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氏帶了雙桃來到登雲閣,那三個丫頭問道:“少爺為何不來?”梅氏道:“少爺腹痛走不動,他道腹痛好了就來。”遂坐下等了一迴,隻見花子能走到,梅氏道:“少爺,此時腹痛可好了麽?”花子能道:“此時好些了。”梅氏道:“如此說吃了兩杯酒迴去罷。”二人坐下一直吃到日晚,雙桃在旁催逼花子能迴去:“如再挨延,倘太師爺到來如何是好?須當速去,等明日再來罷。”花子能沒奈何,辭別梅氏而去。這花子能平日作惡作威,今日又與庶母通奸,於禽獸何異?雖是前生孽債,然而罪惡太重豈不上幹天怒,報應昭彰?隻因花錦章平時期心作惡,屈害忠良,故有此報。


    且說高文傑領旨出京,一路而來,已到揚州,合郡文武官員俱來迎接。接進知府堂上,開讀詔書已畢,知府備酒款待。誰知府內有個書辦,姓陳名鬆,曾受李榮春大恩,未曾報答,念念在心,今日忽聞此信,驚得冷汗直流,道:“此事怎麽好?必須去報李大爺曉得才好。隻是不能出去,如何是好?也罷,我且到後庭去看可有出路麽。”急急走到後庭,四處一看並無出路之處,忽見東南角有一株樹,遂爬上了樹,立在牆頭往下一跳,跌倒在地,也顧不得疼痛,爬起就走,如飛地趕到李府門口將邊門亂打。管門的聽見有人打門連忙走來,開門一看,問道:“原來是陳師爺,夤夜到此何事?”陳鬆道:“爾家大爺睡去也未?”管門的應道:“尚未睡呢,還在書房看書。”陳鬆道:“爾將門閉了,快些進去通報,說我有緊急事要見。”管門的閉了門走進書房通報,李榮春道:“快請他進來。”管門的走出來道:“大爺有請。”陳鬆連忙走進,來到書房道:“李兄,不好了。”李榮春問道:“陳兄為何如此慌張?請坐下說話。”陳鬆道:“李兄爾不曉得,那花錦章奏了一本,說爾與蟠蛇山大盜串通謀反,朝廷聽信讒言差官前來擒爾。方才在府堂上開讀聖旨,現在私衙飲酒,酒若飲完便來擒爾。我跳牆而出前來通報,快些急走。”李榮春笑道:“不必著忙,真的真假的假,怕他何事?若走不是好漢,他們又隻說真有此事了。”陳鬆道:“此是奸臣陷害,不可看輕的事。我方才聞得一時肝腸欲斷,爾卻全然不在心上。”李榮春道:“爾難道不曉我的性情麽?死不怕,生不貪,禍福由天,奸臣陷害我還嫌遲,早已知他要來害我的。”陳鬆道:“不是如此說,爾若有差遲,令堂夫人靠著誰來?”李榮春道:“我自有道理。”


    那三元、來貴二人聽了此言,連忙走進內堂報知夫人。李夫人聽了此言心中大怒,罵道:“花錦章,爾這狗男女!老奸賊!聽信兒子讒言,誣害我兒為盜黨,全然不念同鄉之情。如此害人,良心何在?”那淡氏大娘隻是叫天叫地的哭。施碧霞聞言大怒,大罵奸賊不休。又道:“這個原是我哥哥不該,為何不到邊關卻去蟠蛇山落草?”爾道施必顯的函已入花子能之手,施碧霞如何曉得?施必顯在蟠蛇山落草,大凡鄉宦人家每處有抄《京報》來看,所以蟠蛇山大盜童孝貞、施必顯、張順等橫行不法官兵難以剿捕之事,已有報到李府,是以李府人人曉得。施碧霞亦早知有禍事來的,今日果然有此事,恨著哥哥不該在蟠蛇山落草,致被花錦章藉此生端,公報私仇,他上了一本要害恩兄滿門,這卻如何做得?叫聲:“母親、嫂嫂不必愁悶,待欽差來時管叫他吃我一刀,那時我去與哥哥計議殺上京城,將花錦章父子兄弟拿來與我父親報仇,也好與母親出此怨氣。”李夫人道:“胡說,這個如何使得?殺了欽差非是小可,害及滿城文武官員受罪,又連累這些百姓也陷在內,這個斷斷是使不得的。”施碧霞道:“不然難道就是如此束手憑他拿去問罪不成?”李夫人道:“爾這句話到說得有些意思,待我叫我兒來問,看他什麽主意再作道理便了。”遂叫丫頭:“快去叫大爺進來。”丫頭領命,連忙來到書房道:“大爺,夫人請爾進去。”李榮春立起身道:“陳兄請寬坐,我進去就來。”陳鬆道:“請便。”


