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卻想,這女子大咧咧的,也不想在這荒山野嶺與個陌生人獨處會有危險,她這是天真不識險惡,還是認為他無害?又或者,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裏?


    越想越不是滋味,這女子真當他是文弱書生,徹底瞧不起他了!


    「還愣著做什麽?走吧!」她急著找塊安全之地生火,雖說沒聽說過這片林子有什麽猛獸出沒,但野狗與小蛇之類的還是會傷人,有了火堆後,它們就不敢靠近了。


    見她哪裏不走,偏往自己侍衛藏身的方向去,他馬上用力咳了一聲讓他們避開,大批人趕忙移動身子躲藏,不能讓她發現。


    聽見他突然咳這一聲,她迴頭瞪他一眼。「小聲點,小心野狗都被你引來了,真笨!」她罵了一句就搖頭往前走去。


    他臉色發青,罵當今太子笨,這家夥是天下第一人,真是找死!


    可他對她畢竟好奇多過其他,仍是忍氣跟上去了。


    她找了塊平坦的空地兩三下就升起火堆,且人消失一會後帶迴了一隻山雞,沒幾下工夫便將山雞烤得香噴噴的了。他瞧她動作這般利索,顯然對夜宿野地之事駕輕就熟,不知是什麽出身,一個女子竟可以在野地裏活得這麽自在?


    「喏,這隻雞腿給你,咱們一人一隻腿。」她大方的扳了隻雞腿給他。


    他皺眉未接過,這種粗食他如何入口?


    見他一副沒興趣的模樣,她撇嘴收迴雞腿。「不吃算了,我自己吃。」她當他是享受精致食物慣了的富家公子,吃不了粗食,便隨他餓肚子去,等他餓得受不了自然會吃。


    她將雞腿送到自己嘴邊,用力咬下一口,香嫩好吃極了,大讚自己的烤雞功夫大躍進。


    「喂,你靠過來些,那些野狗怕火,離火堆近些才安全。」她見他坐在離火堆稍遠處默默注視著吃得津津有味的她,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麽,好心提醒他。


    他撇唇冷笑,他的人早就將這附近團團圍住,別說野狗了,就是老虎也休想靠近這裏。


    「我問你,你怎知那群搶匪在那守了三天?」他問起這事。


    她見他沒移動身子的意思,繼續坐得離火堆遠遠的,抿嘴懶得管他了,若是半夜裏他被野狗襲擊,算他倒黴。


    「我呢,是出來尋親的,剛經過華山山腳下時無意間瞧見這群人鬼鬼祟祟的,偷偷靠近才知他們在縣道守了三天,等著對路人行搶,我正要去報官抓人,你就送上門讓他們搶了,見你隻帶了個小廝在身邊,這才出手相救的。對了,你記著,明兒出了這片林子後,第一件事先去報官,將這些無法無天的搶匪繩之以法,免得他們繼續為非作歹,害了其他路人。」她說著打起哈欠來。


    這吃得飽飽就想睡是人的天性,況且她今日勞累得很,先是拉著他在林子裏四處奔逃,又張羅了這頓吃食,累啊。她輕籲口氣,身子往溫暖的火堆再挪了挪,睡意馬上襲來。


    夜風吹來,將茂密的樹林刮得沙沙作響,見她還能闔目安然睡去,他移動腳步走向她。


    黑眸靜靜的凝視起她的睡顏,一旁火光跳動,一閃一閃的。見她眉兒彎彎、眼兒也彎彎,連嘴角都微微上揚,像隨時在笑似的,這姑娘說不上非常標致,但很特別,令人一眼難他屏住氣息,神情變得古怪,忍不住地朝她伸出手,掌心碰上了她的頸子。一、二、三、四……他默數著,直數到一百,都沒殺人的衝動。


    對此,他內心可說是波濤洶湧、極不安定,先前可能因為遇到強盜,事發突然因此對她去了戒心,可這會一切平靜,他卻仍沒有殺意……這又怎麽說?


