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中南麵,有一座書房。


    雖講是書房,也量了不少書,但城主勞於公事,很少看書,那位貴婦與少城主又不會多拿書籍觀看,有些冷清。


    不過當女子問了華羽時,他一語之下,這書房可由她隨意進出,若人問起,便講我說的。這樣一來,女子時常跑來書房。也至書房不會積了灰,又著無人光顧,女子都要將此處作家一般了。


    而此時,書房裏又多了一個少女,她呆呆地站著,任由女子擺弄。


    劉慕嬌給餘洛換了好幾身衣服,一件件的稱著好看。


    最終,劉慕嬌給她穿了一身白衣才作罷,而餘洛從未說話。


    似乎不受得少女的冷漠,劉慕嬌撇了撇嘴:“小姐啊,你倒是說句話唄,華羽少爺他雖是惡役性子,但不是沒碰你嗎。”


    少女低頭看著潔白的衣裳,並無一絲不喜,但目光望著自己的那一套素衣,伸了伸手。


    劉慕嬌給拿過來:“有漂亮衣服不穿,偏要這一件單調的素衣,分明是城主二小姐,卻要似家貧一般,可真是奇怪。”


    餘洛將衣服抱著,終於難得開口一句:“這是……姐姐給我……”


    而女子也疑惑了,問:“說起來,你不在亓荒城,跑這裏才幹什麽?要說有人來,不應該是你姐餘嵐嗎?”


    “城……沒了,姐……走了,我……不知道……”


    劉慕嬌一瞪眼:“亓荒城沒了,什麽意思……哦,我說幾天前城門口怎麽那麽多人,原來是從亓荒裏出來的。但是為什麽,亓荒城怎麽樣了,你爹呢?”


    然後是沉默,女子很著急:“喂,不會真的沒了吧,怎麽沒的。讓人找了麻煩?咱們城裏的那些黑氣不會跟這有關吧。”


    問了少女不答應,隻讓她悶著氣,閑得發慌,拿了書。


    這文化不就是看人看事,說人說事嗎,隻要書寫得好,那一字一句便也藏著靈蘊。便是讀書人的陶冶情操了。


    餘洛就也拿起了一本書,上寫著“文祖濟世天下,武帝八方陳魔……”


    劉慕嬌一愣,這還是少女第一次自己有所動作呢。拿書?莫非也是書香學子,那還真是羨慕啊。


    女子雖時常來這書房之中,但終歸是凡家出生的女兒,雖有過教習,卻也不認識多少個字,這些書好多看不懂,心中煩躁之下,帶著糕點,瓜果,時不時看些簡明扼要的書打發時間了。


    她是為華羽正妻,但男子小妾眾多,她雖有憤,卻也無能改變。就會空下太多的時間,劉慕嬌找他問過教書先生,但華羽卻這樣道著:“人話一輩子,瀟瀟灑灑不好嗎,去認那麽多字幹什麽,我都不認識幾個,還不是能從兜裏掏出銀子。”


    劉慕嬌失落,其他小妾就上前圍住男子,一聲聲地討好。


    好在還能在書房裏翻出一些識字本,於是她便像一個蒙童一樣,找到自己念會的字,折解開來,裝到生字上,這樣無師教導,自身也非光天聰慧,學習太慢,但累積下來,如今也可念談幾章儒書了。


    凡家出生的女兒被當上了城主府的女人,這是多大好事。雖然此人品行不正,但是窮苦半輩子的人,怎會和錢過不去呢?進了城府,與爹娘的見麵就幾乎沒有了,雖然可以出府,但不讓去那些街角巷邊。注意身份,去那些地方掉價,還丟我臉麵,男子是如此說的。


    劉慕嬌倒希望爹娘能用錢買一座近點的房子,華羽給的錢還是挺多的,可轉了好多來迴,卻始終不見得。她是不怨爹娘的,或許自己也是不喜貧窮之人,曾經也還抱怨過,讓爹娘一臉不快地說講幾句,現在自己進了貴府,爹娘有了財錢,可以說是兩廂情願了。


    貴府是要與凡家不同。除了每日飯菜好多是沒見過的,而且還有以前吃不起的糕點,瓜果。


    女子是不知道為何華羽能選自己為妻,自己的身份可謂太平凡,是天下也有七成勝過自己,女子雖長相一般,但身段卻巧,每日總吃著太多糕點,卻不見發胖,反是些女子,頓頓節食,也是腰腿贅肉,還餓得無力。


    還真是生了人間麵,卻有天仙身,或許他就因這一點吧。


    劉慕嬌抬頭去看:“你香的什麽書啊。”


    一眼去,《劍錄》。


    女子皺眉,她怎麽從來沒有見過這一本書?看少女盯著書不眨眼,緩緩地看著,神情無動於衷。


    如此仔細?劉慕嬌疑惑地靠去看:“文祖濟世天下,武帝八方除……嘖,不會……為人者苦難於世得盡,可成了萬世無憂,自文武分散,設下天地大河社……呃……便人族鼎世萬年不變。有邪心者入了世俗,又使其氣運得隕,有了人間紛擾,起了諸園為界,人族之中紛爭不斷……”


    大意是:不知何時,不知何因,人心之中有了私欲,為錢財,為紅顏,為天下,為三千法,為大道極。生念起,人族為患,天運之人克死無數,人族氣運一落萬丈。文武隻可濟天下,不可救人心。有一凡人少年,持劍向天山仙境,對了文武二祖言:


    文武隻護得道人,不管天下世人心,爾等不做,自有問心者,小生冒犯!