    李榮春來到內廳,叫聲母親,李夫人應道:“我兒啊,如今花錦章這奸賊要害爾,說兒是賊黨,聖上差官前來拿問,爾卻如何主意?快些說與為娘的曉得。”李榮春道:“母親啊,雖然奸賊弄權,隻是聖旨如何違拗?我家祖公數代俱受皇恩,皆食朝廷俸祿,未曾報效,就是朝廷要斬孩兒,孩兒情願將首級獻上,況且未必就斬,尚要審問,那時真假自然辨出。若此時逃走豈不被人恥笑,疑我真有此事故此逃走?那時任爾千口萬舌也辯不清的。”淡氏大娘眼淚汪汪,叫聲:“官人,不是如此說的,那差官乃奸賊一黨人,如何容爾分辯?必要將爾害死方休。爾不可執一己之見,做那招災赴火燈蛾自燒其身,事不三思終有悔,到那時後悔就遲了。”施碧霞道:“此禍根皆為奴家而起,害哥哥受賊黨之名。待我保哥哥一家上蟠蛇山,與我哥哥說明此事,叫他起人馬殺上長安,拿花錦章一家與我哥哥出氣,又與我爹爹報仇,豈不是好?”李榮春道:“賢妹為何說出此言?真不中聽。若是如此做去,豈不弄假成真麽?我自有道理,爾們不必多言。”遂仍走到書房來陪陳鬆再坐。那陳鬆隻是苦勸李榮春逃走為上策,李榮春隻是不聽,這些家人七嘴八舌,都是罵著花錦章老奸賊、老烏龜,罵個不休,一家紛紛大亂。忽見管門的如飛似的走進。不知何事,且聽下迴分解。


    §§§第二十八迴李榮春甘心待戮


    李國華置席謝恩


    話說管門的如飛一般走進書房報道:“大爺不好了,欽差大人同了府縣官員帶了兵馬將前後門團團圍住,要捉大爺。”李榮春道:“啶!老狗才,些小之事如此大驚小怪,快去開正門,待我出來迎接。”管門的道:“大爺啊!要想定主意啊!”李榮春道:“我自有主意,爾快快去開門。”遂換了解元衣巾。那三元、來貴二人扯住衣裙跪下叫道:“大爺啊!千萬不可出去。”李榮春道:“爾這狗才,誰要爾多言?是非曲直有我在此,誰要爾們拖拖扯扯,成何景象?”遂頓脫三元、來貴的手,一直走出大廳。爾道欽差前來捉拿犯人就該隨到隨時捉拿,為何留住私衙飲酒耽擱時候?因恐日裏去拿反被李榮春知風逃走,故此挨到更深時候悄悄而來。管門家人將大門開了,欽差並文武官員來到大堂坐著道:“叫李芳出來見我。”那李榮春已走出來大堂,說道:“欽差大人,我李芳有罪自然應該拿究,隻須父母官委一位來足矣,何必大人親臨?且請後麵飲酒。”高文傑道:“誰要吃爾的酒?”迴頭問知府道:“這個就是犯人李芳麽?”知府道:“正是他。”高文傑叫聲:“與我拿下了。”左右答應一聲,將李榮春衣巾剝下,上了刑具。那江都縣忙走上前將眼色亂丟,似乎說他愛財,欲要李榮春行賄免罪。李榮春已知其意,大笑道:“欽差大人到來,本該不受人情才是,雖有金銀卻送不得,若送他時豈不被人笑說行賄世情?等待無事迴來,那時備些薄禮相送。”高文傑聽了大怒道:“好個賊黨李芳。”叫左右:“將刑具緊緊收錮,帶迴府去。”那三元、來貴連忙走進報與夫人曉得,夫人聽了又急又苦,隻得吩咐三元、來貴:“拿了銀子隨大爺去衙門上下使用,大爺才不致受苦。”三元、來貴領命而去。那陳鬆見李榮春被欽差拿去,自己悄悄走出李府,來到外麵想到:李大爺果然是個好漢,不怕死的人。今已被他拿去了,我如今怎麽好?如此夜深怎能再跳過牆去?不如且在外麵打聽李大爺的消息便了。