    他不可置信,手逐漸往上移至她的臉頰,依然沒有嫌惡感,不僅如此,因為觸碰到她的肌膚,感受到那細致光滑的觸感,他心一陣悸動。


    而且因靠得近,他聞到了她身上有股似蘭非蘭的香氣,氣息極淡,讓他聞來舒適,莫不是這股淡香掩去她的人氣,才讓他不排斥她?


    手克製不住來迴摩挲起她臉上的嫩膚,她身子一個顫動,忽然醒過來了。


    他一瞬間心跳幾乎停止,迅速將手縮迴來。


    「該死的!」她一睜眼就大罵。


    他難得露出尷尬的神色。「你——」


    「可惡,你方才問我為什麽知道那群搶匪已在縣道守三天的事,這話分明疑心我是共犯,認為我與他們是一夥是不是」她氣唿唿的質問。


    他緊繃的肌肉瞬間鬆開,原來她並未發覺他的動作,他垂目掩去自己略微失控的情緒。


    「我沒疑心你,方才問話純粹閑聊問起,沒別的意思。」他解釋。


    那群盜匪應該已教自己的侍衛殺光,而她若是有問題,事後也難逃一死。


    「最好是這樣,否則就太沒良心了!」她咕噥一聲,身子一倒又睡去了。


    他微愕,這女人的言行舉止都出人意料,更不同於他過去遇見過的任何一個人,他很少笑,可她卻教他啼笑皆非。


    瞧她當真又熟睡了,他低首瞧起自己剛撫過她的手,手指仿佛還有餘溫,更似還殘留她的餘香,讓他驟然失神起來。


    「殿下……殿下,殿下。」他的人見她已睡著,便偷偷過來見他,瞧他怔怔的,低低多喚了兩聲。


    他迴神,見三尺外的侍衛手上正端著食物。


    那是由華山帶下來,他平日常用的點心,該是薑滿為他備的,讓他在迴京的路上可用,侍衛見他未食烤雞,怕他肚子餓,因此送上這個來。


    他讓侍衛將食物放下後退開,自己取過一塊鬆糕,吃上一口。「薑滿呢?」他問起。


    「薑滿公公挨了一刀,傷勢不重,正在療傷,明日便可來伺候。」侍衛稟告。


    他揮手。「讓他不必急著迴來,多療養兩天,等傷勢好了再說。」「是。」


    「搶匪呢?」


    「全就地正法了,就連後頭追您的那幾個,也都伏法了。」連太子也敢搶,砍這些人十次腦袋都不夠的。


    「嗯,水。」他吩咐。


    一杯水立刻呈上來。


    他喝了一口水,倏然聽見她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馬上將剩下的點心與水讓侍衛帶走。「退下吧,別讓她發現了。」侍衛見主子擔心吵醒一名陌生女子,連東西也不食了,心下暗訝。其實早在見他居然主動去碰這女子後,他們已經駭過一迴了,因此這會兒雖驚,已能按捺住,不過這事若讓薑滿公公親眼瞧見,那眼珠鐵定會掉下來的。


    侍衛故作鎮定的退迴數尺外,默默地盡護駕之責。


    流水潺潺,蟲鳴鳥叫,河裏還可見到魚兒遊動,再襯上河畔的小花,景色美不勝收。


    她彎彎蛾眉、小巧紅唇、如同春花般爽朗的笑容……這些教跟在她身後的榆偃腦中思緒紛飛。


    這女子是唯一靠近他,卻沒激起他反感與防衛的人,著實引起他的興趣……「再一會就能出這座林子了,到時候記得先去報官,將昨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官府,讓他們派人剿匪,明白嗎?」在與他分道揚鑣前,她不忘再次叮嚀。


    「嗯。」他隨口應聲,銳利的雙目不時盯向她。


    他若報官,這整個縣內不翻了天?一幹官員全要掉腦袋了。


    發覺他盯她的目光充滿審視與疑惑,不明白這人怎會對她露出這樣的神情?莫不是還在疑心她與搶匪勾結坑他吧?