    一劍揮下,文武仙山一分為二。少年將劍定於兩座斷山之間,自此便有了天下境九,非凡者三。


    原來那劍修竟是一個凡人開創,那少年持劍行,拔劍便斬行惡人,收劍已是垂暮人,最後一劍,指天揮之,斬去了人族萬年大劫,斷了天道半數氣運。如今世道,劍法超凡者,就要冠劍仙一名,那個少年至死也道今世不為仙,來世還做人。


    劉慕嬌未看得完,不知是些字不認得,還是文章太難懂,


    女子鼓著眉頭,不明白書中之意。但雖不懂,也是心中大憾。


    少女雙眼愈發銀白,但看著之時,嘴角竟勾起了像似得意的笑。


    劉慕嬌一愣:“二小姐,你沒事吧。”


    少女木訥地抬頭,臉上還是那樣的呆,仿佛與方才不是同一人般,那手中的書也無力抓持,掉到了地上。


    劉慕嬌又仔細看了看少女的樣子,有所明白:“話說迴來,二小姐自小就帶病,還不知是什病呢。”


    自然沒人可以迴答她,女子撿起書:“這樣的書竟然會出現在沚水城,看這名字,分明是很非凡的。”


    劉慕嬌撿起,又翻了翻,恰巧翻了最後一頁,竟有黑白水墨,上麵繪的,正是那一分為二的山峰,以及山峰之間,持劍而立的凡人少年,身後是遍地屍橫,身前是千軍萬馬。


    而少女又偏了頭,一眼去,眼中的空蒙盡散,變得無比清澈,而餘洛似在朦朧中看到什麽一般,臉上有些不可置信。


    劉慕嬌一轉身,就看到餘洛眼中清明,眨巴眨巴眼睛望她。


    女子張了嘴巴,手上的書掉地上:“二小姐?”


    餘語點了點頭,笑:“多謝劉姑娘先前的照顧,我清醒一些了。”


    女子皺眉:“我好像沒和你說過名字吧。”


    餘洛指著女子身後書桌,那許多白紙上,歪歪扭扭地寫著三個字,正是女子的名字,劉慕嬌。


    字寫得難看,女子看去,就紅了臉,拿書本蓋住:“真……真是不好意思,字如此醜,都要寫出來,屬實的浪費了紙張。”


    “劉姑娘第一次學會了寫自己名字,很高興吧。”


    女子扭捏地別過頭去:“二小姐,讓您見笑了……”


    餘洛看了看手心:“這是在劉姑娘府中,用不上如此拘謹。”


    劉慕嬌趕緊搖手:“這不是……”


    突然愣住,好像確實如此,自己是少城主正房啊。但她一臉疑惑:“為什麽二小姐知道?”說話時,在房中到處轉頭,確實沒有一點信息可證明女子身份。


    餘洛又指著她:“這裏是書房,若非正夫人,尋常小妾怎可入內。”


    女子啞口,這是讀書人嗎,好生聰慧。


    餘洛握了握手掌,竟道:“劉姑娘,我是誰?”


    女子又沉默,這多少讓腦袋反應不過來,莫非她得的是那種病?


    於是本著照顧病人的心態,劉慕嬌正色道:“你……你是亓荒城城主次女,名為餘洛,如今在臨城沚水。”


    “是嘛。”餘洛收了手,迴頭對她笑:“這樣挺好。”


    劉慕嬌看著少女坐下,抬頭望向窗外的天空,不言不語。


    撓了撓頭:“我……我去弄一些吃的來。”說完就離開了書房。


    過了書房往西走,到了武場又往北方,見了那桂花樹林,女子卻選擇了繞行,從小路到了膳房。


    書房消磨了一點時間,已經快到了中午。


    女子推門進去,一眼就看到了圍在房裏的一大群人,正向門外走去,見了劉慕嬌,紛紛行一禮。


    女子偏頭望,一位貴婦就端坐在桌前,身邊僅留了一個丫鬟。聽了眾人動靜,貴婦也望了過來、見了劉慕嬌,麵無波瀾。


    劉慕嬌初見時,心跳加重了一下,還是對貴婦一禮,小心翼翼地問:“夫人,他們為何……”


    “我用飯時,不喜太擁擠。”貴婦這樣道。


    “劉慕嬌。“蔣雲妍叫住了正要走的女子,“你是羽兒正房,與我一同用飯不違規矩。”


    劉慕嬌便懷著忐忑的心走去,在貴婦對麵坐下。


    蔣雲妍問起:“你向羽兒問了書房?你愛看書嗎?”