    且說高文傑將李榮春交與揚州府收管,自己又去拿田大修。再說這些百姓見李榮春被欽差拿去收在揚州府監內,個個不平,人人不願。有一個年紀老的為頭,招這些人在土地廟計議此事道:“爾們眾人都有受過李榮春的恩,今日李大爺被奸賊陷為賊黨,若審起來必要受刑,若受不起刑法認了此事,不但要斬首的,連家眷也難保無事。我們平日受李大爺恩惠,今日見他遭此冤屈,必要用個計策救他才算知恩報恩。”內中有姓張名能說道:“今夜我們去放火燒監,他們必然救火要緊,待他忙亂之時,我們打進去救了李大爺出來,豈不妙哉?”那個老人叫做王德,說道:“這斷使不得,放火燒監我們都是死的,這個計不妙。”又一個說道:“不如我們伏在要路,等李大爺起解我們搶了就走,投蟠蛇山去做賊。”王德道:“放爾娘的屁,若如此豈不害李大爺是真賊黨了?”又一個道:“爾們說的俱不正道,隻要我們寫一張連名保狀到府縣衙門去保出李大爺來。”王德道:“爾在此說夢話麽?奉聖旨拿的犯人府縣怎做得主?我想此事皆花錦章這個老奸賊害的,我們如今打到花家去,將花家打得落花流水,先與大爺出個恨氣,然後見機而行便了。”眾人道:“不錯,還是王老伯說得是。”眾人立起身就要走,王德道:“且慢,如此去怎麽打得進去?待我先去騙他開門,爾們隨我後麵,見我進去爾們即時亦擁打進去才能有濟。”眾人道:“到底是爾老人家有見識。”遂隨了王德後麵而來。


    王德來到花府門口,見大門並耳門俱是閉的,遂舉手打耳門,那管門的見有人打門遂來開門,王德見門開了用手往後一招,遂走進耳門。那管門的問道:“爾是何人,到我家何事?”王德道:“特來與李大爺出氣。”說聲未完,隻見眾人一哄走進,喝喊一聲,一齊動手,見物就打。那管門的吃了一驚,往內便走,這些家人見人圍了許多進來亂打,眾家人不知何事,卻不敢上前來問,就是門口經過的人見他們為李大爺打不平,個個歡喜,也各進來幫打,越打人越多,這些家人婦女見人越打越多一直打進內堂來,驚得往內亂跑亂走。那紅花正在小姐靈幃,忽見眾人亂走進來,不知何故,問道:“爾們為何如此驚忙,亂走進來?”眾人道:“不知何故這些百姓打上門來,我們怕了隻得走進來。”紅花聽了連忙走出內廳,隻見數百餘人紛紛亂打亂喊,紅花大聲喝道:“爾們何故打上門來?少爺又不在家,家中無主,勸爾們差不多些罷了。”眾人道:“爾這賤人還敢出來說話,爾家花子能父子同惡相濟謀害李榮春大爺,欽差將李大爺拿去收在府監,我們不願,來與李大爺報仇,就打爾一家也不為過。”紅花聽了吃了一驚,問道:“列位住手,李大爺幾時拿去的?”眾人道:“昨夜拿去的。”紅花叫聲:“不好了。”迴身就走,連忙出了後門要到李家而去。


    且說總管見人越打越多,勸又勸不來,隻得走去見府縣官將前情說了一遍,求老爺做主禁住他們。知府聽說此事,連忙帶了衙役打道來到花府來問道:“爾們何事將花府打得如此模樣?”眾人見知府來到隻得住手,大聲叫道:“老爺救命嗬!”知府道:“爾們聚眾喊打猶如強盜一般,怎麽反稱救命?”眾人道:“隻為李榮春是個好人,揚州一郡誰人不曉得他是濟困扶危的小孟嚐君?那個不受他的恩惠?如今被著花家陷他為賊黨,我們人人不平、個個不願,所以打上花門出口怨氣。伏乞老爺作主。”知府想道:“到虧他們有此義氣,但是他們乃亡命之徒,不便拿捉,況且人有三百多名,如何辦得許多?不免將言語宣化他們便了。”遂對眾人說道:“那李榮春乃是奉旨捉拿的欽犯,又是他自己情願出頭的,況且尚未審問,且待審時若是假的自然無事,與花府什麽相幹?”眾人道:“這是花家父子同謀害他的。”知府道:“此乃聖旨,不幹花府之事,爾們休得胡鬧,聚眾成群,白日打家,律有明條,若辦起罪來不但爾們死罪,而且累及地方官也有罪,爾們不可自取罪狀。”眾人道:“我們情願死的。”知府道:“此言差矣,自古道螻蟻尚且貪生,為人豈不惜命?爾眾人就死了。能救得李榮春無事也罷了。隻是死了一萬個也救他不來,何苦自傷其命?爾們既為李大爺之事可稱知恩的人,但他自有本府本縣照管周全,無用爾等這般做作。各人迴去安分生業罷,若再如此,本府定要嚴辦,那時不但爾們有罪,連地方官的紗帽料也難保,爾們聽本府的話散迴的好。”眾人道:“老爺既如此吩咐,小人們焉敢不聽,隻是李大爺全望老爺周全的。”知府道:“這個自然。”眾人才自散去。總管隨即叩謝知府,知府也就迴去。可憐一個相府門被他們打得七零八落,坍的坍、毀的毀,不計其數。花興這狗奴才生成一片奸惡的心腸,不顧眾人之命,連忙打點起身去見欽差邱大人,隻說李榮春的黨類五百餘猛打到我家搶劫,一盡搶去,這一次事情一發弄得大了。


