。」「可是」


    「爹說這麽辦就這麽辦,你別羅唆了!」為免女兒多說闖禍,唐明因直接堵了她的嘴。


    望著不遠處涼亭內的那道頎長身影,唐七七忍不住偏頭思索起來,這人怎麽看都給人高高在上、寂寞的感覺,而且不同於一般的孤傲,他的孤獨像是與生俱來,根本無人可解開他這份無垠的孤寂。


    仿佛感應到她的氣息,他忽地向她轉過臉來,與她四目交接,眼底閃過一抹光。


    被抓到偷窺人家,她尷尬的咬咬唇後,才假裝無事的拎著裙擺跳進涼亭。


    「怎麽就你一個人,你那一天到晚要人離你遠遠的侍從哪裏去了?」她故作自然的問,不想為偷窺他做解釋。


    他在這住了三天,那叫薑滿的奴才時刻守著他,十步內不準人接近,這讓府裏負責伺候的人挺麻煩的,講話得遠站,送食物還得算準距離,這什麽跟什麽,哪來這麽羅唆的規矩?


    「他在那。」他指了左方涼亭邊上的小角落,薑滿像個隱形人似的,就站在那候著。


    她翻了白眼一笑。「就說你這竹籬笆哪去了,原來還圍著呢!」她打趣,郡王府的人私下都喚薑滿「竹籬笆」,有他在,其他人休想越過籬笆一步。


    被揶掄,薑滿心中雖惱,麵上也隻得幹笑以對,誰教天降奇星,眼前的女子可是主子現在眼裏的星星了,他得罪不起。


    「對了,每個人都不可越過雷池一步,怎麽我卻可以輕易靠近你?薑滿為什麽不攔我?」她疑惑的問榆偃。


    其實對這事薑滿比她還好奇,自己伺候主子這麽多年,這女子可是第一個也是唯二個能近主子身的,這事,他也很想聽聽主子自己怎麽說。


    輸偃揚起一抹笑,那笑容是薑滿沒見過的,燦爛奪目、宛若春風……眼前這人真是自己主子嗎?不會是有人假冒的吧?


    他瞧得竟是有些發毛了。


    「我對人反感,一向不喜歡親近人,可你……」「我如何?」


    「很特別。」


    「怎麽說?」她好奇在他那沉靜的眼底,為什麽有一絲的不解、驚奇,以及若有似無的……溫柔?


    「七兒。」他同她爹一樣喚她的小名。


    她心跳猛然跳快了一下,臉頰莫名發熱。「嗯?」「我或許……喜歡上你了。」薑滿渾身猛然一顫,驚嚇太過,膝蓋一軟,險些栽倒,趕緊抓了周邊的欄杆才能站好。唐七七也張口結舌起來。


    「你……你開玩笑的吧?」榆偃看著她吃驚的神色,表情凝固了一瞬,接著不冷不熱的望著她再道:「嗯,就當是玩笑吧。」她聞言鬆了一口氣,拍拍胸口。


    「就說嘛,咱們才見過幾次,你怎可能喜歡上我?再說,誰喜歡上我誰倒黴,我可是個短命鬼,娶我的人會做鰥夫的。」他眉頭用力一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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