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祝生宿於書屋中,思量小姐詩詞之妙,又喜又疑。想道:“女郎如何有此美才,莫非是他父親筆削過的?”又想道:“即使文才果美,未知其貌若何?我須在此探訪個確實才好。”次早起來,去書箱中取出一幅白鮫綃,把鸞簫這首詩錄在上麵,時時諷詠。早晚間賀公出來與祝生敘話,或議論古人,或商確時務,祝生應對如流。或有來求賀公詩文碑銘的,賀公便央祝生代筆,祝生揮毫染翰,無不如意,賀公十分愛敬。


    祝生在賀家一連住了半月有餘,調鶴私稟道:“老爺本教相公先到陽爺家賀壽,今壽期已近,作速去方好。”祝生此時未曾訪得鸞簫確實,哪裏肯便去。調鶴見他躊躇不行,又稟道:“相公若還要住此,不妨到陽家去過,再來便了。”祝生想道:“我若辭別去了,怎好又來?”因對調鶴道:“此間賀老爺相留,不好便別。陽爺處,你自去把書禮投下罷。”調鶴道:“老爺書中已說相公親往,如今怎好獨差小人去?”祝生想了一想道:“你與我年貌仿佛,況我與陽爺未經識麵,你今竟假扮著我代我一行,有何不可。”調鶴道:“這怎使得?小人假扮著去不打緊,倘或陽爺置酒款留,問起什麽難應答的話來,教小人哪裏支吾得過?”祝生道:“你隻推說要到賀表叔家問候,一拜了壽,就辭起身便了。”說罷,便取出書信禮物,並將自己的巾服付與調鶴,教他速去速迴。調鶴沒奈何,隻得將著書禮,雇下船隻,收拾起身。到了船中,換了巾服,假扮著祝生,自往馬邑去了。


    且說祝生住在賀家,不覺已是三月中旬。清明時候,賀公舉家要去掃墓。鸞簫小姐以微恙初愈,不欲隨行,夫人留霓裳在家陪侍,其餘婢仆盡皆隨往。賀公意欲約祝生同去墓所閑遊,祝生打聽得鸞簫獨自在家,便想要乘此機會窺探些消息,乃不等賀公來約,先推個事故出外去了。約莫賀公與夫人等去遠,即迴身仍到賀家,在書齋左側走來走去,東張西看。卻又想:“小姐自在深閨,我哪裏便窺視得著?”心中悶悶,隻得仍走入書屋中兀坐。


    卻說鸞簫自見了祝生的詩,十分賞歎,把來寫在一幅絳鮫綃之上,朝夕吟味。那日夫人出外,鸞簫獨與霓裳閑處閨中,複展那詩觀看,因戲對霓裳道:“祝家表兄第一句詩,便暗合著你的名字,莫非他與你有緣。”霓裳笑道:“小姐若得配才郎,霓裳自當在抱衾與稠之列。”鸞簫道:“祝表兄詩才雖妙,未知人物如何?”霓裳道:“今日乘夫人不在,小姐何不私往窺之?”鸞簫道:“倘或被他瞧見了,不當穩便。”霓裳道:“小姐與祝生既係中表兄妹,相見何妨?”鸞簫沉吟道:“我見他不妨,卻不可使他見我。我今有個道理。”霓裳道:.“有什道理?”鸞簫道:“把你身上的青衣來與我換了,我假扮了你,去窺他一麵。倘他見了我問時,我隻說是你便了。”霓裳笑道:“祝生的詩既比著霓裳,今小姐又要扮做霓裳,使霓裳十分榮耀。”說罷,便脫下青衣與鸞簫改換停當。