    「喂,我瞧你這人疑心病挺重的,若仍懷疑我,我可以陪你去報官。」她坦蕩蕩的說,為求清白,她願意一起去見官,這麽一來,瞧他還能懷疑她嗎?


    「好,一起去。」他竟點頭。


    這是真懷疑她了!她忍了又忍,唇瓣抿了又抿,最後用力哼了一聲。「那走吧,報完官,我還急著找人,沒空多耗時間的!」她不爽的扭頭先走出林子。


    他立刻跟上去,報官之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想就這麽與她分手,能與她多耗一些時候是一些。


    她帶著他就近來到華陰縣的縣衙,才一走進去便發現糟了,這裏的縣官居然是爹的門生、認識的!當下拉著他忙要閃人了,可惜對方一見到她,哪肯讓她走,立刻命人將她攔下來。


    「郡主,郡王派人到處找您,可要為您擔心死了!」那縣官趕上前道。


    「我……這個……」這下自投羅網,教她欲哭無淚了。


    「郡王通令各縣府,若見到郡主立刻護送您迴郡王府,不得違令。來人,快備轎送郡主一程!」華陰縣官立即吩咐下去。


    「不……不不不,我還有事,必須……」


    「天大的事還是等見到郡王再說,郡主快上路吧,省得郡王擔憂。」結果別說報官,她連多說一句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押進轎子裏去了。


    等她被押走後,縣官才發現榆偃的存在,見他氣度不凡,又是跟郡主一起來的,遂開口問:「您是……」榆偃不喜人群,俊容微沉,轉身便走。


    縣官見了愕然。「這……放肆!來人,把人給本官抓迴來一」他話說到一半,頸上已多了一把刀,他大驚失色,縣衙裏的人也全都嚇傻了,哪裏冒出的侍衛竟敢將刀架在縣官身上「你……你們……」縣官驚愕至極。


    「敢對殿下無禮,放肆的是你,還不請罪?」榆偃的侍衛喝道。


    縣官瞪大眼睛,殿下?莫非這人就是長年隱於華山的太子他竟下山來了……見榆偃正要走出縣衙大門,縣官腿一軟,跪下了,連忙朝他的背影叩首,叩得頭破血流也不敢麁。


    西平郡王府內正刮起風暴,郡王唐明因正在教訓女兒。


    他氣急敗壞的聲音充斥了整個郡王府,隻差沒將屋頂給掀了。


    齊淩王朝封王條件有二,若非皇親國戚,就得立有戰功。


    而唐明因並非國親卻受封郡王,乃因當年領兵大敗遼軍,為國立下絕世戰功,因而賜封郡王,屬地西平,稱號西平郡王。


    他膝下有六子二女,但六子都教皇上派往邊境保家衛國去了,目前留在府中的隻有大女兒唐七七。


    偏這個女兒「不安於室」,經常拋下老父到外頭去亂跑,讓他常得為她的安危憂心忡忡,這會人終於被逮迴來了,他怎能不大發脾氣,好好教訓這不孝女一頓?


    「郡王,郡主既已平安迴來,您就不要再生氣了,瞧,她都知錯的跪了一個時辰了。」府中下人上前替自己的小主子求情。


    唐明因瞧著跪在自己麵前可憐兮兮的愛女,鼻子重重一哼。「她知錯?她若知錯,這幾年就不會動不動就離家出走,徒留我為她擔心。」「爹,我隻是想找迴」


    「住口,若找得迴來早找迴來了,也不想想你自己,都要十八了,萬一……」他忽然說不下去了,滿臉憂傷。


    唐七七自是知曉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表情,西平上下無人不知她這郡主剛出世便被遼人的巫師詛咒活不過十八。


    當年遼軍大敗,對爹恨極,適巧她與雙生妹妹於那年出世,遼人巫師便發下惡咒,讓兩女一人早夭,一人孤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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