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直接說到了晚上,也來講講素衣少女被帶走之時。


    眼裏見著那一座城府緩緩靠近,少女心中很是慌亂,但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中如霧一般空蒙,沒有絲毫受驚的樣子。


    街上的眾多行人投來同情似的目光,但少女的眼神冷漠,讓人又疑惑。


    都曉得那個少城主不是個正人君子,府中五六個小妾不說,連侍女也大多是抓來的,早已是臭名昭著,認人不得不厭。


    而現在這個一身素衣的少女出現,讓了一大群人看著,是他又要禍害良家少女了?而眾人觀著麵生,也沒人認出她的,那又該是外鄉來的人了,那更不得了,但願不要惹了什麽大人物。


    路上全是人的細言碎語,少女心中起亂,但也感到了自己的臉色有些奇怪。抬手摸了摸臉,木木的。


    走進城主府了,也聽不到了那些言語,抬頭往上,便有一男子站在府邸前冷冷望著她。


    見到了男子,眾人也散開了。餘洛不知道怎麽了,慌張地四處轉頭。


    華羽看了看她的臉,不屑道:“哼,我還以為有多驚豔呢,一城之女,卻如凡家俗女一般。”說著又望了望周國:“怎麽不見你那個姐姐?”


    餘洛不知道怎麽迴話,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華羽皺眉,有些不耐煩了,正要發作,一女子便靠上來,手裏拿一個甜棗塞進了男子嘴裏:“少爺莫功怒,我聽說這二小姐自小帶病,在府中好些年不曾出門,應該不多見世麵吧。”


    華羽又看了餘洛一眼,便轉身迴屋了:“區區一個病秧子,我可不感興趣,你給打發走了。真是的,她來城裏了關我什麽事,丟走的麵子現在補迴來?”


    看著男子頭也不迴地走了,女子撇了撇嘴,拿著手裏還有的甜棗咬了一口,迴頭望著少女,嫣然一笑。


    少女還是呆呆地樣子,女子就走上前來,將咬過的甜棗按在她嘴上,餘洛下意識張口,甜棗就滑進少女的口中,一口咬下,甜味在嘴裏散開,餘洛終於有了些神情:“謝……”


    女子捂著肚子哈哈笑:“你還真是個小可愛。”


    餘語不知腦袋為何空蒙,望著女子笑,也不由得笑一下。


    太陽剛起沒多久,向東建的城府正對著朝陽,而素衣少女背麵陽光,看不清麵容,但見嘴角淺勾,便有百花失色之感。


    女子不由地呆住了,又咬一口甜棗:“不是很好看的嘛。”


    然後她一把抱住少女:“來,讓姐姐給你換身衣服,女孩子穿得這麽普通,可一點也不好看囉。”


    餘洛整張臉都要埋進女子的胸腰脯,難受地皺起眉頭。


    女子牽著餘洛的手就向一側走去,與其說是牽,大多是女子拖著她走的,因為少女動也不動,如失神一般。


    某個時刻,少女抬頭向某處望去,她離他有些遠了。


    這個時候,城中才開始恢複為白天的那般熱鬧。


    而城中偏地,那一座金山塔上。


    老劍師站在塔樓頂層上,望著城中之景。


    想著是昨日的那個小胖子,老人心中就猶為不靜,至今他耳中還迴蕩著那一聲龍吟,就皺眉。


    似龍一般的靈物,乃天下大運所承,常人一生也不見得。


    現在所能觀到的龍都非真龍,其真龍之氣在幾千年前就已被斷絕,而後世之龍隻是強大一些的妖獸罷了。


    可即便是如此,現世之龍也是如同仙者一般存在,古書上有記著“龍遠天成,真靈降世”,而一條金龍盤在一個人的靈海之中,隻要周天生機還在,一言一行便可引動四周的氣運,有是福緣,財緣,姻緣及仙緣等一眾氣運。


    老人抬眼望去,城中商賈豐集區,那一處名為“朝見”的客棧,也知道道小胖子是什麽人了。


    “奇龍商會,不愧橫斷半數錢財,好一條金龍啊。”老人這樣說著。


    又是苦笑搖搖頭,都講劍修靠緣份,自己四境便可算是超過了太多的人,但那又如何,緣份永遠比不上天命。自己這個歲數,餘下之年能一窺五境觀峰的半點風光就是無憾了。天命之人受天所眷,有常人修士不可及之處,僅是但些念想,便能左右命運。


    就似昨天的小胖子,雖無一點修為,但為周圍招來了不少的氣運,奇龍商會鼎盛之因或許不是他,但是奇龍商會要更鼎盛的話,是不能缺他的一口仙氣的。再倘若他步入天下九境大局之中,那此間怕是又多一位聖者。