    且說紅花來到李府,走進內堂拜見夫人道:“此事又是我家太師聽了少爺之言來害大爺,奴家心中不忍,要去看看大爺。”李夫人道:“爾去恐不便。”紅花道:“不妨的。”遂一直要去見李大爺,一路走來不表。


    且說這揚州府司獄姓李名國華,父親在日曾做過宛平縣知縣,因開空國庫,收禁天牢,全仗李榮春父親代他彌補才複舊職,所以李國華在揚州做了四年獄官,一年四季皆備禮物送到李府孝敬李夫人。今日忽見發下李榮春來,吃了一驚,一夜想到天明,想不出一個計策來救,因他是個欽犯,難以相救。李奶奶道:“爾有多大的官,怎能救得他來?隻好備一桌酒請他,表我們一點心就是。”李國華道:“爾說得是。”遂吩咐備酒伺候,悄悄將李榮春刑具開了請進內廳,見禮坐下。李國華道:“不想公子被奸賊陷為賊黨,使我一聞此事急得肝腸寸斷,沒法可救。恨我官卑職小,不能報公子的恩。”李榮春道:“此乃花子能的奸計,欲報私仇,故此陷我為賊黨。隻是我卻不怕他,到審問時自然明白的。”李國華道:“公子與花子能有何私仇?乞道其詳。”李榮春遂將前情說了一遍。李國華聽了心中大怒,道:“公子爾一片好心,卻被奸賊如此陷害,真正可恨。”忽見屏風後走出一人,高聲大叫道:“反了,反了!花錦章這老奸賊如此無禮,待我趕到京中拿住這老烏龜一刀兩段,才出我胸中之氣。”李榮春聞言到吃一驚,問道:“先生,此位何人,如此英雄?”李國華道:“乃是小兒,名喚元宰,甚是莽撞。”罵聲:“畜生,休得無禮,快來見禮。”李榮春立起身來與元宰見了禮坐下。李元宰道:“公子不必憂悶,待我趕到京中殺了這老奸賊,問他可敢害人麽?”李榮春道:“不必如此,生死由天,到審問時我自有道理。”李國華又罵道:“小畜生,不要呆頭呆腦呆出事來。”李元宰道:“爹爹如此膽小,到老也不過仍是一個司獄官罷了。”隻見家人將酒席排上,李國華道:“公子遭難在此,我不能相救,隻是備一杯水酒,聊表寸心而已。”李榮春道:“多蒙厚意,使我何以克當?”三人坐下飲酒。


    忽見家人報道:“禁子來說有個年少女子自稱王翠兒要來見李大爺,禁子不敢私自定奪,特來通報。”李國華道:“公子,可有這個人麽?”李榮春道:“她乃義婢紅花。”李元宰道:“既是義婢紅花,快去放她進來。”家人領命而去。不一會時隻見紅花走進,李榮春立起身來道:“恩姐,我在此並無甚事,爾為何出頭露麵而來?”紅花道:“我如何曉得大爺受此屈禍?隻因眾百姓打上花門而來我才曉得。”李榮春問道:“那百姓如何打上花門?”紅花道:“那些百姓道我家少爺用計陷害大爺,所以聚眾打上花門來與大爺報仇。”李榮春聞說,叫聲:“不好了,誰要他們如此多事?看來事情弄的大了。”紅花道:“大爺,此事非同小可,賊黨二字卻是當不起的,還恐性命難保,叫夫人靠著誰人?豈不誤了大娘的青春?”李榮春答道:“恩姐太小心了,我是不怕死不貪生的好漢,豈怕奸臣害我?我若是怕他害我時我早已逃去了,不到此時尚在此處。爾乃女子,排不得事,解不得危,不必掛心。爾速迴去解勸夫人不必憂悶,我是不妨的。”紅花又與李國華父子見過了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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