    鸞簫悄地步至梅花書屋,隻推摘取青梅,竟走到庭前梅樹之下。祝生正悶坐無聊,忽然望見一個青衣女子,姿態異常,驚喜道:“夫人已不在家,此必是小姐的侍兒了。”忙趨上前唱個肥諾道:“小娘子莫非服侍鸞簫小姐的麽?”鸞簫看那祝生時,豐神俊爽,器宇軒昂,飄然有超塵出俗之姿,心中暗喜,慌忙迴禮道:“妾正是小姐的侍兒霓裳也。”祝生聽說名喚霓裳,笑道:“隻霓裳兩字便是妙極,小生前日詩中曾把佳名與梅花相比,何幸今日得逢解語花。”鸞簫道:“郎君尊詠,小姐極其稱賞,未識小姐所作,郎君以為何如?”祝生道:“小姐詩才勝我十倍,但不知此詩可是小姐真筆?”鸞簫道:“不是真筆卻倩誰來?”祝生道:“隻怕是你老爺筆削過的。若小姐果有此美才,小生有幾個字謎,煩小娘子送與小姐猜一猜,看可猜得著?”說罷,便去書齋中取出一幅紙來。鸞簫看時,第一個字謎道:


    上不在上,下不在下。


    不可在上,且宜在下。


    第二個字謎道:


    兄弟四人,兩個落府。


    四個落縣,三個落州。


    村裏的住在村裏,市頭的住在市頭。


    第三個字謎道:


    草下伏七人,化來成二十。


    將人更數之,又是二十七。


    第四個字謎卻是一首《閨怨》,其詞曰:


    一朝之忿致分離,逢彼之怒將奴置。


    妾悲自揣不知非,君恩未審因何棄?


    憂緒難同夏雨開,愁懷哪逐秋雲霽。


    可憐抱悶訴無門,縱令有意音誰寄?


    若斷若連惹恨長,相拋相望想徒係。


    一息自仍自憐,小窗空掩常揮淚。


    鸞簫看罷,微笑著:“這個有何難猜,還你小姐一猜便著。”言訖,便持進內邊與霓裳看。霓裳未解其意,鸞簫道:“第一謎是指字中那一畫,第二謎是指字中那一點,第三謎是‘花’字,第四謎是‘心’字,合來乃‘一點花心’四字。”霓裳聽罷,仔細摹擬了一遍,稱讚道:“此非祝郎做不出,非小姐猜不出,小姐何不也寫幾句破他?”鸞簫應諾,便於每一謎後各書四句,其破一畫謎雲:


    在酉之頭,在醜之足。


    在亥之肩,在子之腹。


    其破一點謎雲:


    其二在秦,其一在唐。


    其四在燕,其五在梁。


    其破花字謎雲:


    五行屬於木,四時盛在春。


    或以方彩筆,或以比佳人。


    其破心字謎雲:


    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變化總無窮,通達是其用。


    鸞簫寫完,將來袖了,再到書齋送與祝生觀看。祝生驚歎道:“小姐才思敏妙如此,前詩的係真筆無疑矣。”鸞簫道:“方才小姐見摘去青梅,吟詩四句,郎君也請吟一首。”祝生道:“聞小姐佳詠。”鸞簫便念道:


    如豆梅初吐,枝頭青可數。


    青時未見黃,酸中還帶苦。


    祝生聽了,笑道:“這是小姐嘲笑我了。她道我尚是青矜,未登黃甲,既饒酸風,又多苦況。我今試賡俚句,聊以解嘲。”遂授筆連題二絕,其一曰:


    當年煮酒論英雄,曾共曹劉肴核供。


    世俗莫將酸子笑,遨遊二帝藐王公。


    其二曰:


    耐爾流酸愛爾青,秀才風味類卿卿。


    莫嫌炙得眉痕皺,調鼎他年佐帝羹。


    鸞簫看了,笑道:“二詩殊壯,但隻自負其才,不曾關合在小姐身上去。”祝生道:“要關合到小姐身上也不難。論我胸中抱負,自比青梅,若論我眼前遭遇,正不及青梅哩。待我再題一絕。”又題道:


    香閨食果喜拈酸,妨爾常邀檀口含。


    最是書生同此味,風流未得玉人諳。


    鸞簫見了道:“這隻就青梅關合小姐,還可竟把青梅比得小姐麽?”祝生道:“這也不難。”便又題一絕道:


    濺牙能使睡魔降,止渴徒教望眼忙。


    中饋得伊相讚佐,和羹滋味美還長。


    鸞簫見詩,笑道:“前兩句略輕薄些,後二句居然指為中饋,未免唐突。”祝生道:“詩中之謎,都被小娘子猜著。小生心事,小娘子已知。量小姐心事,亦唯小娘子知之。待我再題一絕,便將青梅比著小娘子。”又題道:


    傾筐當日載風詩,常伴佳人未嫁時。


    實七實三頻數處,深閨心事隻伊知。


    鸞簫見他筆不停揮,數詩立就,稱歎道:“郎君如此美才,我家小姐自然敬服。我當以尊詠持送妝台。”祝生道:“我與你家小姐原係中表兄妹,可請出來一見否?”鸞簫道:“小姐怎肯輕易出來?待我替你致意便了。”說罷,轉身要走,祝生向前攔住道:“難得小娘子到此,幸勿虛此良會。我若非與你有緣,何故拙句暗合芳名。今縱未得小姐遽渡仙橋,願得與小娘子先解玉自l。”鸞簫羞得臉兒紅暈,說道:“郎君放尊重些,老爺、夫人知道,不是耍處。況小姐不時叫喚,若逗留太久,恐見嗔責。我去也!”祝生攔她不住,隻得由她去了。


    鸞簫迴至香閨,把上項話一一對霓裳說知。霓裳聽罷,觸動了一片芳心,想道:“今日小姐把我妝得十分好了,祝郎心裏已記著‘霓裳’兩字。隻是徒受虛名,卻無實際。倘異日祝郎真見我時,道我不是昔日所見的霓裳,那時隻怕輕覷綠衣,不施青眼。不若我今夜假妝小姐,暗地去與他相會,先定下此一段姻緣,也不枉他詩中巧合我的名字。”私計已定,便竊了鸞簫寫的那幅絳鮫綃藏在身邊,隻等夜深,瞞著鸞簫行事。正是:


    你既妝我,我也妝你。你不瞞著我,我偏瞞著你。你妝我,不瞞我,是高抬了我。我妝你,偏瞞你,怕點辱了你。


    且說祝生見了假霓裳之後,想道:“侍兒美麗若此,小姐可知。”又想道:“人家盡有侍兒美似主兒的,若小姐得與霓裳一般,也十分夠了,隻可惜她不肯出來一見。”癡癡地想了半晌。


    到得抵暮,賀公與夫人等都迴來了。當晚賀公又與祝生閑敘了一迴,自進內邊。祝生獨宿書齋,哪裏睡得著?見窗外月光明亮,便走到庭中梅樹之下,仰頭看月。正徘徊間,忽聽書房門上輕輕叩響,低叫開門,好像女人聲音。祝生連忙開看,隻見一個美人掩袖而進,月光下見這美人凝妝豔服,並不是日間青衣模樣。祝生驚問道:“莫非鸞簫小姐麽?”霓裳也在月下仔細看了祝生,果是翩翩年少,私心甚喜,低應道:“然也。妾因慕表兄之才,故今夜瞞著侍婢霓裳,特來與兄麵計終身之約。”祝生喜出望外,作揖道:“小生得蒙垂盼,實乃三生有幸。”霓裳取出那幅絳鮫綃,送與祝生道:“此妾手錄尊詠《落梅詩》在上,梅者媒也,即以此贈兄為婚券。”祝生接了,稱謝道:“小生拙句,得蒙玉手揮毫,為光多矣。”便去取出那幅白鮫綃來,遞與霓裳道:“小姐佳章,小生亦錄在這鮫綃上,今敢以此為酬贈。”霓裳接來袖了,說道:“隻此己定終身之約,妾當告退。”說罷,假意要行。祝生忙扯住道:“既蒙枉臨,豈可輕去?況月白鳳清,如此良夜何!”一頭說,一頭便跪下求歡。霓裳用手扶起道:“若欲相留,兄可對月設誓來。”祝生即跪地發誓道:“我祝鳳舉若忘鸞簫小姐今日之情,蒼天鑒之。”誓畢,把霓裳摟到臥榻前,霓裳做出許多嬌羞之態,祝生為之款解羅襦,擁入衾中就寢。但見:


    粉麵低偎,朱唇羞吐。一個把瑤池青鳥認作王母臨凡,一個是崔府紅娘權代雙文薦枕。一個半推半就,哪管素霓裳忽染新紅;一個又喜又狂,也像青梅詩連揮幾筆。一個隻道日裏侍兒脫去,今何幸小姐肯來;一個正為早間小姐空迴,故棄我侍兒當夕。一個隻因落花首句巧合阿奴小名,特背娘行偷期月下;一個自喜傾筐一篇打動深閨心事,遂將玉人引至燈前。一個把慕鸞簫的宿願了卻十分,尚有幾分在霓裳身上;一個聽唿表妹的低聲連應幾句,曾無半句入小姐耳中。兩幅鮫綃湊成一幅相思帕,三星邂逅先見雙星會合時。


    兩個恩情美滿,雞聲三唱,霓裳起身辭去。祝生問以後期,霓裳道:“既已訂約百年,豈可偷歡旦夕。兄今宜銳意功名,不必複作兒女眷戀。”說罷,啟戶徐行。祝生送了一步,珍重而別。次日,鸞簫尋不見了絳鮫綃,隻道昨日往來書齋遺失在路上,命霓裳尋覓,霓裳假意尋了一迴,隻說尋不著,鸞簫隻索罷了,不在話下。


    卻說調鶴假扮祝生到陽城家中拜壽,陽公見他人物清雅,哪裏曉得是假的?再三留款,調鶴隻推要往賀家,連忙告辭。臨別時,陽公道:“目今朝廷開科取士,賢侄到令表叔家去過,就該上京赴試了。”調鶴應諾。迴見祝生,具道前事,並促祝生起身。祝生此時心事已定,亦欲歸報父親,商議行聘,即束裝而行。賀公置酒餞別。祝生討了一迴書,星夜迴到河東,拜見父親。祝公見迴書中已允姻事,大喜,隨即遣媒議聘。一麵打發祝生上京應試。祝生領了父命,攜著調鶴,即日起身去了。


    是年河東饑饉,百姓流離,祝公屢疏告荒。宰相裴延齡不準其奏,祝公憤怒,特疏專劾裴延齡不恤天災,不軫民命,乞斬其首以謝天下。裴延齡大怒,使奏稱祝聖德妄報災荒,侵欺國稅,不加重治,無以儆眾。奉旨祝聖德逮係至京下獄治罪,其親屬流竄嶺南。那時祝生正在途中,聞了這消息,吃驚不小。泣對調鶴道:“老爺忤了權相,此去兇多吉少,我又流竄煙瘴之地,未知性命如何,祝氏一門休矣。”調鶴道:“老爺平日居官清正,今必有人申救,量無大禍。倒隻怕嶺南煙瘴之地,相公去不得,如何是好?”祝生聽了,掩麵大哭。調鶴沉吟道:“老爺隻有相公一子,千金之軀,豈可輕去不測之鄉?小人有個計較在此,可保相公無事。”祝生急問何計,調鶴道:“小人原曾扮過相公的,今待小人仍把巾服穿了,扮做相公,竟往官司投到,聽其押送嶺南。相公卻倒扮做從人模樣,自往別處逃生。”祝生道:“這使不得,前番陽家賀壽,是沒什要緊的事,不妨代我一行。今遠竄嶺南,有性命之憂,豈可相代?”調鶴慨然道:“說哪裏話,小人向蒙恩養,今願以死報。”祝生泣謝道:“難得你有這片好心,真恩勝骨肉,我今與你結為兄弟。倘天可憐見,再有相見之日,勿拘主仆之禮,你認我為兄,我認你為弟便了。”說罷,走到僻靜處,大家下了四拜,把身上衣服換轉。調鶴扮了祝生,即往當地官司投到,自稱是祝公子,因應試赴京,途中聞有嚴旨,特來待罪。官司錄了口詞,一麵申報刑部,一麵差人將本犯押送嶺南。公差領了官批,押著調鶴即日起行。行了幾日,路過馬邑縣,那陽城聞祝公子被竄,路經本處,特遣人邀請到家。調鶴前曾假扮祝生,見過陽公,今番陽公隻認調鶴是真正公子,執手流涕,厚贈盤纏。又多將銀兩賞賜防送公差,教他於路好生看覷。調鶴別了陽公,自與公差到嶺南去了。正是:


    勉強倒是賀壽,情願卻是捐生。


    前日暫時弄假,今番永遠即真。


    且說祝生假扮做從人模樣,隨路逃避,思量沒處安身,欲仍往賀家,“怕他家中人已都認得我,倘走漏消息,不是耍處。”因想道:“不如到馬邑縣投托陽年伯罷。”又想道:“前日拜壽不曾親往,今日怎好去得?縱使陽年伯肯留我,家耳目眾多,哪裏隱瞞得過?”躊躇半晌,心生一計道:“我到陽家,隱起真名,倒說是書童調鶴,因家主被難,無可投奔,特來依托門下便了。”私計已定,星夜奔到馬邑,假裝做調鶴,叩見陽公。陽公念係祝家舊仆,收在書房使喚。祝生隻得與眾家童隨行逐隊,權充下役。正是:


    隻愁季布難逃死,敢向朱家惜下流。


    話分兩頭。且說賀公正喜與祝家聯了姻,忽聞祝公忤了權相,父子被罪,又驚又惱。夫人與鸞簫、霓裳各自悲恨。賀公乃親赴京,伏闕上疏中救。一麵致偉與陽城,書略曰:


    憶自裝延齡入相之初,先生曾欲廷裂白麻,可謂壯矣。今裝延齡肆惡已極,朝政日非,而先生置若罔聞,但悠遊鄉裏,聚徒講學,恐韓退之淨臣一論,今日又當為先生誦也。仆今將伏闊抗疏,未識能迴聖意否?伏乞先生糾合同官,交章力奏,務請尚方劍,誓斬逆臣頭,以全善類。國家幸甚,蒼生幸甚。


    賀公親筆寫了書,付與一個蒼頭,教去馬邑縣陽諫議家投遞,約他作速赴京相會,蒼頭領命而行。不想數該遭厄,事有差訛,這蒼頭甚不精細,來到半路遇著一隻座船,說是諫議楊爺赴京的船,蒼頭隻道就是馬邑縣的陽諫議,不問明白,竟將家主這封書去船裏投下。原來這楊諫議卻是楊迎勢,因欲賄通裴相,謀複原官,故特買舟赴京。正想沒個獻媚之由,看了這書,便以為奇貨可居。又怪賀公前日拒其求婚,今日正好借此出氣。當下將書藏著,一到京師,便去裴府首告。裴延齡正為賀朝康中救祝聖德,恐多官效尤,交章互奏,沒法處他。得了楊迎勢所首,滿心歡喜,便表薦楊迎勢仍為諫議大夫,隨即代迎勢草成疏稿,刻奏賀朝康糾眾欺君,私結朋黨,謗訕朝廷,宜加顯戮。


    迎勢依著裴延齡的親筆疏草寫成本章,並賀家私書一同上奏。憲宗即命裴延齡票旨。延齡擬將賀朝康下獄問罪,妻女入宮為奴,韓愈、陽城俱革職,永不敘用。憲宗依擬而行。命下之後,賀公就京師捉下獄中,緹騎一麵到雲州提拿妻女。


    這消息早傳到賀家。賀老夫人大驚,抱著鸞簫哭道:“汝父捐軀報國,固所不辭。老身入宮亦不足借。隻可惜累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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