    轉頭往裏而望,看著那一道多出來的樓梯,又想起了其他事。


    嵐池有魚,望水而生,水到渠成,迎風止步。


    老人在這塔樓之上站了許久,大多時候都在想那一句話,恰了昨日逢了金龍,下意識就與兩者關聯一起,但細想時,還是搖了搖頭。


    雖然有講是魚躍龍門,是魚龍所成,但那句話講了是魚,那便就是魚,況且魚是化了龍,也應該不是金龍吧。


    那就是說,那一言講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老人不明白了,便皺眉,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再說那多出的樓梯,老人也想過上去,可結局是在第四步時便不能往上,再走半步就要迷了路。


    知其靈蘊,便不敢再探究。可這多出一層,可從未聽城主講起,現在是成了爛樓,可建成時,也有多少年的風光時候,城主不可能沒來過,自己講起時,城主都道是仙家的眼界,自己不曾見得。


    老人皺眉,要是有時光迴朔之術,他還真想去看看,就是不知此術是否真有,雖然不由他所持罷。


    心中起意,單指一勾,屋裏靠牆的劍出鞘,在空中繞一圈,飛到了他麵前。老人握住,銀白的劍身映出他的臉。


    老劍師望著那張白發蒼蒼的臉,不由一歎,誰曾經不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啊。手握三尺青峰,心存浩然之氣,指劍問天,要做一個禦道飛行的大劍仙,現在也知道,所禦劍,也不過九境其四,自己做到了,心中的意氣也要被磨完了。當初要闖蕩天下的少年終是沒走出大雲嵐池,如今已年老發白的自己早已是風中殘燭。


    儒家有言四十而不惑,可自己修了一輩子劍道,也不曾明白大道至極在何處,你講他修為低,無一點資格窺探大道,那天上那位文家的大聖人,怎就要屈身於一座千年不變的小城中,來凡間悟道呢。


    那位風雨樓的小樓主講過,“人到末路,心心念凡”,便是大道至簡了,那這風光九境又分了什麽。


    講一言,就又是,凡人向仙緣,仙人往凡間了。


    老劍師正要深吸一口氣,就感到劍上一玩,多了些重量,抬頭望去,眼前一個小小的身影從眼前掠過,伴著一聲雀鳴。


    老劍師臉色一變,抬頭要到處去尋,可視野之中什麽也沒有,剛才的一切仿佛不存在過一樣。


    可老人神色隆重,口可亂講,眼能騙人,但心不可作假,雀鳴之時,分明連他多年未響應的劍心也顫動了。


    終於還是深吸一口氣,翻身躍下樓台,身後之劍流光一現。


    老劍師踩著飛劍落下,就有兩人上前來:“師父,有些來遲了。”


    老人望著他們:“無礙,隻是問一事,為何將那餘洛帶去他那裏,我不是說了一並關著,等我去見嗎?”


    林賦音沉默不語,蔡景明就道:“少城主要見。”


    老人抬著頭望天:“知道為什麽讓你們練劍嗎?”


    蔡景明道:“師父劍道神通,要我等傳承。”


    老人想了想:“話這樣是不錯,但不是主要的。你們的身世我也講過,我是從山賊窩裏就你們出來的,與外界說貴府遺子是我之意,你二人雖無血緣,卻以兄妹相稱,應是發生了什麽事,我不會去深究。你們二人的氣府頗深,應是修法術的天才,但我輩劍修得道,一講為緣份,二講為悟性,我去除賊遇上你們二人,便是有了緣份,而你們又不到二十之齡,到已是三境開峰,也道了悟性。但開峰與臥峰的溝壑,一般人來就是四五十載,你們有悟性,到臥峰不難,甚至以後也可到觀峰,甚至可窺明峰之境,你們有此資質,由我教有些屈才了,你們應去更好學府,再過些時日,便會有人叫你們,比不上那傳說中的青城山,大雲之中的那一座劍府掛了名,算機遇,你們可至明峰之巔,已算得天下,明峰便可斷三成之力,便有無盡的緣至,雖是人心作了緣是了。”


    兩人抱拳禮聽著,待了老劍師講完,便開口詢問:“師父講的是那一座蒼山府?真是謝過師父厚愛,不過師父該做何之事。”


    老劍師繼續道著:“我身做了沚水的供奉,也該做一些事,沚水目前的危脅是他號令的鬼物,我已知其是為引我出去,但也恐有疏露,過了今日,我是要與他一見的,多年前的思怨,也該和他講一講真事了。”


    蔡景明抱拳道:“師父,我問的是,我二人去了蒼山府,你要怎麽樣,繼續在這沚水城之中嗎?”


    老劍師手指彈著手中劍:“我最多等城主迴來,便就隱去。此方北境,至大雲城皇城算馬車,也有近一月的行程。等你們離開後,我交代一些事,便要離開了。反正那座亓荒之城已無,方圓幾百裏之中便僅有沚水一城與些許小村落了,也不被多少山上之人有所記惦。”


    兩人點頭:“那師父要去何處?”