    女子低著頭:“許久之前的事了。小女出生平凡,想多識一些字。”


    蔣雲妍眼望著她:“若我兒也念書,你們倒也是書海伴侶,但是他無這念想,而你一個女子……”


    劉慕嬌驚言:“小女愚昧,學了多日,也隻可草草幾筆,學了名字,不會有何成就……我不會在外人前講起。”


    於是蔣雲妍便不說話了,有下人紛紛上了菜,取了碗筷置兩人桌前,便也退出了膳房。


    劉慕嬌見蔣雲妍端起了碗,自己便也拿起,但感覺奇怪,便問:“夫人為何不在屋裏用飯,反而跑來這膳房之內。”


    蔣雲妍一邊吃著,便停下說話:“路過此處,正是午膳時間,便就進來了。華城主離開了,我在哪兒吃並無區別。”


    女子點點頭,心中忐忑地吃著飯。


    而蔣雲妍看出她心不在焉:“神色如此陰沉,可是有什麽事?”


    劉慕嬌搖頭,自然說著不是,不過心裏也奇怪。


    以貴婦的性子,若曉得了那個少女在了書房,怕要做了什麽事。不過餘洛來了沚水城,那少爺竟沒和她說。


    用華羽的話講來是丟了麵子,可女子卻這樣想,亓荒城沒了,二小姐跑來了沚水,有點投奔的意思。


    那邊的城主不知何處,連那大小姐也不跟著來,女子都以為他們已化作塵土隨風去了,而兩位姑娘可謂情感誼深,大小姐不在了,可不覺得二小姐還能精神抖擻地來沚水……


    劉慕嬌突然瞪了眼,想著少女的狀態,不禁咽了口水。原來是被傷心極處,失神丟魂了,就有些可憐她了。


    蔣雲妍抬了一下頭:“又如何了?”


    劉慕嬌趕緊吃飯:“剛……剛才咬到薑了,嗆得難受一下。”


    蔣雲妍點頭:“下次讓做菜,炒完以後讓人挑了出來。”


    女子慌張地點點頭,道著“哦”。


    飯過以後,蔣雲妍身旁的侍女便去開門,請了一些人進來,有些人收拾碗筷,又有人端了清水手帕,讓貴婦漱了口,擦了手。女子就搖頭說著不用,但那些人惶恐地候著,眼神不時迴望,劉慕嬌也隻得草草洗了手完過。


    蔣雲妍開口:“如今才過中午,你要有什麽事嗎?”


    我想去書房……算著餘洛還在書房裏餓著,女子就要順一些吃的去,就開口說:“倒是無事,想去逛一逛。”


    話說話,女子就有些後怕,方才貴婦分明盯著自己,若自己還要去書房的話,打罰自己倒不會,要是跟著去了……


    蔣雲妍開口:“我也有此意,飯後散步,正好消食,可要一起?”


    劉慕嬌深吸一口,隻得說是,看來二小姐要餓到晚上了,想著她的狀態,女子又怕她到處亂跑,碰上了什麽人。


    與蔣雲妍並肩行走,讓女子有些不自在。但是在路上走著,讓人看去,可是女子更為顯目。蔣雲妍不不語,一絲神情也無,比不上又如何,我的兒媳,還不是我的人。


    兩人在街上走,眼前都是女子見了千百遍也不變的場景,單調過及,讓女子心中生急。


    蔣雲妍問她:“不喜這城中之景?”


    劉慕嬌迴應:“城中繁華,家家安樂,百看不厭。”


    蔣雲妍望她,嘴角有了弧度:“是學了多少文字,也會講詞了。”


    女子冷汗起,再與貴婦抱拳。


    兩人就此走到了天黑,路過之處,讓好些人不敢妄動,不敢妄言,但那些目光卻是悄悄地投來,女子渾身不舒服。


    而餘洛孤身在屋子裏時,也有動作,她開窗。望著亓荒的方向,不說話,也不知她能否看到。


    少女感覺自己有些奇怪,身體倒也清晰地感受到病,隻是頭腦之中清晰又空闊,總要想出一生奇怪的事來。


    餘洛按著心口,好生急躁,少女皺眉,不知為何,但想起之前,又有些許明白。


    心中起意。就下意識地望北方望去,那裏也有一個少年趴在窗子上看外麵,不過窗子不相對,兩人也不相麵。


    少女並沒有像女子就的那樣,到處亂跑,反是安安靜靜地在窗子上吹著風,腦袋裏想著事,心中想念姐姐了。


    肚子餓了,餘洛也想起今日才吃了一頓飯,加了本就心中不靜,餘洛便在書房裏轉悠。


    書房倒是不大,但也置書百來本,若是通念一二,說不定也能到京城去考學了。爹是看過多少書呢,他可是七十二紅狀元之一。


    突然,少女抬頭,向某處望去,眼中又是霧白之色,神情模樣與先前的餘洛完全不同,而這個氣息之詭異,讓好多人曉得。


    無一點動作,少女的身影卻緩緩消失在了原處。


    隻因曾經或者此刻的她,對一切不詳之物皆是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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