    此言問出,也讓老人愣了些許,思考良久,也是又一次說了句違心話:“青城乃劍仙之都,天下劍客便都要向往那裏,那我也要趁著自己尚有些時日,去那大夷國看看了。”


    “大夷……”兩人沉默,聽了這個名字,是劍修也不敢妄言的了。


    青城山,乃是凡間的劍都,人間的仙境,在那寶鑒東境的大夷國,也為十三鎖之一。劍道至極,大都在這劍都。


    小男孩手裏的那一對朝風仙便隻開在那青城山上,隻因其開花生長皆需要以劍意為養,況尋常不可。


    而玉祉能得了這對簪子,還是因為那緣份一字,《花仙》裏寫的那個劍修,正是他認得的,當初去青城山見人,不知見沒見到,迴來之時就已斷絕凡心,那三尺高的青峰也能與天較高低。大夷國之內無人說過他名字,但在這天下卻有人要叫他一句劍仙,可那一個人卻講他隻能算一位劍聖,甚至不由過及。


    老人說去青城山時,這二人自是要震驚一下的。天下劍修不多,但也有萬千百個,敢直接叫劍山的,問有幾個?而又叫作仙境,自是不俗。雖不想詆毀自家師父,但也從心裏不相信。


    知二人心中中所想,老劍師笑:“我隻是說去看看,又不是上山上去,我自曉得沒那本事,又怎麽去讓人笑話。”


    兩人不說話,對他抱一抱拳。


    老人負手身後,向遠處走去:“年少輕狂不妨事,但萬事都要謹慎,走了三千大道的路上,隻可前進與斷絕,雖然無人可完全斷飽是了。我要講的是,做事莫言悔,要是有天有人拿刀架你脖子上,要你跪下,你跪不跪?不跪,你跪了,那一身得來的劍骨豪腸也就沒了,不管男兒女兒,生就講一個不屈。”


    兩人恭身聽著,一動不動,不知是聽道,還是神遊了。


    那柄劍浮在老人身邊,隨他緩緩前進,而老人也在道著:“劍修所持之刃,如武者使兵器,其劍法,又如術士之法術,那為何卻要劃於兩者之外,就在於心境不同,我不能和你們講太多,若道了我的劍道,你們的劍心就摻雜了。”


    蔡景明終是開口:“師父,那為劍修所成,要靠緣份呢。”


    老人腳步停下,好一會兒才轉頭:“不知幾萬載之前的事,是大聖人也隻言一二,浩然蕩氣,天道所承,佛家聖僧擅講緣,也講不來劍中之緣,是冥冥之中自有大運推動,非我等可想。”


    說完收劍歸鞘,那個禦劍臨仙的劍師如凡人一般走著,影子隨著太陽拉長縮短,左搖右晃。


    老人走去城門方向,想要出城去看看了。城主走了,少城主不管公事,自不會有人來問他意見,難道清閑,就是不知城主幾日可迴。


    不與亓荒又異同,白城開東門、西門,是不朝向那無名之深海,但金城開南門、北門,是向了玉流與嵐池。兩城之間還有一條逢甘,但沚水離北水主河更近,其寬廣,如滔滔江水,將大雲的水運去大鳳,與之挨得近,也自比他國更要友誼。


    守城之人比亓荒多一倍,但都打著哈欠,昏昏欲睡。


    老劍師看了他們一眼,默不作聲地緩步出城去。


    或許是太多了瞌睡,老劍師就如此光明正大的從他們麵前走過,幾人臉上都無異樣,還是扶戈點頭。


    老劍師走的是南門,他想看北水河,但不想看玉流,雖然群山和著路遠,以目力是見不得是了。


    要說也有奇怪,亓荒與沚水二城,一個城門橫向,城府卻豎向,另一個又全反著來,有些不合四方八方的規格了。沚水不知多少年曆史,但亓荒一定是千年古城了,怎會不曉得這些,那望來是有諸多事理存在,你我不知罷了。


    馬車行路要走好路,時程過長時,又要不要離水遠了,所以那少年一行人是從南麵繞過沚水,沿著北水河往玉流去,那馬車也就靠在了南麵的林子中。


    老人緩緩而行,算著馬車方向靠過去。


    他不曾與少年幾人見過麵,隻是遠遠地觀著,倒是像有一層薄薄的屏障一般,幾人所現氣息都觀不全,與沚水地運不合,走在城中,卻如世外桃源之人一般。


    此些疑惑,讓老人心中阻礙,想要去觀尋這一座馬車。


    沚水城應是不拒馬車入內的,隻是多拿一些錢罷了。老人倒不認為他們幾人少錢,那馬車留在這裏,怕是又有玄機了。


    走過一叢樹,便看到了那馬車,雖紅木而製,僅是寬大些許,眼看去,也瞧不出奇特。那匹馬趴在地上,麵前有一堆幹草,不知何人所放,而馬嘴裏慢慢嚼著,眼睛似睜非睜。


    老人眼見了,沒有停留,抬腳要上前去。


    那匹馬似聽了人來,睜了眼睛,迴頭看過來。


    下一刻,老人大駭,瞪了眼睛,自己分明還在城門口,而那幾個守城人對他抱拳禮:“劍師大人,您站立半天了,可是有什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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